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杨帆在惊慌跑开之后,在某个僻静角落平复了激荡的心情,这才换上平时惯有的那副怯生生的笑脸。
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伸出一只手将他大力拉扯了进去,牛高马大的杨世平一下就将杨帆给拽到了他身边,等他好不容易站稳身子,他家好大哥正一脸心照不宣地和里面已经久坐的几个中年人打了个暧昧的笑脸,顺手带杨帆坐到他们身旁。
略带粗茧的大手顺势溜到腰畔,杨帆差点没惊得直接跳起来,只是多次血淋淋的教训告诉他,若是自己敢驳了这人的面子,回去肯定逃不过一顿收拾。
“这次能争取到x区的开发权,还是多亏了黄科长的暗中相助,来,这杯酒我敬您。”杨世平打小跟在他父亲身边应酬见世面,对于这些场面话自然是信手拈来。
“杨公子客气了,谁不知道这次是杨公子除了大力,相信这次合作之后,我们还有更多的共荣之机,干!”黄科长捻起一杯玻璃杯起身迎合,衣冠楚楚的面容下早已毁尽了他那张方脸阔眉的正义之气,在昏暗的灯光下眼里的那抹精光赫然暴露了他的野心。
杨帆暗暗攥紧藏在腿边的手指,眸色几经变幻,等到杨世平再三暗示的时候他才下定决心般,抬起那张白净的笑脸,微侧身将自己的身子更加偎依在这个黄科长身上,唇角上挑,“黄科长,我也敬你。”
“好,好好!”连着三个好,黄科长显然很满意杨帆的识趣,而杨世平则更满意能用杨帆暂时安抚住这个身居要职的男人,为能今后为他们所用而高兴。
厢房内气氛更加迷离高涨,在场的几个男人都将他们心中那只狂放的野兽释放出来,迷乱的大手肆意揉弄着男孩、女孩娇嫩的身躯,场面几近失控。
只是惟一让人惊诧得是,杨帆身边的这个黄科长倒是沉得住气,在这么热血喷张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着那副平静稳重的心绪,好似个局外人般高高在上俯视着这群掀去廉耻礼仪这块遮羞布的野兽,用着一股漫不经心地散漫,或轻或重地动作直接让杨帆禁不住情欲连连,而自己身上甚至连衣角都不带褶皱。
“杨公子,这天色已晚,你看……?”看厢房内有几个已经按捺不住就差直接上纲上线了,黄科长这才换了副正经模样朝杨世平一挑眉,话尾意思自然要由他来接下去。
杨世平视线由黄科长身上再转到早已面色红潮,羞怯地将脸蛋埋到黄科长身上的杨帆,心中了然,笑道,“黄科长有急事可以先忙,我这就不耽误您了,慢走,慢走啊。”
两人状似亲密地搂抱在一块,身子紧紧贴着往外走,就在杨帆自己都心情忐忑的时候,哪知出到外面,那黄科长电话一响,反而肃身将人推开,低声应和几句,再转身却直接从身上掏出一百红钞,淡声道:“我现在有急事,你自己坐车回去吧。”
大步迈开,他又迟疑回头,见杨帆拿着钱傻呆呆站在原地,拧着眉补充了句,“放心,我回去会告诉杨公子一声的。”
杨帆愣愣点头,这话儿倒是有趣。
目视了那中年男人跨步上车,急速离去的背影,杨帆不由松了一口气儿,心里感觉微妙,说不出是觉得自己躲过一劫,还是莫名的低落。
拦了车准备回去的时候,杨帆转身回望了一眼刚才那个会所,唇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有时候,上天真是不公平。
他生来不能名正言顺地有一位父亲,尽管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应该来破环吴家现在的生活,但是谁赔给他一个父亲,难道他就不是一个孩子吗?人们的同情心都跑哪里去了,做错事儿的从来就不是他啊。
杨帆很小的时候曾经偷偷去见他名义上的那个父亲,但是那时候能够大大方方站在吴秉德身边的只有吴楠一个人,他的父亲将自己一生的期望都交付在这个女儿身上。有时候他也怨,凭什么自己就不能是这个男人最疼爱的孩子呢。
怪只怪杨家不如姚家势力显赫,杨帆常常这般怨恨地想到。
