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天规，国有国法，纵是他付凌霄再如何横行霸道，也无法一手遮天。”

“嗯。”杜远程看了看渭染，“你还好吧。”

“不怎么好。”渭染惨淡的笑了笑，“怕是要修养上数月了。”

此情此境，杜远程怎好再提神珠之事，只能默然，宽慰道“反正也没什么事了，你就安心养着。”

一阵静默。风迎面而来，似是温和了许多。杜远程将蜷起的膝盖放下，让双腿从云端自然的垂落，凉风习习从衣角钻进来，感觉很微妙。

这时，渭染忽然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道“本神希望你能陪着我一起修养。”

“哦。”杜远程神思恍惚，心里却在记挂着另一个人，问“你，你要如何恢复。”

河神幽幽的叹气道“恐是要取出宝珠。”

“啊！”杜远程侧过头去，渭染的一只手轻按在他的臂间道“你激动什么。”

“我没激动……”就是心都要蹦出来了，“取出，是为何？”

“还能为何。”渭染继续靠在他的肩头，目色几分倦怠的望着远处，“近攻本就不是我的强项，此次全凭宝珠之力才有回旋的余地，宝珠与人相似，也是灵识气蕴所成，吸纳了太多阴鬼之气，自是不可。再加之前番令森林复活已耗费了大半，我须得将其从体内取出，放置密室重修。”

“这么严重。”杜远程口中喃喃道，心里想密室在何处，自己可否同去，“我，嗯，你不是让我陪你么，那也要进密室的么。”

“你愿意么。”渭染似乎没听出他话里的玄机似的，淡淡问。

“也行。”杜远程心底热切，口上云淡风轻的一过。

没成想渭染倏忽一笑道“愿意就好，只望你莫要令本神失望便是。”

杜远程心道，估计又被他看出来了，再没多言，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六十七章：莲花石室

回去河神府，又是一片艳阳天。万里无云。男宠们齐刷刷的出门迎接，河神却很疲惫，只是微微笑了笑，挥了挥手，便让他们散去了。

杜远程跟在他身侧问“这就去？”

“是，越快越好，本神深觉有些支撑不住了。”河神揉了揉眉心，“于密室中，你也可潜心修炼，将箜峒遗片之力再番融会贯通，希望你有所长进。”

杜远程抿了抿嘴角，真有点对不住他的感觉，但说到底渭染不会死，而墨青夜已经生死未卜。

密室位于河神府后方的山窝中，地理位置奇特，四面环山，中央是一泉碧池，而其就在北侧山脚下，一道飞瀑从山巅碎玉般倾泻而下，颇有点水帘洞的味道。青林幽幽，水声阵阵，令人心旷神怡。不过杜远程满脑子只有一件事，令他多少有点心不在焉。

河神此前给他施加的隐身术法终于散去，他又变成活生生的人了。于是在穿过水幕时，被淋了个透心凉。渭染一边轻笑，道“到了里面先换身干净衣裳。”

“没事，呵呵。”杜远程拂了拂头发上的水珠，与渭染朝山洞深处走去。仅是十几米的距离过后，小杜童鞋就惊呆了。这方跟他想象中的密室截然不同，一般被冠以密室二字的地方多阴暗封闭，更别谈什么景致了，终年不见天日，诡秘森森。可河神的密室却与常规认识背道而驰，整个山洞呈半圆形，不知是施了玄术还是原本如此，弧形的洞壁自上而下摇曳着粼粼水波，一如玻璃水幕墙，亦真亦幻。就连脚下的地面亦是水光盈动，可踩在上面却夯实的很，杜远程好奇心胜，还跳了跳，墩了墩，看得一边的渭染忍俊不禁道“放心，掉不下去的。”

而有一点令杜远程最为迷惑不解，那就是，水波中并无他们的倒影。难道只是幻境？“渭染，这地方是真是假。”

“自是真的了，难不成你在做梦。”

“可，水中没有我的影子啊。”

“要是有才怪呢。”渭染对着他淡淡一笑，“小程，你且告诉我，影子是如何形成的。”

