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笑得可开心了：“我关注安哥很久了，但是他很低调，一两年只拍一部电影，也不出席宣传活动，我还加入了他的影迷会，可惜一直没能见到他。”
张卫东没有回答他，默默地抽回双手，起身，掉头而去。
他走得很急很匆忙，简直就是落荒而逃。
张卫东逃出电影院以后，先点上一根烟，急急地吞吐着，然后看着对街玻璃墙自己的影像，怔了良久，然后由心而发地骂了一句：“真他妈的没种！”
骂完他仍不解气，但又无可奈何，自己瞪了自己一眼，灰溜溜地回公司了。
后来张卫东觉得自己出丑了，不再好意思找安迪，结果安迪却毫不在意，时常打电话联系他。
渐渐的两人经常开始相互发信息，都是聊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或者吐槽圈内的绯闻，又或者抱怨新人的难处……不知不觉，他们已变成了无话不聊的朋友。
两人熟悉以后，都不再像初识那般拘谨，而安迪的言语有趣幽默，常逗得张伟不由自主的发笑。
连小八也察觉到张卫东有所转变，好奇地问：“东哥，你怎么老一边玩手机一边傻笑？简直像我刚认识我女朋友一样，每天都要煲电话，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屁话跟她唠叨。”
张卫东心里一惊，连忙否认：“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脑残？我看微博呢！”
小八哦了一声，伸长脖子凑过去：“给我看看，有啥好笑的事？”
张卫东一巴掌拍到他脑壳上：“滚。”
萧君故不在国内，并且是有段时间都不会回国。
这个认知让张卫东心情愉快，认为不好好玩个够本，放浪形骸一番，简直太对不起自己了。
可是自己一个人，能去哪里潇洒呢？好歹也得带着个猪朋狗友。
张卫东左思右想，就只想到一个人，大虎。
提起这号人，张卫东就来火，大虎最近不知道在搞什么，要么不接他电话，要么说上两句就挂了。
所以张卫东决定亲自去逮人，他到之前登台的酒吧，被告知大虎已经不在这里演出了，于是把头一扭，直接杀到大虎家里去。他开车来到城中村，然后在四通八达的小巷里转悠，凭着记忆辨认一栋栋相似的出租屋。
“靠，谁呀？真会挑时候，成心坏老子的好事是吧？”
大虎打着赤膊，骂骂咧咧地拉开门，他一看到张卫东，顿时蔫了。
“谁？我是你爷爷。”张卫东推开他，长腿一伸踏入屋内，两眼环顾四周，冷笑，指着房间里裹着被单的女人问：“这就是你的好事？那么，我来得还真不是时候。”
那女人化着一脸的浓妆，拨弄了一下长发，自以为风情万种的对张卫东抛个媚眼。但是她不知道女支女两个字对张卫东意味着什么，这行为好比癞蛤蟆吐舌头，招人嫌。
大虎变成了一只软趴趴的纸老虎，尴尬地笑着，赶紧掏钱把女人打发了，套上衣服。
整间屋子仍像暴风过后的重灾区，张卫东实在找不到地方坐，就站着说话：“吃喝嫖赌，你他妈都凑全了，这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难怪对我爱理不理，嫌我碍事了？”
“我哪敢呀……”大虎从进房间拿了一张圆凳，搁在他面前，摆出讨好的笑脸：“最近不是快国庆了么，忙着工作，你看，我好不容易才挤出点时间偷腥，就被你逮着了。”
张卫东一脚把凳子踢飞了：“别跟我嬉皮笑脸，你这日子到底怎么过的？你媳妇呢？”
大虎搓搓手掌：“东子，你别管我了……我那么大个人了，自己在做什么能不知道吗……”
“好啊！”张卫东咬着牙冷笑：“当初你欠了十万赌债怎么不叫我别管你？要被人剁手指怎么不叫我别管你？敢情我一直都在多管闲事是吧？真不好意思！”
大虎窘迫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地搓手。
“有我这么多事的朋友真是委屈你了，以后就当不认识吧。”张卫东转身就走。
大虎连忙拦住他，好声好气的挽留他，张卫东视而不见，眼看就走出了门口。
大虎一急，脱口而出：“东子，你别这样！我一直把你当最好的朋友，可我真的惹不起萧君故！”
张卫东愣了，然后用力捏住大虎的胳膊：“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第二十六章：下流
“事情就是这样。”
在路边的烧烤摊上，大虎三大五粗的坐着小板凳，把手一摊：“我他妈拿什么跟人家大老板斗？随随便便一出手就是六位数，还说要买下我全家，你自己说，我惹得起他吗？”
张卫东无语，萧君故太过分了，这样一来，自己和他的关系也就……
突然间，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大虎了。
果然，大虎装作毫不知情的询问：“东子啊，你和萧君故到底怎么回事？上次你又说跟他翻脸了，可我看他对你的事挺上心的，我都被弄糊涂了。”
