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然随君心(二)——火狸
火狸  发于:2015年03月28日

关灯
护眼

南宫苍敖脸上的血色渐渐退去,变成暗青,火把上的火光噗噗跳了几下,他冷笑,“君湛然果然是君湛然,不愧是皇室血脉,天生的玲珑心,就连我也没能逃过你的算计。”

沉沉语声,微微笑意,笑的人毛骨悚然,君湛然眉目不动,注视前方,幽幽暗处,不见一丝光亮,“这话也不尽然,要是我真完全骗过了你,眼下就不会在这里,南宫苍敖,我问你,如今你都知道了,但鹰啸盟与我雾楼结盟,天下皆知,你是要毁约,还是要与我为敌?早知如此,你为何还要与我结盟?”

“因为我不信你对我毫无情意!”这一句掷地有声,震动塔楼内的空气。

南宫苍敖还是那个南宫苍敖,即便到了此刻,他竟然还能有如此自信,“人的反应最是直接,你敢说你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心?!你若真是对我无情,你在高台之上为何救我?为何担心?”

他的目光如炬,“你问问自己,为什么你甘冒风险也要救我于危难,情愿将自己也置于险境,君湛然,你问问自己的心,你敢说你对我无情?!”

“我救你不过因为你是鹰啸盟之主。”好似再也不想演戏,这句话出自君湛然之口,火把快速的跳跃了几下,骤然熄灭。

随着火光灭去,塔楼内的空气仿佛也渐渐凝结,淡漠的音调平平的说着,“和你初识,你便引起我的注意,鹰啸盟之主权倾江湖,若是能得此助力,于我太有好处,我本只是这么一想,意外的是你却异常配合,硬是要与我为友。”

叙述过往,他话中带笑,笑意嘲弄,“只是初识,我还不会要你如何,你却偏偏几次三番借故与我亲近,这朋友渐渐变了味,你既如此,这机会我自然不可错过,顺水推舟,设下结盟之计,若是能得到鹰啸盟之助,我手里便等若多了一步有用的棋。”

他在他口中就是一枚棋子,不知南宫苍敖此刻会是什么表情……黑暗之中只有压抑的呼吸,森然煞气,君湛然恍若未觉,继续说了下去,“再说,我要做的不过是稍作忍耐而已,我连双脚站立之力都可以送了出去换来几年休养生息,区区几次床笫之欢又算得了什么,何况男子之间不会有人怀有身孕,我只当被狗咬了一口——”

“够了!!”勃然怒吼,仿佛连塔楼都被震动,震出一片回响。

一股煞气冲来,君湛然却不躲不避,南宫苍敖到了眼前,狠狠抓起他的衣襟,黑暗中面目狰狞,他淡然回视,笑得云淡风轻,“原来是你输不起。”

眉目流转之间仿若划过风云诡谲,在幽暗之中这双淡漠的眼里只留下深入骨髓的死寂,那是由里到外,全然破败之后,不在乎所有的空无。

南宫苍敖仿佛被人刺了一刀,那一刀从心口划到脸上,勾起他嘴角狠戾的弧度,仰头一阵狂笑,“好!好一个君湛然!既然你连自己都可以当棋子作工具,我便成全了你!”

他扬袖一指,指着层层塔楼,“看到这间塔楼了吗?一月之期!只要你能在塔楼之内活下来,只要你能活着走出生死间,我就将鹰啸盟拱手相送!”

话音震荡,君湛然霍然看向他,南宫苍敖冷笑,“这里有的是穷凶极恶、丧心病狂的东西,他们已不是人,是畜生野兽,全凭本能行事,饱暖思氵壬欲,别说男人,死尸他们都不介意!你这样的人进去,定会大受欢迎。”

“……如此,你可满意了?”语声停顿,他低下头,黑暗之中只有冷冷的光亮。

塔楼之上似乎有人听到了这番宣告,隐约传来一阵骚动,君湛然隔着如同浓雾的暗色,冷眼相对,“接下来你是不是又该说,若是我不答应,便要将我手下之人扣押起来?将他们治罪?”

