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昙利落地应了一声，从木凳上蹦下来，牵住清和的手，眼神中露出安心的神色。

清和见她这般神色，忍不住有些好奇：“你怎么不怕我们把你吃掉？”说着又指了指黑耀：“你不过是知道我们也是来自一处的罢了，怎么就敢这么信任我们呢？”

优昙一怔，像是从来没想过这样的问题，一时间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头：“不会……吃掉我的……吧？”

清和只怕再把这株兔子般胆小的昙花给吓到，便不再逗她，正要牵着她走，却忽地被优昙捏了捏手掌，然后拉进了一旁的小巷子里。

二人不解，却也跟着过去了，黑耀自昏暗的小巷中抬头去看了一眼，却见一列手执枪戟的士兵从不远处经过，便回头看了一眼优昙：“他们要抓的那什么进贡的花就是你？”

优昙皱了皱鼻子，很是不满：“我才不是那个什么弹丸小国来的呢，明明就是他们自己半路上把花养死了，才偷了我去充数。”

清和微讶：“可你也是有了能化形的修为，怎么竟轻易被凡人拐骗了去？”

“不知道……”优昙摇了摇头：“我那时是化作本体在睡觉的，不知道怎么就被人装到了花盆里头，那个花盆好厉害！我竟连逃也逃不出！若不是前几日那皇帝下旨将我从盆中移出，我还不知道要被困到什么时候呢！”

黑耀微一蹙眉，“什么花盆？是专用来困你们草本的不成？”

优昙也是茫然不知，只隐约记得上面有些梵文，只是那文字繁复缠绕——

“难看死了！”

末了，小姑娘一脸不屑地这般说道。

清和伸手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虽是难看，却也困住了你，以后再不可轻敌啊，否则下次被装在花盆里头，可再没人放你出来了。”

优昙小姑娘对着清和总觉得更亲近些，此刻脸颊微红，声音也软软的似在撒娇一般：“知道啦~”

此时夜色渐深，街上只有打更的老者提着铜锣缓缓走过街头，老人见暗巷里猛然走出三个人，竟是被吓了一跳，优昙也跟着小小惊呼一声：“老爷爷你怎么了？”

那老者看清三人面貌，只道这般气度必然不是寻常人，故而只笑了笑道：“三位快些走吧，这几日城里头有些乱，若是给巡街的兵爷瞧见，少不得一顿盘问。”

“他们才不会来问我们呢。”优昙笑眯眯地说道。

第71章

待得三人一同回了客栈，黑耀便将优昙安置在二人隔壁屋子里头，又替小姑娘在房外设下禁制，优昙这几日皆是草木皆兵，并不敢轻易休憩，此刻在他二人旁边才算安下心来，便乖乖呆在屋子里头，才手忙脚乱地裹上棉被就睡了过去。清和见她睡颜甜美可爱，替她盖好棉被时便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小孩儿的脸颊。

“……唔……”

优昙睡得香甜，此刻也只模糊轻哼了一声，倒是清和被吓了一跳，一脸做错事情的表情，有些后怕地扭头看着黑耀：“还好没吓醒哦……”

黑耀嘴角微弯，眼中尽是一片温柔，语气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你啊……若是闹醒了就让你去哄回来。”

“……啊？”

＊＊＊＊＊＊

一片静谧的黑夜中，帝京城中众人俱是沉入了黑甜的梦乡，清和趴在窗口瞧了一会儿窗外夜色，便意兴阑珊地关上了窗户，黑耀一面将棉被摊开铺好一面问他：“怎么？觉得帝京城不好看吗？”

“不是的……”清和眉心微蹙，“只是街上老是些士兵走来走去，血腥味也重得很，不好闻……”说着，少年索性扑到了黑耀身上，在他颈间来来回回地蹭着：“黑耀身上的味道就好，闻起来最舒服了。”

