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王座 上——紫舞玥鸢
紫舞玥鸢  发于:2015年04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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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卵石小道两边,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盆栽花卉,这个季节花已不多,叶子却剪得整整齐齐,生机盎然,看得出打理的人非常用心。

花房中央,他惊讶地看见了一棵粗壮的大树,破顶而出,整个花房好像是围着这棵老树而建的,树干上搭着一排排弧形的衬板,上面是精致的插花作品,每一样的设计都独具匠心,风格多变。

整个花房的布局,宛如一座独立的观景花园,从灯饰到布景,错落有致,别具一格,倘若放在白日灿烂的阳光下,想必更加美不胜收。

“谁来了?”

正当秦亦还沉浸在赏心悦目的插花艺术里的时候,大树后传来的一道温吞而沧桑的声音悠悠地传了过来。

秦亦心中一喜,快步走了两步,绕过树干,就看见另一侧古董般的老式躺椅,做工极其考究,一位古稀老人躺在里面,眼眸半睁半闭望着眼前陌生的年轻来客,他手边的小圆桌上铺着淡红色的格子桌布,精致的烤瓷圆碟里盛着新鲜的草莓,旁边还隔着一架怀旧唱片机,里面的碟大约已经绝版了。

“我是裴含睿的朋友,刚刚在花园里逛着逛着迷路了,看这里亮着灯,就进来问问……您是?”秦亦把鞋子放下,虽然在问他,眼睛却是巴巴地往桌上瞟,这个季节真的很难吃到草莓啊,这么想着,肚子还特应景地咕咕叫了一声。

老人垂眸扫过他赤着的脚,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他虽然老了,精神可不差,看着青年尴尬的表情,老人抬起枯槁的手臂往桌上指了指,和蔼地笑道:“还没吃晚饭吧?先吃点水果垫垫肚子。”

“您不吃吗?”得到准许,秦亦果断抛弃了节操,塞了一个在嘴里,鲜美多汁,又酸又甜,吃了一个就停不下来了。

“呵呵,人老了,吃不了太多。”老人摇了摇头,笑眯眯地问,“好吃吗?”

“嗯,很不错。”秦亦总算还没厚脸皮到把整盘都吞进肚子里,意犹未尽地舔舔嘴。

唱片机传出的古旧小调喑哑地断断续续,旋律很是古怪,听不出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老人突然睁大了眼,嘴角的笑越来越诡异,他枯瘦的手紧紧扣住了秦亦的手腕,压低声音,幽幽地盯着他道:“那就好,有你这样年轻强壮的肥料,我的草莓才能长得更大,更甜,更美味……”

“!!”秦亦面上悚然一惊,脑海里闪电般掠过突兀出现的花房、门前怪异的南瓜灯、莫名的老人和草莓……

突然变悬疑惊悚文了么这是?!

他浑身一僵,条件反射收回手,没想到对方竟然轻易地松开了手,反而让蓄力过猛的秦亦往后一个趔趄。

“哈哈哈哈哈!”老人再也绷不住,捂着肚子大笑起来,脸上的褶子笑得直颤,皱纹全挤在一起,他的笑声却像个孩子那样洪亮而肆意,“好久没有人让我这样乐一乐了,好孩子……”

“……”秦亦的表情慢慢变得僵硬,无语至极地盯着他,鄙视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蛇精病,在肚子里诽谤他——为老不尊的老不休!

半晌,老人终于笑够了,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拈了一颗草莓放进嘴里,乐呵呵地道:“老头子我在这里呆久了,有点无聊,跟你开个玩笑,别介意,这草莓啊,是我自己闲暇时种的。放心吃吧,没有毒。”

秦亦别开脸表示不屑,再相信他就是猪!

“呵呵呵……”老人看他气哼哼的样子也不生气,换了一张唱片,悠悠然地躺回椅子里。

换的是一张轻音乐,舒缓而悠扬,醉人心脾。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秦亦。”看在草莓很好吃的份上,秦亦决定不跟这个闲出蘑菇的逗比老头儿计较,“你……是这里的花农吗?”

