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又弯腰去扶那小偷，大声吼：“都滚开，卖你们的东西去！”

“他和小偷是一伙的！连他一块打！”

这一声煽动性的叫喊起到了作用，刚才包围小偷不肯散开的人，对张卫东动起手来。

“妈的！”张卫东当了老师以后，已经改掉了爆粗口的习惯，但今天实在是忍无可忍！所以他在挨了几下拳脚之后，夺过了别人用来打他的东西，是一根可以伸缩的鱼竿，握紧，猛地往前面挥打！

场面再次变得混乱起来，被人团团围住，张卫东逃是逃不掉了，也不想逃。

他打倒了两个男人，自己也受了伤，左边脸不知被什么东西砸到，血糊住了耳朵。

对方人多势众，十几二十个人，张卫东已经不指望能善了，要么他被打死，要么拖到警察来。

张卫东头上被砸了一棍，没有流血，但是眼前发黑。

他咬紧牙关，什么都不管了，只知道不能倒下。自己一旦倒下了，就会和刚才那小偷一样，变成任人鱼肉的泄愤人靶，并且再也不会有人站出来阻止。

那些该死的警察怎么还不来！

张卫东挥出拳头，打在旁人的下巴上，同时心底恨恨地骂。

他手上的鱼竿刚刚被打掉了，整条胳膊还麻着，也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张卫东又踢出一脚，正好踹倒了面前的人，料不到，肩膀一阵剧痛，又给人砸了。

他侧过身去，想要向那家伙讨账，却看到有人比他还一步出手，一棒就敲到那人的后颈上。

看着刚才打自己的人软绵绵倒下去，张卫东愣了。

他何止愣了，简直是傻了、呆了。

“笨蛋，你在发什么呆？”萧君故气急败坏地骂。

萧君故用双手握着捡来的木棍，绕到张卫东背后，又打退了一个从后面攻击他的人。

形势危急，张卫东也没有太多时间发呆，马上就打起精神来。自然而然的，他和萧君故背对着背，一起动手应付正面的敌人，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默契十足的配合对方。

远处的林之远下了车，报警以后，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们。

第六十六章：起航（中）

因为有了萧君故的帮忙，张卫东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萧君故比张卫东要狠，专挑人最脆弱的部位打，每次下手，不是见红就是有人倒下。萧君故一棍子打断了别人的鼻梁，却还不罢休，当那人跌倒以后，抬脚往对方身上一阵猛踢，仿佛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那人被打得惨叫连连，同时也吓到了周围的人，一时间没人再敢冲向萧君故。

张卫东不认为以暴易暴是对的，但是又不得不承认，在这样的情形下，讲道理根本是白搭！

他揪住了一个壮年男子，用膝盖顶撞对方的腹部，怒极地大骂：“来啊！你们这些人渣！欠打是吗？我他妈的成全你们！”

张卫东红了眼睛，什么都不管了，逮住谁就往死里打。

直到警察来了他也不管，一边打，一边嘴里还骂骂咧咧，处于失控的暴走状态。

警察开始了进行清场行动，从外围逐渐逼近，他们提着防暴盾牌和警棍，制服那些到处胡乱逃窜的人，而且其中有好几个注意到张卫东，四面八方地朝他靠拢过来。

萧君故一看这形势，暗叫糟糕，张卫东现在比暴徒还像暴徒。

他丢掉了木棍，从后面勒住张卫东的脖子，大喝一声：“东子！”

张卫东哪里听得进去，热血已经冲晕了头，这会正恶狠狠地盯着警察，挣扎着，一副要冲上去拼命的架势。萧君故又气又急，狠狠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你他妈的够了！冷静点！”

张卫东浑身一震，整个人呆了。

就在这时候，警察冲了上来，用盾牌把他们撞翻在地，开始实施抓捕。

萧君故没有反抗，他看见张卫东也没有反抗，顿时松了口气，才感觉出身上的伤痛来。

林之远大步跑了过来，跟警察解释：“是我报警的，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警察要控制场面，当然不会在这时候放人：“不要妨碍我们执行任务，否则连你一起抓走。”

林之远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萧君故双手被铐住的同时，喘着气对林之远说：“没事的，打电话给我的秘书。”

林之远点了点头，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押上警车。

两人到了警察局，分别登记过身份和资料以后，再被送进拘留室里。

张卫东靠在墙壁上，不说话，也不动，垂着脑袋闭着眼睛，像一个没有知觉的雕塑。萧君故一开始没有理他，不知道跟看守的警察说了些什么，竟然讨来了一根烟，蹲在地上吞吐起来。

萧君故把烟吸完，见张卫东还是不动，便走过去踢了他一脚：“现在知道怕了？”

张卫东顺着墙壁滑落，坐到了地上，托住自己的额头。

他身上很痛，可是心里很乱，不知道自己是做错了还是做对了。

他一开始是出于好心，看不下去那么多人痛打一个人，可到后来完全变质了，自己变得和那些施暴的人毫无区别。张卫东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真的只是想帮那个小偷而已，为什么最后自己却变成了他们的一份子。

