只是如今萧秦已经四岁了,那日秦琼宁在花园遇上了在湖边玩耍的萧秦,关心的问了几句他最近的状况,萧秦不但一脸不耐烦,反而说了些“不要你管”“你很烦”这类的话。
秦琼宁知道萧秦不喜欢他,沉默了一番也没再开口,只推着轮椅准备离开,哪知萧秦不知从哪听来的闲言碎语,讽刺的冲着秦琼宁喊道:“我才不会认你这个残废做爹爹呢!你死心吧!父王总有一天会嫌弃你这个不干不净的人的!你根本配不上父王!”
秦琼宁不敢相信这是从萧秦口中说出的话,那是他生下的孩子啊,他刚刚说了什么?原来一直以为他一直不喜欢他是因为恋父而已,原来却是因为嫌他丢脸而已……
秦琼宁忽然感觉心跳仿佛停了一般,胸口的憋闷让他眼前一黑,直直的向前栽去。
只是他所在的正是湖边,此时轮椅向后一滑,他便直接掉进了湖里。
一旁的下人们看着他忽然的向前栽倒进池子里差点吓得心脏都快停了,回过神来之后一个个跟不要命似的往湖里跳。
开什么玩笑,若是王君有一点事,他们敢确定王爷一定会让全王府的人陪葬的!(ToT)/~~~
此时萧秦也吓得呆住了,他只是嘴上说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等到下人们七手八脚的将秦琼宁救了上来,秦琼宁早就昏过去了,而且呼吸愈发微弱,吓得下人们直接抬着人往屋里送,另外几个人分别去请示萧临风和请御医。
那时萧临风刚下朝,正和宰相闲聊着便听到云岚向他禀告说秦琼宁出事了,吓得连忙骑了马向王府赶去,等到见到秦琼宁的情况,又明白事情的经过之后,差点没一掌打死萧秦。
他让萧秦在宗祠里跪着,什么时候秦琼宁醒了,什么时候再来处理这件事。
秦琼宁当年怀孕,后来因为那些折腾和药物,留下了一堆病根,其中最严重的便是腹痛和心疾。
此时秦琼宁情绪起伏太大,将好久未发作的心疾勾了起来,又掉进河里受了凉,一下子高烧不退,病势愈发汹涌起来。
萧临风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三日,秦琼宁才堪堪醒来,只是明显沉默着,一句话都不说。他发着低烧,还病着,又不肯喝药,萧临风哄了好久却让秦琼宁哭了起来,把萧临风心疼的只想拿着鞭子狠狠的抽那个白眼狼的逆子,动作却愈发轻柔的将人搂在怀里安抚着,直到他哭累了再次昏了过去。
萧临风憋了一肚子的火,对着这样的秦琼宁他宠还来不及哪舍得对他发火,于是便苦了王府一干下人。
这几日萧临风的脾气阴晴不定,下人们一个个叫苦连天,纷纷祈祷王君的病快些好吧,快让王爷恢复正常吧!
还有小世子你乱说什么话啊,你做错了为什么苦的是我们啊(ToT)/~~~
而一直在宗祠跪着的萧秦在呆了三天也没有人理他之后,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做错了事,他想去找萧临风但又不敢,而且听说那个他虽然讨厌但是每次都帮他求情的所谓的爹爹病了,更加心虚起来。
等到第七天的时候,终于有除了送饭的人出现在了门口,是云岚。
“世子,王爷请您去大厅。”
萧秦对着这个父王身边的第一侍卫还是有几分尊敬的,当即眼巴巴的问道:“云叔叔,我父王他……还生气吗?”