“唔,对呀。”老人笑眯眯地点点头,得意地挥了挥手,“这里的花花草草,都是我弄的,怎么样,很不错吧。”

秦亦默默地颔首,惋惜地道:“是啊,真是想不到,布置出这样的花房的人,竟然个性这么……”不着调!

他最后几个字说的很含糊,老人装作没听见,接着絮叨:“以前每一个来我这里的人啊,都是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自从……走了以后,没几个愿意陪我这个糟老头说这么多话,更加没几个能让我开怀笑一次,唉,而且那些小兔崽子,连鞋都不脱,弄脏了我的花花草草,可怎么办!”

秦亦忍不住心说,谁乐意特地跑过来被你整啊。

废话扯了一通,草莓也快吃光了,秦亦这才想起他是来问路的!坏了,裴含睿说过今晚他们家大厨做意大利面的,放冷了就不好吃了。

“那个,老大爷,”秦亦轻咳一声,打断了对方的滔滔不绝,“你知不知怎么回大厅啊,我在这花园里绕了半天也没找到出口,一会还有事儿呢。再不过去,裴含睿估计要以为我失踪了。”

“哦,唉,你要走了啊……”老人不舍地拍了拍他的手,叹了口气,“好吧,你顺着外面那个南瓜灯指示的反方向走,遇到一个岔路口往左边一直直走就能出去了,其实所有路都能出去,这条是最近的路。”

秦亦狐疑地追问一句:“您这次没拿我寻开心吧?”

“哈哈,没有,去吧。以后有空常来啊,我会给你准备草莓的。”花农温和地笑着,冲他摆了摆手。

出了花房,秦亦按照老人说的方向狂奔而去,总算回到了大厅后面的庭院。

“啊,秦先生找到了!”行色匆匆的女佣发现他猛地一惊,接着回头冲其他人喊道。

“太好了,您跑到哪儿去了?我们到处找你都找不到,少爷都着急了。”管家引着秦亦快步往餐厅走,他余光瞥见对方光溜的脚丫,惊诧地问,“秦先生,你的鞋去哪儿了?”

惨了!走得太急居然忘记穿回鞋……

就在他准备随便找个女佣要一双拖鞋的时候,餐厅的门已经拉开了,晚餐早已端上来,正摆在桌上好好的盖着盖子。裴含睿端坐在餐桌前,听到声音便抬眸看过来,一扫眼就看见他的赤脚,上面还粘着花园里的灰尘和脏兮兮的泥土。

秦亦这下顿时连捶蛋自尽的心都有了!

“给他拿一双鞋来。”裴含睿对管家淡淡地吩咐一句,目光重新落到秦亦身上,抿了抿嘴,平静地道,“先来吃饭。”

秦亦几乎是用蹭地挪到桌边,坐到男人对面,忧郁地道:“你能假装没看见吗?”

“很遗憾,不能。”裴含睿动作优雅地把餐巾挂到领口,眼也不抬地切下一小块牛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等咽下去,才慢条斯理地道,“我上次说过的吧,下次你再这样,我要亲手给你洗澡,看来你是迫不及待了?”

“绝对没有。”秦亦无奈极了,拿叉子在盘子里一下一下地挑着面条,“我刚才在你们家花园里迷路了,没事建这么大个花园干嘛?又没几个人住,万恶的土豪!”

