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邵晏哪敢当得这种夸奖,连忙说:“不敢!陆公爷乃人中龙凤,晚生望尘莫及。”
老夫人又细细问了他的学业,嘱咐他好好考试,光耀门楣,左邵晏一一得体地应答下来。
086.他胆小,别吓他!
“我记得还有一个孩子中了解元的?是哪个?”老夫人将疑惑地目光投向薛氏。
薛氏无法,只能将人群后的左邵卿拉了出来。
左邵卿见避无可避,怀揣着一颗跳动不安的心走上前,恭敬地行礼,然后开始和老夫人大眼瞪小眼。
众人很疑惑,刚才明明和蔼可亲的老老夫人怎么一见到左邵卿就收敛了笑容了?
难道是因为左邵卿是庶出?看来老夫人不喜欢姨娘小妾的消息是真的。
左韫文暗暗庆幸没有贸然带月姨娘前来。
左邵卿硬着头皮任由老夫人审视的目光在他周身上下巡视,双手紧张地交握着,深怕老夫人将他乱棍打出去!
他双目清澈地回视着老夫人,对上老夫人那双洞若明火的双眸,左邵卿尽量让脑中什么都不想,他记得陆铮说过,在老夫人面前别妄动小心思。
两人对视了良久,在心里互相评价了一番,老夫人才扬起笑脸慈爱地招手:“这南方的土可真养人啊,看看,多俊的小家伙啊,看的我老人家都呆了!快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一句话,让左家上下都松了口气,虽然左邵卿是庶出,虽然薛氏不待见他,可他丢人就等同于左家丢人,这点大局观大家还是有的。
左邵卿不知道她这话是褒是贬,也不知道她心里作何打算,只能硬着头皮前进不能后退。
老夫人竟然拉着他的手,先是将那只手翻来覆去看了一遍,连说了两个“好”字,“我这是第一次看到男孩子的手这么秀美的,掌纹丰富,手指修长,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左邵卿眨眨眼,他这是被夸奖了么?他有些不明就里地看着老夫人。
“手怎么这么冷?可是穿少了?”老夫人眉头微皱地端详着他身上的衣服,明显有些大了,颜色也老气了,款式更不用说了,难怪她刚才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薛氏心下一紧,要是知道老夫人会这么关注一个庶子,她绝对不会让左邵卿穿着这身衣服上门。
左邵卿乖巧地摇头:“不冷。”这都是被吓的好吧?紧张的都冒冷汗了。
左邵卿想:就算来日上金銮殿面见皇上,他也不会如今日这般紧张了。
“这北方不比南方,冬日是寒凉了些,你又快要考试了,可别感染了风寒。”
老夫人这番话说的的发自肺腑,左邵卿不由得有些感动,“多谢老夫人关爱。”
“几岁了?”老夫人突然问道。
左邵卿心下一怔,乖乖地回答:“十四!”
“比我铮儿小了整整五岁呢。”
左邵卿又拿不准她这话的意思了,只能低头沉默,就听到她继续说:“才十四岁竟然就是一郡解元,真不简单啊!”
“……侥幸罢了。”
“你也太谦虚了,我可不喜欢这样的。”
左邵卿心里都快哭了,难道谦虚也不对么?
“会试可有把握?”
“……有的。”左邵卿敢说没有么?
“可别把会试想的太简单了,大央人才济济,就算落榜了也是正常的。”老夫人不咸不淡地提醒了一句。
左邵卿欲哭无泪,除了乖乖地回答“是”什么也不好说。
他算是看出来了,老夫人绝对是故意刁难他,否则怎么大哥大姐都是称赞有加,到了他这就里外不是了?
“你还年轻,不要事事过早下结论,万事三思而后行!”