“咳咳，咱物理学得不好，但也知道水中倒影。”

“那也要有光才行。”渭染很有耐心的解释道“这里并无阳光，哪里来的倒影。”

“哦哦。”杜远程恍然大悟，山洞中由于水波的缘故显得十分明亮，其实是没有光线照射进来的。他发现，自己的智商貌似有下降的趋势，便没再多问。

经过水幕涟漪，一方开阔的石室映入眼帘，石室呈六角形，每个角宇皆供着一尊佛像。原来河神还是佛教信徒，真没看出来。杜远程嘿嘿一笑问道“你信佛？”

“什么佛，那是护法。”渭染颇有些无奈的道。

“哦。”杜远程发觉自己再一次无知了，索性干脆闭嘴了。

石室的正中央是一方莲花形的宝座，栩栩如生，绽开的莲瓣娇嫩欲滴，淡淡的荷粉，而在莲花正座下方，还有三朵小莲座。杜远程本来想问问，但最后也没吱声，他现在只想河神赶紧把宝珠取出来，他也好有机会拿去一用。这样的想法未免有些自私，但也没办法，想渭染暂且没了神珠也不会有大碍。

“你我便在此静心休养。”渭染说罢缓缓行至上方莲座旁，一撩衣袂，登上去盘膝而坐，抬手示意杜远程道“你来。”

“啊。”杜远程心道你倒是取珠子啊，不过这话也只能在心里说，便在河神对面的一个莲花座上也盘膝打坐，心里有事，注意力当然无法集中，只见渭染轻轻的闭上了双目，气定神闲，再就无话。小杜想此番也只能静等了，怕是时机未到。他心里忐忑，根本无法凝聚精力运转气蕴，眼巴巴的等着河神的下一步动作。

时间一点点过去，石室内悄然无声，安静的呼吸可闻。

这时，渭染忽然轻缓道“小程，你须集中精神才是。”

“嗯。”杜远程觉得有时在渭染面前还真是不舒服，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乃至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都会一览无余的被他知晓。

第六十八章：小程，不可

便尽量收敛心神集于蕴识之上，让真气沿着脉络在体内流转沉淀，身体也随着渐渐清明起来，此前的疲惫与伤痛如退潮的海水般消失，返观内照，杜远程自己都觉得震惊，刚想抬眼与渭染描绘下所得所感，忽地愣住了，但见浅浅金光如旭阳般缭绕在渭染的背后，琉璃灵动，依稀呈现出莲花的形状。

“好厉害。”杜远程不禁脱口而出。

“厉害什么，专心于你自己的。”渭染也没睁眼，道。

杜远程眨了眨眼睛，自己何时能有这等修为。他还想问点什么，但又怕打扰到河神，便没作声。大概半个时辰后，渭染从莲座上起身，杜远程一双眼睛寸步不离的盯着他，自己也跟着站起来，渭染一笑，几分无奈的道“想你已经等不及了吧。”

“没有。”杜远程低下头道。

“此前你不是已看过本神的宝珠了么。”

“没，没大看清。”杜远程扯了扯嘴角。

“那此番你可要看仔细了。”渭染一挑眼梢瞄了他下，语气带着嬉逗又含着宽容，行至最东侧的一个护法塑像前，深深一鞠，十分敬重，因为他背对着杜远程，也没看到他是如何将宝珠取出来的，反正再一眨眼，那枚流滟着璨璨法光的神珠便已悬在半空，浮在渭染胸口的高度。渭染低声念了句什么，而后双手一散，一层金光便将神珠包裹起来，光影相映，熠熠生辉。

“站得那般远，怕是看不清楚吧。”渭染带着一丝纵容的笑意道。

“呃。”杜远程被说的有点不好意思，自己这目的性太明显了，不过脚下还是不由自主的往前挪了挪，又蹭了蹭，最后凑到宝珠跟前，微微俯身钉钉的瞧，“这样，它就可以恢复如初了么。”