张卫东想不明白，于是就不想了，哑声问：“你怎么会突然出现？”

萧君故轻描淡写：“去医院刚好经过那里。”

张卫东闭着眼睛说：“哦，连累到你不好意思，以后我的事你就别管了。”

萧君故别开脸，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以为我想管？”

他看见张卫东被人围殴时，完全没有想过管不管的问题，因为立刻就冲下车去，连个犹豫的时间都没有，简直像出自本能反应一样。所以想起来他就生气，这些年来，自己一点长进也没有。

以前最见不得的事情，到现在还是见不得。

仿佛张卫东就是他的命根，他的孽障，注定了，没办法改变了。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直到律师来了，把他们保释出去。

因为这件事情，萧君故的心情持续低落，连林之远都感觉出来了，反过来安慰他。

“张卫东就是你心里面的那个人吧？你也不用纠结了，怎么说呢，每个人都有宿命，就像逃不开的诅咒那样，无论你愿不愿意承认都好，最在乎的还是他。”

“不愧是作家，说起话来就像哲学。”萧君故苦笑。

林之远也跟着笑了，摊开手说：“可不是么，拜那些书迷所赐，我都快成感情专家了。”

萧君故把头靠到他的肩膀上：“那请教专家，我应该怎么办？”

“顺其自然吧。”林之远打趣说：“反正寂寞了还可以找我打发时间，这样也挺好。”

“嗯……”萧君故应了一声，也只能这样了。

他和林之远各自有各自的事业，各自的生活，偶尔凑到一起做个伴，也没什么不好的。

反正身边的人不是林之远，也会是其他张三李四；林之远也一样，如果不找萧君故打发寂寞，也会找别的阿猫阿狗，谁没有了谁会活不下去，实在太幼稚可笑了。

到他们这个人生阶段，把很多事都看淡了，明白不可强求的道理。

张卫东因为脸上有伤，所以暂时请假没有去上课，省得吓到班上的孩子们。

他又是一个闲不住的人，除了给别人当伴奏以外，其余的时间，就窝在宿舍里写歌。张卫东在编曲的时候用到吉他和键盘，写完了却不弹不唱，随便一丢就不管了。

他只是太无聊了，所以找点事情给自己做，就像写日记一样。

困了倒下就睡，肚子饿了就叫外卖，日子倒是过得挺颓废。直到周丽找上门来，把他从被窝里揪了出来，张卫东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我不是跟你约了下午两点见面，你怎么还在睡觉？”周丽问。

张卫东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忘了，你等我一会。”

他走回床边穿上拖鞋，精神萎靡，拖拖拉拉的洗漱去了。周丽看着张卫东脸青鼻肿，又散漫得像没长骨头的样子，气得想把他摁进马桶里，再放水冲冲他的脑袋。

张卫东打算穿着拖鞋和短裤出门，又被周丽炮轰了一顿，逼不得已换上像样的衣服。

折腾了好一阵，两人总算能顺利离开宿舍。

周丽开车把张卫东载到了公司，带他随便逛了一圈，又召齐了所有员工，通知他们这是新来的音乐总监。整间公司凑起来都不到十个人，张卫东打了声招呼，也没有自我介绍，直接问周丽：“不用按时上下班吧？”

周丽气冲冲地说：“你不用，但是要随时能联络得到人，二十四小时候命。”

张卫东说：“我白天还要上课，你看着办吧。”

周丽忍住了想抽他的冲动，没好气地说：“跟我来，介绍公司的艺人给你认识。”

张卫东摆摆手：“不用了，有事叫他们自己来找我。”

此时周丽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其他人看见，都不敢乱说话，生怕被臭骂一顿。

张卫东昨晚熬夜打游戏，正是困得要死的时候，禁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

于是，就在各种质疑和猜测的目光下，他稀里糊涂的就变成了总监。

后来大虎知道了这件事，取笑张卫东：“你这是哪门子的总监，根本就是保姆嘛。”

大虎之所以这样说，当然是有原因的。

如果换成另外一家大规模的公司，音乐总监绝对是一个响当当的衔头。

主要负责公司旗下唱片业务监督工作，并且要在大方向上掌管公司的艺术风格。具体到每张唱片的制作，音乐的风格走向，歌手的演唱风格，全部都由音乐总监负责。在某程度上，音乐总监等于执掌了生杀大权，哪个艺人可以出专辑，哪个还不够格，也是由总监说了算。

可是周丽的公司才刚刚起步，签的都是没有名气的新人，并且大多数还不是科班出身。所以张卫东更像一个音乐导师，手把手教新人怎么看五线谱，怎么开嗓怎么发音，连在录歌之前如何保护嗓子都得教。

好在周丽肯放手让他做，那些艺人也算听话，适合唱歌的，张卫东就引导他们摸索自己的风格，不适合的那些，趁早往主持或者演戏方面发展。

张卫东现在两份工作都干得很顺手，时间方面也能自由安排，而周丽又是个有本事的女人，公司一天比一天发展得好。三个月之后，搬了新的办公室，又请了六七个员工，已经算是小有规模了。