这是敲打他的意思么?左邵卿暗忖:这辈子,他有哪件事不是三思而后行的呢?他谨慎再谨慎,唯有陆铮这一步棋是他无法把握的而已。
“老夫人所言甚是,只是晚生认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思虑过甚也会导致错失良机。”左邵卿直挺挺地看着老夫人。
众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这可是明晃晃的顶撞啊,薛氏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陆老夫人正打算说点什么,就见到自家儿子快步走进来,大声喊了声:“娘!”
左邵卿听到这声音深深地吐了口气,等陆铮走到他面前,他也不敢露出求救的眼神,只是恭敬地站在一边。
“娘,客人都到齐了,该开宴了。”陆铮平静地说道。
老夫人放开左邵卿的手,让管家带他们入席,等左家人退下后,才不乐意地说:“我不过是和他多说了几句话,看把你紧张的。”
陆铮不吃她这一套,淡淡地说:“他胆小,别吓他!”
老夫人撇撇嘴,“他胆小?我可没看出来。”刚才还敢顶嘴来着。
陆铮替她理了理鬓角,扶着她起身,声音依然冷然地说:“您玩归玩,别玩过头了。”
老夫人白了自家儿子一眼,“我这怎么是玩?我这是在考察,你以为镇国公夫人是谁都能当的么?”
陆铮知道她心里有气,也不多说,让一旁的丫鬟婆子伺候着她,自己去了宴客厅。
等他一走,老夫人立即看向身边的钟嬷嬷,问:“都准备妥当了?”
钟嬷嬷点点头,有些迟疑地问:“老夫人,真要这么做?万一……”
老夫人冷下脸,“没有万一!若连这点考验都经受不了,还不如趁早让他死心!”
“是!”
左家四个男人一进入宴客厅就接受了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的各色眼光。
不少人在悄悄打探这四个人的身份,京都虽然大,但在朝廷上混到五品以上位置的怎么可能还会有人不认识的。
左韫文额头开始冒汗,刚才面对老夫人时还好,这会儿面对的可是实打实的朝廷巨头们,他一个无官无职的百姓表示很有压力。
管家把人引入座位,那是全场最靠后的位置,不过左家人谁也没意见,带着忐忑的心坐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突然惊呼一声,然后只见一个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过来,“可是姐夫?”
左韫文听到有人认出他,急忙抬头,认真打量着这名中年男子,透过他的八字胡,端详着他的脸,惊讶道:“是……程瑞兄?”
说起来,两家还是再正经不过的亲戚,程瑞乃是薛氏的亲妹夫,虽然他年纪比左韫文还大上几岁,可已经是太常寺少卿,掌管国子司业事了。
如果换一个地点见面,程瑞绝对不会主动相认,更不会有这么大的热情。
左家当年的事不仅使得左家落败,就连与左家有关的几家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压,薛尚书更是被贬到地方一直当个四品知府。
因此,左家这些年可谓是被人嫌弃透了,就算是亲戚也不会主动联系。
“姐夫一家都来京了?”程瑞诧异不是没道理的,毕竟当年先帝的旨意大家都知道,如果不是左韫文出现在镇国公府,他一定以为这家子是抗旨不尊,私自入京的。
左韫文心生感慨,曾经程瑞不过是个处处需要仰仗他的家门学子罢了,没想到二十年过去了,对方官拜四品太常寺少卿,自己不过是一介平民。
不过……以后会不同的!左家一定能站起来的!
