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戈(一)——火棘子
火棘子  发于:2015年0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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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次,特令迟衡与我前来,或能为城主暂缓这一苦恼。”

麻七麟饶有兴致:“你们有什么计策?”

纪策看向迟衡:“迟衡,你来说一说战事。”

迟衡说话直接明了,自然没有纪策的婉转:“其实无论是您还是杭竺,一狠心都能拿下矽泞关。为什么狠不下这个心呢?谁先动都不是问题,问题是动过之后一定会元气大伤。于杭竺来说,矽泞关远离泞州的州心,他拿下也未必能保得住,若不能一口气吞掉并向矽州侵吞百里以上的地域,就不能动。然,从地利上来说,矽州是优于泞州的。矽州不动,对于泞州都是威胁。但您的顾虑在于,谁去拿下矽泞小城?拿下之后谁去守护?”

这些老生常谈,麻七麟了然于心,只点一点头。

“但假如,您能够一口气将泞州军赶到百里之外,并侵占泞州的西泞城,以城为界,杭竺肯定无可奈何。”

麻七麟立刻反驳:“首先,且不论如何能侵占得了西泞城。就算攻下,杭竺必然攻击,彼时我军必会陷入旷日持久的相争之中,绝非上策。”

“攻下之后的事您无需担心。春日水涨,西泞城外的大河就是天堑;夏日西泞城炎热不堪,杭竺出兵也是疲兵;秋日干燥,西泞城地势高峻,一把火下去,杭竺近不得……冬日的话,天寒地冻更绝无可能。只要有良将驻扎,如此拖延上一年,站住脚了,杭竺再想夺去,必定得出十倍百倍的力气。到时,形势将同如今的矽泞关一样僵持,城主可高枕无忧。”

麻七麟转念一想:“那必得有良将驻扎,方可。罢了,暂不说攻下之后,你且说,当下如何攻下?”

迟衡笑了,原来人是这样被套住的。

朗声道:“攻城容易,只需勇将。朗将派末将来,正是助城主一臂之力。若城主能出千名精兵,末将愿出征讨伐杭贼!”

麻七麟笑了,笑得高深莫测:“这怎么使得?”

“迟衡,这是矽州……”纪策佯装阻止,说罢给麻七麟施了一礼,“迟副将心直口快,城主莫往心里去。朗将的意思,是让迟副将辅佐麻二公子,不日夺取西泞城,是我们颜王军的诚意!”

颜王军,确是作战的一个好招牌。

且不论当下如何被猜疑,只要不受钳制,颜王军一旦出征,势不可挡,百战不殆。所以对于迟衡的口出狂言,麻七麟亦没有出言相讥。

“行之……”麻七麟微一迟疑,转向迟衡,“迟副将才十七?当真是少年英雄啊!”

纪策道:“颜王军里全是年少将才,能所向披靡,正因年轻气盛——方才迟副将也提过,令郎可是千里挑一的好骑手好将才啊,放到颜王军里,最最起码也是个校尉。”

麻七麟但笑不语。

无人时,迟衡问纪策:“你确定麻七麟会给一千个精兵?万一全是老弱病残怎么办?”

“一千兵对于麻七麟来说就是一瓢水,你以为他会少那么一千个兵?再说,又是麻行之带兵,你说他会派什么兵呢?”

“他手底下将领那么多,凭什么会是麻行之?”

“从麻七麟与沙家结亲就可知,他十分倚重武将。他能将矽州交给谁?难道是懦弱还多情的麻慎?当然是次子麻行之,从麻行之的住处及平常行为都能看出!从麻七麟会动心的除了城池,更是麻行之能够撑门拄户。如今,正是他儿子崭露头角的大好时候,就他看如何决断了。”

迟衡道:“万一,他还是谨慎起见呢。”

纪策扼腕道:“嗯,不无可能。所以,我还得生点儿事,以确保万无一失。”

等麻行之过来,纪策十分高兴地告知:“方才我们与城主建议,让你去攻克西泞小城,这下你可大展身手了!”麻行之当然高兴得不像话。

次日,有些消息不胫而走,同时带着一些模棱两可的传闻:诸如,沙将领春风得意,一则结亲,二则兼攻城大任云云。如雨入林,倏然不见一点儿波澜。

此时的迟衡忧心忡忡,掰着指头说:“纪副使,消息也传出去了,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纪策拿着书卷,悠然自得:“如果动静大到你都知道,那就不是动静。你不见时不时有些五大三粗的人出入麻府吗?以及,麻七麟都没时间管咱俩了吗?就跟海一样,起的是微风,最后的浪可是高好几尺。”

“我没见过海。纪副使,你是和朗将一起见的吗?”

