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秦的眼皮一闪，追问：“皇上都跟大人说了什么？”

“老夫依计，只是跟皇上含糊着提点了下太子册立之事，没想到皇上当场就大怒，直斥老夫是不轨居心。”傅宰相至今想起，心惊仍是不平，“皇上以前再生气，也是不会对老夫如此的！”

“那依大人看，皇上对七皇子的看法，是不太属意的了？”燕秦装模做样的摇头叹惋：“可惜啊，七皇子是燕妃娘娘唯有的爱子，燕妃娘娘又是大人您的千金，怎么皇上就是不愿意……”

“都怪煜亲王！”傅宰相很快便被挑拨的火冒三丈，“皇上竟跟老夫说，他的长子并不是七皇子，而是一个养子！众所周知，皇上的养子只有一人，那便是如今身在关外的煜亲王！”

燕秦在听到煜亲王三字时，双眸中蓦然闪过狠冽光芒，拳头也是暗处暗自紧握，全身都绷的死紧。

再看傅宰相气的在堂内四处走动，燕秦心一动，赶紧带着紧张的凑到傅宰相身边，压低声音说：“大人，微臣早就说过皇上对煜亲王暗委重任，您总是不信，您看如今，可不是正被微臣说准了吗？”

“老夫怎么知道皇上竟真的会对一个养子……”傅宰相咬牙切齿，“皇上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自己的儿子不中意，偏偏要看重别人的儿子！”

说到“自己的儿子”这一句，傅宰相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部肌肉一跳，声音明显的降了调。

“皇上啊，实在是太不应该了！”燕秦摇头一叹，一副为止心忧的模样，“那么如今，依大人的看法，咱们该怎么办？”

傅宰相猛然抬头，双眼闪闪缩缩着不住犹豫，可是到了最后，仿佛是博手一击般，他握拳在腰侧，一字一顿的说：“就依你所言，乘着煜亲王还在战场上，咱们就断了皇上的念想！”

“大人英明！”燕秦点头，勾唇满意的笑了。他在心中暗加一句：此等小事，就包在他身上！

与此同时，文睿帝的寝宫，红烛氤氲。

锦帐飘飘的内室中，萧之翊站在窗台前，抬头望着天边一轮金黄色的圆月，想到某个远在天涯的人，心中一阵伤感。

良久，有人自嘲的笑声低低传出：“朕就与你堵一场吧！”

君王身影飘渺，伸手抚弄着窗台摆放着的昙花，水盈盈的狐眸转溜一笑，悠悠的呢喃道：“萧临，朕赌你，一定会为了朕而回来……”

星空下，万籁俱寂，月夜迷人。

第73章：妄归

眉如月，目如星，美如冠玉，清雅出尘。他在那里，白衣墨发，飞扬的美目妩媚游离。

只要是见了他，他都会很开心，连忙屁颠屁颠的奔过去，仰着脸一脸崇敬的唤着：“皇叔~”

那人转过身，竟不是用冷清清的目光望着他，反而俊眉一挑，暖暖的问：“煜亲王，你今日的功课都背熟了吗？晚些时候再到朕宫里来背。”

他惶恐，撅嘴撒娇：“皇叔，要不要这样~”

冷哼一声，那人高雅的甩甩衣袖，“你若背不下来，那便给朕连夜抄一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就去歇息！”

“皇叔！您怎么见了儿臣就是问儿臣的功课，每次都没有别的关心的话对儿臣说吗？”曾几何时，他曾这般幼稚的追问。

“没出息的东西！”那人束手而站，背着落日的余晖斜望着他，笑骂道：“玉不琢，不成器，侄不才，叔之过！朕愿意花费精力来管教你，你倒是不愿意被朕管教着？”

……

“将军，将军！”身旁突然传来人的叫唤，“天亮了，将军您该起身了。”

