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然随君心(二)——火狸
火狸  发于:2015年03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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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手攀住了断崖,衣袖上忽然涌来一阵力,是沐昭冉将他拉了上来,但紧接着手中长剑一抬,架上了他的脖颈。

“沐昭冉!你敢!”南宫苍敖上前一步,又骤然停下。

他本来有机会动手,但此时此刻,他竟然不敢动手。

何谓投鼠忌器,正是他眼下的心情,沐昭冉功力不弱,他半点都不敢拿君湛然的命来冒险。

心跳声,从未有过的剧烈,他看到剑刃架上君湛然的颈侧,而被长剑所制的人,在这时候居然有些出神,君湛然不知在想什么,视线仿佛定在了虚无之中,竟也丝毫不加反抗。

南宫苍敖暗暗心急,沐昭冉却没去在意手上的人质为何这么安静,将君湛然从断崖拖到树下,长剑依旧对着他。

“我有什么不敢的,欺君犯上,你南宫苍敖才叫胆大包天,你我交情一场,我没想到有一日陛下会降旨要我将你拿下,你本该是夏国之栋梁,沦落到这般地步,你真是为这个男人迷了心窍了!”长剑一指,沐昭冉身上的战铠发出冰冷的脆响。

“所有人听着,鬼手无双在我手中,谁敢抵抗,我便砍下他的头来!”不等南宫苍敖有所行动,沐昭冉提声一喊,正在与官兵交战的肖虎等人顿时放缓了动作。

他们往断崖处张望,不光是雾楼的人,不仅仅是肖虎,温如风等鹰啸盟的夜枭也都忍不住且战且退,犹豫着要停下手来。

他们这一停,生死立判,假若所有人都落在沐昭冉手上,他还会放了君湛然?假若他手上的人质对他再不起作用,他哪里还会留情?

“别停手!”断崖边爆出一声冷喝。

南宫苍敖紧紧咬着牙,也紧紧盯着君湛然,话是他说的,有人诧异,有人不敢置信,却也有人笑了笑,明了他的心意。

“都给我走,过了夏南关,去凛南。”镇定的仿佛颈边的长剑根本不是对着他,君湛然说的缓慢而清晰。

话音在交战的当场传开,同时间,天上落下一记闷雷,轰隆响起。

天色一下暗了,寒风呼啸,交战中的众人略略犹豫,这么走了,留下的鹰帅与楼主该怎么办?

南宫苍敖与君湛然对视,他已不去看南宫年如何,温如风如何,夜枭如何,他只看着一个人,那人坐在树下,衣摆盖住了孱弱的双腿,上身却挺的笔直,那是种没有任何人能模仿来的神情。

“盟主!”温如风兴奋的叫喊声响起,“骆迁他们来了!”

但追兵也来了,夏南关外有的是防守边关的将领,大批人马一起赶来,怎一个乱字了得。

“走!”沉声回答,回话的人是君湛然,“再说一次,所有人都给我走!过夏南关!”

他要他们闯关,要他们扔下自己的主子,先行闯关?!

不知哪里来的笃定,肖虎一马当先,“楼主有命!闯关!”

“闯关!闯关!”回应的不仅仅是雾楼的人,不光有赶来汇合的骆迁,还有鹰啸盟下的夜枭。

沐昭冉暗暗吃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君湛然的存在竟已被鹰啸盟里的这些人接受,他们竟不需要南宫苍敖下令,便会作出如此反应。

夏南关内,城内断崖之侧,一方人马突围,另一方官兵聚集,而断崖的一侧,还是僵局。

只要盟主趁乱救下君楼主……夜枭们心中各有打算,肖虎走的那么快,却是另一种想法。

他是君湛然的贴身护卫,更是亲信,他们这位人称鬼手无双的楼主,当时可是坐在轮椅上与鹰帅战成平手,而今不过是少了一张座椅而已难道还会输给这个桃花眼。

“沐昭冉!不能放他们走!”南宫有余赶来,眼见君湛然落于沐昭冉之手,这才放心,但其他人要是走了,还怎么对陛下交代。

“南宫有余,我与你各司其职,你的任务只是潜于南宫苍敖身边,负责通风报信而已,此地已没你的事了。”看也不看他一眼,沐昭冉正对的是君湛然,目光不敢稍离,更不敢掉以轻心。

南宫有余哪里会罢休,还未开口又被一顿抢白,“何况他们这些人跑不了。”语声一转,沐昭冉高喝,“尔等听着,今日你们弃主而去,乃是不义,叛国逆君,乃是不仁,不仁不义之辈还想装什么侠义!我看鹰啸盟也别叫鹰啸盟,就叫缩头乌龟盟吧!”