“谁让你乱跑,我小时候都经常在家里迷路,所以后来我的母亲每次带我去园子里散步,都会带着一群佣人,随时方便找寻走丢的我。”

裴含睿淡笑着说了一句,又切了下一小口肉,塞进嘀咕个不停的秦亦嘴里,“快吃,要凉了。”

“唔,多亏了玻璃花房里的老花农,要不然现在我还在里面呢,唉,我的鞋子就是落在花房里了。”秦亦一边吸面条,一边囫囵说道。

“……玻璃花房里的花农?”裴含睿收下动作一顿,诧异地道,“你居然见到了他。”

“谁?”秦亦愣愣地看着他,“那个花农,该不会是你……”

“对,他是我爷爷。”裴含睿点了点头,直言道。

“……”

秦亦已经不记得这是今晚第几次无语了,耍了他一道的逗比老不休居然是裴含睿的爷爷!这是何等的卧槽!

更奇怪的是,那个为老不尊的家伙居然没有把唯一的孙子养歪,这小子真的是亲孙子吗?

该不会是充话费送的吧?

秦亦狐疑地盯着他,充满恶意地想。

“我从小就跟母亲和爷爷住在这里。”裴含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面上现出一丝怀念的神色,轻缓地启唇道,“母亲去世之后,我和爷爷两个做伴,再后来,我去法国进修,这个大宅子,除了佣人,就只剩爷爷一个了……”

“……我记得,你不是说你父母常年在法国?”秦亦露出些许讶色。

“嗯,那是父亲续弦的妻子。”裴含睿用玩笑的口吻轻笑地道,“你知道吗,她的年纪比我还要小。”

秦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静静听着裴含睿冷淡地叙述那些从未对任何人提起的往事。

“从我有记忆开始,见到父亲的次数就很少,他极少回国,即使回国,大多数时候也是在外面会他包养的小情人。那时我不懂,以为是我不够优秀,所以父亲才对我如此冷漠,后来懂事以后,我才明白,不是我不优秀,而是他……”

裴含睿停顿了一下,面容沉静,语气既谈不上厌憎,也不像是嘲弄,只是一派的平静,“他们俩是爷爷强制安排的联姻,父亲不爱我的母亲,因而连带着也不喜欢我。

他在外面养了很多女人,甚至不加掩饰,那时候我母亲常常以泪洗面,也逐渐不愿见到酷似父亲的我。

最后几年,父亲几乎都没有回来过,她越来越郁郁寡欢,直到缠绵病榻,忧郁而死。而爷爷自那以后,既后悔当年的决定,也不想再见不肖的儿子,便终日独自守着花房。”

秦亦看他神情,心情复杂,那人的口气淡漠得仿佛说得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一则普通的社会新闻。

他此刻才终于明白,那天晚上在赤霄的时候,这个男人说得话——对待爱情,如此的悲观,如此的不信任。

也终于理解,为何这人明明才二十八,为人处世却稳重沉淡得如同三十八。

因为从幼时起,除了他自己,就根本无人可倚靠。

秦亦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但是除了沉默,他吐不出一个字。

“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何我跟你在一起,只谈温情,不谈爱情?”裴含睿忽然换了个话题,他放下餐具,轻轻擦了擦嘴角,起身看着他,“我带你去个地方……那是我的私人藏馆。”

“藏馆?”秦亦跟上他,心里的好奇如同猫抓似的挠他,却同时又隐约觉得那里面,未必收藏着什么好玩儿的东西。

秋雨过后,花事阑珊,花园里的花花草草都开始呈凋零之象,那些被雨点打得东零西落的花瓣,在夜风里微微颤动着,好似随时都会被拂下枝头,吹落到泥土里去一样。

玻璃花房门前的南瓜灯还亮着,老人合目睡在里面,旧式唱片机喑喑哑哑地传出不知名的曲调。

裴含睿领着秦亦来到一间上锁的房门前,跟书房在同一条走廊上,只不过在另一端。

他打开门,双手往里缓缓推开,随手拨开门口的电灯开关。

在看清里面立着的众多影子的一瞬间,秦亦蓦然瞪大双眼,心神巨震,吓得差点跳起来!

“这是……这是……”

第40章

房间里吊着的是华美的水晶灯,光线璀璨但不刺眼,铺在地上的是暗红色花纹的羊毛地毯,厚实的窗帘也是暗红色,把落地窗遮的严严实实,仿佛常年都不曾拉起来过。

令秦亦惊诧的自然不是这些东西,而是那立在地毯上,一个个的人影!