萧临睁开眼时，脑中有过许久的迷糊。恍恍惚惚中，他似乎记得自己昨夜做了梦，梦中还梦到了他朝思暮想，每每想到便让他痛彻心扉的人。

可是如今起身，坐于床上，他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摇摇头，萧临不准自己在一大早便想些不该想的东西，今日是大盛西南将士与西宇队约好的最后一战之日。捏捏拳头，他身为主帅，今日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必须带头做好一切应战准备。

由小兵们给自己穿好衣物，萧临洗漱过后准备走出了营帐，沈蛮儿就掀开门帘走进来，“王爷起了？”

萧临点点头，打算出去，却被沈蛮儿一把拉住了手臂。他挑眉问道：“你有事？”

“兄弟，没事本姑娘就不能来瞄瞄你？你房里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沈蛮儿嬉皮笑脸，双眼下是明显的吓人的黑眼圈。

萧临一瞧沈蛮儿明显憔悴的脸色，忍不住斥道：“你一个女孩子夜里都去干什么了？看鬼了？瞧你，黑眼圈这么重！”

沈蛮儿闻言，竟正经了脸皮，伸手一把勾住萧临的脖子挂着，将头埋在萧临胸前，身子一动不动。

“喂！”萧临刷的身子一僵，伸手试着要推开沈蛮儿，“你做什么呢？”

沈蛮儿在萧临怀里抬头，直勾勾的盯着萧临：“兄弟，如果我告诉你，本姑娘夜里真的是看鬼去了，看的还是一只忘恩负义的鬼。你怎么看？”

萧临嘴角一抽，冷冷的笑道：“怎么，沈女侠春心荡漾了？”

伸手将女子从自己怀里推开，萧临发觉自己的怀抱，除了很久以前喜欢抱着那个人，并不喜欢被别的人抱着。

“我就是春心荡漾了，怎么滴？”沈蛮儿一掌击在萧临肩头，大咧咧的囔道：“兄弟，你看咱们相识一场，感情好的就差没拜把子了。你怎么看？”

“什么本王怎么看？”

“干脆咱们别拜把子了，直接拜堂得了？”沈女侠将手一挥，气度豪迈万千。

“胡说什么你！”萧临脸一抽，眼神望着沈蛮儿就像是见了鬼一般，“你是无聊吧那便去后勤队找炊饮的士兵解闷去，少来烦本王！”

话说完，萧临眼眸一闪，赶紧就要走人。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沈蛮儿一把拉住萧临的手，握住，十指交缠。她恶狠狠的撅着嘴问道：“难道在你眼里，本姑娘一朵鲜花，就只配插在炊饮对那些牛粪上？”

“好吧，那炊饮对的不是牛粪，本王才是牛粪，如此你可满意了？” 萧临无奈，讨饶道：“女侠，现在可以放开本王了吧？拉拉扯扯，你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沈蛮儿怒发冲冠：“本姑娘追随你四年，整天混在一军的臭男人中间，吃喝住宿，事关本姑娘的闲话早就车载斗量了！”

萧临捂住被女高音刺痛的双耳，越发无奈：“本王说了让你离开，是谁就是不愿离开的？你直说吧，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萧临说完心里做了个准备，原以为沈蛮儿还会与他斗嘴的，没想到沈蛮儿听了萧临的话，嘴一抿，圆溜溜的眼眶竟然红了。

萧临手足无措，眨眨眼喃喃道：“蛮儿？”

天！沈蛮儿在他面前一向是以铁血汉子的形象出现，平时在战场上气场都不输给真汉子，没想到今日竟还会泪奔？

沈蛮儿抽抽鼻子，突然扑进萧临怀中，用力抱住萧临的腰，哽咽着呢喃道：“萧临，今日是你们与西南国的最后一战，我不放心……”

萧临一愣，反手抱住沈蛮儿便笑了，拍拍她的头轻斥道：“傻丫头，你何时也这般的矫情了？就算我曾经是你的手下败将，但是如今我的本事如何，你还不相信吗？”

沈蛮儿在萧临怀里猛摇头，有湿润的触感传到萧临胸前，那个地方正是女孩脸部靠近的地方。萧临心中一惊，明白是沈蛮儿哭了。

“蛮儿？”