黑耀将他搂在怀里，也由着他动作，只笑道：“你可真是为难他们了，既是虎狼之师，必然是上过沙场染过血的，你又怎么会喜欢那个味道？”说着黑耀便笑容更深：“你可记得当初你还没化形的时候，我有一次叼了一只半死不活的兔子回来，你连连叫着血腥难闻，非让我先去洗个澡再回来，等我洗干净回来，那只兔子都跑得没影儿了。”

清和眨了眨眼睛：“是吗？”见黑耀点头，他便故意做出一副神色正经的模样来：“我那是为了让你少杀生，你该谢我才是。”

黑耀一时哭笑不得，张口在少年的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并没使上几分力，倒是恐吓意味十足：“你当初可是让我饿了肚子，如今也该还了这份因果才是。”

清和只觉得颈间一阵温热，略往旁边躲了躲，没躲开，也就不躲了，倒是黑耀先放过了他，只将头靠在清和肩上，道：“那小花妖说她是被个番邦术士用花盆给困住了，我瞧她灵台清明，也算是有些本事的，只不知那东西是个什么来头……”说着，黑耀不由得微微蹙眉，倒是很有些嫌麻烦的样子。

清和忍不住笑了，道：“那我们就去番邦瞧一瞧好不好？从万玉山绕过去，还能带优昙回去呢——我听说皇家的除夕花会好看得很，等我们看了花会就去番邦看看他们那地方有什么宝贝。”

黑耀放松了神色，应道：“也好，再过两日便是凡间除夕，我们也去瞧瞧这凡间的皇宫到底如何繁华富丽。”

两人说笑片刻，便躺下歇息，这一夜倒是平和无事。次日天才亮，清和便醒了，他瞧着黑耀神色安详仍是好眠，便不舍得起床了，只趴在一旁，专注地盯着黑耀看。

黑耀被他这般目光灼灼地盯着，尚未睁眼，倒是先笑了：“怎么一大早的只盯着我看？”

“呀……”清和有些赧然，懊恼地把头埋在被子里：“你怎么不早说你醒了？我也只盯了你一会儿，连一刻都不到~”

黑耀撑着身子坐起来，把一旁埋在被子里的清和整个儿地捞起来：“如此说来倒真是我的不是了，那我便让你看够一刻钟可好？”

清和笑嘻嘻地顶了顶黑耀的下巴，“你又不好看，我才不看你。”说着，猛地将身上披着的棉被一股脑地盖在黑耀脸上：“既然你这么不好看，也不许出门去给别人看了！”

“这是什么道理。”黑耀一手握住清和手腕，另一手将面前的棉被扯下，却正好对上清和一双笑弯了的猫儿眼：“我就是这个道理，把黑耀关起来，不许出去啦。”

黑耀失笑，当下便点头道：“也好，那我就不出去了。”

“说好了哦，你不出去啦。”清和拍拍他肩膀，翻身下床，随手扯过床边的风帽披在身上，只是才走了几步便发觉这衣衫太过宽大，下摆竟在地上拖了长长一截，清和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黑耀，便见青年倚在床头轻笑：“清和如今把我的衣服也拿走了，可是真的没法出去了。”

“我就是这么想的。”清和当下便故作正经地点了点头，伸手提起衣摆小心翼翼地走出门去：“我去瞧瞧优昙啊。”

小姑娘大约是许久没有这般安心地休息过了，清和推门而入时她依旧好眠，许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还吧嗒了两下嘴巴，看得清和不由得笑了，他便站在门边并不上前，只是又在房内施下一道禁制避免他人误入。

待清和端着一碗清粥几碟小菜走回房中，便见黑耀仍是靠在床头闭目小憩，当下起了玩笑之心，放下食盒后，刻意拿筷子挑了一小条肉干在黑耀鼻子下面晃来晃去。

黑耀并不睁眼，只忽然张嘴咬下那肉干，慢条斯理地说道：“味道不错。”

清和倒觉得好玩，又去挑了一根，这次不逗他了，就送到黑耀嘴边：“那再来一个~”