纪策噗的笑出声:“什么都能扯到朗将。朗将才是旱鸭子呢,我自小就见惯了。咳,迟衡,你不需要一天到晚将朗将挂在嘴边的,他会因打喷嚏过多而得风寒的。”

迟衡撇嘴:“我就是很仰慕朗将,怎么了?他骑马射箭都这么厉害,我就是想知道他所有的事!”

纪策将书盖在脸上:“真好。”

“什么?”

“这种事,都能说得这么直接这么洒脱,真好。”纪策重复了一句,书下隐隐的笑,“你在颜鸾面前也这么说吗?”

说吗?没这么直白地说过,这种话,当然不好意思直接说了。

58、

三日后,麻七麟正式请纪策和迟衡商讨进攻一事。麻行之早在一旁等待,脸庞抑制不住兴奋。

“纪副使将当前形势与小儿一说吧。”麻七麟抚须笑道,甚是慈祥。

纪策将大势大致一说。

麻行之双手关节撑在案上,一双眸子十分期待:“这些我爹都和我说过,只是,矽州不可能无缘无故去惹一个宿敌。”

纪策立刻正色:“实不相瞒,元州危在旦夕,我和迟衡是来向令尊请兵的。我就直说了:王朝佞臣几次三番削弱颜王军。若失元州,我颜王军实力大损,宁可继续攻炻州也不会反攻元州的。”颜王军屡受王朝制约削弱,并非秘密。

麻行之难以置信:“你们要将元州白白送给杭竺?”

“不,驻军会顽抗,一直到抵抗不过会撤城而去,守住元州城以南,也等于失去半个元州。虽然不忍不舍,亦是军力有限。家丑不可外扬,但既然已向城主求救,纪策就实话告知了。”大抵都清楚。

麻七麟沉吟,插话道:“颜王军,竟已如此了么?”

他原本寄希望于泞州和元州两败俱伤,想不到颜鸾竟然宁愿弃城也要保存颜王军的实力夺取炻州,叫人出乎意料。形势如此严峻,麻七麟脸色肃穆。

纪策岂能不知他的心思。抛出这一番示弱的话,就是叫他不要心存期望。

“若颜王军不反攻,杭竺正好得以休息。占据元州之后,他下一步会指向何方呢?西南王虎视眈眈他不可能去啃,西北是外族胡夷他啃不下,距他最近的,也就只剩下矽州了。城主,纪策不是危言耸听,唇亡齿寒,城主不会没想到这些吧?若杭竺乘机占了上风,最难受的,恐怕不止颜王军。”

这一席话,示弱得恰到好处。

互相制衡就罢了,势力之间最怕一家独大,距泞州最近的矽州,危机更甚。

麻行之插话:“爹爹,杭竺向来对我们虎视眈眈,可不能让他得逞。”

纪策趁机再进言:“这一战,对于元州是生死存亡难测,对于城主,却是大好时候!如今,杭竺的重兵压在元州边界。待朗将出征炻州之后,杭竺定就会出兵元州与驻兵交战。如果在这等绝佳时机,城主出兵,则杭竺必定后防空虚首尾难顾。他若不调兵回来,您一路强兵攻到泞州城都畅行无碍——到时杭竺就算拿下元州城又如何,城主已是胜券在握;他如果调兵来防守,泞州那么长,等精兵到了,您至少也拿下了矽泞小城,一口气夺下百里之外的安泞城要地。安泞城拿到手了,杭竺就剩跳脚的份了。无论如何,城主都是赢的一方。”