回视他的是不再含有热度的眼,“不错。”

君湛然举目往上看,慢慢阖了阖眼,“一月之期吗?那就试试。”

“别以为你凭毒物和翻手云便能自保。”南宫苍敖将他连人带椅扔到楼上,连同在旁听的已呆愣到不知自己是谁的徐紫衣一起,直上二楼。

黑衣散发的男人接着便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君湛然也再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他只看着眼前。

“我本来不是被关押在这里,要不是你也不会进这塔楼。”徐紫衣动了动手上的铁镣,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谁在听了这么多秘闻之后都会有些不知身在何处,她已是阶下囚,面对害她如此的人,却变得有些同情起来,“进了这座塔楼,便如告别人世,想知道人死之后如何吗?看这里,这里就是地狱。”

二楼,与底下几乎相同,唯一不同的是如同暗格般的房间,仿若蜂巢般一一嵌入在塔楼的墙壁上,大小勉强只能容下一人,正中一个高台,高高在上,台下阶梯无数,将高台送入半空,半空之中有数人正在交手。

“不用看了,他们都是高手,还是江湖闻名人物,但谁叫他们落在南宫苍敖的手上。”徐紫衣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台阶,台上那交手的几人毫无招式可言,仿佛是在争抢什么。

犹如野兽相搏,他们衣衫褴褛头发蓬乱自不待言,什么招式都可使得出,最后简直如同地痞无赖,仔细再看,互相争抢的竟然只是一张烙饼。

一人终于将烙饼抓在手中,连同对方的手一起咬了下去,听到一声惨叫之后,狞笑着嚼起口中的烙饼和血肉,吃的满嘴鲜血淋漓,那眼神已不似人,而如南宫苍敖所言,那已是野兽的眼神。

徐紫衣来的不久,却已对此地十分熟悉,“到了这地步,还讲什么颜面声誉,这里的人只要能活下去,什么都做得出来。”

无心的一句话,却让君湛然眼神微动,这就是南宫苍敖的用意,他眼中的他已和这群人毫无差别,抛却尊严而活,即便活着,也已经同野兽无异,这便是他想说的。

幽幽冷笑从口中传出,徐紫衣看着他的笑,至今仍不确定,惊才绝艳名扬天下的鬼手无双怎会和她一起进了这座塔楼?仿若眼前所见都并不真实,只是梦境,因为她听到了君湛然的笑。

这绝不是他人眼中那个孤僻冷淡的君楼主会发出的笑声,暗哑的如同鬼魅,笑声里仿佛藏着一股冷冷的不详与狠绝。

见有新面孔进来,一群人的目光都汇聚而来,也看到了徐紫衣,眼中闪过各种神采,竟似散发出光亮一般,徐紫衣飞快一闪身,身形躲入其中一个房间,用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石块堵在了门前。

一月之期……望着如同野兽慢慢走近的人群,坐在轮椅上的人渐渐收紧双掌。

塔楼之外,阳光耀眼,南宫苍敖走出,却像带着生死间里的死气,不见笑意的脸色将日色都冻结,一时竟谁也不敢走上前,问他为何不见雾楼楼主。

鹰啸盟里无人敢问,雾楼中的人已忍不住了,肖虎第一个走上前去,语带质问,“鹰帅,我家楼主呢?!他与你一起进去,为什么至今不见出来?”

南宫苍敖站定在门前,塔楼的大门已经关上,好似隔绝了另一个世界,他站定,雾楼的人都觉出不对,只听他冷声说道:“来人,将雾楼所属全数扣押,为期一月,再做处置。”

第七十六章:塔楼之内

此言一出,骆迁的剑立刻出鞘,其他人也纷纷亮出兵器,鹰啸盟下自不会无动于衷,霎时间盟友反目,场内双方剑拔弩张。

南宫苍敖抱臂站在那扇黑色门前阶梯之上,往下一扫,眸色深不见底,“你们楼主在我手中,你们还想动手吗?”

