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轻夏晚上还有校乐队的训练，有场比赛临近，对于新队员们还有一场队内的选拔。庄俊臣看他心神不定，没让他开车，勒令冯喻送他了。

“我好好想想再给我妈打电话，”季轻夏一片套着外套一边走近庄俊臣，“这确实是好事啊，没啥好担心的啊。”庄俊臣淡笑了一下，捏着他的下巴摩挲他的小胡茬，然后把他的脸带过来轻碰他的唇。季轻夏终于咧嘴笑了，庄俊臣这分明是“你才别担心了小朋友”的意思，他喜欢庄俊臣这种总是冷静强势并且借此嘲笑他的样子，因为着这其中带着的安慰的意味让他觉得心安。

冯喻要跟着出门的时候庄俊臣扯住他挑挑眉，语气有点冷，“就你多事，到底几个意思？”冯喻转过身来，“也没别的意思，你们两个如果是认真的，迟早都要面对这样的问题，逃又逃不掉的。”

“你看上去好像没有信心的样子嘛，当别人家媳妇的心里准备还没做好？”冯喻细细看了庄俊臣一眼。“你知道么，嘴上不积德情路注定坎坷。”庄俊臣瞟了冯喻一眼，凉凉道。

冯喻被噎得捶了捶胸口，然后收起玩笑的嘴脸，带点安心地望着庄俊臣，“你老是做些出格的事，这次也不例外，不过过来看看我就放心了。”庄俊臣没有说话，他们认识了十多年，有些东西已经不用明说出来，庄俊臣向来孤高自我，身边称得上朋友的真只有冯喻一个。他们之间种种早就难以言说，此时站在这房门口对视，真正是同人不同景，没法不感慨。

“我们都老了啊，”冯喻往外望了一眼，“到头来还是稀罕着和年轻时候同样的东西。”他动了动嘴巴，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庄俊臣打断了，“别酸了。”庄俊臣轻声道。他的五官从来都是俊美逼人，但眉宇间总是浮着淡淡的凉薄和不屑，现在他漆黑的眼睛里浮着点明亮的笑意，显得有种更加生动和引人的魅力。

冯喻低头笑了笑，拍拍手，“我操心你操心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个靠谱的接手了，简直解脱。”他故意摆出一副嫁女儿的嘴脸，“小东西出生了我再来啊，别太想我……”庄俊臣在他背后拍了一记，“快滚吧。”

“等等还有个事，”冯喻揉着自己的背，又退回两步，想了想，小声道，“……什么时候去看看你爸妈吧……我明天开完会就得赶回去，帮我给伯母带束花问个好。”

庄俊臣神色微微一动，别开视线。“这么多年了，你总该……”冯喻叹了口气。“我知道了。”庄俊臣截住他的话，垂着眼帘淡淡道。

第 61 章

唐静芸没有想过，她养的两个儿子喜欢上的都是男人，而她更没想过，她反而这么早就可以当奶奶了，然而她最没想过的是，让她抱孙子的是她只有十八岁的小儿子季轻夏。唐静芸没有立刻给季轻夏打电话，是因为她还真需要自个好好把这消息消化一下，而且这还牵扯到一个庄俊臣，唐静芸想了又想，归根到底还是一个尴尬。

所以季轻夏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母子俩愣是顾左右而言他了大半天才牵扯到正题。季轻夏心里忐忑，第一件事就是放低姿态地一个劲道歉。唐静芸听了半晌，倒是有些不忍心了。季轻夏年纪小，唐静芸本来就偏爱他些，季轻夏瞒了她这么大的事，唐静芸开始是生气，但到了这时候斥责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季轻夏性子好，又聪颖早熟，但是结婚生子这种事，唐静芸总觉得还太早了点。“小夏，你真想好了吗？这种事情不是儿戏，有了孩子，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

季轻夏趴在阳台上，用手指抠着略粗糙的围栏台子，闻言沉默了一会，转头看客厅里的庄俊臣。阳台门边的帘子被风吹得摇摆着，庄俊臣坐在沙发里拿着书，眼睛却望着自己这边。他对上庄俊臣的视线，微微眯眼笑了。庄俊臣长久地迎着他的目光，他的表情很淡然，但是漆黑的眼底浮起点温浅的笑意。