云岚看萧秦那怯怯的样子也有点不忍心,但想到秦琼宁到现在还在病中,当下摇摇头道:“世子这次实在是闯大祸了……王君他……”云岚不知该怎么说,只好叹了口气,直接到:“王爷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我跟了王爷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生气……”
萧秦立刻缩缩脖子,像蔫了一样有气无力道:“我可以不去吗?我继续在这里跪着。”
云岚摇摇头,道:“世子还是快些吧,再拖下去恐怕王爷会更不开心的。”
萧秦也怕萧临风发火,只好起身随着云岚走,但越接近大厅走的越慢,最后甚至站在门外不敢进去。
直到云岚督促了半天,才慢吞吞挪了进去,看着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的萧临风,又看见旁边捧着家法的云意心里顿时就是一咯噔。
这时便听见面前传来一声怒喝:“跪下!”
萧秦闻声下意识便屈膝跪下,膝盖磕到坚硬的地面“咯噔”一声,他硬生生止住了到了嘴边的痛呼,低着头不敢看萧临风。
萧临风看着跪在眼前这人小小的身体,没有说话,大堂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正当萧秦忍不住想抬头的时候,萧临风开了口,声音冷淡的像带着十二月飘雪的寒气:“萧秦,你很厉害啊……把你爹爹气成那个样子……”
萧秦没敢接话,听他接下来的话不由得撇撇嘴,怎么父亲这么英明的人偏偏喜欢那个人呢……
萧临风看萧秦那副样子顿时火就上来了,怒极而笑:“呵……不服气?云意……”
云意上前一步,躬身道:“在。”
萧临风拿起云意手中的鞭子,掂了两下,顿时一鞭子就向萧秦抽了过去,痛的萧秦当场就“啊——”的叫出声来。
“以前若不是宁儿求情,你以为我不会打你吗,萧秦?”说罢又是一鞭下去,痛的萧秦直接滚在地上。
萧王府的家法便是这条红玉鞭。这是千年蛇皮混着东海鲛纱经制作兵器的大师专门制作的,这种鞭子打人不伤筋骨,但有一个特点,就是疼。
据说从来没有在红玉鞭下能撑过二十鞭。
如今萧临风毫不犹豫的就向着萧秦抽了下去,可见他心底的怒火。
“对自己的爹爹不敬,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啪,又是一鞭。
“父王……父王……”萧秦从小娇生惯养,过的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哪里有人敢打他?
就是萧临风当初,即使每次都会责骂他,但也看在秦琼宁的份上,从未动过手。如今萧秦才真真知道他父王真的不是在跟他开玩笑,而是真的动手啊!
三鞭下来,萧秦痛的在地上直打滚,感觉全身的筋骨都没抽打过一般痛的痉挛,连求饶的话都没法完整的吐出,只好一遍一遍的叫着父王,却没有得到一声回答。
“你以为我萧王府的世子非你不可吗,恩?”又是一鞭。
萧秦下意识想喊他那个没用的爹爹救他,又想到他好像是病了,这才发现,若不是那人,自己恐怕会经常被抽的皮开肉绽吧……
五鞭下来,萧秦已经意识茫然,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了。
云岚和云意见萧临风面沉如水还欲再动手的样子,知道再打下去萧秦就真的要没命了,纷纷上前求情道:“王爷,世子年幼不懂事,这红玉鞭不是一般人受得起的,您再打下去他就没命了啊!”
萧临风只是“哼”了一声,却没有停手的意思,云岚到底是跟了萧临风十几年的人,当即道:“王爷,若是世子有什么三长两短,王君也会难过的……”
听到秦琼宁,萧临风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改变,脸上的阴狠之色慢慢散去,将鞭子扔回云意手中,淡淡吩咐道:“他既然这样不待见这个王府,那也不用再待下去了。云岚……”
“属下在!”