“须得时日。”渭染道，随即幽幽的一声轻叹，却没言语。

“那你赶紧静修去吧，反正它放在这又跑不了。”杜远程深觉自己这句此地无银。

“嗯，是，跑不了的。”渭染眨了眨眼，轻轻的一笑道，“我们继续。”

“我就不继续了，我现在道行尚浅，再继续也没多大意义，暂且就这水平了。”杜远程搪塞道，尽量放空自己内心所想。

“修仙求道绝非朝夕之事，你要有耐性，经得住时间。”渭染神色凝重的道，“若非，则很难有所成。”

“明白。”杜远程点点头。

“你若现在感觉累了，就去后面的室内休息吧。”渭染引着他来到一堵墙前，看起来光滑如玉，没有丝毫缝隙，河神在其上轻轻一推，一道石门洞然而开，里面仿若海中世界般瑰丽梦幻，轻纱袅袅，一张与周遭的墙壁一样的，潋滟着水光的床榻，内室中央的玉鼎上擎着一颗夜明珠。

杜远程缓缓步入，几分惊讶几分慨叹，转身问渭染道“那你呢。”

“我还得数个时辰。”渭染说罢，对他微微一笑，掩上了石门。

内室同样寂静无声，杜远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着急啊，不知渭染啥时候来休息，等他睡着了，他也好行动。自己好坏呀，唉。在这种很纠葛的情绪中，他渐次昏昏欲睡，半睡半醒间，有人从身后抱住他，一抹幽幽的气息扑在他的颈间，但听渭染的声音轻柔的从背后飘落耳畔“睡着了么。”

“嗯嗯。”杜远程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呵呵。”渭染轻声的笑，“睡着了怎么还能听到本神说话。”

杜远程没了下文，半晌道“你，好了。”

“哪有那么快的，只是暂且休息下。”渭染说罢扳着他的肩将他转了过去，杜远程的眼睛倏忽瞪大，渭染只穿了一件很薄很薄的纱衣，分毫毕现，简直跟没穿一样。“你，不冷啊。”

“冷什么，你冷么。”渭染深深的望着他，嘴角挂着浅笑。

“我也不冷。”杜远程的牙根都发颤，背后冒凉风。

“看你紧张兮兮的样子，本神又不会吃了你。”渭染的语气柔柔的，扑朔迷离。

杜远程望着粼粼微波的壁顶，很明显他是想跟自己一度春宵了，躲也躲不过去了，不如索性弄得他精疲力竭，自己也好下手，一念及此，他一个翻身压在了渭染身上，渭染清澈的眸子倏忽瞪大，推搡他的肩道“小程，不可。”

“嗯？”杜远程一诧，“什么……”

“我现下不可为之。”渭染的眸子轻轻的流转垂落，欲语还休的样子，风情缭缭，“要恢复元气之后才行。”

杜远程心底长长舒了口气，早说啊，他立马就躺到了一边，佯装失落的道“既然如此，想你也有些困乏了，歇息吧。”

“不高兴了。”渭染轻问。

“没有，正好我也困，一起睡吧。”杜远程侧过身，弯起眼角对渭染一笑，顿时就进入了睡眠状态。他不信渭染没有防范之心，于是让自己的脑际空空如也，就算没睡着，也空无一物。

第六十九章：神秘樵夫

过了好久好久，他才睁开眼睛，渭染似乎睡去了，手还轻轻握着他的指尖，杜远程小心翼翼的动了动，盯着渭染眨也不眨的睫毛，将手轻轻的移开，又缓慢的坐起身，悄悄的跳下床榻朝门口走去。

不管他是真睡还是假寐，只要他不叫住自己，他就绝不会停下来。轻然推开石门，又悄悄关好，杜远程缓步踏入石室，那枚宝珠依旧散发着熠熠光辉浮在半空，他的心砰砰乱跳，蹑手蹑脚的走近，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宝珠，却又缩了回来，随即咬了下嘴唇，一把抓了上去，用力的握住。那神珠好像有灵魂一样，似钉在空中一动不动，跟他叫着劲，杜远程用力，神珠的反作用力也跟着暴涨，怎么移都移不开，拿不走。杜远程心下焦急，干脆整个人都扑了上去，用身体的重量将宝珠生生从空中砸了下来，然后仓忙的拾起来，塞进衣襟，往外奔逃。