杨帆自小被养在杨家,杨素敏对他不可谓不上心,但是对于这个需要浪漫和热情浇灌的女人来说,她的时间都是用来沉溺在恋爱中的甜蜜,享受那被怜惜疼爱的柔情蜜意,而他的存在在吴秉德一年年的无视中也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在这个一切向利益看齐的家族里,杨帆的存在显得太过卑微了,即便这个家族的掌权人是他的亲舅舅,他也比不上任何一个能为家族争取到利益的人来得起眼,所以他不自觉倾向于杨素敏那副天生柔弱的作态,以期能博得人们的同情和关注。
他的处境从来都算不上太好,至少在他以为自己终于能够等到自己父亲的重视,甚至有望入住吴家的时候,他也未必有能力多留住一秒那抹虚无缥缈的虚荣。他知道自己无法让吴秉德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所以他只能暗暗期许杨家能够将他扶持上位,现如今还显得渺小的杨帆也只能冀望于杨家的能力。
如果世界有后悔药,杨帆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将它吞下,因为世事从来不会回头,也许逃避也不是个好办法。少年时候的他想事情还是太过单纯,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杨家,以至于在他失足一次之后,等到醒悟过来自己做下的事情有多么愚蠢的时候,他已经不能回头。
杨家掌握着他所有肮脏污秽的过去,他想逃离这里简直天方夜谭,就算紧紧抱住吴家这棵大树他也不能摆脱那个泥潭深渊,染黑的过去是无法洗白的,而他只能在沼泽地里垂死挣扎。
没有人能救他,但是垂死的人也知道抓住最后一根木头,无论他是否能承受自己这个人的重量,他都想试试。
弱小已经成为他的招牌,他找不到自己能够强大起来的理由,就像菟丝草只能依附在强者身上,除了献出自己他别无选择。
有人在逆境中超脱,有人在逆境中沉沦,不知杨帆将自己定位在哪个点?
肮脏的身体一并染黑了他残缺不全的心灵,他得承认,有些人就是让人妒忌得挠心挠肺,每每只要一想起都能让他怨憎地无以复加,恨不得一把火将他燃尽,这样便再没有人能比较出自己的丑陋来。
若说冯臻对杨帆是厌恶,那杨帆对冯臻从第一眼就是不死不休了。
脑海心思百转千回,杨帆最终还是没有让司机直接开回杨家去。
今夜难得夜明星稀,也许他该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睡一觉,天下之大,总有一处是属于他的。
第六十三章:狗犊子
吴楠已经连着一个星期躲着沈静瞻了,所以当她接到姚玉姿的电话,打算一路偷摸着回家瞧一眼就走时,她还特意问了在家里做事的王妈,明示暗示问了一大通,确认沈静瞻不在之后,才慢悠悠地开车回家。
吴宅就在蒋家附近的大院里,平时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吴楠前脚刚一迈进来,人沈静瞻后脚就安安稳稳地坐在吴秉德的书房里‘叙旧’去了。
“妈,我回来了。”吴楠扔下从车上拿下来的脏衣服到一边的洗衣篮里,捋了把带汗的额头,大咧咧地喊一句。
姚玉姿每每见到自家女儿这副狂放不羁,全然没有半点女儿娇媚的行止都要皱着眉头疼地说教。
果然,吴楠这步子刚迈,抓起桌上的水果就一屁股歪坐在沙发上的模样,那秀眉一凛,整张脸都黑了,“我这说你多少回了,女儿家就要有女儿家的矜持和典雅,你看看你,你看看你,”眼睛一横,目光触及吴楠那对翘起的二郎腿,直接呵斥,“赶紧把腿放平,成什么样子。”
吴楠也不恼,光点脑袋不抬头,“是是是,我错了,母亲大人,”小鸡啄米似的不管三七二十一什么不对都包揽到自己身上。
“你这孩子,真是……”姚玉姿无奈了,吴楠这典型的是虚心认错,死不悔改嘛。
“知道你最近忙,妈给你炖了莲子百合汤,赶紧上去洗个澡去去尘,换上妈给你买的那身衣服,待会好好表现。”
被揪着耳朵死死叮嘱几句,吴楠也跟着无奈了,眼见姚玉姿婷婷娉娉地迈着碎步进了厨房,吴楠心觉不妙,忙探头探脑四处瞧,颇为心虚地拉住忙碌地王妈再问一句,“家里还有外人来吗?”
