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大人,”燕秦眼眸转阴,压着嗓音说:“既然皇上不愿意让煜郡王出宫自立,那我们就得从煜郡王身上入手。”
傅宰相抬眼,不解问道:“燕将军的意思是?”
“大人您糊涂了,皇上再如何不愿意让煜郡王出宫,那也只是皇上的一厢情愿。可若是煜郡王自己要出宫呢?皇上还能说什么?”
“若真是这样,皇上也没有什么立场好推拒的了!”
傅宰相在燕秦的提醒下,双眼一亮,可是马上又转为黯淡。
“你说的倒轻巧,煜郡王在宫中生活已经近十年,哪是说想出宫就想出宫的?”
燕秦笑道:“无缘无故当然不会有想法,可若是煜郡王心里不平呢?”
“不平?”
“是啊,如果有一天煜郡王突然胸怀大志,觉得自己堂堂男儿呆在后宫没出息,强烈的想要搬出宫自立门户呢?”
“对啊,老夫怎么没有想到可以去挑拨煜郡王!”
傅宰相心中大悦,声音立马变的无比欢快:“我们从煜郡王身上下手,只要煜郡王自己去求皇上出宫,还愁皇上不应允吗?”
燕秦点点头:“我正是这个意思。”
“那要如何去做?”傅宰相又有些担忧:“这事可不能让皇上知晓半分,否则你我大事就必败露无疑!”
“这个大人仅管放心,我已经想好了计谋。”燕秦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挺拔健壮的身子岿然而立。
之前,煜郡王已被他挑拨的差不多,正是自卑自己无功无禄的时候呢,不是吗?
这个时候如果他再无意飘到煜郡王面前,说一些皇上看不起萧临碌碌无为的话,外加一些他对男儿寄人篱下的可怜看法……
堂堂煜郡王心里会是什么感受?他在后宫,在那人身边,还顺坦的待得下去吗?
燕秦冷笑,一股阴晦在他身上窜动。恍如至寒的阴物,正在全心尽力的算计谋划着自己心中所想。
傅宰相与燕秦勾搭在一起久了,对燕秦的能力自然相信,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不知燕将军准备用什么法子挑动煜郡王?”
燕秦低下头,一字一顿的说:“左右攻心计!”
傅宰相疑惑:“攻心计?”
“是的。就是攻心计!”燕秦悠悠的点头,“宰相大人难道不觉得,在一个向来温顺却倔强多思,一个傲娇却拉不下面子的人中间,最好的破坏便是左右挑拨?”
傅宰相:“……”
在心底,燕秦还加了一句:而最好的挑拨,便是在暗中一个一个的攻心了。
在想到萧临时,他眼底的那一丝嫉妒和憎恨,还真是惊心动魄啊。
就让那两个人互相的猜忌,互相的误会,互相的冷心吧。
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有好好沟通,才不会彼此敞心深虑,也才会加深彼此的偏见和误会,到最后就再难回头相安了。
“燕将军千万要当心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容不得半点闪失。”傅宰相还不是特别放心。
人或许就要疑惑了,就连向来飞扬跋扈的傅宰相都要如此隐蔽忌讳的事,到底是什么事?