纪策修长的手指画在地图上。

这倒是用元州做诱饵,真正便宜了矽州,麻七麟听了这些话,心中更有忖度。

“退一万步来说,矽泞小城本就是矽州领地,趁机夺回是天经地义。无需大动干戈,麻二公子领一千精兵足矣。”

麻行之跃跃欲试:“一千够吗?们的驻兵近万。”

纪策淡淡一笑:“那是以前。泞州的兵不是无源之水,他要压元州,必然得从抽调良将和兵员,后防空虚是必然。”,“迟副将,你来说说如何攻下矽泞小城和安泞。”

迟衡有条不紊地指着矽泞关:“二三月的矽泞关风沙极大,麻二公子与末将可在黄沙掩饰之下,进攻矽泞小城,以疾速攻下之后,快兵东行。我们的马和兵一定要够快,赶在援兵到来之前,一路杀到安泞城。”

麻行之道:“取矽泞小城是轻易,到了安泞如何,驻守安泞的是杭竺之弟杭戮,也是勇将。”

“麻公子可有信心取他性命?”迟衡反问。

麻行之和麻七麟尽皆沉默。

“十年前的勇将,十年后未必就是。杭戮性格急躁,最经不起激,末将只领一千精兵到城门下叫战,他必然出战。若拿下了他,安泞城何愁拿不下?”迟衡微微一笑,满是自信,“若没有记错的话,安泞已有十年没有任何战乱了,它的守护,必然外强中干。我们的兵只要够快。”

麻行之眼睛亮了。

迟衡向麻七麟一抱拳朗声说:“城主,只需一千精兵,麻二公子与末将必能将安泞攻下!”

看着三双年轻的眼睛。

麻七麟忽然大笑:“好!老夫这就给你一千精兵,看你们如何调遣!”

当日,麻行之即被命为统领一职,领了千余精兵悄然前往矽泞关,迟衡伴随左右。而纪策则被麻七麟“留”在矽州城。临行前,迟衡仍有一丝顾虑:“纪副使,矽泞关肯定不在话下。安泞能费点时间,但也无大碍。可是将安泞拿下之后,若无驻兵,是极难守住的。”

纪策诡谲一笑:“一千精兵只是前锋,只要攻下,麻七麟老狐狸肯定会大量增兵的。你只管往前冲。甚至,不止于安泞,你若觉得哪里还能走,就去攻。只要能打胜战,麻七麟就有兵给你。”

“可是,泞州如果强大了,以后就麻烦了。”

纪策拍了拍他的刀:“你尽管放心。麻七麟已经六十余岁了,他为谁做嫁裳还不知道呢!你现在就是颜王军的‘副将’,你攻得越快,元州那边解困得越快。”

迟衡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我们什么时候进攻矽泞小城?”

纪策在他耳边,说了一个日子:“不要早,也不能迟。早了,杭竺的调兵没有陷入交战;迟了,元州损失就大了。给杭竺来个措手不及。还有,我不在身边,你该拿的主意,得自己拿!”

军鼓雷响,军旗簌簌,一千精兵威风凛凛。麻行之指着精兵自豪地说:“迟副将,你看这一千精兵如何,是我平日里亲手带的,爹爹还总说我少不更事!”

迟衡目视远方,天际一股黄沙卷起,昏昏的天昏昏的地,浑浊一片,令人看不清前方:“统领,可以出发了!”

麻行之手指长鞭,一声令下,千余精兵如怒潮,涌向矽泞小城。

可怜矽泞小城的驻兵,还正奇怪今日的黄沙似乎不同以往,有股莫名的血腥之时,矽州的精兵如从天降,迟衡一马当先,挥刀如麻,厮杀不多时,已杀入城中。

矽泞小城的驻城头领仓促挂帅上阵,麻行之一箭穿心,将他射下马。

多数人没来得及反抗,就已毙命。不多时,城内血腥翻滚。

其时,黄沙未息。

这一战杀得轻易,麻行之首战告捷,要停下整兵。迟衡道:“统领,兵贵神速。延误佳机,若等泞州各城池派援军过来,要拿下安泞,可不是一千精兵能办到的。至于矽泞小城,统领无需担心,令尊肯定早有安排。”

