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璃站在杨叔的床边，看着床榻上面无血色的苍老之人，脸色依然有些冰冷：“是谁做的？”

带路人走到内房的门口，掀开珠帘。

房内，卫白正揉着脑袋从床上坐了起来，茫然地看着门口众人：“我……我怎么了吗？”

邵庸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道：“杨叔中了毒，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卫白愣了愣，然后有些不可置信道：“你们怀疑是我做的吗……”

卫白忽然皱了一下眉，似乎想起了什么，两手在自己的身上摸了摸，带路人从桌上拿起一只褐色的小瓷瓶，卫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

“瓷瓶从你身上搜出，与老人所中之毒一模一样。”带路人轻描淡写道。

卫白惊愕道：“这……这不可能！我并未对杨叔下过毒！”

带路人将瓷瓶交给了钟璃，微一躬身，离开了房间，将空间留给了钟璃他们。

钟璃握着那瓷瓶看了一会儿，并不言语，像是把玩一般，将瓶子看了一遍后便扔给了邵庸。

“你……”邵庸手忙脚乱地接住了那个瓷瓶，打开小心地闻了闻，很快皱着眉又堵上了瓶子，看向卫白：“你身上怎么会带着这个？”

卫白脸色有点苍白道：“行走江湖，谁的身上没几个杀手锏？”

钟璃淡淡道：“你怎会躺在此处？”

卫白迷惘地摇了摇头道：“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早上起来还去练剑来着，不知为何就失去了意识，醒来时，已是在这里了……”

邵庸道：“可是，你的毒药怎么会到了别人的手中，还对杨叔下了毒？”

卫白摇了摇头：“我不清楚，毒仙谷内的人不会随意翻动客房，而那瓶毒药一直都在我身上，从未离身。”

钟璃想了想，道：“那中间的几个时辰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记得了吗？”

“是的。”卫白颓然地叹了口气，抬起头道：“毒药只是为了护身，是以我并未带太过狠毒的药，这都是家中调配的一些会使人体虚昏迷之药，并不会夺人性命，杨叔并没有性命之危，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不错……”

邵庸还想再说什么，钟璃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缓缓开口道：“卫白，你离开此地吧。”

卫白瞪大了眼睛：“你们……你们都不相信我？”

邵庸皱着眉，想劝说几句，岂料钟璃已经转身离开了房间，珠帘翻动时，还不忘道：“还不走？想让他也给你下毒吗？”

邵庸担忧地看了一眼卫白，只能先追杀钟璃的脚步。

“我觉得你的做法有点不对劲。”回到房内，邵庸率先说道。

“哦？”钟璃此时的表情和他在房内时的冷淡不同，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哪里不对劲？”

邵庸见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又觉得钟璃似乎胸中定有别的对策，犹豫了一下，道：“现在事情还不明朗，我觉得有可能是什么人想要嫁祸给卫白，或是利用嫁祸卫白之事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钟璃道：“下毒之人，不是卫白。”

邵庸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他的气息神色瞒不过我。”钟璃道：“况且，他的症状与中了【神醉梦迷】十分相似，这有没有让你联想到什么？”

邵庸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黑：“不足剂量的【神醉梦迷】确实可以造成这个效果，那个下毒之人想让你误会，实则是我下的毒？”

钟璃笑了笑：“是啊，所以……毒真的是你下的吗？”

“怎么可能啊！”邵庸叫道。

“但人却是在你去寻褚凌云之后中毒的，况且卫白当时也是单独出去练剑，中迷药的确切时辰并不能确定。”钟璃道。

邵庸眨了眨眼：“你要怀疑我吗？”

钟璃笑着环着邵庸的腰道：“我说过了，不会放开你了。便是你真的下毒要害我，我也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不对！”邵庸道：“你的关注点错啦！”

现在的重点是钟璃相不相信他，而不是他下毒给钟璃的话对方会有什么反应吧！

钟璃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下毒之人的身后必定还有人，此人算计得十分精准，将你、卫白、杨叔甚至是褚凌云全都牵连进来，不管到最后我怀疑的是谁，对于我们未来的路，都不会有好结果。”

邵庸：“所以你选择怀疑卫白吗？”

钟璃摇了摇头道：“我说过，下毒的非是卫白，不过他也未必清白。”

“你心里已经有怀疑的人了么？”邵庸问。

钟璃神秘地笑了笑：“若是你也猜到了，那便先不要解开答案。”

三天之后，杨叔才醒了过来，醒来之后目露惊骇，似乎是中毒之前吓得不轻：“啊——啊——！”

邵庸帮忙制住杨叔的双手，大声道：“冷静！你看清楚一点，我是邵庸啊！”

