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凌微顺着黎安所指的位子坐了下来，黎安将手中的杯子放下，然后向着药柜那边走去，一边挑着药草一边问：“没遇到你老师吧？”

他语气中的笑意让凌微有些尴尬，但还是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

“呵呵……遇上也没事。”黎安很快拿着药草走了过来，将手中的药草放在台子上，口中说道：“五级的进阶药剂做过了吗？”

“没有。”凌微说。

“这样啊……”黎安随意应了声，然后利落地将拿过来的药草分门别类地摆开，他似是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了一句：“对了，我听西泽尔说，凌微原来是个药草师？”

凌微点了点头：“是的。”

“什么时候开始学药剂的？”黎安问。

凌微顿了顿，还是老实地回答：“寒假开始后不久。”

“哦？”黎安听罢倒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凌微，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

寒假到现在，这才四个多月吧？

啧，这孩子倒是挺厉害的，怪不得那个老家伙藏得严严实实的，半点风声都没有往外透露来着。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黎安看见凌微想收他做徒弟，大部分还是看在西泽尔的份上，毕竟以凌微当时的资历而不谈其他的话，黎安是绝没有那份闲心收徒的。

现在嘛，他倒是有点心思，只不过人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不过黎安到底只是惊讶了那么一下，因为没有先一步发现这么个有天分的药师而小小地遗憾了一番，也就算了。

虽然在药剂方面的资历没有杜迦深，但黎安晋升九级药剂师的时间却不短。

有天分的药剂师，黎安见过很多，四个月以内达到五级药剂师，他自己也办到过，所以此时倒是没有卜妮尔那种惊涛骇浪的情绪。

不过，他的方法可不是一般的有天分便可以拿得下来的。

凌微见黎安看着自己，以为他要说什么，下意识的端正坐好。

好在黎安只是视线转了一圈之后就回到了手中的药草上，边摆边说道：“基础的我就不说了，那老家伙别的不行，基础这一方面倒是很少有人比得过。”

凌微实在没法接口这句调侃杜迦的话，只好默默地看着黎安的动作。

随着黎安手臂的起落，原本拿来的一堆药草很快被分成了五份。

没一会黎安停下了动作，轻拍了下手掌，“差不多了。”他将视线转向凌微，问：“知道赛亚大陆的九级药剂师都有哪几个吗？”

凌微不知道黎安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但还是依言回答：“嗯，知道。”他顿了顿，然后把四位大师的名字都报了一遍。

黎安仿佛看明白了凌微的不解，笑了笑，也没急着说什么，反而又问：“那你也知道这四位达到九级药剂师的时候，年纪最小的是谁吧？”

如果现在是别人跟凌微说这句话，凌微一定会觉得这种明显自夸的话，不是虚荣心极度膨胀需要人表扬，就是太过自恋，在时刻吹嘘着。

但是说这句话的是黎安。

黎安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十分随意，好像谈论的不是自己，而是在跟凌微讨论今天天气如何一般，这让凌微完全不能够把“虚荣心”、“自恋”这些词和黎安扯上一丝一毫的的关系。

所以凌微也很是认真的说出了答案：“是姆父。”

确实是黎安。

按照公会资料的记载，黎安如今也才五十多岁，足足比杜迦小了近三十岁，而黎安晋升九级药剂师至今，已经快十七个年头了。

换句话说，黎安制作出九级进阶药剂的时候，才三十五岁。

要知道赛亚大陆的人普遍都很长寿，基本上一般的人都能活过一百二十岁，精神力等级高的又或是体质等级高的人甚至可以活的更久。

由于这个原因，很多行业的大师级人物，他们的年纪都十分可观，放到地球上绝对可以拍摄一支节目，名字就叫做——“长寿村的秘密”。

收视率绝对不是问题。

好吧，让我们言归正传。

当初由于结契之前凌微想要知己知彼，去查了西泽尔一家人的信息，虽没有多少帮助，但是黎安那一长串光辉的履历他倒是还记得。

凌微将脑海中关于黎安这些消息回放了一遍，再次感叹他这个岳父大人实在是强的一塌糊涂。

“是我。”黎安很理所应当的点了点头，语气中没有太过外露的情绪，但却将所有的自信与傲气都刻进了骨子里，无法磨灭。

他确实是有资格骄傲的。

三十五岁这个年纪在赛亚大陆，根本还是青壮年，就连杜迦那个年纪在这里，都可以属于中年人。

当很多人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三级和四级药剂师之间徘徊，而黎安已经达到了药剂师这个行业的顶峰。

“论资历经验，我自然无法和其他三位大师相比，这种东西需要多年的实践和积累才能够达到。”黎安毫不避讳地说起自己的缺点，随即对着凌微调侃道：“但是在这一点上，你老师可以说是最厉害的。”