沈蛮儿抓紧萧临腰间的衣袍，抬眼，湿漉漉的大眼睛盯着萧临，一字一顿的说道：“萧临，我不是担心你会输，我只是担心……我只是担心……”

“你担心什么？”萧临耸肩，“本王向你保证，今日一战，我大盛必赢！已经进行了四年的边疆战乱，如今是该平息了！”

扬着脸，萧临目光炯炯，俊帅稳健的脸庞上一片坚毅之色，满是胜卷在手的自信。胸怀天下，如今的他早已非是四年前的皇城小亲王，一颦一语尽是大将风范。

沈蛮儿却呜咽惨笑，“我担心的正是这里嘛！”

萧临额头蓦然垂下冷汗，咬牙切齿的问道：“你竟然担心战事会被平息？”

“￥%%￥%￥%￥%”沈蛮儿身子一僵，随意嘟囔了一句回答，赶紧埋着脑袋把自己往萧临怀里钻更深，捂着嘴不应声。

“真是岂有此理！”揪着女孩的耳朵，萧临恶狠狠的磨牙：“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西宇国派来，埋伏在本王身边的女干细？”

女干细？沈蛮儿抬头，怒驳道：“本姑娘伺候了你四年，洗衣端茶的，你见过有这么贤惠的女干细吗你！”

萧临：“……那你有事没事干嘛惦记着战事？”

沈蛮儿彪悍之气恢复，推开萧临，一把揪住他领口上的衣角，啐道：“屁！谁没事惦记着战事啦？本姑娘惦记着的是你！”

“……”四周突然变的很安静，萧临眨眨眼，阴着问：“你刚刚在说啥？”

沈蛮儿再度扑入萧临怀中，嚎啕大哭：“萧临，我不关心任何人，我只关心你！你说若是边疆的战事平息了，你就要回京了对吧？你一回去了就会……我我我！我还怎么开心的了？”

萧临的头猛的一炸，身子酿跄的往后退几步，沈蛮儿刚才的话竟像是一块巨石，突然从天而下，直直砸在他心房。

是啊，他怎么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果战事结束了，他又该何去何从？临皱着眉头，抬眼望着营帐外的湛湛青天，突然觉得心里压抑的难受。

“萧临！”沈蛮儿突然抬起头，想抓住最后一丝希望的怔怔问他：“如果战事结束了，你会回京吗？会吗？”

萧临双眼失神，好一阵都回答不了沈蛮儿。可是脑中回想起四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让他瞬间进入天堂，又瞬间坠入地狱的夜晚，萧临的眼眸便没有了半丝的犹豫。

咬咬牙，萧临沉声回道：“不会的，本王喜欢着边疆的自在随意，就算是一朝战事了结，本王也不会回京的！”

想起那人寄来的信函，最后一处问道：“靖章宫的桃花又开了一季，将军何时能回来，共赏桃之夭夭？”

萧临捏紧拳头，眼眸哀伤的呢喃着道：“不回去了，不回去了，也……回不去了……”

人生又岂非是说能回去，便能回去的？年轻的将军摇头苦笑，嘴角边竟是伤感的讽刺。

沈蛮儿听到萧临的回答，高兴的在萧临俊脸上吧唧一下，心满意足的依偎着萧临的胸膛，脸上的笑意满足而喜悦。

萧临出了营帐，在营帐后小站了一会儿，而后便握紧手中长缨，亲自率领士兵们早训。用过了早饭，终于到了招集将士们的时刻。

今日一战，事关四年西南战事的输赢之定，非同小可。大盛朝的将士们在萧临的带领下，已经在前头打了三个大胜仗，如今可谓士气大振。

为了鼓舞士气，萧临特意在出师之前举行了一个宣师大会。将士们士气果然分万高涨，一个个举着拳头高呼要保家卫国，尽除西贼！最后又在将领的带头下，士兵们高声大呼拥戴萧临的统帅。