河神始终悄无声息，像是真的睡去，不知晓发生的一切。

现在他知道与否已经不重要，在杜远程冲出密室的一刹那，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回梵落山，找墨青夜。

可他不会御风召云，梵落山千里迢迢，他不知该如何回去。想来时是渭染施了术法将他带入一个时空隧道的幻境内方从人间来了此处，但回去的路在哪。

此地不宜久留，杜远程心急如焚，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朝东方奔行，出了河神府的大门，一路又折向北，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想要往什么方向逃。仙界景色悠悠，一路掠过却大同小异，感觉上还像是在原地踏步。

宝珠透过杜远程的衣衫散漫出冉冉光泽，杜远程一只手捂着生怕它掉出去，一边拼尽全力飞奔，不知跑了多久，他终于是跑不动了，坐在一处风光秀丽的山下休息，眼前是潺潺流淌的河水，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天空湛蓝如碧。

但就是这美轮美奂的景致困住了他，迷惘四顾。

当时是，幽幽碧翠的山间忽然传来一道歌声，歌词唱的什么杜远程听不大清楚，但旋律却十分逍遥洒脱，配上歌者那高亢苍凉的嗓音，回荡在青山绿水间，令人心胸为之舒阔。他不禁站起身来，翘首以望，但见从半山腰走下一名砍柴的樵夫，肩上背着几担木柴，正朝他这边走来。终于是看到个人了，杜远程激动的连声音都发颤，远远问道“敢问这位老伯，这地方的出口在哪？”

“出口？”樵夫行近了些，停下脚步，打量着杜远程，他的笑容明亮，就像洒在他身后河面上的阳光，“不知你是想去哪里。”

“我，我想去梵落山。”

“梵落山？”樵夫微微点头，似乎是知道这个地方，“那可是很远的。”

“是很远，你能告诉我怎么从这离开么。”

樵夫笑了笑，温和亲切，“仙界不好么，为何要离开。”

“好是好，可我有更重要的事。”杜远程想，没准这老伯是个神仙，想必一定是了。“求你告诉我吧。”他恳切的道。

“不用求，你若想走，我会为你指路。”樵夫提了提肩上的柴，“人生而自由，你若不喜欢这里，呆下去也是无趣，纵是风光再绮丽，你也觉索然无味。”

杜远程一笑，心底掠过一抹释然，“那就有劳老伯了。”

樵夫望着他，仍是笑岑岑的，朝他招了招手，杜远程连忙紧步跟上，跳过溪流，随他一路向山那边而去。沿路樵夫仍在唱着那支歌，歌声悠悠，飘洒在山林河水间，颇有纵横江湖的快意潇洒。杜远程心道自己这运气真是绝了，就是这没卖彩票的，要不他非买上十张不可。

穿过两座山间的一条狭长小路，前方忽然变得雾气昭昭，杜远程不禁问“老伯，前面是哪，怎么突然下起雾来。”

樵夫呵呵一笑，“前面，便是你要寻的出口了。”

“什么？”杜远程有点迷糊，“这，雾这么大，我也看不清呐。”

“你不用看清，跟我走就是。”樵夫似乎对这片地域十分熟悉，纵使眼前一片白茫茫，他仍担着柴火健步如飞，顷刻人便湮没在浓雾中。

第七十章：逃离仙界

杜远程喊了声“老伯，等等我。”也跟着没入雾气，雾中的空气水分极大，樵夫大概离他几步远，却也只能影影绰绰的看到个背影。杜远程未免心下疑惑，但此刻他除了跟着这位樵夫，也没别的选择。终于，前面的身影停住了，杜远程急忙跑上前去，樵夫蓦然抬起胳膊一拦他，道“慢些，小心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