杨叔兀自挣扎着，邵庸都快按不住了，求助般地看向了钟璃。

钟璃端来一碗药，觑准时机，将汤药给杨叔全都灌了下去。

汤药全数被杨叔咽下之后，没过多久，杨叔的神智已经恢复清明了，他不再挣扎，略显浑浊的双目迷茫地看了眼四周，喘着气道：“这……老仆这是……”

“你中毒了。”钟璃淡淡道。

邵庸松开了杨叔的双手：“方才那一碗是安神的药，你中的毒已经解开了，但谷主说你醒过来时必会失神冲动，谷主的推测确实不错。”

杨叔好半天才听明白，叹了口气道：“真……真没想到，卫白公子竟是这样的人……”

邵庸道：“他已经离开啦，你放心好了，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杨叔摇了摇头：“老仆更担心是有人要对璃少爷不利，原来便是在毒仙谷，也不一定就是安全的……”

钟璃道：“杨叔，你先好好休息，旁的事情就不必担心了。”

杨叔虚弱地点了点头：“少爷可要当心……”

“知道。”钟璃道：“杨叔不必担心。”

邵庸道：“我去帮忙把碗拿到厨房去。”

邵庸离开后，在钟璃准备离开之际，杨叔拉住了钟璃的手腕：“璃少爷，老仆……有话要对你说。”

第三十六章

邵庸就在外面等着，月色洒下，将毒仙谷内缭绕的雾气染上层层银霜般的光芒，景致梦幻得犹如仙境，带着些许不真实的感觉。

大冬天的，毒仙谷内却一点都不显寒冷，谷内甚至连一片雪花都不曾有，温暖如春。

微风轻轻地撩拨着邵庸的发丝，听到身后响起的动静，邵庸连忙转过了头：“出来了？怎么样，谈了些什么？”

钟璃脸上带着一丝微笑，顺手将邵庸调皮的碎发往耳后一拨：“回去再说吧。”

“我现在就想知道啊，不然干嘛在这里等你那么久……”邵庸不满道。

钟璃笑了下：“也不是什么重要之事，在外面站了那么久小心冻着。”

邵庸斜了他一眼：“那你到底说不说？”

“好吧，既然你想知道……”钟璃无奈地摇着头，拉着邵庸的手，慢慢往他们的房间走去：“杨叔说，他并没有看到是谁给他下毒的。不过，他却在晕迷之前从那人身上扯下了一个物件……”

说着，钟璃缓缓地摊开了手掌，掌心上是一枚雕刻成一只小猪的玉饰。

“这……这东西怎么会在杨叔那儿！”邵庸赶紧低下头，在腰上摸了摸，果然不见了。

这还是钟璃说那玉饰长得像邵庸，特地买给他的，还叫邵庸随身携带不可丢弃，否则就是“你对我一点都不在乎”。

钟璃道：“你真的将这个随身带着了？”

“当然是真的！”钟璃生气的时候是很可怕的，邵庸平时都听惯了钟璃的话，况且这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猪也有吉祥的意味嘛，走在路上也不会有什么人觉得奇怪。

钟璃：“所以他觉得下毒的人是你，不过他并未将你的名字说出来，而说是这玉饰的主人，可以循着这条线索查下去……”

邵庸瞪大了眼睛：“他也太有心计了吧……故意留白，答案却不言而喻，反而会让人觉得更加真实可信！”

“卫白中的药极有可能是【神醉梦迷】，而杨叔又拿出了你的贴身之物……”钟璃笑着推开了门，点亮了房间内的灯，然后掌风一扫，门直接给关上了。“若我还是原来的那个我，恐怕真的会因此而与你产生嫌隙。”

“等等……为什么杨叔要这么不遗余力地抹黑我？”邵庸不明白道：“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什么用吗？”

钟璃看着他道：“猪儿，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心底门清之人，怎么一到关键的时刻就开始犯傻呢？”

邵庸：“喂！”

钟璃：“还不明白吗，你手中的【七毒散】与【神醉梦迷】已经被人知晓了。”

邵庸：“啊？这……这怎么可能！”除了钟璃以外，知道【神醉梦迷】的人就只有卫白了，而以卫白的性格，是不可能将这件事告诉别人的。

钟璃提示道：“石惟潇，褚凌云。”

邵庸想了想，突然福至心灵：“我知道了！是石惟潇将那天夜里我给卫若青喂药之事告诉风少悦，而褚凌云中了【七毒散】，很可能也被风少悦发现了！所以……杨叔其实是风少悦的人吗？”

钟璃皱了皱眉，又叹了口气：“风少悦知道此事是必然的，但杨叔……我怀疑他并非效命于风少悦，而是另有其人。”

