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舟行有些诧异,他好像听出了表白的意味。他内心激动不已,却没有表露出来。他其实是清楚于浅对他的感情的,否则不会在那之后还一直护着他。
可是周舟行不敢接受,把于浅留在身边始终不安全。他心一横,轻佻的笑到:"于公子真是宽宏大量。其实那天晚上我是喝多了酒,人却是清醒的,无所谓控制得住控制不住,我只是想把于公子压在身下,尝尝于公子的味道而已。"周舟行说完,一脸嘲讽的看着于浅。
于浅想,如果他以前听到这话,肯定会想都不想就给周舟行一拳,然后脸羞得通红的跑掉。可是现在他听完一点愤怒羞愧的感觉都没有,还觉得当初自己真是无比聪慧,一下就想到周舟行对自己那么放肆,其实是想逼自己离开。哎,他的率真真的消失了,果然是因为这三王爷啊。
所以于浅平静的对周舟行说:"王爷,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觉得你连自己的以后都不能把握,你觉得你身边充满了不安和危险,你觉得你会给我带来噩运,不愿让我离你太近。可王爷为什么不问问我怎么想?王爷我不怕被你拖下水,我想站在王爷身边,我想和王爷一起面对,我想看到王爷的笑脸,我想不知变通,固执己见,一意孤行,任性妄为。王爷,我喜欢你。"
周舟行心想,原来他真的被表白了啊,现在该怎么办呢。
周舟行决定回报一下于浅:"于公子,知道那天晚上你跑出去后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这日子过得太没趣了,该有个了断了。我早就已经没有什么顾虑了,我可以肆无忌惮、不顾一切的去做些危险的事情了。就在我有心想要搅乱现下时局,甚至想要看看混战的天下的时候,你出现了。那时我就在想,其实有顾虑被拘束放不开的感觉也不错。于公子,既然你非要这么任性,我也只好由着你,不过我向你保证,我会好好把握我的以后,我会让我身边没了不安和危险,我会让你一辈子走好运。于浅,跟着我吧。"
第十八章:一日醉生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武举的殿试再过几天就要开考了,不过于浅一点都不在意。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了不起了,能有机会跟着周舟行和窗静学习,能静下心来为考试做好充分的准备,其他的事情尽力而为就好。
叶夏的剑伤还没有完全好,但是已经可以下地随意走动了。唐小金一直照顾他,二人之间话多的停不下来,周舟行都找不到机会表达一下关心。
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很舒心,包括周舟行。虽然他还没有解决叶夏的事情,但现在这样也不错,等出了状况再考虑也不晚。照如今的情形看来,周舟行觉得没什么事情能够让他束手无策,他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这信心大部分都是于浅给的。自从两人表白心迹之后,周舟行的眼界开阔了不少。虽然他还没有想好他和于浅要怎么一直走下去,但是万事开头难,他两已经跨越了阻挡在两人之间的高山,面对面而后肩并肩,剩下的不过是在万千条前路中选择一条罢了。于浅这些天忙着准备考试,周舟行也不想用其他事情打扰他,心想等他考完试,就跟他好好谈谈他们两个人的以后。两个男人在一起毕竟不是常理,周舟行不知道于浅的父母能不能接受他,敢不敢接受他,既然于浅已经肯为他走出这一步,这之后的事情就让他来解决吧。