“妈，我想好了。”季轻夏禁不住有点痴迷地看着庄俊臣，胸口又热又满。岂止是一辈子，两辈子三辈子，季轻夏都觉得不够了。但这种话他当然对着唐静芸说不出口，只有小声却坚定地这么回答道。

“……你爸知道了也一定会高兴的。”唐静芸沉默了一会道。自己的儿子，从小不点到大男生，她尽了最大的努力呵护他，引导他，但最终，他的人生总是要他自己掌控的。唐静芸微微有些落寞和感慨，她极少再在季轻夏面前提起季正霖，但此时忍不住有些惆怅。

“孩子出生也正好临近新年，我们一定回来，”季轻夏转过身去吸吸鼻子，“让爸也看看小家伙。”他都快要当爸爸了，对于自个能不能胜任人父这个角色还有些茫然，免不了更多地想起季正霖。但季轻夏并不动摇，他希望能让季正霖看见自己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的样子。

“庄俊臣……他身体还好吧？”

“呃挺好的。”季轻夏挠挠耳朵，发现庄俊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手里还端着碗葡萄，顺手塞了一个在季轻夏嘴里。

“唔……”季轻夏把手机递到庄俊臣跟前，嚼吧着含糊道，“我妈跟你说话。”

庄俊臣挑挑眉，想了想，还是不怎么情愿地接过电话。

庄俊臣听了一会，嗯了一声，再看一眼季轻夏，背过身去。季轻夏奇了，赶紧凑了过去，但庄俊臣声音很轻，没几句就完了，冲着季轻夏晃晃已经显示通话结束的屏幕。

“你们说了什么啊？”季轻夏不依不饶。

“拜托我督促你好好学习，按时吃饭，早睡早起。”庄俊臣嗤笑了一下，按他的头。

这种类似家长间交流的措辞季轻夏才不信，庄俊臣最喜欢戳他年龄小的痛处，季轻夏这个气啊，黑着脸还想再说，庄俊臣又一个葡萄堵了他的嘴。

季轻夏被呛了一下，红着脸嚼边咳，庄俊臣笑出声来戏谑地看他。日光正盛，庄俊臣逆着阳光，黑色的发丝在风里微扬，他的面容镀了层耀眼的光芒，好看的叫人失神。季轻夏由衷地感到满足，这样的日子静长美好，果真是过多久都不会觉得厌的。

第 62 章

入了十月份，英国的天气就转凉了。连下了几日雨，外面的道上都是湿漉漉的。曼格尔有两周的小秋假，但是季轻夏忙得很，专业课有两份大的图纸要摹，还有假期一结束，校乐队的内选就正式开始了。

庄俊臣倒是空闲下来，只有隔几日开开视频会议的轻松工作了。但是孩子过了五个月正是长得飞快的时候，身体的负担迅速加重，庄俊臣身上不舒服，整日窝在家里懒洋洋的。

因为连着雨天，房子里有些气闷，季轻夏打开了一扇窗子，站在窗边练琴。他从前学琴单纯只是出于兴趣，技术上也没有特别追求精益求精，但是这次多了个竞争的目的，季轻夏连着拉了几遍都找不到感觉，不由有些浮躁。

庄俊臣捏着橡皮帮季轻夏的图纸擦多余的草稿线，听了一会皱眉，“消停会，扰民啊。”

季轻夏叹了口气，“时间紧迫啊。”

“选不上又怎样？”庄俊臣丢掉橡皮，按着腹侧调整了一下姿势。

“我可是有追求的好少年，”季轻夏摇晃了一下酸痛的脖子，“伦敦传统高校音乐比赛好么，多有面子啊。”他重新把琴夹着在肩膀上，又拉了一段，这次错得更早，季轻夏气恼地甩了甩琴弓。

