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面霾伏——晏子韬
晏子韬  发于:2015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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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璧心中想着心事,只先把陶夫人应付了过去,并没仔细听她后面所讲的话,不然一定大惊,只知道隔壁裴姨有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亲戚要来B市住一阵,又不愿与长辈住一处,裴姨裴叔又不愿他去住宾馆,想让陶璧租一间房间给他,既自由又离得近。

陶璧的公寓倒是够大,而且是复式三层的,又只他一个人住,原本就有一间带卫的套间空着做客房,阳台和房间打通,落地窗玻璃移门,十分宽敞,若不想透光,厚重的落地窗帘一拉就是,阳台上一边是书架和电脑桌,一边有洗衣机。毫不夸张地说,除了不能开火,都够一个单人公寓的标准了。既然是裴姨介绍的,想必不会是什么烂人,合得来自然好,合不来顶多不常来往,也就个把月的事情。陶璧也是大方的人,对方要用厨房和客厅的话都没问题,只是提醒他不要去碰那几个小宝贝也就是了。

因此他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第七章

回到家刚停好车,听到有人对他摁喇叭,回头一看,巧了,王少爷正好也到,正把头伸出车窗,嘟着嘴瞪着他呢。为了表示对于下班没有等王少爷自己个儿走人的歉意,陶璧只好迁就地和王少爷俩人手挽着手亲亲热热地,一扭一扭地上楼,王少爷喜欢张曼玉,每次发起疯来都要学青蛇走路的样子。陶璧也就没人的时候愿意陪他演一演。俩人站门口笑了一阵,刚准备掏钥匙,对面的门哗啦开了。

裴姨一看俩人那个亲热劲儿,脸唰地黑了,直盯着王少爷脸上瞅。

王少爷不干不脆地把手抽出来,腆着脸笑,“裴阿姨好,我来陶璧这蹭一顿饭,嘿嘿嘿。”

陶璧闷笑,伸手摸摸鼻子,其实是掩饰翘起来的嘴角。一边开门一边对着裴姨微微笑,“刚才我妈给我打电话,说裴姨的侄子来B市住几天,我这儿正好有客房空着,离你们又近又自由,我也觉得好,听说是留洋回来的,我也正好交往交往,长长见识。”说着瞥了一眼扒在门上的王少爷,“不像有些人出国溜一圈也没进化好,回来还是一猴子。”

王少爷气鼓鼓地,“你才是猴子,你全……额……”

陶璧笑眯眯地,“你要不是猴子,就下去帮我把剩下的东西拿上来,能行吗?”

王少爷的腮帮子都快被他鼓破了,“你也太小瞧人……”

陶璧不等他说完赶紧继续说道,“还有后车厢里的。”

“你买了这么多菜啊!”王少爷咋舌,“看在你这么热烈招待我的份上,小爷帮你提!”哼哼着下楼了。

陶璧继续笑着跟裴姨寒暄,“您也真是的,咱们两家的关系还说什么租,这不是在我妈面前给我没脸吗?”

裴姨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王少爷走过的楼道,回头笑着说,“倒是我们见外了,你们一定能相处得挺好,那孩子比你小个一两岁。”顿了顿,又道,“和朋友回来吃饭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好给你做几道菜。不过今天家里炖了红烧肉,本来就给你留了一份……”

“啊!!!陶璧你个混蛋!这么多米和面粉!”楼下传来王少爷的怒吼。

陶璧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帮王少爷一起把东西搬上来,一一放好,陶璧清炒了一个西兰花,调了个番茄蛋花汤,端上裴姨送的红烧肉。两人也不多话,坐下先吃了再说。

陶璧是个吃货,因为在上海和广州待过,所以对以浓油赤酱的上海菜和炒烩煎烤的粤菜为代表的南方菜尤其偏爱,其实这两地都算是形成派系比较晚的,而且集各地所长,融为一体,自成一家。正应了描写中国人对饮食的热情的那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陶老爷子是山东人,家中请的是正宗鲁菜师傅,口味讲究鲜咸纯正,精于制汤也重于用汤,多用山珍海味,典雅大气。陶璧原本不怎么吃辣,是上了大学之后同寝室里有个四川人,整天抱着个辣酱罐头不撒手,才“近朱者赤”。S市与B市一样,都是海纳百川的地方,全国各地的精英都往那儿去,无论什么地方的口味,都能在那里找到融合了当地特色的“改良版”。