言罢一阵大笑。

两军对阵,最讲究士气,更何况故众我寡,南宫世家包括南宫年在内,闻言都已气煞,转身就往回走,夜枭也犹豫起来,肖虎不禁在心里骂了一句,他奶奶的,这东西厉害!

已在城内,冲向关卡的众人顿时放慢了速度,眼见有人甚至停下了脚步,南宫苍敖一眯眼,面色发沉,却不怒反笑。

他先低声问了君湛然,“你怎么样?”

“我很好。”隐约觉出几分异样,君湛然照实回答,若有所思的看着南宫苍敖,被他注视的男人露出一个奇怪的笑。

“湛然可还记得,我问过,若有事瞒你,你会不会原谅我。”

“记得。”

“你现在便要好好想想了,回答是什么。”见沐昭冉一时半刻不会对君湛然怎么样,也相信君湛然自保还不成问题,南宫苍敖转过身。

“南宫有余,你可知我为何与煌德作对?还有你,沐昭冉,你知道为什么煌德如此紧追不舍,无论如何不肯放过我南宫世家?”视线一扫,南宫苍敖的语声散开,在雷鸣声中,诡秘的声调轰响在众人耳边。

第一百十七章:惊雷

闷雷滚滚,秋雨寒凉,淅淅沥沥的雨水从天而降,在混乱之中南宫苍敖的话音传的很远。

为何鼎鼎大名的鹰帅要离开南宫世家?为何他不肯接任其父南宫晋的将军之位驻守边关?为何他宁愿背负叛国之罪,也要抗平康皇之命?

难道他不是为了君湛然?不是鬼迷心窍?沐昭冉神情专注,手中长剑却纹丝不动,君湛然恍若不觉,抬头看着南宫苍敖。

南宫苍敖也看着他,目光深沉,“我这么做是为了一个人,但也不仅于此。”

君湛然从未见过南宫苍敖如此神情,如此冷静又如此愤怒,这本是两种不同的情绪,却在他身上融成了一体,成了一种森然的骇人杀气。

“举国上下,群臣百官,无人不知大将军南宫晋,无人不知南宫晋战死沙场,但你们可知道真相为何?真相便是你们一心敬仰的大将军南宫晋并非死于战场,更不是死于敌人之手,而是被煌德所害!”

轰隆!一声惊雷落在断崖一侧,雨顷刻间大了,仿佛一盆冷水骤然倒下,冻的人彻骨冰寒。

“什么?!”沐昭冉手中长剑一颤,君湛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双指一夹。

犹如金石所铸的手,捏在了剑尖之上,长剑应声而断,沐昭冉醒悟过来,倏然后退,他从来不曾忘记,他面前的人是被称为鬼手无双的雾楼楼主。

“你说的是真?!”顾不得对付君湛然,沐昭冉再次确认,“南宫苍敖!再说一遍!你说的是真?!”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谁会告诉你真正死因?南宫一族功高震主,为煌德所忌,他命人暗杀我父在先,又唯恐我得知真相为其复仇,便要斩草除根!”振臂一挥,手中遮日血色飞溅,南宫苍敖唇边冷冷带笑,“他怕我知道,但我偏偏已经知道。”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什么仁义,什么君臣,什么社稷国运!全是废话!”遮日刀呼啸而过,南宫苍敖一头散发湿透,狂气四溢。

“他不仁,我不义,全都给我听令!”湿淋淋的黑发下,一双黑色鹰眸闪闪发亮,亮如刀光,“闯关!拦路者杀!”