这天,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周舟行、于浅、叶夏和唐小金围在桌子旁吃饭,如往常一样。
叶夏突然站了起来,有些紧张的说到:"王爷,于公子,还请二位为我做个见证。"叶夏又转身对着唐小金,恳切的说到:"小金,我愿娶你为妻,今生今世定不负你。只等我回到建安,我便向爹说明我两之事,定下聘礼,绝不耽搁。"
周舟行和于浅皆是一惊,还没等二人有所反应,却看到唐小金噔的一下站了起来。
唐小金生气的说:"叶大哥,此事你从未与我说过。我把你当做哥哥一样,但仅此而已。"
周舟行和于浅没想到唐小金会这么直白的拒绝,有些尴尬。周舟行给于浅使了个眼神,叫他劝劝唐小金,至少让唐小金先平静下来。
于浅领悟到周舟行的意思,真要开口,却听到叶夏说到:"小金,你是怪我之前没有和你说起过吗?对不起小金,是我疏忽了。但你我之间已有了肌肤之亲,我见你并无厌恶疏离之意,以为你内心和我所想一样。"
周舟行心想,这叶夏看来也着急了,这样说真是越描越黑,连忙又使了几个眼色给于浅。只不过于浅听到叶夏说到肌肤之亲,又看到唐小金现下这么生气的样子,理解不了唐小金心下到底怎么想,一时慌了神不知说什么才好。
唐小金把周舟行的眼色和于浅的犹疑尽收眼底,冷笑到:"浅哥哥这是怎么了,难道不该为我说句话吗?我的心思如何你当真不知道?看来浅哥哥你已经有了意中人,两情相悦,现在正打得火热,这就想顺水推舟把我这个表妹推出去吧。"
唐小金说完没有任何停顿,盯着叶夏的眼睛说到:"叶公子,我唐小金从小就在山野之地长大,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大家闺秀,不懂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让叶公子你误会至深,实在是抱歉之至。"
唐小金环视三人,面色冷的吓人:"看来我让各位都失望了啊。小金扫了各位的兴致,让各位不痛快了,这便离去,省得各位看着我扎眼。"话音刚落,唐小金便飞快的跑了出去。
叶夏来不及细想,没有与周舟行和于浅多说,也冲了出去,只留下愣在当场的周舟行和于浅。
外面的雨还不紧不慢的下着,似乎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周舟行明白于浅和唐小金的关系了,不管怎样,还是先安抚唐小金才好,他和于浅的事情还能慢慢解决。
周舟行轻轻碰了碰于浅,说到:"你也追出去看看。唐小金是姑娘,叶夏伤还没好,外面还下着雨,先把人都带回来,其他事都好说。"
于浅回过神,应了一声,跑了出去。出了王府门,于浅隐约看到叶夏的身影闪进了一条小巷,飞快的跟了上去。转进小巷,于浅看到叶夏停在了一个屋檐下,后背对着于浅,正在和另外一个人在说些什么。于浅离叶夏有些距离,叶夏的背影挡着那人,又因为下着雨,他看不清那人是谁,但他却清楚知道那不是唐小金。
于浅靠着街边的墙壁慢慢向他们靠近,叶夏和那人说的认真,没有发现于浅。于浅放轻脚步,越走越近,越来越多的捕捉到两人之间的对话。
叶夏:"……回去……现在……"
另一人:"周舟行疑心……好不容易……于浅……"
叶夏:"……历月西……重伤……一个月……躲着,……"
另一人:"叶公子属下自会……放弃……"
于浅好像没有听到叶夏的回话,这时叶夏对面之人猛地向叶夏靠近,着急的说:"太子殿下,现在离开的话这么多的努力都功亏一篑了啊。"
这一刻于浅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正是上次在醉云楼后巷最后护着叶夏的护卫。护卫的目光也穿过叶夏落在了于浅脸上,手臂一挥将叶夏推到身后:"殿下快走!"