裴叔裴姨都是S市人,裴姨也是做得好一手家常菜。裴姨跟陶爸一样都是爱生活的人。陶爸爱伺弄花草,裴姨爱洗手做羹。所以陶璧也算是颇有口服,常常能借隔壁的光。

就如这道红烧肉,说全了应该叫栗子红烧五花肉烧蛋。要说这道菜的鼻祖,那自然是苏东坡了。自从他将秘方泄露出来,“黄州好猪肉,价钱如粪土。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慢着火,少着水,火候足时他自美。每日起来打一碗,饱得自家君莫管。”不知多少人跟风创作。肥而不腻的五花肉,再加上味甘性温的板栗,还有外酥里嫩的虎皮蛋,蛋上划了口子,咬上去汤汁醇厚,肉香四溢。

有这么一道大菜坐镇,陶璧和王少爷这一顿饭自然是吃得满足非常。扫荡过后,俩人靠在椅背上摸肚子,谁也不肯起来。

陶璧踢王少爷的小腿,“去洗碗。”

王少爷抖抖腿,眼睛骨碌一转,“你就炒了西兰花,番茄还是我切的,鸡蛋也是我打的。你洗碗。”

陶璧头一扬,眼一闭,先休息。隔了一会儿,笑了,“电饭煲是我开的。”

王少爷瞪了瞪眼睛,寻思半天也没想出好借口,垂头丧气地拐进厨房去洗碗去了。

陶璧抚摸了一小会儿自己鼓鼓的小肚子,又犯了会儿懒劲,才慢慢腾腾地起身,挖了点剩下晾凉了的米饭,洗了个布林,剥皮挖核,一半切成小丁,剩下的另一半自己吃了,又捡了刚才王少爷弄蛋花汤的时候特地留出的几片碎蛋壳和几小块番茄,并一些干虾米,放在一个小盘里装盆。欣赏了一下,红白相间,有深紫嫩黄点缀,还挺养眼。

端着食盆走到客厅另一端靠墙处,撩起几片大叶子,把食盆放在平时惯放的位置,陶璧绕到阳台上把窗打开通风。墙内客厅里,窗台下的大缸有3.5米长,1米宽,高与窗台平,大约1.3米,是陶璧特别定制的。这缸里养着陶璧的宠物,寄居蟹,6只。另有一个小缸里还养了一只比较凶残的,所以跟其他蟹隔离开,陶璧家总共7只蟹。

夏日的晚风徐徐吹来,再加上陶璧向缸内喷洒水珠,又有食物香气诱人,很快便有小蟹背着螺壳从自家门里颠颠地跑出来觅食了。

先是一大一小俩只结伴而来,身上背着同款同色系大小不同的猫眼蝾螺。以陶璧作为人类的眼光来看,猫眼蝾螺是最豪华美丽的螺壳了,壳体平滑,壳面色彩绚丽、花纹繁复,壳口很圆,内壁闪耀珍珠光泽。所以那只体型略大的青蟹几乎每次选壳的时候都是非猫眼不换,可以说和陶璧有着同样的审美观。不过小尺寸的猫眼十分难得,因此还没长大的迷你蟹们一般会选择轻巧的织纹螺来背,或者是也挺漂亮的(以陶璧的审美来说)五彩蜒螺。

眼前这只长得十分娇艳(大雾)的靓蓝色小蟹似乎受大青蟹影响颇深,不知是因为崇拜使然,还是被逼穿情侣装……总之就背了个对它来说略大一点点,不过并不影响使用的螺壳。至于情侣装则是陶璧自个儿YY的,其实这两只蟹都是公的,大的叫飞飞,小的叫比比,因为是相同种类,所以平时关系很好,住的也比较近。据陶璧观察,大青蟹飞飞不但不会欺负小蓝蟹比比,还颇为照顾,可以说是关系暧昧。陶璧不觉得自己思想有问题,只怪与王少爷和王丽丽混得久了,不免有点儿“腐”。