话落音,就如惊雷落地,肖虎上前的脚步随即停下,骆迁身后众人也一个都不再动,只留下各自脸上的惊疑和凝重。

两派才刚结盟,前一刻他们的楼主与鹰帅还在高台之上歃血为盟,共同对敌,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也就是这片刻之间,竟然乾坤颠倒。

楼主与鹰帅,已然为敌?!

“一月之期,他若没有死在里面,你们就可安然离开,我不会与你们为难,做错事的是你们楼主。”说不清这句话中有多少复杂和难辨之意,南宫苍敖回过头去,身后塔楼耸立,黑暗含煞。

好似受到什么牵引,就在他回首之时,一滴人血从高处坠下,在地上染出一滴刺目猩红,看来是塔楼之内,血战又起。

“楼主究竟做错什么事?!南宫苍敖!你把话说清楚!”肖虎手握“鬼哭”,须发皆扬犹如怒狮,南宫苍敖却似毫无所觉,视线往下,就那么看着地上的那滴血。

血色殷殷,究竟来自谁的身上……鹰眸一敛,南宫苍敖不再去想。

“他做错的事太多了!”从齿间迸出的词句,叫人听不出里面深藏的究竟是恨还是怒,深沉难辨,本是言笑潇洒狂放的豪侠,此刻竟如换了一个人。

“要不是我知道自己到你面前只是送死,我——”肖虎话未说完。

“还有我!”骆迁扬了扬手中的剑,“还有我们楼里这些兄弟!南宫苍敖,叫你一声鹰帅,是敬服你的为人,但你今日所为难以让我们心服!你要讲个清楚,为何扣押我们楼主,楼主究竟做了什么又犯了什么罪……”

君湛然在对方手中,雾楼所属是不敢妄动的,但言辞之间的义愤却无法避免,谁能接受自己信任的盟友一转身后竟拔剑相向,成了敌人?

雾楼的人不能接受,南宫苍敖也不能接受,他是旁人口中的豪侠,统领鹰啸盟备受皇恩的鹰帅,但他依然是个人,但凡是人,绝不会喜欢被人欺骗,被人背叛,而君湛然恰恰做的就是这两样。

所谓歃血为盟,不过是一场戏……

雾楼众人群情激愤,气氛一触即发,南宫苍敖却似没有听见那些吼骂,径自俯身拈起那滴血,注目良久,似笑非笑的一勾唇,本是无限嘲弄,却多出几分苦涩来。

蓦然转身,将混乱的人群抛在身后,黑影拂袖已然离去,留下满场不明究竟的人,不仅雾楼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鹰啸盟中也无人知道。

他们只知道一件事,一月之期,如若雾楼楼主君湛然不能活着出来,雾楼势必与他们反目,江湖之上也定然会因此事掀起轩然大波,甚而会惊动朝廷。

看着眼前的形势,鹰啸盟里殊衍、温如风等人无不面面相觑,这一切,究竟为何会演变至此?

究竟为何会演变至此呢……君湛然抹去手上的脏污,靠在沾有干涸血迹的墙上,视线所及,塔楼内依旧昏暗一片,鬼影重重。

塔楼之内,暗无天日,如同另一个世界,此地不是人间,更像地狱里的修罗场,这里发生的只有无尽的杀戮和征战,只不过他们的争斗并非只因为好战,而是为了抢夺食物。

从他所在之处放眼望去,周遭无不是密密麻麻的牢房,无门无窗,塔楼内如此布置,如同石窟的岩洞,层层叠叠,越是往上,便越是功力高深的人物。

住的越高,越是安全,也越是可以避免争端,从高处往下看,人就如同蝼蚁,一方是争斗,一方是尸首,每天都有人会死,区别只在于时而多,时而少。

“在这里什么名声都没有用,靠的是实力,不过就算有实力也没用,还得时时刻刻防着暗算,纵使你功力盖世能力敌所有人,但只要一次失误,就可能丧了命。”徐紫衣不知算不算是南宫苍敖好心留给他的助力,不管怎么说,她对这里确实还算有所了解。

“不过有时候丧命还不算坏事,要是运气不好,生不如死,那才是最可怕的。”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盯着一块空地,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场面,打了个冷颤。