虽然黎安平时和杜迦不是很合得来，可是在这一点上，他倒是心服口服。

杜迦几十年如一日的醉心药剂，拥有的经验绝不是自己一朝一夕可以赶得上的。

所以他和杜迦虽然比斗不少，但大多数都是纸上谈兵，若真是放在实践里，那胜负就不好说了。

黎安说到这里，忽地话锋一转，说道：“可是当这些你都没有，又渴望更进一步的时候，你就需要寻找新的思路，找到别人都做不到而你做得到的地方。”

凌微下意识放缓了呼吸，等着黎安接下来的话。

“药剂这种东西，关键点无非就是药草以及药剂师。药草这种客观因素不必再提，至于药剂师，在药剂实践这一块我觉得我达不到杜迦那个水平，这条路也不好走。”

“但是，我当时无意中发现了一件很新奇的事情，于是——”他转头看着凌微，忽地淡淡一笑：“我把药方改了。”

黎安笑得十分温柔，语气也十分云淡风轻，凌微却莫名地觉得有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势在里面，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然后才问道：“嗯……姆父，您把什么药方改了？”

黎安脸上的笑容依旧，但说出的话却是霸气无双：“当然是能改的都改了。”

“……”凌微的药剂师生涯虽然短，但他至少知道一件事，药方这种东西，可不是用来改着玩儿的。

一种药剂的实现确实是会出现很多种不同的配药方式，但是这些配药的方式都只是最初级的而已。将所有的情况都考虑进去，能够综合得出最好药剂的那一个方法，才会被称作药方。

药师公会的资料室中，那几千种药方无一不是经过无数的对比，才从中选出最佳的记录下来。在这里，只有最完美的制药方式，才能叫药方。

若是随随便便弄几种药草折腾在一起就叫药方，那凌微到现在还在资料馆背的要死要活做什么？

“呵呵……不信？”黎安看着凌微一脸掩饰不住地惊讶，浅笑着说了句。

凌微一脸尴尬，努力想要把表情摆正，但是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开口问道：“姆父，您……真的将那些都改了？”

那岂不是资料馆很大一部分药方都是黎安弄的？

这还是人吗！

“嗯，改了。”黎安再次重复了一遍，然后在实验台旁边坐了下来，随口说道：“不过可惜的是，我那方法一般人学不了，当年你老师还特地鄙视过我改的药方来着！”

凌微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可以习惯了黎安随便说一句话什么都带上杜迦了。

“所以，教我会教，但学不学的会就看你自己的了。”黎安这样说道，然后伸手在实验台上敲了敲，转头看向凌微：“过来，看一看这些药草。”

“嗯。”凌微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走了过去，顺着黎安的要求将这分成五份的药草全部都过目了一遍，但是，完全没有发现这些药草有什么不同的。

凌微觉得黎安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让他过来认药草，所以又耐心的将这些药草从后到前又看了一遍。

种类？不是。品质？也不是。

第二遍下来，凌微依然没有察觉这些药草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感觉吗？”黎安这时从离他最近的那一份药草堆中取出一株，递到凌微近前对他说道：“来，感受一下这株羽焰草的能量。”

凌微第一次遇到像黎安这样的要求，一时觉得有些新奇。

不过他倒是没有对黎安的话有一丝一毫的怀疑，接过药草便尝试着用精神力感受起来。

“什么感觉？”黎安问道。

凌微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回答：“能量很充沛，嗯，也很活泼。”

这是大实话，不过大部分药草的能量都能给凌微这样的感受就是了。

“还有呢？”黎安追问。

还有啊……凌微在心中反复回顾了一下刚才这株药草的感觉，心中忽然闪过刚才那个温温热热的感觉，于是试探着答道：“有些暖……”

第八十九章

“哦？”黎安挑了挑眉，很明显因为这个回答来了兴致，追问道：“再具体一点呢？”

凌微又重新感受了一番，这回倒是换了个词：“是温热的。”

黎安并没有介意这一句像是废话的换词，眼中反而因此闪过一丝讶异。他从另一堆药草中重新拿出一株新的药草递给凌微，问道：“那这一株呢？”

凌微有了前一个回答的经验，这回倒是专门注意了在药草能量这一方面的感受，可惜这株没有非常直接的冷热感受，反而让他觉得能量非常地——冲？

不对，不能单单说是“冲”，而是一种……非常锐利的感觉，特别地勇往直前。

凌微反复斟酌了一番，才道：“能量特别的强硬，而且非常地霸道。”

黎安浅浅地笑了开来，赞道：“这么多年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有趣的回答。”他的视线落在凌微手中的那株药草上，笑着说：“很碰巧的是，我和你的想法一样。不过，你还得再接着把剩下这三种感受一下……”