两只蟹有点儿挑食,啃了布林和番茄之后略尝了一点虾米,就撤退了。一转眼便沿着流木往上爬,不知道钻到哪个犄角疙瘩里去了。

过了会儿又有一只墨绿色的蟹背着一只黑香螺壳晃悠过来,在食盆边探头看了看,又掉头爬走了。难道是不合胃口?陶璧正想着待会儿再去拿点别的食物过来,却看到它爬到海水区附近一个半圆形扣在沙滩上的大椰子壳旁边,用它的两只大螯又推又戳。大椰子是开过口的,不一会儿就有一只橙红色的蟹也背着一只黑香螺出来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只橙红色的蟹目前所背的螺壳是它前两天从那只墨绿色的蟹身上抢来的。这红蟹特别爱换衣服,各种螺壳只要大小合适她都背过,还喜新厌旧。那绿蟹倒是只喜欢黑香螺,其他不穿。绿蟹年幼时壳体呈橙黄色,与红蟹很像,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两蟹相处十分融洽,其实并非同一品种。绿蟹性格泼辣,行为野蛮,唯独对红蟹十分纵容。红蟹是母蟹,陶璧叫她阿朱,绿蟹是公蟹,陶璧叫他阿紫。

两只蟹用完餐准备离开,陶璧看阿朱吃的有点少,就拿手指伸进去拦住去路,想再喂一些。结果阿朱还没怎么滴,阿紫爬过来伸出大鳌,卡擦。陶璧痛呼:“幸亏你就这么点儿大,不然一百根手指也不够断的!”

算了,放行。两只蟹大摇大摆去泡海水澡了。

陶璧:“……男女授受不亲!”

王少爷也把头伸过来看:“应该公公相亲才对!”

陶璧:“你不要教坏我家小孩。”

“……”王少爷委屈,“你家孩子们比我坏多了。”

陶璧扭头。

王少爷抬头看了看,奇怪道,“怎么没给那小霸王弄吃的?”

陶璧顺着他的目光瞅了瞅大缸旁边不远处放的一只小缸,“他最近不吃东西,把自己给埋了。”

王少爷把嘴张成了O型,“畏罪自杀?!”。

陶璧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根小黄瓜塞进去,“应该是快要蜕皮了,不用管他。蜕完皮又是一条好汉。”

王少爷吞吐那根小黄瓜,就是不咬断,“太细了。”

陶璧,“……”,扭头。

王少爷一脸得胜的表情。

说话间最后两只没露面的母蟹,小瘸子和小豆豆也出来了。一只浅蓝色,一只浅紫色,是相同品种。小瘸子和小豆豆虽然是母蟹,体型也不算大,但是食量却很大,而且爱吃米饭面食,尤其爱啃面包。

小瘸子被陶璧养的很精神,身体也很健全,被这么叫是因为陶璧当时在店家那里看到她的时候她断了一条腿,几乎肯定是卖不出去了,店家自然也不会悉心照顾她的,陶璧完全是出于怜惜带她回来的。不过小瘸子被陶璧照顾的很好,蜕皮很快,也重新长出了漂亮完整的腿。她对陶璧也很友好,很乐意跟陶璧玩耍,也喜欢被陶璧喂食。不像其他几只蟹都是正宗的冷血动物。

小豆豆则是陶璧特意淘回来给小瘸子作伴的,俩小母蟹相处的特别好,经常粘在一起。缸里的蟹都有自己的躲避屋,小豆豆和小瘸子经常互相串门。不像飞飞老是强闯比比的民宅,飞飞和比比都比较喜欢攀爬,他们的躲避屋在流木上,也就是二楼。阿朱也很喜欢爬,而且喜欢爬到最高点看风景,不过她很需要海水,所以还是住在底层海水区边上。阿紫顶多在躲避外面敲墙,不敢乱闯阿朱的椰子壳,因为他如果惹阿朱生气,阿朱就会不理他。如果看到阿紫没精打采无聊至极的话,基本上就是阿朱不理他了。

等大家都吃完,陶璧把食盆拿出来,以免污染环境。

第八章

观察完蟹蟹们才七点半,离夜生活拉开帷幕为时尚早。

陶璧坐进他自己御用的单人沙发看财经频道的节目,王少爷只好坐在普通的长沙发上。他曾经多次提出要自己买个跟陶璧一样的放在这里做他的专座,自然是被陶璧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墙上挂着像壁毯一样大的屏幕,电视画面上胖胖的节目主持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念着观众来信,几乎都是在讲自夸的话,有点儿无聊。

王少爷鄙视主持人,“要是真的看他节目就都能赚钱,那还不人人都能赚了?人人都赚,那亏的钱从哪儿来?难道是变戏法变出来么?嘁~”

陶璧不置可否,“他只是想强调自己授人以渔罢了。师父领进门,修行靠自己。又不用负责。”

王少爷更加不屑,“他懂个屁,还不是拿来主义。”

陶璧却心中一动,“你有没有看见过隔壁的裴叔?听我妈说在财经界也算一位挺有名的人物了,我觉得你至少该认得出才对啊?”