“你吵着它了，”庄俊臣把手搭在腹顶，吐了口气。

“小东西闹得厉害？”季轻夏赶紧走过来，“我们明天去Ian那查查吧？”这段时间孩子动得特别勤快，照这么下去后面的月份还得了，季轻夏就有点担心是不是孩子不好。

“它跟着你瞎兴奋。”庄俊臣脸色有点难看，语气不善。

“哎又是我错？”季轻夏不信，坐在庄俊臣旁边架起琴拉了个转音，就看见庄俊臣小小地嘶了一声，然后冷眼白他。

“还真是？”季轻夏把手盖上去，就能感觉到孩子顶上来的动作，已经有些力气了，“它这是觉得我拉的好听还是难听啊？”

庄俊臣懒得理她，冷哼了一声。以前孩子动作没这么大的时候庄俊臣还觉得可以应付，但是现在小家伙力气大了，闹上这么一阵庄俊臣又心烦又难受，这让他觉得养个孩子没他想象的这么简单，身体种种更加明显的变化更让他有点抵触感。

季轻夏观察了一下庄俊臣的脸色，把琴放到一边，凑过去作出纯良的表情，“生气了？我不拉了，后街那家店我们上次订的唱片应该到了，晚上我们去拿？”那架老式的留声机季轻夏拿去修润了一下倒是很好用，不时放上一两支歌特别有种小资的情调，还能当胎教使。

庄俊臣看了季轻夏一眼，因为乐队规定，季轻夏再不乐意也只能把小胡子给刮了，他眉毛微微下撇，眼睛黑亮有神，表情有些无辜和讨好，应着那张小俊脸很是讨人欢心。季轻夏虽痛恨人说他年纪小，却还仗着年纪小把这套小表情用的得心应手。而且季轻夏最近跟自己说话的语气让庄俊臣觉得哪里微微不妥，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庄俊臣腹诽着，但是季轻夏凑近对他笑，总能让他心情变好一点，于是他捏着季轻夏的下巴晃他的脸，另一只手把他的图纸拎起来，“我这种业余的都看出来你坐标尺不对，交上去就等着拿C吧。”

季轻夏嘿嘿笑着，盘起腿来把图纸放在上面看。

“拉琴的时候少想些有的没的，”庄俊臣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腰背，“装出一副享受的嘴脸就好了。”

季轻夏愣了愣，挪了两步搂住庄俊臣的腰慢慢把他带坐回沙发里。

“干嘛？”

“索吻啊。”季轻夏摩挲着庄俊臣的脖颈，抬起点下巴蹭他的嘴角。庄俊臣淡淡笑着等他把唇贴上来，然后摁着他的后脑勺吻回去。

“找个时间跟我去看看我妈吧。”一吻完毕，季轻夏被推到在沙发上，庄俊臣用掌心抹着他的额头，垂着眼睛轻声道。

季轻夏眼睛微微一张，抓住庄俊臣的手腕亲他的手背，“当然好啊。”

第 63 章

曼格尔的秋季，树木和草坪大多还是鲜艳的绿色，几株矮红枫和团簇的茶花点缀其中，非常好看。西楼的偏角那里离教学区远，季轻夏很喜欢在那里练琴。学校的灌木都被修剪成很可爱的圆形，而偏角这里的漏网之鱼带着尖尖的顶冠，白色和粉色的茶花探出枝头来。季轻夏一只脚踩在石砌台阶上，压低着下巴把曲子再过一遍，Andy盘腿坐在草地上看着谱子。

季轻夏幸运地被入选了校乐队的参赛队伍，今天正是比赛的日子。曼格尔作为这届音乐赛的东道主，专对观众开放的南门口已经停满了私家车。庄俊臣也会来看季轻夏的表演，用他的话说“只是顺道”，因为他们下午要去庄俊臣母亲的墓。

“第三小节那里再来一次，”Andy剥了一颗糖，“你好像有点快了。”

季轻夏吐了口气，“我有点紧张。”