就在张卫东觉得苦尽甘来的时候，小武这孩子又出事了。

事情是这样的，经过学校内部选拔，小武赢得参加少年组吉他比赛的资格。

本来这是好事，张卫东也替他高兴，可是就在距离比赛不到一个礼拜，小武忽然晕倒了。经过医生检查以后，诊断为先天性心律不齐，必须要长期静养，不适宜再参加任何集体活动，最好是休学配合物理治疗。

但是小武很想参加比赛，死活都不肯留在医院，非得回学校上课，还要继续练习吉他。

张卫东跟小武谈过一次，他说：“听你爸爸的话，等以后身体好了，有的是机会参加比赛。”

小武含着眼泪问：“爸爸是不是生气了？”

张卫东不好回答，摸了摸他的脑袋。

不久前萧君故和小武谈崩了，还大发脾气，骂这孩子真不懂事。

“老师，我知道的……其实我都知道的……”小武一边掉眼泪，一边哭着说：“上次我没有睡着，听到了医生和爸爸的谈话，医生说……我很有可能活不到成年，让爸爸做好心理准备。老师……我不是在闹脾气，爸爸那么优秀，我不想别人说他有个没用的孩子……”

张卫东心疼地把小武搂进怀里，轻轻拍他单薄的背部。他理解小武的心态，也许因为太感激萧君故了，并且又崇拜对方，所以才想证明自己不是负担。

他想了很久，对小武说：“我去跟你爸爸谈，叫他让你参加比赛好不好？”

“真的可以吗？”小武眼睛一下亮了。

“希望可以吧，但是你不能再去学校了，我每天都过来陪你练琴，好吗？”

小武拼命地点头：“我一定乖乖听医生的话！”

张卫东把这事跟萧君故说了，直到比赛，他都愿意一直陪着小武。

萧君故起初不同意，认为比赛对心脏和精神的刺激性太大，会对孩子造成影响。

张卫东据理力争：“虽然你是小武的爸爸，出发点也是为了小武好，但是你有问过孩子的意愿吗？你知道他为什么想参加比赛吗？如果不开心，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那么活得再长久又有什么意义？”

萧君故一愣，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张卫东继续说：“小武那么努力学吉他，就是希望被别人认可，你是他爸爸，连你都不支持他，那还有谁会支持他？难道你希望他的童年一直在医院度过？没有任何开心的回忆？”

萧君故无语，最后还是答应了让小武参加比赛。

他坚持自己是对的，小武的身体比任何事都重要，但是他没有办法拒绝张卫东。

他忽然很想问张卫东一句：“那你呢？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开心的回忆？你连对一个小偷心怀同情，怎么就能对我狠下杀手？”

萧君故并没有真的问出口，往事不堪回首。

他目送张卫东远去，抬起手，慢慢地攥住了胸口的衣襟。

疼啊，那两刀让他到现在还疼啊，一想起来，就有种失血过多的晕眩感，脸色都白了几分。

第六十七章：起航（下）

张卫东推开会议室的门，里面七八个人同时站了起来，齐声叫：“总监。”

他环顾一下众人，拉开椅子点了个头：“坐吧。”

听到张卫东发话，其他才陆陆续续跟着坐下，打开自己面前的文件夹，表情郑重其事。每当这种时候，张卫东都不得不感叹一句，周丽确实教导有方，能把旗下的艺人管治得服服帖帖。

他担任音乐总监也有好一段日子了，想必肯定有人认出他来，但是没人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大家都表现得很自然，绝口不提他的过去，连异样的眼光也没有，估计周丽事先打点过了。

张卫东也打开文件，看过才知道，周丽为什么叫他回来召开紧急会议。

“你总算舍得回来了。”周丽一进门就没好话。

张卫东嘿嘿地笑了一声，这种场合不好驳周丽的面子，他原本去了成都看小武比赛，接到公司紧急通知，已经第一时间买机票赶回来。

周丽抱着手臂，在会议室里踱步了一圈，开口问：“你们有什么想法？”

没人举手发言，看他们的神色，都在等着公司安排。

“那这件事就交给张总监全权负责。”周丽说罢，看向张卫东问：“张总监，名额只有一个，你决定让谁参加这一届的亚洲流行音乐节？”

张卫东说：“我得考虑考虑。”

他必须好好考虑，因为压根没想到周丽能弄到参加名额。这场音乐界的盛事，今年夏天将在东京举办，邀请两岸三地、新加坡、马来西亚、日本、韩国的歌手参与表演，并且会制作成大型音乐节目。

说是表演，其实是一场比赛，七个地区的艺人代表角逐亚洲人气歌手奖、最佳舞台表演奖。

张卫东刚刚看了表演名单，虽然只是初步确定，但不是歌坛巨星，就是人气偶像，而他们公司能拿得出手的艺人实在是没有。并非实力不够，而是名气地位方面，和其他表演者远不在一个层次。

他不知道周丽用什么手段争取到一个名额，每个地区总共有两个名额，英皇娱乐争取到另外一个，将派旗下的歌坛“一姐”李思思参加。对于已经成名的艺人，也许不过是一次表演，但是对于他们公司的新人，是一次晋升为顶尖歌手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