黑耀依言吃下去，这才睁眼看向清和：“今天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

“小孩子才会被别人喂东西吃。”清和不满地看了黑耀一眼，自己起身走到桌边，端起粥碗朝黑耀晃了晃：“你吃不吃呢？”

黑呀失笑，点点头道：“好吧，我是小孩子。”

清和这才满意了，倒真是把黑耀当成了小孩儿一般，每一口粥都细细吹温了才送到黑耀嘴边。

二人在一起的时候倒多是黑耀宠着清和，将他当成个小孩儿一般的照顾，这样子相处倒是极少的，清和努力地回想往日见到的凡人照顾小孩子的场景，犹带几分青稚的声音也是放得轻柔：“烫不烫呀？喜欢吃这个吗？”

黑耀只觉得好笑，见到少年专注的神情，嘴角笑意便更柔和几分：“不烫，清和给的我都喜欢。”

清和被他看得面上微红，想了想就笑起来：“既然这样，就全部给你吃菜叶子。”

第72章

两日匆匆而过，转眼便是除夕，这一日举国皆是张灯结彩共庆丰裕，帝京城中自然更是热闹非凡，黑耀清和带着优昙闲步街头，便见众人俱是眉目带笑的，连往日里怒气冲冲的金吾卫脸色也好了不少。

优昙原本只怕那些穿着盔甲的凡人再用什么法宝把自己给捉回去，如今走在清和二人身边倒是不怕了，小姑娘是从心底莫名地相信面前的两人，故而此刻心情也放松许多，一路上对什么都好奇得不得了，倒真如一个凡间的小孩子了。

清和与她同为草木之灵，自然也是亲近她的，不自觉便将优昙当做自己的小妹妹一般照顾着，他觉得小姑娘乖巧可爱，也能感觉到优昙对自己二人全心全意的信任，这样子被其他人信赖的感觉让清和颇为新奇，便是更忍不住想要多照顾一下这个小孩子了。

三人坐在街边茶摊，看着一队金吾卫行色匆匆走过，清和看了一眼优昙，小姑娘正低头逗着脚边一只小奶狗，完全没有注意到方才过去的人。

“真是个小孩子……”清和笑了笑，惹得优昙抬头，好奇地看向他：“嗯？”

清和笑道：“今晚可是有除夕花会呢，我们看了这个就回万玉山去好不好？”

优昙眨了眨眼睛，露出得意的神色：“它们都没有我好看……嗯，对了，也没有清和大人好看！听说大人开花的时候，连天上的月亮也害羞得躲起来不敢与大人争光！”

小孩儿固执得很，一心一意地认定两人修为高深，纵然是将二人视作极为亲近的人，也一定要坚持叫他们“大人”，清和让她不必如此，优昙倒有些委屈——必须是她认为很厉害很厉害的人才会叫做大人呢，才不要改口。

如此一来二人只得作罢，这两日听下来也渐渐习惯，便只当做优昙表示亲近的方式，也不教她改口了。

黑耀在一旁听得这小孩儿单纯崇敬的语气也不由得笑了，便逗她：“你怎么就知道全都没有你好看呢？”

优昙想了想，又觉得自己似乎确实拿不出什么十分有力的证据，只得愁眉苦脸地小声嘀咕：“我就是知道……今晚看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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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庭中积水空明，皇宫内院处处燃灯，竟是比天上银河还要夺目三分。

清和身着一袭鹅黄长袍，外裹雪貂风帽，拉着黑耀的手大摇大摆地走在皇宫当中，黑耀依旧是玄色锦衣，二人气势非凡，兼又刻意施了几个小法术，旁人瞧见他们竟只当是哪个王孙贵胄，并不敢随意冲撞。

来时黑耀便这般告诉清和：“进去了只当是在万玉山中便是，若是看见不喜欢的人也只当路边野草，不必多在意。”清和自然信任黑耀，虽不知为何要做出这样一副目中无人的派头，却也故意端出一番架子，果然是唬住了不少人。