Andy冲他招招手，等季轻夏弯下腰，他把糖塞进季轻夏嘴里，对他做了一个安心的手势。

“谢谢。”季轻夏活动了一下手指，接过乐谱看第三段。

“你够棒了。”Andy重新拿出另一颗糖，刚刚触碰季轻夏嘴唇时那种柔软的感觉还残留在指尖。感情总是放出容易收回难的，Andy知道他还需要时间慢慢冷却。

“那是谁啊？”季轻夏忽然看见有人穿过走廊，往这边走过来，那人步调很缓，却不时往两边看。

“嗯……”Andy站起来眯起眼睛看了看，发出含糊的带点疑惑的声音。

“Can I help you”季轻夏已经先开口跟那人打招呼了。

走近的男人很高挑，一身纯黑的西服极为巧妙地勾画出他肩膀，腰身和腿的漂亮曲线。虽然样式低调而简单，但从西服本身的高超剪裁和袖口的装饰扣都显示出这身衣服的价格不菲。男人一头厚而密的黑色半长发用锦带束着，一张经典欧洲血统的面庞，肤色极其白皙，鼻梁高挺，眼睛是纯净的宝蓝色。他脸上几乎没有表情，显得有些冷硬和漠然，这让他的这份英俊显得有种冷淡和疏远。似乎只要再给他一根手杖和高礼帽，他就是英国老电影里那种经典的高冷绅士形象。

“请问礼堂怎么走？”男人和季轻夏对上视线，语气却十分温和有礼。

原来是迷路了。季轻夏看见他的神态，总觉得有种奇异的熟悉感，“礼堂么，我们正好也要过去，你可以跟着我们。”季轻夏估摸着集合的时间也要到了，于是笑着道。

“我怎么看他这么眼熟啊？”Andy边走着边扯着季轻夏的袖子低声道。

“我也是哎。”季轻夏点点头，回头又偷偷看了一眼。男人保持着三步远的距离跟在他们后面，他走路那姿势都好像是踩在红地毯上的。

这时候季轻夏的手机响了，是庄俊臣。

“你到了？”季轻夏的笑容极其灿烂，好像对方此时能看见一样。

“都还好吧？”季轻夏又絮叨了一会，最后道，“嗯，那我一会过去找你。”

Andy看着季轻夏的一点侧脸，他毫不掩饰他的心花怒放，他的语气温柔而兴奋，脑袋后面几乎都要飞出粉红泡泡来，连跟在他们后面的那个男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季轻夏几眼。Andy淡淡笑了一下，转开视线不再看了。

大礼堂并不远，说起来男人只是微微偏了一点方向正好错过了。季轻夏他们进的是通后备区的侧门，男人道了谢就径自走了，季轻夏看见他往的是校领导们聚会室的方向，揣测他应该是嘉宾什么的。

“帮我跟队长说一声我马上就过去。”季轻夏把小提琴交给Andy，小跑着往观众席去了。

庄俊臣站在入口旁边的角落里，他穿着黑色的针织长衫外套和休闲裤，脖子里挂着白色的丝巾，墨镜盖住了大半的脸庞，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樱红的嘴唇。他看见季轻夏跑过来的时候把墨镜摘下来，正好季轻夏到了跟前，他自然地一只手抬起来握住季轻夏伸过来的手，另一只手搭到季轻夏的脖子里短促地偏头吻了一下季轻夏凑上来的唇角。两人这番动作下来默契而大方，有几个经过的人看见了都短短一笑。

季轻夏早就看见庄俊臣这身风骚的行头了，再加上他自己这种颠颠地迎上去献吻的行为和庄俊臣云淡风轻回应的态度，让季轻夏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高富帅老板包养的小白脸。于是他顺手勾住庄俊臣的腰，顺便在他腹侧摩挲了一把，“累吗，我带你去座位？”

庄俊臣帮他抹了一下他跑乱的头发，点点他领带都没系的胸口，嗤笑道，“你呆会就要这么上台的吗？”

季轻夏把挽起来的袖子放回去，咳嗽了一声，“我可是有超正的小礼服的，等会你不要太惊艳。”

“干正事去吧，找个座位还用你领？”庄俊臣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摆摆手。

“坐前面点，我要给你眉目传情的。”季轻夏表情正经的指了指前排的方向。

庄俊臣笑着摁了他的脑袋一记，悠然地走了。季轻夏等看见他落座了，才往后台去。

第 64 章

半个钟头以后比赛正式开始了。庄俊臣一向对这种管弦乐队之类的不太感冒，睡过去又觉得有点丢脸，于是低着头玩了好一会手机。等到主持人报幕到季轻夏的乐队时，庄俊臣才抬起头来往台上扫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