刀光冷厉,杀气迫人,他这番话说完,南宫年已激动的不断自语,怔怔的注视着南宫苍敖,“他为何会知道……为何会知道……”

见南宫年如此反应,南宫望已知道南宫苍敖说的不是假话,“老将军果然是被煌德所害?!年叔你为何不早说!”

南宫年叹息,他哪里是知道,只是猜到而已,手中无凭无据,如何敢断言是陛下命人所为?这么多年,这件事终究还是从南宫苍敖口中吐出。

滂沱大雨之下,众人惊异、愤慨、怒火冲天,都被这番话所震慑。

谁会想到,一代大将南宫晋竟不是战死沙场,竟是被他所效忠的君主所杀!

“杀!和他们拼了!为老将军报仇!”夜枭之中有人大喊,紧接着便有人响应。

“杀——杀!杀!”

杀声震天,气势如虹,冲向夏南关卡,守关的将领已六神无主,茫然不知所措,陛下当真命人杀了南宫老将军?!如此忠臣良将,陛下为什么要杀?!为什么?!

鹰啸盟与雾楼的人仿佛一支利剑,一鼓作气,已冲破关卡守卫,人潮涌去,与他们交手的士兵已无心拦截,就连南宫有余也没有想到南宫苍敖会说出这番话,怔怔的站在原地。

“你怪不怪我?未将此事告诉你。”独自留下,南宫苍敖留心着君湛然的反应。

“和我一样,你与夏国也有仇,你的仇人是煌德。”君湛然面无表情,淡淡的看着他。

当初他本来有机会告诉他,他与他有同一个仇人,这个仇人就是他的皇兄,更有机会可以说,他帮他对付煌德,另有用意,其实也是在帮他自己。

君湛然觉得亏欠,是因为南宫苍敖为他付出太多,他为他几乎毁了鹰啸盟,而今却让他知道,以往所作所为,实则是为了报他自己的杀父之仇。

如此,他该有何想法?额前的湿发滴着水,君湛然目色微冷。

“湛然!”南宫苍敖担心的就是这一点,“我敢说我的所作所为并非为我私心,你可相信?”

信或不信,又有什么关系?君湛然只是一笑,“你说的太晚。”

“湛然?!”南宫苍敖上前,一个人影忽然挡住了他的视线。

沐昭冉没有动手,动手的是南宫有余,“南宫苍敖,这都是你编出的谎话!为的就是动摇军心!我不会上你的当!来人啊!把他们拿下!”

他指着君湛然,“还有他,南宫苍敖,除非你有本事将他带走!”

说话间南宫有余抓起一个士兵挡在自己身前,不顾君湛然挥来的一掌,将他撞向山崖——

这一次,却没有谁来得及伸出手来。

第一百十八章:断崖冷雨

断崖边,寒风呼啸,碎石滚落,君湛然的身影从众人眼前掠过,快的仿如被风刮下的落叶,从所有人的视线中坠落下去。

南宫苍敖心急如焚,疾跃而起,厉吼声好似虎啸,“南宫有余!”

猛然挥出一掌,南宫有余霎时口吐鲜血连退数步,南宫苍敖根本无心管他的死活,赶至崖边,被雨水模糊的视线中却没有看到君湛然的身影。

按理说,能与他战至平手的人绝不会如此轻易被人打下断崖,君湛然从不是个弱者,他总是轻易便能让人忘记他身有残疾这件事,但今日不知为何,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湛然!别吓我!你绝不可能就这么掉下去!以你的功力绝不可能!”伏在悬崖边,南宫苍敖极力往下看,冷雨打落,只见雨,不见人。

仿佛他要找的那个人已随风而去,真如幽鬼般散在了天地间。

雨水模糊了视线,打在南宫苍敖的脸上,刺骨冰寒,那股冰寒又直入心底,从四肢百骸蔓延开去。

“你若要惩罚我对你隐瞒,我就在这里!随你对我如何!湛然!你听见没有?!”紧咬牙关,南宫苍敖攥着崖边的浮草,脸色已完全改变。

南宫世家被抄家灭门,他能忍,能冷静应对,是因为身边还有一个君湛然,但如若这个人也不在,还叫他如何忍下去,如何能冷静?