凌微点了点头，从另外三堆药草中各取出一株感应了一番。

“能量有点凉，但是很温和……”

“非常地有生气……”

“恩……有点厚重的感觉……”

随着凌微将黎安归的其他三堆药草能量的性质一一道出，他心中某个想法也开始萌芽，眼看着就要挣扎着破土而出。

等到凌微全部说完，黎安脸上的笑容愈发深刻起来，满意道：“虽然描述上有些差距，但是大体都是对的。看来，我今天还真能教出个徒弟来。”

这时，黎安似是有些感概般地说道：“其实这些感觉在我接触药草不久之后便发现了的，可惜当时并没有发现药草的这种能量表现有什么作用，便把他归在药草的药性当中了。”

凌微见他说着说着停了下来，便开口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发现，这几种表现不同的能量并不是单纯的药性，而且，他们彼此之间有着某种关系。用一句话形容，大概是——”黎安笑了笑，接着说道：“相生相克吧！”

禁锢着凌微思绪的那一层网骤然间变得粉碎，接着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直朦朦胧胧的真相一下子浮出水面，在脑海中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温热的……有生气的……

相生相克。

凌微很努力地才抑制住到了嘴边的呼声，但依旧无法止住内心如潮水般汹涌澎湃的惊讶。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玩意儿不就是他所知道的金木水火土五行吗！

我勒个去！这也能用到药剂的制作里？

黎安完全不知道凌微心里是什么想法，只是继续说着：“有些药草的属性虽然霸道，但是将它加入那种能量温和的药草之中时，反而可以让融合之后的能量变得更加强，也更柔和。”

虽然凌微对道家的五行只停留在知道的层面上，但是此时，只是知道也就够用了。

黎安一直是说着药草能量的表现形式，凌微却已经在心中给这些归了类。

霸道的药草是金属性的无疑，而柔和的，应该就是水属性的药草了。

五行之中，金生水，二者相遇自然会使得水属性的能量更盛。

黎安用他的方法向凌微叙述了一遍五种属性能量之间相生相克的关系，然后继续说道：“我做了很多实验来确认，最终得出这些结论。我觉得这是一个一条新的方式，便开始尝试这将它运用到了我当时制作的药剂当中，虽然中间有一些差错，但到底还是成功了。”

他说的很是轻描淡写，但凌微知道这差错绝不是“有一些”这么简单。

按照黎安之前的话来说，他就是因为发现了药草之中五行的能量，根据这个去改了药方，然后才成功的。

但是低级的药方还好，高级的药方每一张中含有的药草数量都是几十种甚至更多，这得需要多长时间的反复试验才能做到？

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凌微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清晰的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黎安具备了那百分之一的灵感，但成功的更多原因，却在于他所付出的努力上。

虽然在很多人看来，黎安总是“迟到早退”，一副悠闲无比的模样，但是谁能知道他为了探究自己所发现的东西，付出了多少努力？

凌微情不自禁地在心中想到，天才又怎么样？药剂师这条路说到底根本没有丝毫捷径可言。不过凌微所不知道的是，他的这句话，杜迦曾经原原本本的说过，不过说予的对象，是卜妮尔罢了。

这些念头只是在心中转了一圈，凌微便收起了这份心思，因为他还是有个问题没弄明白：“姆父，既然您将药方改了，并且最后也是成功的，那为什么还说……”他犹豫了一番，续道：“别人学不了？”

黎安听到后笑着反问：“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能够感觉到能量的这种属性？”

“啊？”难道不是吗？

凌微还没来得及把这句话问出口，黎安此时已经给了他回答：“这么多年以来，我见过能够感受到药草这种属性的药剂师不超过十个，但是其中能够将五种全部感觉出来的，就只有你一个。”说到这里他还叹息般地说道：“可惜你已经变成那个老家伙的徒弟了。”

凌微讪笑，没有说话，不过关于能够感觉这种能量的原因，他心中倒是萌生出些想法。

若说他与别人最不相同的地方，就是精神力纯度和亲和力了，黎安可能就是因为这两者比较高的原因才能够察觉出这些，不过具体情况他倒是可以等有空的时候去找0002询问一下。

黎安这时已经从实验台的架子上拿了一写瓶子下来，对着凌微说：“刚才跟你说的那几种情况，都记住了吗？”

凌微点点头道：“记住了。”

“那就好，既然你五级的进阶药剂还没有做，那我们今天就拿这个示范好了。”黎安说着，从桌上的药草中选出需要的，迅速地做好了前期的准备，然后嘱咐道“我尽量做慢一点，等会你记得注意我加的药草以及药剂里面的能量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