“将他丢出王府。”萧临风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好像他说的不是自己的亲儿子,而是在说什么可有可无的东西一般。说完便转身离开,连一眼也没留给萧秦。
云岚知道小世子这次是真的触到了萧临风的逆鳞,也不敢再反驳,只好应了一声,抱着昏迷在地的萧秦躬身退出去了。
下
等萧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身上的鞭伤火辣辣的疼,身下硬邦邦的床板咯得萧秦浑身难受,只好撑着手坐起来。
四下望去,发现这完全不像是王府内,四处透着破败的样子,甚至连屋顶都有丝丝光线透过破损的屋顶射了进来,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阴霉的味道。
萧秦到底是王府里长大的,皇家的孩子都早熟的很,即使萧秦只有四岁,并不代表他不会思考。
他想,他大概是被他父王扔出了王府,就是不知这处是哪里。
正当他准备下床看一下四周的环境是,只听见门“吱”的一声开了,一个穿着灰布麻衣,大约七八岁左右的男孩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咦,你醒啦?”那灰衣男孩走进,发现坐起的萧秦,黝黑的脸上一下子显出一个朴实的笑来。
萧秦观察了一番,见这男孩笑不似作假,但作为一个皇家的孩子天生的警觉让他没有接过男孩递来的药碗,反而问道:“这是哪里?你是谁?”
灰衣男孩从小在村子里长大,哪能想到萧秦的那份心思?只当萧秦年纪小怕喝药,他又没照顾过这般大的孩子,只好摸摸后脑勺憨憨笑道:“这是方家村,俺叫方银,俺父亲和俺爹爹希望我以后挣好多好多银子。前两天俺在俺家门口发现你躺在那边,怎么叫都叫不醒,于是就把你扛回家来了。”
萧秦心里琢磨了两下,于是抬头冲着方银露出一个伤心道:“方哥哥,我叫秦萧,我家是住在镇子上的一户人家,还算富庶,前两日有强盗劫持了我威胁我父亲拿出所有的钱财,我父亲担心我的安危便拿了钱来换,怎知那群强盗不但不守信还将我父亲和爹爹……都……”
说到这萧秦抽噎了下,心里却默默吐槽,他要是真被强盗劫持了他父王恐怕连一个铜板都不会拿出来吧……倒是那个人……萧秦想到秦琼宁当日惨白的脸色也默默沉寂下来……
方银本来看萧秦就像有钱人家的公子,没想到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当即同情心大起,拍着胸脯保证到:“放心!你就安心在这住下来吧!就把这里当自己家!我爹爹人很好的!”
不是吧,这就信了?
不过萧秦见方银一下子就相信了自己蹩脚的谎言,脸上一下子笑的灿烂,状似天真道:“谢谢方哥哥!”
于是,萧秦就以秦萧的名字在方家村住了下来,知道了这是云京城外一处偏僻的村落,知道方银的父亲因为意外去世,家里只有方银和方家爹爹两个人。
方银的父亲死了之后,方家的亲戚都不肯施以半分援助,谁肯摊这趟浑水?方爹爹为了把方银这个儿子养大,只好出去干些活,只是他一个云子又没有一技之长,哪里能挣到什么银子?最多接一些绣活,又种了些菜自给自足,日子过得格外艰苦。
倒是方银是个懂事的,稍微大一些便和村子里的大人一起上山打猎,虽说打到的很少,但偶尔也有些兔子肉什么的加餐,毛皮拿到镇子上当了补贴些家用。
萧秦第一次面对那一碗全是水飘着几片菜叶和粒粒可数的米连粥都称不上的饭的时候,一时没吭声。
方银到没想那么多,就着咸菜呼呼喝了三碗才抹抹嘴。
倒是方爹爹看出了萧秦的犹豫,开口道:“小秦啊,是不是……不和你口味啊……”
方爹爹长的很平凡,像云国万千以夫为天的云子一样,守着三从四德。唯一可说的就是,方爹爹也是个朴实的人,见萧秦年纪小小的就失了父亲和爹爹,对他也存了几分怜惜。
萧秦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只是我不太饿而已。”
方爹爹信以为真,点点头,将自己碗中为数不多的米拨到方银碗里对着方银道:“阿银,你下午还要去打猎,吃饱一些……”
方银拍拍肚子冲着方爹爹露齿一笑,道:“爹爹,俺吃得饱!倒是你要多吃一些呢!等我打些肉回来给你加菜!”