此时万事皆为迷局,我等也只有不得而知。
“大人只管放心,此事轻重晚辈早有分寸。”
燕秦什么也没多说,神秘的对傅宰相眨着眼,嘴角边的算计与阴狠隐隐欲显。
傅宰相望着燕秦,闪神的瞬间眸中朦胧,觉得他都有些不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忘年盟友。
将军忍隐敬畏不再,一派邪狂气息,完全没有平日里在萧之翊跟前的恭顺温润。
不过他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傅宰相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拍拍燕秦的肩膀,就算是达成了两人之间的共识。
临走时,傅宰相低声对燕秦说了这么一句话,“老夫的女儿,还得靠将军多多帮扶了。”
燕秦闻言鞠鞠身子,微微的笑答:“燕妃娘娘的事,晚辈自会放在心上,宰相大人无须担心。”
点点头,傅宰相欲言又止,正色脸面后转身上了府轿,在众多轿夫的抬驾下离去。
燕秦站在原处,悠闲回头,眼神高深莫测的望望皇城高大的城墙,一笑之后也跟着离开了。
不过他不是出宫,而是重新进宫。
看看燕将军去的方向,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只不过正是煜郡王居住的靖章宫罢了。
这一下午,燕秦到底跟煜郡王说了些什么,大家无可知晓。
只是令靖章宫的宫人们惶恐的是,燕将军前脚刚出靖章宫的大门,他们的小主子煜郡王就像深受了什么刺激。
疯了般,煜郡王浑身颤抖,先是一脚踢翻了大堂里的客桌,随之将里头的茶杯花瓶砸烂一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是煜郡王萧临,在疯狂的打砸中不断嘶吼的话。
双眼通红,俊颜冷酷,状似痴狂惘然,不准任何人靠近身边。也不知道小郡王在这无比的痛苦绝望中,究竟是想质问谁?
而又是为什么,对于闻讯赶来急探的皇叔文睿帝,煜郡王又何至恼怒气极,直接避而不见?
“这个混账小子,越发的无法无天了,竟敢对朕也视而不见!”萧之翊气红了脸,带着一脸的怒火拂袖而去。
也难怪,他堂堂文睿帝听闻侄儿耍大脾气,还以为他是受了自己的刺激想不开,第一时间就赶来看看准备好好安慰一番。
没想到他急冲冲到了靖章宫,侄儿竟然死呆在紧闭房门的内室,根本就不出来接驾不说,还让他硬生生吃了个闭门羹!
这简直就是辱君犯上,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完全不可饶恕!
气煞他文睿帝也!
只是幸好,萧之翊再如何生气,也终究只是生生气而已。没有对自家这个不守规矩的侄儿实施任何惩罚。
“说到底,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孩子啊。” 顾安彦守在靖章宫的大门外,望着煜郡王内室紧闭的大门摇头一叹。
这两个冤家,好好的又是闹什么矛盾呢?
身旁,硬是随之而来的兵部尚书燕秦却笑的一脸满足。只是这笑太过隐晦,见不得光,因而就无人发晓。
燕秦极轻的呢喃:“郡王殿下,您果然不负微臣所想,挺上道的~”
也不枉费他花了一下午的口舌,硬是说皇上嫌弃煜郡王年少无用,非是建功立业之人,只配呆在女人住的后宫养尊处优。
勉强压下不断上扬的嘴角,转身离去的瞬间,燕秦眼神狂妄无比,得意到忘形的地步。
这日后,全宫里的人都知道皇上与煜郡王这对叔侄又陷入冷战了。
唉,这对叔侄啊,当真是冤家中的冤家。
在宫人的叹息感叹中,后宫却在此时传来一件大喜事,傅宰相家的女儿燕妃娘娘在深宫传出怀孕的消息。
这可是自打已逝的阴淑妃生下公主后,多年来后宫第一次有妃子怀孕。
对于膝下至今没有皇子的文睿帝来说,这意义可非同凡想啊。
文武百官们高兴不已,还不知燕妃怀的是公主皇子,就纷纷上书致贺文睿帝,说什么江山后继有人,是皇家之福。
可是只有御前伺候的宫人们才知道,他家皇帝陛下在听到燕妃怀孕的消息时,俊美精致的脸上那种冷冽可笑的表情。
没有欣喜,没有安慰,那双恍如美玉的狐眸中精明闪闪,却只有深深的不屑与冷笑。
萧之翊坐在御花园的石凳上,欣赏着身旁花丛里百花灿烂,心想有些人果然是功夫深,心想事成。
呵,这算计,当真是不错呢。
半月过后,四月中。
文睿帝萧之翊最近简直要奔溃了,在乾明宫处理奏折完全静不下心,整个人郁闷得俊脸冷冰。
可是不静下心不行,只要一烦躁他就会想起那个该死的小子,那个敢在他面前耍脾气的混账东西。
他们,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着了,对吧?