“国公爷厚爱!”左韫文也不多说,故意将左家与镇国公府的关系说的含糊不清。
众人心思各异,在场即便不是朝廷高官也是与镇国公沾亲带故的亲戚,这左家人是谁啊?和镇国公八竿子都打不着边的,竟然也能入席,可见这其中的奥妙不浅。
都是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多年的人,自然懂得万事不能只看表面,因此不少当年和左家来往的官员纷纷上前打招呼。
左韫文瞬间觉得回到了二十年前,自己还是贵重的太傅之孙,他重拾了傲气,和一群官员寒暄,直到陆铮步伐沉稳地走进来。
看了一眼左邵卿所在的位置,陆铮眉头皱皱也没说什么,而是坐到主位上,面对着一群恭敬站着的客人,客气道:“各位请坐,就当是一般家宴即可。”
不管大家心里对陆铮是敬畏还是忌惮,面上都透着喜色,好话一箩筐地往外冒。
087.奴婢并无恶意
左邵卿毫无意外地在人群中看到了江澈,感觉到他的注视,江澈竟然转过头来回了个灿烂之极的微笑,甚至端起酒杯远远地敬了他一杯。
左邵卿嘴角一扯,扭过头当作没看到。
只是他没看到,江澈在看到他的表情时笑得更加开怀了。
前头这般热闹,后头在女眷也没闲着,薛氏几乎在步入花厅的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亲妹妹。
如果不是发生了左邵陵那档子事,薛氏自认为还能和亲妹妹拼一拼外貌,可惜啊,短短的一段时间,薛氏被折磨的鬓角发白,眼角皱纹横生,早就不复当日的美貌。
姐妹俩抱头痛哭了好一会儿,周围的官府人们好奇者有之,惊讶者有之,也有不少当年和薛氏关系好的把人认出来了,纷纷上前安慰。
一通认亲下来,薛氏忙拉着左淑慧拜见各位夫人,三言俩语说了自家情况,无非是家里有两个孩子要参加春围,孩子们很得陆公爷看重云云。
这点大家倒是不怀疑的,毕竟镇国公府绝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既然来了,这左家就一定有过人之处。
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想,这面上一切都是其乐融融的。
老夫人也来坐了会儿,说了几句场面话,又让众夫人大小姐们先用膳,说是一会儿还有节目。
大家都以为老夫人是真的要为陆公爷选妻,带来的全是家中年龄适合,品貌俱佳的千金小姐,一时间,偌大的花厅百花争艳,好不热闹。
左淑慧也暗暗观察自己的每一个竞争对手,她眼界毕竟不如薛氏,呆在小地方被人恭维惯了,只以为自己是天底下罕见的女子,未曾想,这京都竟是卧虎藏龙之地,美貌比她上乘的女子也不在少数。
“这位姐姐的衣裳好生别致,不知是哪个师父的手艺?”一个明眸俏丽的姑娘扯着左淑慧的袖子问。
左淑慧腼腆地笑笑,略带自豪地说:“让妹妹见笑了,这是我自己绣制的衣裳。”
“呀,姐姐好手艺!”那姑娘提高音量,引来了一桌子人的视线,她咯咯地笑道:“大家快看看,慧姐姐真是一双巧手呢,看这衣裳上的牡丹花就跟真的一样。”
左淑慧再傻也听出她这话调不对劲了,再看大家明着夸赞,暗着不屑的眼神,心也慢慢沉了下来。
比起这后头的明争暗斗,前头就显得和睦多了,几杯酒灌下去,气氛立即浓烈了。
左邵卿年纪小,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于是默默地吃菜喝酒,偶尔看陆铮几眼,反正在场偷看陆铮的人多了,他也不显眼。
一个丫鬟手执酒壶上前倒酒,左邵卿的目光胶在陆铮身上一时拔不出来,只听到耳边一声娇呼声:“呀……公子恕罪!”
左邵卿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沾了酒水的衣裳,眉头微蹙。
而就在他这愣神的片刻,那名跪在地上的丫鬟已经颤抖着磕起头来,“公子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左邵卿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自己一句话都没说,怎么就把这个小丫头吓成这样了?