“那会是谁……”

钟璃幽幽道：“长孙轩逸。”

邵庸：“！”

钟璃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邵庸顿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头皮都在发麻……长孙轩逸也出手了！？

钟璃：“现在想来，当初方伯与杨叔二人，方伯是自母亲娘家带到尚书府的，而杨叔却是从钟家分家之后才跟着母亲到了我外家。但听母亲说，杨叔在尚书府中的地位并不低，又年轻有为，当时完全可以跟着其他几位兄长分出去的，却独独选了我们母子两……彼时我尚不满十岁，而母亲的母族又非达官贵人，不过是有点钱财的商贾，死了丈夫的寡妇在那个家中又能有多少地位呢？”

“并且，父亲联系军中旧部的印信也是秘密，谁都不会想到会交给我这个不满十岁的稚童……”钟璃缓缓道：“我怀疑，当时长孙轩逸就已经在尚书府安插了眼线了，杨叔不过是其中之一。”

邵庸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时候长孙轩逸才多大，十二还是十三吧，竟然从那时起便……”

钟璃道：“皇家之人，便是个孩子，也是深不可测。”

邵庸：“那杨叔后来为何没有像方伯那样跟着你了呢？”

钟璃看着他：“那就要问你了啊，这些不是你安排的么？”

邵庸惭愧地低下了头：“我没写得那么详细……”

钟璃：“大概是已经查出来了，便没有必要继续留下来了，何况那时适逢母亲病逝，走了很多下人，他那个时候提出要走，也在常理之中，所以我也没有注意到。但是这回，我们的马车刚好经过一个镇子，就碰上了杨叔。他早早地就在那里等着我们了，还能做出一种是巧遇的假象，因为方圆十里再无其他的客栈，我们迟早会相遇的。”

邵庸点点头：“没错。”

钟璃：“如此精妙的计策，一环扣一环，风少悦不太可能做得到，他更倾向于夜袭或是暗杀，又或是鼓动褚凌云那样的武功高手来追杀我。江湖人做事，与朝堂中的人，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简单粗暴。”邵庸总结道。

钟璃莞尔：“确实如此。”

邵庸：“可是……如果杨叔是长孙轩逸的人，知道我懂得配制毒药的却是风少悦啊。”

钟璃淡淡道：“风少悦应是与长孙轩逸暗中联手了。”

邵庸瞪大了眼睛：“什么？！”

一个就已经够麻烦的了，这两个一样不好对付的人居然联手，这可绝对不是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

钟璃嗤笑了声：“风少悦大概是察觉到褚大侠的内心在动摇，所以私底下又与七王爷合作，方便他获取最好的效果，双管齐下，反正他也不吃亏。”

邵庸不解道：“褚凌云动摇了？什么时候的事？”

钟璃：“应该是你三番两次地去跟他啰嗦的缘故吧，被你念叨得久了，就是是褚凌云也有可能会产生怀疑。”

“可你之前还说希望不大……”

“那是不希望你多看他一眼。”钟璃有些吃味道：“你对他的印象太好了，人又长得可爱，保不齐褚凌云见得多了也想捏一捏你……”

那只是你的个人爱好好吗！所有见了我的人都不会想捏我好吗！

邵庸满脸都写着鄙视两个字，钟璃摇了摇头道：“你不明白的……”

邵庸：“……算了，那个就不要提了，说回这件事吧。杨叔凭什么认为你会相信他的话呢，这么明显的栽赃，只要你跟我一对口供就知道了……”

钟璃笑了笑道：“在别人眼里，你是我的娈宠，而他则是曾在我母亲身边伺候过的忠仆，你觉得我会相信哪一方？况且我心思重，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感情之前，我不也将重要之事都瞒着你吗？”

邵庸：“……”

钟璃：“长孙轩逸就是料准我这一点，当我对你旁敲侧击时，无论听到你说什么答案，都会觉得你是在狡辩。”

邵庸郁闷道：“那你以前听我说话，岂不是也觉得我在忽悠你？”

“那不一样。”钟璃道：“自从认识你的时候起，我就知道你是个没什么心机的人，而且也没必要算计我。”

邵庸点点头道：“你知道就好。”

钟璃在他唇上咬了一口道：“可是他们不知道，还妄想将你从我身边赶走，可我根本就离不开你。”

“你……你别乱动！”他们还在讨论很严肃的问题呢，邵庸怎么都想不到钟璃会说着说着就开始动手动脚起来，手都伸进了他的衣襟里，正捻着邵庸胸前的一颗小点……“唔唔……继续……”

钟璃目光渐沉，边咬着邵庸的喉结，边含糊道：“是你让我继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