萧临站在宣师台上，见之内心大喜，心潮起伏难平。觉得自己在西南苦战四年，总算是没白待。

过了一个时辰，红日尽出，大漠风沙沉郁。

萧临身穿战袍，手拿长缨，骑着心爱的汗血战马，引领着将士们浩浩荡荡的奔向西南大漠。这里便是约定好的战场，两国将士之间隔着一片连绵起伏的漠原。

战旗飘飘，飞沙走石。

一个上午，金鼓齐鸣，两国士兵们的刀剑交缠了许久，不断的有士兵们倒下，不断的传出哀嚎和嘶吼。一将功成万骨枯，最后一仗场面之惨烈无法轻易言说。

大盛皇宫，御书房，晌午。

当萧之翊大叫着从午休中惊醒时，他发现自己做了一个大噩梦，他竟然梦见萧临……梦见萧临……

擦一把额头上的汗，萧之翊暗骂自己是疯了，果然是关心则乱吗？

这时，御书房外传来张公公的传报声：“皇上，燕秦燕将军有急事求见！”

第74章：殉职

萧之翊完全没有想过，在他如此着急的盼着萧临回归时，他竟然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燕秦进御书房，愁容满面的望了萧之翊一眼便跪下，将头磕在地上便不再出声。

萧之翊刚从噩梦中惊醒，此时的心境自然不太好，再加上跪在堂下的是燕秦，他的心情便更加不好。这个燕秦，心里总是对他含着不清白的念头，这一点萧之翊是十分清楚的。

想四年前，在西宇国第二次挑起战事时，萧之翊原本是要派燕秦再出征一次的，只是没想到后来萧临那个混小子会一声不哼的偷溜出京，直奔西南边疆。

既然作死都唤不回自家那又恨又爱的侄儿，萧之翊便只要由着他，但是也是立刻将萧临身份定位西征元帅，身边另派一些老将扶持。

想到萧临似乎对燕秦风评不佳，萧之翊便没有让燕秦出师西南，免得燕秦镇国大将军的身份会有形无形的压制到萧临。

无奈，燕秦便留在朝中，继续担任他的兵部尚书。总而言之一句话，如果燕秦不是两次大怔西南的将军，萧之翊可能早就将他打发到地方上去了。

谁愿意让一个对自己心怀暧昧的人，整日留在身边？

萧之翊挥挥手，皱眉：“燕秦，尔有何事要奏？怎么进来便不说话了？”

“皇上，微臣……微臣……”燕秦抬头，望着萧之翊的目光竟然十分沉重，欲言又止：“皇上恕罪，微臣不敢冒然说与皇上听……”

“先起身，再告诉朕到底是何事？”萧之翊冷清清的收敛眉目：“说，朕听着在。”

“谢皇上恩典！”燕秦这才起身，可还是沉默一阵，而后才低声禀告道：“皇上，微臣要向您禀报的，是关于西南边境的事……”

“什么！”萧之翊猛然打断燕秦的话，听到西南二字，双眼都亮了，急忙催促道：“西南边境有何事发生？”

燕秦见萧之翊热切的神情，自然知道萧之翊除了关系战事意外，恐怕更关心的是某个人吧？燕秦双眼瞬间就冷了，立马低下头掩去自己脸上的杀戮之色。

“皇上，”燕秦神态维诺的说：“微臣今日收到边境的快马急报，说是西南与西宇国的最后一战，昨日已经由我朝胜利而结尾，我军生擒了西宇国挂帅的太子。”

“真的？！？”萧之翊闻言一愣，而后马上哈哈大笑，高兴的舒展了俊美脸庞上所有的思愁。他起身，手握拳在御书房桌前兴奋的敲道：“顾将军也真是的，这等大好事，竟然也不在第一时间告之朕！”

“可能顾大将军被什么事给耽搁了吧。” 燕秦点头，跟着说。

“对了！”萧之翊转头一想，快步走到燕秦身边，眉宇热切的询问道：“战事既然平定了，那煜亲王呢？煜亲王是此次西征的大元帅，又是亲自擒拿到西宇太子的主力，朕要好好的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