外人?未来姑爷是外人吗?当然不是,从小看着吴楠长大的王妈仔细想了想,果断摇头。
于是,当吴楠舒舒服服洗了个温水澡,换上姚玉姿特意给她准备的那身玉白连衣裙下楼的时候,赫然惊见沈静瞻正姿态安然地坐在饭桌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吴楠看,眼里闪过一抹惊艳。
吴楠长相肖似姚玉姿,原本柔美的五官被锐利的时间磨砺出一道慑人的英气,她的身材健美,手臂、大腿还有那淡淡的腹肌让她的四肢机能时刻调至身体最强盛的准备状态,让她整个人焕发出一种摄人心魄的野性美。
而此刻随意散落的长发微带水汽,明亮的眼眸以及艳丽的唇色都教人眼前一亮,那款式简洁,线条唯美的白色连衣裙柔顺地贴紧身线,将女人的妖艳和傲慢通通凸显出来,让人一览无遗。
若说此前的吴楠是只抓不住的火焰鸟,那此刻的吴楠便是男人心中那朵带刺的红玫瑰,恍若一抹朱砂痣落在心尖上。
晚上这餐饭各自吃得食不知味,除了吴秉德意味不明的眼神和姚玉姿频频响起的亲切话语,吴楠和沈静瞻谁都没有和对方开口说什么。
有时候人真是一种嫉妒任性自我的动物,吴楠先前还觉得沈静瞻不错,而在那晚无意间撞见了让自己不悦的一幕之后,她现在对沈静瞻是连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了。
晚饭后,吴楠好歹磨蹭着等姚玉姿终于开口放人了,这才急忙拿着车钥匙准备走人,后面的沈静瞻一声不吭地跟了上来。
“你先回去吧,我现在看见你会心情不好。”吴楠的话像刀子一样直接又尖锐。
沈静瞻显得很是费解又无奈,他伸手堵住吴楠的车门,一脸诚恳求解释,“我是哪里做错惹你不高兴了吗?”
吴楠向后退了一步,看了看四周,撇过眼,拉开车门,“咱们换个地方说。”
其实,说到底那是个不太美妙的误会。
说来也巧,杨帆那日离开会所之后便一路晃悠着沿着大马路走,夜晚黑灯瞎火的,有些路灯都是哑着的。
都说夜黑风高时,正是那群醉酒懒汉出来游魂的时刻,那大马路的是宽敞,但是架不住那些脑子不清醒的醉汉们开着车横冲直撞啊。
杨帆最后还是被送到了医院去,当然,后果更惨是那个车主,杨帆当时闪得快,那车主估计还有点意识,踩了急刹车之后还知道扭过方向盘,自己撞上围栏之后,脑袋都破口子了,与之相比,只是崴了一下脚踝的杨帆实在幸运得很。
当晚接待那个受伤车主并处理伤口的值班医生恰巧是沈静瞻,当时因为吴楠临时说要过来接他,为此他还特意留在医院等了一会儿,没想就碰到杨帆了。
其中包扎伤口期间,杨帆的各种哀怜姿态就不具表了,只说当时沈静瞻的冷静沉着就该大大表扬一个。
以沈静瞻对吴楠的那个在意程度,杨帆的存在自然是逃不过他的眼睛,但是他这人更倾向于谋之而后动,自然不会降低格调主动接触,所以对杨帆包扎好伤口后的那种熟捻姿态,沈静瞻的表情可以说是相当怪异。
这脚上站不稳一不小心就撞到人家怀里什么的,衣裳凌乱,整间屋子都弥漫着暧昧的气息,门外无意撞见的吴楠表示——眼都瞎了,卧槽。
一想到自己对象有可能是喜欢男人的,就是神经线强横如吴楠都觉得自己脑子略凌乱。
即便她对蒋立坤和冯臻的态度一向宽容,对钱学明和段瑞的感情也仅是送上一声祝福,但是一边喜欢男人还不忘勾搭女人,这可就太没品了啊。
两人面对面坐好,吴楠严肃地板着一张脸,挑高眉,完全一副‘你可知罪’的质问架势。
沈静瞻看这架势莫名眼熟,细细打量之下不禁发笑,他记得小时候他被某个调皮孩子锁在一间黑屋子里的时候,当时吴楠就是这副睥睨众生地姿态,大刺刺爬上屋檐,坐在通风口处昂着小下巴雄赳赳气昂昂地,劈头就是一句,“还不赶紧认错?”