这样平凡而温馨的场景让萧秦微微恍惚,不经想到当年那人也曾为自己这样做过,只是自己当时怎么说来着?好像是不喜欢来着吧……后来,那人就再也没为自己夹过菜了……
萧秦就这样在方家住了下来,脱离了王府那个华贵的温室,萧秦才知道曾今自己是多么的肤浅无知。
他看着那些穷人连饭都吃不饱,他看见那些人即使活的那样卑微也要顽强的活下去,他看见那些稍微有点钱权的就仗势欺人,而自己除了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
除去了萧王府世子的这层光环,原来他……什么也不是……
看得最多的,便是方家父子的相处的情景,看到方银对方家爹爹的嘘寒问暖的关心。
方银无数次的和萧秦说他以后的志愿。
“父亲说,爹爹生俺的时候生生疼了一夜,俺要好好照顾爹爹!”
“等长大后俺一定要挣好多银子,让爹爹别再那样辛苦了!”
“等俺长大后要娶一个会照顾人的夫郎,和他一起孝顺爹爹!”
……
如此种种,让萧秦无数次的反思,他到底对那人有什么不满意的。
想来想去,不过是因为听说有人碎碎的嚼了几句舌根,说秦琼宁以前出生不好,双腿残疾,不配做萧王君而已。
可笑他当时居然觉得因为这人丢了自己的脸,让自己被人看不起,也配不上他的父王……
然后那人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在他这便像被肤浅的偏执蒙住了双眼,全都成了不值一提的事。
如今,他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他也曾听云叔叔提过,他爹爹为了生他,足足折腾了两天一夜,差点没有救得回来。秦琼宁如今病弱的情况,倒有大部分是因为生产后带来的病根。
他为他做了许多许多,可是他从来没关心过他一句,所有的一切,在他看来,不过是理所应当。
可笑他一个萧王府的世子,从小学诗书礼仪四书五经,既然连最基本的做人的道理都不如一个字都不认识的方银,果然是可笑的很!
难怪父王要把自己丢出王府,若不是这一遭,自己恐怕永远也无法长大吧!
三个多月就这样匆匆过去,萧秦也没了当日王府带来的娇贵的公子脾气,他会帮着方爹爹收拾家务,有时还会跟着方银上山打猎,只是他年纪小,只是跟着看看,顺便帮方银拎着猎物而已。
萧秦也想过萧临风是否会派人来找他,只是萧临风当日拿着鞭子抽他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真的不确定他的父王是否还在意他这样一个儿子。
若是那人,萧秦的眼眸微微暗淡下来,那人好像病得很重的样子,而且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那人恐怕……也不想再看见他了吧……
只是事实往往出人意料,当萧秦在拎着猎物回方家的路上,看到了一个人。
他父王,萧临风身边的心腹,云岚。
萧秦一下子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悬在了半空中,眼眶发酸,张了张口都不知道怎么说,只呐呐喊了一声:“云叔叔……”
云岚上下打量着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似的萧秦,点点头,笑道:“王爷喊我来接您回去。”
萧秦惊讶,结结巴巴道:“父王,他……原谅我了?”
其实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即使在老成,在面对萧临风的时候也难免怯弱畏惧,而这畏惧里,又带着像全天下儿子一般,对父亲的崇敬。
云岚实在不想把萧临风因为快除夕了,所以怕被秦琼宁发现他把萧秦给丢出了王府这种理由说给对面的孩子听,只好三言两语含糊带过:“王爷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
萧秦先是一开心,随即想到云岚的话嘴角的弧度又淡了下来,失落道:“云叔叔你不用安慰我了,父王一定还没有原谅我吧……本来就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