护卫朝着于浅攻了过来,于浅把震惊化为愤怒,也猛地冲了上去,不过三招于浅和护卫之间便分出了胜负。叶夏身上有伤,又淋了雨,一只手按着胸口,一只手紧紧的握成拳头在前面跑着,于浅轻松解决掉护卫之后便追了上去。
于浅很快离叶夏只有一步之遥,正要下手拿下他,叶夏猛一转身,手里攥着的什么东西突然散了开来,粉末状的东西铺天盖地的全散到了于浅身上,于浅顿时闻到了浓浓的香气,手脚没了力气,跪倒在地。叶夏用手捂着鼻子,没有靠近于浅,回过身朝着前方跑去。
于浅看着叶夏远去的身影,知道自己已经追不上他了,现在得马上回王府去。他踉踉跄跄站起来,头晕的不行,视野模模糊糊的看不见路。于浅用尽全身力气提起剑在自己的左臂上划了一刀,只感觉到一丝异样,但眼前总算清晰了一分。他似乎看见面前有两个男人赤身裸体交缠在一起,但只是一瞬间又变得模糊不清,好像人影随着雨水划开了一般。
于浅再也站不住,向身旁倒出,重重的撞在街边的墙上。手臂上刚刚划开的伤口碰到粗糙不平的硬物,于浅感到一丝痛楚,那两个人影又出现了。这次他看清了,两个交缠在一起的男人,上面那个是周舟行,下面那个是他自己。于浅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他来京城第一天脑海中想象的画面啊,现在终于补全了。果然很恶心啊,当初他怎么会忍住和周舟行做这么恶心的事呢?回去之后要好好与周舟行说说,他要做上面那个才行。
于浅身子歪在墙壁上一步一步的往前挪,手臂上的伤口越磨越大,鲜血在墙上划出一条弯弯曲曲的线。于浅现在脑子里面一会是你上我下的不堪画面,一会是周舟行笑得停不下来的滑稽模样,一会是自己在校场上拔下旗杆的英姿飒爽,于浅从来没有这么快活过。只不过这快活的感觉只持续了一阵,又或者其实只过了一瞬,于浅就觉得疲惫不堪,想要睡过去。
于浅知道自己不能睡,死命的把手臂在墙上蹭了一会,又有力气往前走了。在这样一走一停、一笑一昏的诡异情形下,于浅终于走到巷口,看到了三王爷府的大门。于浅还看见了周舟行,他正朝自己跑过来,于浅不知道这是不是幻觉,但他知道他已经撑不住了。
他开口说了几个字,不知道周舟行听见没,反正他自己没听见。
七两为花街大多数女支院打杂,自诩是京城最有名的龟奴。七两为什么叫七两呢?因为他是七两银子卖到女支院做杂工的。听老鸨说,卖他那个男人是他娘的相公,但却不是他爹,所以他就被卖了。那人还说不能让他有出头之日,这娼女支还可能有风光的一天,被人看上买回去还能过舒心的日子,得让他做一辈子都活的龌龊,一辈子做这勾当才好。
结果七两也争气,在女支院打杂明明吃不饱穿不暖,居然还能长得白白胖胖,才十几岁脸上赘肉横生,让人看了生不起半点好感。不过七两看人的本事一流,笑起来让人觉得没心没肺,放心得很。他为客人牵线,总是能对上客人味口,让客人尽兴而归。最后连长春院南风馆也邀请七两过去,为他们开拓业务。客人高兴,不时也扔点碎银给他。他也不吝啬,大部分孝敬给了老鸨和疼他的姐姐哥哥,自己只留下一点。七两可是聪明人,能打点好一切,有长远的考虑,怎么会被眼前一点的小恩小利就迷惑呢?
总之,七两在花街的日子十分悠哉。他在女支院里暗中观察,盘算着等他年纪大了,该找谁跟他一起归隐田园。
这天下午,七两正在被窝里面睡的香,就有人来敲门:"七两,醒醒啦,有人来找你。"
七两迷迷糊糊的,他可是有起床气的人:"吵什么啊,这才什么时辰就来这花街寻乐子啊,现在京城的人越来越不像话了,过得这叫个醉生梦死。跟他说大爷我没空,我天天忙里忙外累着呢。"
门外的人答:"没空?这不行吧?那我就说你又回家探亲去了。不过你去年秋天才回去了一次,现在才三月,不知道三王爷信不信呢。"
七两一个机灵清醒了,大声说到:"你说谁啊,就那个吝啬得要死的三王爷啊,那我得去。当初要不是我,他能勾搭上了扶琴?结果后来他一个铜板都没给过我,我还不信他就这么厚脸皮。他在哪儿啊,大爷我会会他去。"
周舟行在俞家客栈找了个客房,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心下感叹,这儿果然是个好地方啊。