王少爷不解,“财经界的人物可多了去了,我只是对法律、程序这一块儿的知道点,很多人都不怎么熟悉。虽然姓裴的我还真是不知道,不过以裴姨的容貌气质来看,应该不是普通人,至少是过惯好日子的,想来她老公不简单也是可能的喽。说起来我总觉得她有点儿眼熟,又想不出来哪里见过。刚才听说她侄子要来住你家?”

陶璧有点疑惑,“裴姨的确不一般,她是名模出身,后来改行做设计师,在时尚界人脉很广。有自己的品牌,不过不设专柜,只做高定。这两年还跟朋友一起做了一本奢侈品杂志……”

“名模……名模!噢!买!高!陶璧!”王少爷大叫,“她是裴臻!Jacqueline !Jacqueline Bae!该死的我怎么会没想起来!哦天哪……她可不止是名模而已!代言过顶级香水、时装、名表,世界上最有名的男人杂志的封面女郎……啧……这可是一女神级别的啊……”王少爷使劲摇着陶璧,“怎么就做了你的邻居,简直比穿越的概率还低啊啊啊!”

“哦?这么有名?”陶璧甩开王少爷,“你说她叫裴臻?我还以为她嫁给裴叔所以才冠裴姓呢?难道他们夫妻俩都姓裴?”

“我才不管她老公姓啥,反正裴臻这个名字用的很早,那时应该还没结婚呢。”王少爷恨恨地, “虽然她年纪都可以做我妈了,但我还是恨你能住她隔壁,呜呜呜……”

“这……就算不说年纪,她也是个女人吧……怎么地也跟你无关吧,你不是喜欢男的吗?”

“嗷呜!”王少爷往前一扑,大战陶璧。

“别闹,别闹。”陶璧翻身压住王少爷,“我总觉得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信息……难道裴叔不姓裴?如果我叫错了人,为啥他们不纠正我呢?嗷!别碰我的腰!”

陶王大战又持续了一会儿,俩人终于干戈载戢握手言和,准备去所谓的给吧看看西洋镜。

“小爷带你去长长见识,省得你成天只知道对着电脑。”王少爷挑挑眼角,用手指隔空点陶璧的脑门,“宅成个木头。”

这家新开的酒吧离陶璧家挺近的,沿着静谧的榆花西里往北走,走出林荫道就是B市最热闹的大街之一。拐个弯再过两个红绿灯,就是著名的酒吧街,有球赛或者节日的时候这里会非常非常热闹,欧冠决赛的时候更是人头攒动寸步难行。

陶璧和王少爷先站在门口打量了一番,觉得品味还行。门庭做的是欧式布局,很大很宽敞,在门外隔着前庭就能隐约窥见里面的热闹。前庭是典型的法式花园,裁剪整齐得体的绿墙绿障将鲜艳花丛间隔成各种对称的图案,中间一小座喷泉简洁而大方。没想到正院的房屋却是榫卯结构的木质建筑,虽然陶璧对于这些是门外汉,并不太懂行,仍不妨碍他慨觉其精巧而古朴,与之前所见西洋园景的铺张相映反而更显上乘。

不高的门梁上面悬着一块做旧的牌匾,用小篆从右到左写了“藏宝阁”三个字。陶璧仔细辨了辨那块匾,红褐色很深,纹理精致,似有微香,竟是上好花梨木的心材,也算难得了。于是对王少爷说,“这老板倒是除了有钱,还很有心。你看这中外不同的建筑风格碰撞起来不但不让人感到突兀凌乱,反而有种奇特美感。藏宝阁三个字也提得很耐人寻味。”边说边往里走,越发觉得奇怪,向王少爷问道“这里真是Gay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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