麻行之也是年轻顾虑少,果真趁夜挥兵向东。

矽州的战马膘肥体壮,一千精兵胜战之后士气正盛,四蹄劲急,千里横行,不及天亮即达安泞城。

安泞城由杭戮驻守,杭戮是一员勇将,亦是因为他,矽州的疆土连连向西缩小。好在他一向有勇无谋,性子急躁,所以杭竺只让他驻守安泞城。正如迟衡所说,安泞已十年无战乱了。

安泞城有群山做天然屏障,城池亦十分坚固。

麻行之与迟衡一路杀到安泞城下,安泞城还是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麻行之几只快箭,即将泞州青旗射断。哨兵看见兵临城下,几疑眼花,屁滚尿流地向杭戮报战。

不多时,杭戮率兵出了城门。

杭戮生得凶恶,面带刀疤,一身盔甲耀日,青色将军袍虎虎生风,骑的是一匹彪悍的赤练马,手执一柄钢枪,见了麻行之,呵呵一笑:“原来是麻家的二小子,麻七麟舍得让你出来了?初次见面,叔叔没什么礼,就送你一个不死做见面礼,如何?”

麻行之大怒,引马要出。

迟衡将他拦住,快马鞭出阵营,大声道:“区区小战,何劳统领出战,末将出马即可!”

杭戮见状哈哈大笑:“既然麻二小子不敢出来,就让老子杀个鸡儆个猴,别以为到了安泞城就可以撒野了。”

二人在阵前跑马开来,杭戮的枪法如其人,又猛又凶枪枪直指要害,占着地利,信马驰骋;迟衡年轻气盛,一把重刀砍得凌厉,没有一丝怯意,越战,杀气越甚,不多时,他的眼里已经只有杭戮的钢枪了。

纵横城门前,好一番厮杀。

却说天公也如看得过瘾一般,不多时飞沙走石。

杭戮见久挑不下,俯身将长枪往地上一划,那飞沙迎着风就往迟衡那边飞过去。

迟衡拂手将眼睛一挡。

杭戮大喜,回马一个快枪刺将过来。迟衡怎不知他的狡诈,一个后仰躲了快枪一个横劈辟出了快刀,只听见哐的一声,一片银盔甲应声落地。

杭戮大惊,急忙引马回奔,有血洒落在地。

见自家将领受伤,安泞兵士自然也无心作战,纷纷听令回城,关紧城门,再不应战。

59、

迟衡斗志昂扬,胜利归来,兵士们士气大振,麻行之更是兴奋不已,连连赞道:“迟衡,你果然厉害。”

迟衡笑道:“统领,该下令了。”

麻行之会意,一边令手下兵士大声叫战,或羞辱或激将,骂声不绝于耳,总之气焰十分嚣张。安泞城城门依旧紧闭,城墙上也有泞州兵士回骂,到底是吃了败仗,底气不足。

另一边,令两个头领各自率兵火袭其他城门。

吩咐完之后,麻行之有点不解:“迟衡,要么你去率兵袭击,要么我去,何必咱俩都在这里?”

“统领的安危比胜负更重要。”

麻行之不满地说:“行啦,别统领来统领去的,叫我行之就可以,不如你到我们矽州来助我。颜王军虽然是王朝之师,哪里有偏居一州来得舒服。”

迟衡笑了,也不说多谢抬爱之类的客气话:“把安泞城拿下再说。”

说罢看向远方,有两股浓烟直冲天际,不由得讶然,这火势起得太快太凶了。

麻行之骄傲地说:“这是我们麻府特制的油膏,不比寻常引火,它一烧一大片水都泼不灭。要说用它攻城是难,但要只是袭击给个教训,轻而易举,保管杭戮吓得够呛。”

“特制?”看他重重浓烟顺风四处飘散。

“其实说了也无障,这是矽州特产的一种火草,经过层层历练之后凝固而成。”麻行之坦荡地回答,“你说,我们这么一直骂下去,杭戮肯定会开门应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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