于浅最后给他说的话,他没听到,但是看到了:太子,叶夏。周林涵现下有两子一女,均不超过十岁,没有立太子。唯有北赵太子司徒齐,年二十,小时候被下毒迫害过,五脏皆受损,病弱多年。
这次司徒齐来京城,应是早有预谋。偷袭边关假装势弱,以勾起周林涵对付越泽黎之心,开科武举;派人潜入越泽黎将军府为的是越泽黎的箭和将军印章,以骗取他的信任;之后亲自进京,制造各种事端,利用不实之言挑拨离间他和周林涵。其实北赵一直等着他和周林涵反目,南楚内乱,然后趁虚而入。
周舟行理着理着思绪不由得想笑,司徒齐估计没有想到他会那么胆小怕事和疑神疑鬼,最后连苦肉计都用上了。今天司徒齐向唐小金表白也不可能是出自真心,看来司徒齐早就看出了自己、于浅和唐小金的关系,想着挑起他们三人之间的矛盾,借于浅来打击自己吧。
"王爷什么事情那么好笑啊,小的也想听听呢。听说王爷找小的有事,小的脸都没洗袜子都没穿就跑过来了。"七两自个推开门,就看着周舟行一个人朝着窗外笑出了声。
周舟行回头看见七两肥嘟嘟的脸上挂着的谄媚的笑容,笑得更欢了:"七两啊,我是在笑我自己,我自己都管不了我自己,还想着去管其他人,我果然还是太自以为是了啊。"
七两的脸一下阴沉下来了,他冷冷的开口:"三叔,出什么事了。"
周舟行没理他,还是自顾自的笑。周信受不了,走过去狠狠的掐他手臂:"够了三叔,你别笑了,瘆的慌。你找我什么事,说完了赶紧给我滚,别妨碍我做生意。"
周舟行觉得疼,把周信的手拍开,还是克制不住,面带笑意的说:"那成,你现在就去把先皇的传位诏书拿给我,然后离开这京城,滚得远远的。我不想管你了,你别给我惹麻烦。如果让你大伯找到你,你身上的肥肉就要一片一片削去喂猪了。"
周信眼珠转了转,不屑的看着他:"要我走也可以,你起码要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越将军那边虽然出了些问题,但我不是告诉你了么,我去年从建安回来的时候,军营那边还是很正常啊,至少我混进去的那片气氛还是很和谐的。你前些日子不是找我确认了好多次吗?难道三叔你脑子坏了,真想当皇帝啊。那你带着我呗,我也想试试当王爷的感觉呢。"
周舟行不想跟他多说:"我拿诏书进宫,跟皇上换件东西而已,你不想死就早点滚。"
周信真被吓到了,语气更冷的说:"你疯了吧。你真以为有越泽黎在皇上不敢动你还是怎样,你这些年做的这么绝,没了这诏书,谁相信当年先皇相中的是你,当今圣上是满手血腥、弑弟杀父才坐上皇位的。他没了顾虑你就得死,你这么自绝后路,越泽黎还愿意陪你一起死不成?说不定你一死越泽黎直接就去向皇上表忠心了,与皇上约好一起守护南楚江山,君臣一心,谁还挂念你这个一点都不亲的侄子。我爹从小被越泽黎带到大,他死的时候越泽黎半分表示都没有呢。"
"废话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去拿东西。"
"那你先告诉我,你要问皇上换什么东西。"
"一日醉的解药。"
"你现在才想把皇爷爷从陵墓里抬出来,用解药让他复活吗?"
"我叫你不要废话!"周舟行生气了,这些天他总是回忆起以前的事情,这让他很难受。周舟行总是告诫自己,人要往前看,不能沉迷于过去。可是没有过去,他怎么知道往哪儿看。
周信看周舟行发怒了,也觉得自己过分了点,还没问清楚事情经过就刺激他。可是周信不想跟周舟行道歉,他脸上只是肉多,皮一点都不厚。
看来只能打温情牌了,周信酝酿了一下感情,温柔的说到:"三叔,我知道你做事情肯定有你的理由的。当初我一个人待在这女支院,害怕的不得了,一哭出声就会被打。那些人笑我的出身,笑我的模样,我却不能为自己辩解。每次三叔笑着来看我,安慰我之后,我才会觉得安心一点。我以为三叔你笑就代表你有把握,你安稳,你开心。后来等我也学会戴面具之后,才知道三叔心里的苦。三叔照顾了我十年,现在我长大了,还以为可以替三叔分忧了,现在才发现什么都做不了。既然帮不上三叔,那我听三叔的话,这就离开。三叔,这诏书是你的保命符,也是你的催命符,如果你真能放下它,那你也自由了。如果三叔真的自由了,就去做想做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