最重要的是,不少人都投来不赞同的目光,左邵卿赶紧出声:“不要紧,不过是湿了衣裳,你起来吧。”
哪知道那丫鬟居然犯起倔来了,不起身不说,还更加卖力地道歉,脑袋磕在青石地板上发出哐哐响。
而四周也逐渐安静了下来,射过来的目光有如实质,扎在左邵卿的身上。
左邵卿暗道不好,知道中计了,忙惊慌失措的站起身,双手伸出去想将人扶起来又碍于男女大防不敢碰触。
他红着脸,僵硬地说:“这位……这位姐姐可别这样,晚生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这……”
他急的满地打转,双目水润润的,那不安的样子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兔子,根本没法子让人将他和欺负小丫头的恶少联系在一起。
“怎么回事?”陆铮威严的声音传来,让左邵卿暗暗松口气。
他红着眼眶,微微抬起下巴,紧张地拽着袖子,支支吾吾地说:“这位姐姐洒了晚生一身酒,不知是不是被吓到,竟然跪在地上不起身,晚生绝对没有怪罪的意思。”
陆铮看了他两眼,对还在地上垂头抹泪的丫鬟训道:“还不快起来,成何体统?带左三公子去换身衣裳。”
那丫鬟唯唯诺诺地答应了,左邵卿朝陆铮做了个揖,告了罪才起身跟着那丫头往府上后院走去。
明知道这丫鬟有问题,左邵卿心里升起戒备,但想到陆铮没什么动作,于是也不是很害怕。
进了一间富丽堂皇的屋子,那丫鬟翻出了一套云烟色的袍子,恭敬地递给左邵卿。
左邵卿已经四处看过了,确认这屋子里没有别人才将丫鬟赶出去,然后关上门开始换衣服。
这袍子竟然出乎意料的合身,就跟量身定制的一般,抚着柔滑的面料,左邵卿美滋滋地想:
该不会是陆铮特意为他准备的吧?
等他换好衣服,正打开门之际,一名女子端着水盆和帕子差点和他撞上。
乍见到左邵卿,那女子吓了一跳,手中的水盆差点摔到地上,还好左邵卿眼疾手快地接住,才避免了淋湿刚换上的衣裳。
那女子朝他嫣然一笑,露出两个迷人的酒窝,“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左邵卿愣了愣,没想到这镇国公府的一个下人竟然都长的如此出尘绝色,真是便宜了陆铮那家伙。
那女子朝他福了一礼,声音清脆如黄莺,“听闻公子被弄湿了衣裳,奴婢端了些水来给您净面。”
她那大大方方的姿态很容易博得男人的好感,左邵卿也没难为她,只是拒绝:“不必了,衣裳已经换过了,请带我去前厅。”
那女子又是一笑,绕过他端着水盆进屋,然后自顾自地拧了帕子走过来,她眨眨眼睛,狡黠地说道:“公子一定没有照过镜子吧?您脸上沾了些灰尘呢。”
左邵卿下意识地摸上脸,下一刻就感觉到脸上被一块湿布覆上,“奴婢来吧,公子看不到的。”
一阵幽香扑鼻而来,很好闻,左邵卿的心神放松了些,直到感觉身上被什么东西贴上来才蓦然瞪大了双眼。
他用力推开靠在身上的女子,往后退了几步,隔着一张桌子怒斥道:“你这是作何?”
那女子展颜一笑,竟然伸手解开腰带,左邵卿被吓得不轻,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滚出去!”
“让奴婢伺候公子不好吗?”
左邵卿只觉得头重脚轻,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药,他重重地咬了一口舌头,疼痛使得神智清明了些,他一脚踢翻桌子,“我不管谁派你来的,如果你不想死,现在就滚出去!”
那女子的动作顿了顿,貌似有些疑惑,“公子,奴婢不美吗?”
左邵卿哭笑不得,已经能确定这招美人计是陆老夫人的损招,她估计是想,如果自己真的被美色所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陆铮再喜欢自己也不会要他了。
没人比他更知道,陆铮对伴侣的忠贞不二,同样的,他一定也不能容忍他的伴侣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情来。
想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左邵卿从靴子里拔出匕首,一脸决然,指着那女子警告道:“最后说一句,滚出去。”
那女子果然没料到一个书生还携带着利器,而且看那匕首的模样还甚是眼熟,不待她仔细思考,迎面一个脸盆砸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