张卫东咽了下口水，很难堪的看着地面：“你别问了。”
大虎在心中冷笑，嘴上却连声说：“好，好，我不问了啊，东子，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怕你被人……算了，不说了，不管怎么着，你都是我的好兄弟！如果有谁敢欺负你，我就用这条命跟他拼了。”
张卫东调整了一下心情，岔开话题：“滚蛋，一百万你就把我给卖了。”
大虎讨好地笑笑：“哎，什么话，我要是也有几个亿的身家，立刻就撕了支票，再丢一千万到萧君故脸上，叫他给我滚天边去。”
张卫东直接伸腿，把他踹得屁股跌地：“瞧你那志气！”
大虎哎哟一声，爬起来，揉着腰椎说：“志气能当饭吃么？志气能抵今晚的宵夜钱？”
张卫东无语，他虽然怪大虎拿了萧君故的钱，却也不是不能理解，否则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摸着良心说，假如他处于大虎的位置上，未必就比对方有志气多少。
烤羊肉串端上来了，大虎又叫老板拿来瓶金威啤酒，两个大男人蹲在小小的折叠桌面前开吃。这种路边摊他们以前没少吃，四个穷学生凑到一起，能消遣的地方实在不多，十年过去了，物价腾飞，一串韭菜的价钱都翻了一番，味道却不如从前。
那还有什么跟从前一样的呢？张卫东边吃边想，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没有。
没有了，自己、萧君故、大虎，全都仿佛变了一个人，只有死去的小虎是不朽的。
张卫东说：“大虎，我们以后还是少联系吧，过年过节打电话报个平安也就可以了，你千万别再赌博了，做点小生意，把嫂子接回来一家人好好生活。”
大虎听得出来，张卫东说的是肺腑之言，句句都是为了自己好，他有点愧疚了。
他闭着眼睛，仰头一口闷下整杯啤酒。
但是小虎死得太冤了！太惨了！
他亲眼看着小虎被卷入车底，好端端的一个人，眨眼就变成一团血肉。
医生说小虎的脊椎骨已经断开，即使能救回来也是终身瘫痪，可惜他在医院里白白熬了三天，痛苦挣扎了三天，最后还是抢救无效。
那些天他们全家人是如何度过的，他不忍回想。
可恨的杀人凶手到现在还逍遥法外，这公道自己不讨，还有谁来替小虎讨？
他知道张卫东是个重情义的人，肯定会来找自己。
自己又拿萧君故没办法，对方有钱有势，但是张卫东就不一样了，因为萧君故在乎他。
“东子，你别这么说，是我混蛋，我不该一时鬼迷心窍拿了萧君故的钱。”大虎借着几分醉意声泪俱下，猛地扇自己一巴掌，把自己脸打出了鲜明的手指印：“东子，我他妈的就是个孬种，没用的废材……这钱我拿得不安心啊，我一分都不敢动，明天就还给萧君故去……东子，我对不起你啊……”
看大虎这副模样，张卫东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又踹了他一脚：“得了，大半夜的你流什么马尿，弄得我胃口都没了，钱你都拿了还个屁呀，你以为萧君故有那么好说话？”
“不行啊，我现在天天晚上都睡不着，那钱闹得我……”
“你他妈的是不是男人？”张卫东打断他，板起脸说：“啰里吧嗦，你嫌钱多可以捐出去。”
“东子，对不起。”大虎这话倒是真心真意。
张卫东勉为其难的笑了一下：“你恶不恶心啊？好了，我走了，你有钱叫鸡不会没钱买单吧？这顿宵夜就当你还我的，保重了。”
大虎目送张卫东离去，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渐渐融入了夜色中。
张卫东没有去取车，他从小卖部里买了支啤酒，一路喝着向前走。
他没醉，他清醒得很，起码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
从出国的第一天起，萧君故每天都会定时打电话回来，即使张卫东从来不接，手机却像闹钟似的日复一日准时响起。这天早上的九点整，手机又响了，张卫东看也不看，直接摁下了通话键。
“我这是在做梦吗？大少爷，总算肯赏脸接个电话了。”萧君故这边正是凌晨三点，他倚靠在酒店房间的床头，声音因为睡眠不足而略微沙哑，却十分愉悦轻快。
张卫东没有心情跟他扯淡，直接问：“你管得真宽啊，我连朋友都不能有？”
萧君故一听他这是兴师问罪的意思，直起腰来点了根长寿烟，慢里斯条地反问：“你说大虎？”
“我还有其他朋友吗？”
萧君故笑了笑：“以前是没有，现在可说不准了。”
此时此刻，张卫东真的想问候他祖宗——从萧君故不阴不阳的语气里面，摆明知道了某些事情。
“那你也知道了吧……”萧君故徐徐吐了口烟，才说：“大虎拿了我的钱。”
张卫东冷笑出声：“你自己送钱上门，还指望人家视钱财如粪土？”
萧君故原本懒洋洋的语调变得极为认真：“东子，别说有人这么送钱给我，哪怕就是一分钱不给，反倒还拿枪指着我的脑袋，我也不能答应他。”