他们的长相也非常眼熟,貌美的女明星,身材火辣的名模,还有少数俊秀的男孩。在明亮的灯光下,每个人都睁着眼睛,或是满面笑容,或是愁眉紧锁,或是高傲冷漠,不论是什么表情,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直勾勾地盯着秦亦,盯得他头皮发麻。

有那么一瞬间,秦亦几乎以为自己到了一个时尚Pаrty的会场,但是寂静无声的四周马上让他否定了这个诡异的可能。

“这些都是……蜡像?”秦亦眯起双眼仔细端详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外国女模,金色的大波浪长发,身材妖娆,微微上挑的眼角下一颗泪痣,眼里像是藏着钩子似的,七分美艳三分魅惑,顾盼神飞,生动得如同真人。

秦亦认得她,那是前年的世界超模大赛的冠军得主,当年也曾在巴黎红极一时,如今似乎转行进军演艺圈,便渐渐没了声息。

她身上的穿的衣服,也是专门给她量身定做的,热情如火的红色绸缎,把她的曲线勾勒得纤毫毕现,抹胸和裙摆边缘点缀的金色鳞片,在灯光下泛着迷人的光晕,与她的金发交辉相映。

“对,这里是我的私人蜡像馆。”裴含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金发女郎,轻轻叹息一声,“她叫Lisa,在她最红最风光的时候,我给她打造了这件晚礼服,然后订做了这个蜡像,再之后……我就和她分手了。”

“……为什么?”秦亦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他眸光复杂地望着裴含睿,静静等待对方的解释。

“因为她越界了。”裴含睿从靠墙的酒柜里取出一瓶上世纪的波尔多红酒,斟了两杯端过来,语气隐含着浅淡的惋惜,“她是个天真的女子,在这个圈里实属难得,只可惜,后来她变了,违背了当初的约定,不满足于浅尝辄止的短暂情缘,甚至向花边记者暗示怀了我的孩子。”

“所以你就跟她分手?”秦亦语调略微上扬,嘲弄对方荒诞的恋爱史。

哦不,或许连恋爱都称不上,只是——逢场作戏的情史……

“那么其他的蜡像,也都是你以前的老情人?”

他左右环视一周,在水晶灯光芒的笼罩下,每座蜡像脸上都蒙着一层朦胧的光,时间在这里,都宛如停止了流动,把最美好的一面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刻。

裴含睿微微摇头,他手指捏着高脚杯轻轻转动,深红色的酒液立刻荡出几层漩涡。

“并非全部,大部分只是被我挑中担任过我的主秀,或者我认为他们身上有足够值得我收藏的美丽之处,才能够出现在我的蜡像馆里。”

“我终于可以肯定,你一定是你爷爷的亲孙子,收藏这种东西……变态基因是遗传的吧。”秦亦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在蜡像之间来回走动,一个个看过去,大致数了数,起码有二、三十个,每一座的工艺都极其精美考究,从面部表情到造型动作无不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身上的衣服也全是由裴含睿亲手设计,作为一个私人藏馆而言,可谓是真正的大手笔了。

“这个人……是谁?”

走到藏馆深处大约中央的位置,一个造型与众不同的蜡像吸引了秦亦的目光。这也是一个女人,从眉眼看来是个成熟的女子,瓜子脸,柳梢眉,神情温柔如春风拂面,又如名花优雅得体,她双手轻轻搭在小腹处,身上的衣着没有有任何时尚的元素,显得简约而庄重,活脱脱一个典型的东方闺秀,一点都不像浮夸的娱乐圈里搔首弄姿的女人。

“那是我的母亲。”裴含睿的声音淡淡自他身后传来。

秦亦并不意外,光看这个塑像,便让人产生一种“难怪能生出裴含睿这样的儿子”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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