“相信我,就算你是赫赫有名的鬼手无双,也不能小看这里的人。”她蜷缩在君湛然所处的“房间”里,从某个角度来说,这根本不能算是一个房间,只是一个勉强能让人睡觉的地方罢了。

“就连蝼蚁都能搬动比自身大的东西,何况是人,我不会小看任何人。”何况这里是鹰啸盟中的生死间。

君湛然在这里已有数天,他背靠着墙,精神不如来的第一天那么好,说话之间,语声嘶哑,一身华服早就看不出本来的样子,整齐束起的发也披散下来,总是干干净净几天瑕疵的手,此刻已沾上血迹脏污。

就是这般模样,却不知道为什么,竟更显得他眉目间的锐气犀利骇人,那股冷峻和狠绝令人望而生畏。

徐紫衣身上衣物已有很多个地方被撕裂,看他的眼神也和原来有所不同,“刚才还要多谢你救我,要不然我若是落在那些畜生手里……”

她紧了紧胸前被撕裂的衣襟,即便是人称紫竹女的金玉堂堂主,也不禁后怕。

“你既帮我,我自然帮你。”好像在说这样便两不相欠,他到了此时此地,居然还能这么冷静。

已有两日未食未饮,这个男人的心没有乱,他好像一点都不为自己接下来的日子着急,徐紫衣暗自打量,不得不承认传闻中的这位鬼手无双确实不负其名。

“你在看什么?”一双黑眸转向她,那眼神还是有些可怕,她不自觉的又掩了掩心口。

身下轮椅是徐紫衣为他安放,也是她助他进入这个“房间”,君湛然的态度相比往日已是稍有和缓,但依然是冷冷淡淡,不耐烦的看着她,“有话就说。”

她亲耳听了君湛然和南宫苍敖这两个男人之间的纠葛,要说不好奇是假的,身为金玉堂堂主,到底还是个女人,对很多事总是喜欢追根究底。

“君湛然,你将我金玉堂牵扯进来,欠我一个交代,事已至此,我只想问你,你和南宫苍敖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算是什么关系?要知道为了你们的事我金玉堂已走的走散的散,还有人被扣押在这个鹰啸盟里,你不觉得该对我说个明白吗?”

一双剑眉拧了起来,回答她的是沉默。

这些天来她看他动手杀人,毫不留情,短短时间内震慑了不少尚存理智的囚徒,靠着毒物和诡秘的掌法,杀鸡儆猴,起了作用,一时间有大半的人已不敢随便靠近,她便也得了庇护,暂时得保安全。

也是在这些天,她见过他脸上的淡漠,眉宇间的杀气,也看到他动手时的狠辣,却独独不曾见过如此复杂的表情,轮椅椅背靠在墙边,他端坐其上,眼神望着半空虚无,竟似有一瞬的空洞茫然。

“我不知道。”最终,他冷冷的说。

回答竟然是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也没有想过,还是不愿去想?

徐紫衣一直将他视作对手和仇敌,从进了这生死间后算是同坐一条船,听见他回答,这淡淡几个字,分明浅淡至极,不知为何让她心中兴起一股酸涩,竟然有些微微疼痛起来。

这绝非什么男女之情,只是一种古怪的疼惜,在看到这么一个丰神如玉的人物却落到这般境地之后的疼惜,而落到如此境地,只因为他不去看自己的心。

“你居然会不知道自己与南宫苍敖是什么关系。”她年长一些,仿佛在看不懂事的弟弟般看着他,他收回望着虚空的目光,对上她的眼。

那双黑的发亮发沉的眼睛里隐着一股慑人的锐气,霍然间她才记起这个人到底是谁,当她以为君湛然会发怒的时候,却听他慢慢说道:“什么关系都可以,你可以说我和他是敌人,也可以说我们是朋友。”

“用来骗的朋友?”徐紫衣没有忘记那天的对话,那真是如同雷霆霹雳般令她震惊。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君湛然的眸色一冷,他毕竟不是她的什么人,徐紫衣顿时安静下来,再也无话可说。

“不想死的话,不如省下力气。”他闭上眼,“这才刚刚开始,要想在这里活下去,没那么容易。”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