就算偶尔在后宫抬头不见低头见了,那小子眼也不会多瞄他一下,对吧?
就算那小子明显无礼人神共愤,他身为皇帝加养父亲叔叔,也没怎么狠心惩罚他,对吧?
就算那小子继续我行我素天理不容,他还不顾颜面,日日派顾安彦去靖章宫哄着,对吧?
就算他难得弃君威于不顾,弃面子如粪土,那小子还依旧避而不见,蹬鼻子上脸瞬间变的无敌傲娇了,对吧?
噗……
文睿帝越想越憋屈,惊觉自身在混账小侄儿面前,好像越来越没皇叔气势了,简直窝囊到底!
不成!这可不成!成何体统,天理难容!
第60章:怀疑
已经大半个月了,萧临那个混蛋竟然还不来跟他请安,御书房里也躲着他,宫里更是只当他这个皇叔不存在。
他他他……他岂敢如此大胆包天,还知不知道礼节尊卑?
萧之翊每每想起就恨的牙根都痛,坚决不肯承认自己挂念侄儿心忧,只当是君威受损,心有不甘。
还有朝政上,自打燕妃传出怀孕的消息,傅宰相可就越发的不得了了,仗着女儿越发的口无忌讳。
一次次的上书要求他晋燕妃位份不说,大有盼望将他的女儿扶正为皇后的意思。
皇后?
萧之翊想想就觉得好笑,古来身为皇后者应当贤良淑惠,就凭燕妃也配?
这等琐事不提也罢,更可气的是傅宰相竟还带着门下一帮附属官员,每日组帮上书,直言劝谏他要将萧临挪出宫外。
日复一日,无论萧之翊如何不做理会,总是会有这样的折子呈上来。
萧之翊就想不通了,他在前几日上朝时曾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一个直言此事的文官罢免,怎么傅宰相一伙还是不收手?
难道真是当他仁德,不会铁腕相对?还是傅宰相以为如今他的女儿怀有子嗣,他更加不敢对他怎么样?
“啪”的一声,又是一本厚厚的奏章被萧之翊扔在地上,随之而起的还有萧之翊的怒吼:“又是这事,前前后后已烦了朕这么些天,这帮老东西真是活够了!”
这些事,还不是指是否要煜郡王搬出皇宫的事。
真是混账!他这个皇叔都不着急,他们这些臣子倒是急了,一个一个在傅宰相的煽动下,纷纷上奏发表自己的赤诚忠言。
说什么煜郡王不适宜早留居后宫,呸!
萧之翊一拳砸在御桌上,急怒:“张公公,给朕把这些折子都搬出去,一把火烧了!”
他的侄儿要住在哪里,是他这个皇叔管的事,关他们什么事!
萧之翊越想越气,心中对混蛋侄儿也越发担忧,总觉得彼此之间是要出大事的。
可是要出的是什么事呢?萧之翊又想不出去。
一拍御桌,萧之翊皱眉咬牙。不成!他不能再由着那小子胡闹,他得召他来再问问他。
已经大半个月过去了,那小子或许已经想通,不再对他有那种不应该的错爱。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叔侄之间的相处氛围,也就可以回复到以往的轻松自在吧?
“来人,尔速去靖章宫通报,就说朕现在就要召见煜郡王,不得有误!”
想了想后,萧之翊又补充一句:“煜郡王这次若是还不愿意来见朕,尔就告诉他以后都别来了!”
那个视他的君威如无物的混帐东西,竟然把他堂堂文睿帝逼到这个地步,召见他一次还要放话威胁一番。
萧之翊只觉憋屈,他这个皇叔当的还真是窝囊!