明明当时满脑子浆糊,怕黑怕得要死,但是只要来个人陪着自己,就是自己稀里糊涂认了错又如何,沈静瞻当场就痛快认了。
直到后来这个女霸王自己搞清楚了真相,才心怀愧疚地将自己收为‘小弟’,一副当仁不让地架势死死护着自己。
“笑什么笑,老实交代?你……”吴楠难得有不好意思开口的时候,“是不是喜欢男人啊?”
“噗,咳咳咳……”伴随着一阵响彻屋顶的剧烈咳嗽声,沈静瞻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个半死,这会儿他是真无奈了。
啧,吴楠不耐烦蹙了下眉,随手倒了杯温开水给他,耐着性子帮他顺了下气,准备好好审问审问。
哪知沈静瞻倒是学得一手好无赖,转身就将人整个抱住,深吸一口气,满鼻子都是吴楠身上特有的独特气味,浓烈如火焰的气息。
“松开松开,老子的豆腐是你能吃的吗?”吴楠劈头就是一下,使了个巧劲直接将人掀开。
沈静瞻无辜地眨眨眼,一脸肃正,“报告长官,我想申请一个明白的死法。”清了清喉咙,严肃道,“到底我哪儿错了你得和我说说啊。”
吴楠深吸一口气,打算给他个干净利落的死法,三言两语就道尽了她那日撞破的‘女干情’。
“冤枉啊长官,求给一次申诉的机会,这件事我可以解释清楚的。”沈静瞻急着为自己找回清白。
“死都死了,还申诉啥啊,滚你的蛋。”吴楠眼神微闪,撇过头没搭理他。
只是微侧的耳朵倒是分明在告诉沈静瞻,这人还等着他一个解释呢,好不容易说清楚了,吴楠倒是老样子,神色缺缺地不吭声,也不说是死呢还是缓死呢。
吴楠不说话,沈静瞻便陪着她耗,只待磨着这个人的心都软了,那他也就活过来了。
“行了行了,还不给我滚,”吴楠怪不自在地摸摸鼻子,拿过遥控板看电视,面无表情地嘀咕,“刚才在我面前堵着吃不下饭,还不赶紧给我煮个面去,差点饿死我了。”
“是,老婆。”沈静瞻笑眯眯地迅速偷了个香,唔,美死个人了,刚才吃饭的时候他就想这么做了。
被怒瞪一眼,得瑟地摇着尾巴圆润滚去厨房,过了会儿,伴着那阵‘噌噌刺刺’声音,厨房里传来沈静瞻的声音,“楠楠,要不要加两个西红柿?”。
“要,再给我弄两个荷包蛋啊。”
这对临时凑一块的‘小两口’自然还是有得折腾的,好事多磨嘛。
而冯臻那边,蒋立坤在知道杨帆被撞的消息时,差点没神经错乱到去小店买串鞭炮回来挂,乐颠颠地走路都发飘,真个疯子一样,每每想起都要恨恨说一声,“报应!”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哈哈……我告诉你啊阿叙,这就是报应,他活该,哈哈哈……”蒋立坤拽着赵叙止不住幸灾乐祸。
第五十九遍。冯臻默默数到。
刚得知那个消息的时候,冯臻倒是真的出了一口恶气,心里那个畅快啊自然是不用提了,但是架不住蒋立坤跟个复读机似的翻来覆去的说,好似当时开车撞人的那个人是他一样,那股得瑟劲儿,连冯臻都觉得杨帆可怜起来了。
收起书本,冯臻打算出去让耳根子清静清静,后面的蒋立坤忙探身问,“你去哪儿,臻臻。”
冯臻头也不回地朝他摆摆手,大步迈出教室,没告诉他自己是去找丁雅去了。
自打上次瞒着他一次之后,蒋立坤现在的占有欲是越来越强了,又得了冯臻这阵子的好一顿‘和颜悦色’的安抚,那股子掌控欲就愈发地膨胀爆满,别说其他,就是丁雅现在语气稍微亲昵点,这丫的就要当面甩脸子,何况他这次根本没避着其他人和丁雅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