“湛然!”紧紧闭上眼,叫喊声压过了落雨声,南宫苍敖伏在崖边已满身泥泞,雨水淋湿他的头发、衣裳,也洗去了遮日刀上的血,打在冰冷的刀刃上发出嗒嗒的声响。

君湛然落崖而死?沐昭冉眼前一亮,又是一阵复杂。

假若他果真落崖而死,也算省却了他的一番手脚,但如此一来,势必要面对南宫苍敖的报复,

而这种报复,定然不是寻常可比。

“我不管你叛国是为君湛然还是为南宫老将军,我只知道,今日这个男人绝不可活。趁早放手吧,南宫苍敖。”听闻身后传来沐昭冉的话,南宫苍敖猛然回首。

他听出端倪,发红的眼中闪过锐光,“这才是煌德真正的目的!他要的是他的命!”

这并非疑问,而是肯定,沐昭冉也不否认,“我不清楚为什么比起你来,陛下好像更想了结了他,但你说的没错,这就是陛下的意思。”

“煌德——”暴雨中,怒吼声压下了所有,仿佛一阵嘶喊,震动了山崖,也震动了鹰啸盟与雾楼的人心。

“楼主?!”肖虎的喊声带动雾楼里所有人的行动,就连“恶鬼”也闻声而出,“是谁杀了君湛然!我们的解药……”

有人冲向夏南关卡,有人留在山崖,无论是在何处,都被南宫苍敖那一声嘶吼所慑,更惊讶的是他接下来的话。

只见南宫苍敖站在崖边,摇头而笑,仿佛自语,“不可能,你是鬼手无双,你怎可能就此死去?从鬼门归来的人,绝不会轻易放弃,湛然啊湛然,你若再不现身,我就跳下山崖去寻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说是也不是?”

他一边笑,一边说,说的很慢,湿透的黑衣就贴在他的身上,雨水混着血水流下。

天色很暗,在山崖边已看不出山下的景物,只剩下一片黑霾,这里是夏南关里唯一的一个断崖,夏南关地势很高,它原本就在高山之上,南宫苍敖所站之处,犹如山巅。

他就在水汽里,望着山崖之下,殊衍和温如风多少有些胆颤心惊,不敢远离,更不敢随着其他人一起闯关,要说如今这混乱的局面,也没有多少将士有心守着这夏南关了。

生怕南宫苍敖做出什么来,他们来不及阻止,温如风等人不敢离开,他们也不相信君湛然就这么死了,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岂会就这么死了?

别说南宫苍敖无法接受,其他人也都没办法接受,只能默然的陪着他站在山崖之上,沐昭冉不知是否觉得胜券在握,也不下令动手抓人,只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靠近凛南的秋末就如冬日,闷雷声中,南宫苍敖沉默了片刻,忽然一笑,自语道:“我是怎么说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言毕陡然身形一低,就要跃下崖去。

“盟主!”“鹰帅!”所有人都叫了起来。

一声叹息突然在雨中响起,“你就不能给我点时间……让我安心的慢慢上来……是不是?”

说话声里,夹杂着微微急促的呼吸声,声音是从山崖下传来,南宫苍敖连忙拽开崖边的树藤草叶,在断崖下方的阴影里,远远望去,那张犀利俊美的脸,不是君湛然又是谁!

被雨淋湿的脸庞,在冰冷的雨水里反而少了冷漠,多了几分柔和,南宫苍敖真想扑上前去将他抱上来,但他所在之处,却不是他所能触及。

“这里有突起的岩石,幸好我及时抓住,虽然命没有丧,但要提气在半空挪到能让我容身的地方,也不是那么容易。”

君湛然看到南宫苍敖脸上的激动之色,想起他方才在崖上说的话,缓了口气柔声说道:“我听见你的话,但我正提气攀住岩壁……”

“我都知道了。”南宫苍敖不在乎,“只要你没事,怎么样都好。”他伏在崖边伸出手,“只要你不是怪我,你可原谅我了,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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