“……”张卫东无言以对。
他坐在化妆间里，发型师正为他戴上头套和假发，古装的长袍已经换上了，但是还没有化妆，看起来不伦不类。他换了另外一只手拿电话，寻思很久，正要开口，被萧君故给打断了。
“我过两天就回来了，想要什么礼物？法国的香水不错，你喜欢么？”萧君故问。
张卫东沉默了一会儿：“老板，我知道你财大气粗，礼物就不必了，你给自己准备一副棺材吧，动不动就买下别人全家，以后被雷劈了正好用得上。”
“别叫我老板。”萧君故满不在乎地说：“我跟他开个玩笑而已，犯法的事我可不干。”
张卫东觉得好笑极了：“说得好像你没犯过法一样。”
这次换萧君故沉默了，过了很久，才试探地问：“这话怎么说？”
张卫东说：“呵，我知道没有什么事是你干不出来的。”
萧君故眯着眼睛琢磨了一下，估计是自己想多了，他换上不正经的语气：“对，我不是好人，就是死了也不会是一只好鬼，非得天天晚上回来缠着你风流快活不可。”
张卫东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绞尽脑汁，才回了四个字：“屁话连篇。”
“是，反正我说什么你都当屁话，那我不说了，你说吧，我一边氵壬意你一边打灰机。”
张卫东手一抖，萧君故的声音不小，也不知道就站在旁边的造型师听到了没有，他匆匆忙的把手机换到右耳，低声骂：“下流的东西。”
萧君故掐灭了烟，把手伸进被子里，握住下身那根半硬的东西：“要不是我的老二太惦记你了，又怎么会下流？你又不帮我解决，我还不能自己动手解决啊？”
张卫东把电话挂了，明明是自己占理，可是一来二去的，反倒萧君故说得头头是道，他半句也反驳不了。这样也就罢了，还好像被萧君故趁机调戏了一把，越想越来火，真是气死他了！
当天收工以后，张卫东跟周丽说：“明天我要休息，你看着办。”
周丽立刻就跟他急了：“不行！明天中午有平面广告要拍，其他工作我还能帮你挪，但是这个场地都约好了，摄影师的档期也安排好了，你别给我添乱！”
张卫东脱掉外套，甩到肩膀上，大摇大摆走了：“拜拜。”
周丽气得直跺脚，追问：“喂，你明天要去哪里。”
张卫东头也不回：“疗养院。”
翌日，张卫东一大早去了疗养院，他特地买了个水果篮，还有鱼肝油和燕窝之类的营养品。
他见婶婶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呆在这种地方，倒是有心想带她出去走走，可是婶婶很怕看到生人，尤其是面相凶一点的陌生人，总觉得那些人是来讨债的。张卫东推着轮椅往大门的方向走，还没靠近，婶婶就被门卫吓得抖成一团，嘴里不停嚷嚷着“我没有钱、饶命”之类的话。
张卫东只能作罢，他把婶婶带回院子里，好言好语安抚了一番，对方的情绪才平静下来。
他喂婶婶吃了半碗燕麦粥，然后在护工的照料下，婶婶午睡了，他也就离开了。
张卫东开车回到家里，屁股还没坐热，门铃就响了。
访客是安迪，他站在门口，身穿牛仔裤和格仔衫，背着条纹挎包，一头卷发因为没有打发蜡而稍微凌乱，看起来像还没出校门的大学生，朝气蓬勃。
张卫东走过去把门打开，笑着说：“你真准时啊。”
安迪提着一袋鲜橙当作上门手礼，回他一个笑容，说句打扰了。
第二十七章：挣扎（上）
张卫东看着安迪那张青春洋溢的面孔，被对方的朝气感染了，开起了玩笑。
他一手撑住了门框，堵住门口说：“小弟弟，你成年了吗？”
“未成年禁止入内吗？那我走了。”安迪作势转身。
张卫东说：“少来，你怎么着也满二十岁了吧，装嫩别装过头了。”
安迪得瑟地看着他：“哥今年都十二五啦，再过两个月就二十六了，保养得好吧，嘿嘿。”
张卫东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他以为安迪撑死也就二十一、二岁，难道混血儿都不显老么？
他招呼安迪到沙发坐下，又给对方倒了杯水，然后转身回房间拿出吉他，坐在了对面：“来，把改版的歌谱拿来给我看看。”
安迪从挎包里拿出歌谱，双手奉上：“麻烦你了。”
事情是这样的，安迪先前发行的单曲ep，销售量理想，反应也算不错，所以公司就打铁趁热，把那一首粤语快歌重新找人填词，改编成国语版，再加入两首新歌一并推出。但是粤语和国语的发音不一样，副歌的部分一句有二十二个拍子，安迪老是憋不住气唱到最后，眼看过两天就要录音了，所以找张卫东指导自己。
“不客气。”张卫东看着歌谱眼也不抬，他扶正了吉他说：“你等我一会。”
安迪点头，他换了个姿势，放松身体窝进沙发里，静静的看着张卫东。
张卫东照着歌谱把曲子弹了一遍，皱皱眉头，又拿起笔圈出了几个地方，然后轻声哼着试调子。不知不觉间，大半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因为这首歌有不和谐的换音和转折点，他花了些时间才梳理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