清和只觉得好笑，心里头想着，往日里只听说皇城是凡间龙脉所在，怎么住在里头的人竟是这么愚钝。黑耀知他所想，低头附在他耳边道：“清和不必管这些人，玩得开心就是了。”

清和点头应了，又伸手捏了捏藏在袖中锦囊里的小昙花：“优昙还好吗？”

小姑娘稚嫩的声音响在二人脑中：“很好很好~也感觉不到那个讨厌的花盆啦~”

清和眼睫微垂，掩去眼底一片笑意：“那就好。”言罢抬头与黑耀对视一眼，二人心里头本就存了计较。清和是想要见见那个番邦术士到底有几分真本事，黑耀却是想着优昙所说的那梵文花盆，他是素来将清和放在心尖子上疼的，难免要为他顾虑更多，只怕谁用这东西去污了清和的眼。

二人行走在这宫中，倒是十分自在，忽听得一阵琵琶弦动，原本喧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却是这年轻的帝王同那番邦国王一同走来，清和瞧见那皇帝身着金黄龙袍，气势非凡，忍不住赞道：“不愧是人间龙子，身上几分灵气可得寻常修者潜心修炼许久呢！”

黑耀倒是不甚在意，只略瞧了一眼，心中暗暗下了结论：没有自己厉害。

清和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的众人，忍不住好笑，伸手扯了扯青年的嘴角：“这个可是凡间辞旧迎新的大日子呢，你也该笑一笑才对。”

“我有什么可笑的。”黑耀虽是如此说，却也弯了眉眼，指着那场中一处高台道：“那处台子装饰精美，却空无一物，只怕便是为我们这棵昙花备着的。”

优昙吓了一跳，连连惊呼：“我不去我不去……你们答应了要送我回家的，不许骗我……”

清和噗嗤一笑，“优昙，他吓唬你呢。”说着便同黑耀一同往那繁花深处走去，道：“我们先去看看这皇城里都有些什么珍奇的花草，到底有没有比优昙更好看的啊……”

“一定没有的~”小姑娘自信满满，将自己的神识分出细细一缕，笑嘻嘻地替二人分说：“大人大人，你瞧那边的素心梅，我刚被带进这里头的时候就是放在它旁边的呢，那时候梅树结了一树的苞，我问它为什么不开，它说是要留到除夕夜才能开，若是开得早了钦天监是不许的……”

清和一时愕然，环视满园富丽繁盛的花朵，问道：“难不成这园子里头的花都是要压着花期的？”

“对呀……真没意思。”优昙无趣地应道，不过很快又被转移了注意力：“那边的水仙倒是很漂亮呢！”

黑耀见清和仍在走神，便轻轻捏了捏手中少年的指尖：“凡人大约便是讲究这些，想着要诸般花草都迎着自己的好日子来开，只是凑个热闹罢了。”

清和想了想，却还是觉得难以理解，蹲下身去轻轻摸了摸脚边一朵金边瑞香，小花像是感受到了少年温柔的触碰，轻轻动了动，将细腻的颤动传递到少年指尖。

“哈~”清和嘴角微弯，正玩得兴起，却听得黑耀在耳畔道：“那东西出来了。”

清和站起身，却见数个侍从簇拥着一名身着异国服饰的男子走来，那男子手捧一个白色花盆，当中一株昙花含苞欲放。

“那……是骨瓷？”

清和微微瞪大眼睛，话语中尚带一丝犹疑。

第73章

那白色的骨瓷花盆在底端略有细微裂痕，细看去还能瞧出几丝淡黄色沁，上头附着着暗红色梵文，清和只瞧了一眼便嫌恶地皱起了眉头：“邪门歪道的东西，讨厌。”

优昙跟在二人身边几日，倒是头一次听见清和这般不喜的语气，一时间有些茫然：“那东西是妖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