“是,奴才这就去办!”御前总管张公公很快奉旨出了昭德殿。
望着张公公的背影,想到自己召萧临的目的是为了确认他的错爱是否已经消失改变,萧之翊怔神,自动忽略掉心底深处那抹失落和酸楚。
他在心底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他是为了萧临好,他们是决不可能的。
可是无论怎么自我安慰,萧之翊都无法自欺欺人的否定,自己扬起的嘴角边满是苦涩。
果然,这次有了狠话威胁,萧临很快就来了。
许久不见,叔侄俩暂且对望着,相顾不是无言,而是不知该怎么开口说话。
萧临身穿一袭白色锦衣站在堂下,挺直了身子骨还是那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但是萧之翊却敏感的发觉,侄儿整个人都瘦了许多,面皮疲惫也不见精神。
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才瘦了这么多吗?萧之翊思之至此,心里一阵心疼。
冷眼阴云,如今萧临眉宇清冷的抿嘴不说话,给萧之翊整个人的感觉都不同往常。
萧之翊内心颤抖,觉得自己好像又做错了什么,正被萧临以受伤失望的眼神控诉着不应该。
好不容易碰面的叔侄俩,竟就以沉默的方式对望着,许久许久。
最后,还是萧临年轻的心先忍受不了,冷眼一眯望着皇叔,嘴角勾起的俊笑似讽似刺。
“皇上找儿臣,不知所谓何事?”
萧临口中吐出“皇上”这个称谓,萧之翊心中一惊,瞬间就恼了。
“你刚刚叫朕什么?”
“皇上啊。”萧临一派轻松神情,“怎么,陛下觉得儿臣叫错了?”
“萧临!”萧之翊无法再平静忍让,一掌拍在桌上,“你还能不能再任性幼稚些!有意思吗?”
萧临受萧之翊大吼责问,叛逆的话是止住了,可是眼神却变的怨恨委屈。
萧之翊一见,顿时心乱如麻,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自己这个无法无天的侄子。
这个混蛋,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却又总是能牵动他的神经,能迅速惹他生气,也能在第一时间让他心疼。
屏退左右宫人,萧之翊努力的压制自己心中不平,觉得自己确实有必要与萧临好好谈谈。
萧之翊发誓,只要萧临说他不会再对他这个皇叔胡思乱想,他一定会忘掉之前的事,既往不纠。
“煜郡王,”萧之翊咬咬牙,拉下帝王长辈的面子低声问道:“近来半个多月,你过的如何?”
萧临抬起头,直盯着萧之翊的眼,“皇上原来还会关心儿臣过的如何?”
萧之翊再次气结,可一看到萧临那副委屈忧伤的模样,又拼命的压下怒火。
“朕怎么不关心你了?”萧之翊皱紧眉头,低声追问:“这些年,你宫里的一切开支用度都是朕亲手置办准备的,你信不信?朕怎么不关心你了?”
萧临望着萧之翊渐渐兴起的样子,欲言又止,低下头不再回答。
话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萧之翊也觉得憋屈,简直已经忍无可忍。
“你小时候,朕确实对你不好,可是后来朕不是改了吗?这么些年你自个儿好好想想,朕对你是不是比对自己的公主还上心?你一生病朕就急着去召太医,你一生气朕就到处找好玩的哄着,你一闹绝食朕就想尽法子弄好膳食诱着,时至今日,你还来问朕原来也是会关心你的?”
萧之翊越说越气,只觉多年来一番好心肠全喂了狗,当真是不值。
“你说朕不关心你,那好,你再看看朕对别人是如何?朕有对谁这么三番四次的忍让过吗?朕有对谁这么想方设法的讨好过吗?就连你小子对朕多次的轻薄,朕是个皇帝,若是不关心你,不把你当朕唯一的亲侄子,朕早就将你凌迟处死了!”
萧临身子猛的一震,眼眶泛起红丝,因为皇叔从未说过的话而激动起来。
“不是这样的,根本就不是这样的!”萧临大吼,“你根本就不是这样!”
“朕不是哪样?”萧之翊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是恨铁不成钢的嘶吼:“你还敢怀疑朕?还敢质问朕是不是关心你?还敢对朕避而不见?还敢以这种放肆的态度来对朕?萧临!你好啊你,够大胆!”
“我就是大胆!我就是要怀疑你!”萧临一手捏拳,突然把拳头就那么猛烈砸在旁边的石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