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宇黎心里也不好受，他起身去拿纸巾，走过来递给他，道：“擦擦脸，别用手擦，细菌多。”

陈阳默默的接过来，轻轻的把眼泪擦掉。

姚宇黎看了看他，对这个认识两年的朋友是真的很担心。

他叹了口气，把陈阳放在外面的手拿到被子里盖住，道：“你刚才是不是肚子疼？不要隐瞒，跟我说实话。你不是医生，不明白这里面如果有问题对你的身体伤害有多大。”

陈阳听的一愣，茫然的摸了摸肚子，很诚实的道：“没有，真的没有。”

姚宇黎仔细的看他的脸，他十分了解这个漂亮男孩的性格，所以看表情就知道对方没有撒谎，于是便道：“那就好。我再跟你说一次，无论哪里不舒服，肚子疼胳膊疼大腿疼都要告诉我！听到没有？”

陈阳很想说一声：没听到！但是……他沉默了几秒后，还是说：“听到了。”

姚宇黎嗯了一声，起身收拾餐具。昨天他回家时就担心蒋晨曦，忙完家里的事情后一大早就赶忙赶了回来，却看到对方床头的血迹，他一瞬间心脏都要吓停了，不知那血是从哪来流的，害怕蒋晨曦出事，慌乱的差点要打电话找人帮忙，就听到卫生间里有动静，走过去才看到那个一直以来性格都十分软弱的人正坐在地上，手腕缠着厚厚的毛巾。

姚宇黎那一刻真的有想揍人的冲动，不止是蒋晨曦，还有那个人渣。蒋晨曦暗恋杨明浩三年，在四个月前得偿所愿，两人甜蜜又诡异的热恋了三个月，直到一个月前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让人震惊的事情，同时杨明浩死性不改，终于结束他人生中最长的恋爱，一个电话都没有的找了新女友。蒋晨曦情绪激动出了事，整整一个月都躺在床上没下来，是姚宇黎寸步不敢离的照顾他，将他一点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昨晚坐在家里的客厅中可父母吃饭时，姚宇黎没有一刻不后悔。到了现在，他看到蒋晨曦平安的坐在床上异常乖顺的喝粥睡觉，他一颗心才落回原地，松了口气。

如果那个刀口再深一些，蒋晨曦再狠一些，恐怕今天他看到的就真的是一具冰凉的尸体了。

姚宇黎想到这里便心里一阵寒冷，吐了口气去厨房洗碗了。

第三章

姚宇黎离开后，陈阳便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天花板上精致的吊灯，心底的困惑和迷茫一层层将自己包裹，让他无法探知外面的世界。

这张脸不是他的，这个身体……也不是他的。过去的一切，那个属于陈阳的25年人生，在哪里？这个叫蒋晨曦的，又是怎么回事？

陈阳心情沉重，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了恐惧的感觉。哪怕是妻子在产房内生产他的表面也是十分镇定的。然而，即使如此，他却本能的对姚宇黎十分信任，并且隐隐有股过分依赖的感觉。

陈阳将这归咎于那个叫蒋晨曦的个人意志。

不知是什么原因，陈阳觉得自己的身体异常疲惫，肚子，腰部……浑身的每一个部位都叫嚣着难受，仔细去感受，却又不知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他的眼睛渐渐合上，沉沉睡去。整个晚上都是光怪陆离的梦，他穿梭在马路上，一次次被车撞飞，一次次醒来，变成各种不同的陌生人的脸。

最后尖叫着醒来，外面天已经亮了。陈阳难受的暗恋的额头，一晚的沉睡并没有让他的精神好多少。果然，当姚宇黎敲门进来，看到他的脸色后，表情也明显的沉了下去。

但是他没有多说什么。姚宇黎抿了抿唇，上前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淡淡道：“温度正常，哪里不舒服？”

陈阳不知道为何对方这样纠结自己的身体状况，在他看来，一个男人，一个已经成年的大老爷们儿，即使长得这样……那个啥，那也不能被当做女人一样一日三餐都来问难不难受舒不舒服，又不是刚生完孩子。

于是陈阳鼓起勇气小声的道：“舒服舒服！舒服极了！”

姚宇黎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陈阳懊恼，完了，这是……说错话了？

姚宇黎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疑惑的道：“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你舒服极了？”

陈阳虽然学习不好，但从小古灵精怪，十分会看人脸色。所以他在零点零一秒中从姚宇黎脸上展现的表情了解到对方内心的大致想法。

所以陈阳飞快的摇头，懦懦道：“没有，没有……”

姚宇黎哦了一声，道：“你最近说话真是越来越小声了，你以为我是千里耳吗？”

陈阳很想挠着后脑勺嘿嘿的笑，但是一联想到镜子中那张漂亮精致的脸，他就……做不出那个动作。而且……再次感觉古怪的，另一种感觉又告诉他，这个身体……这个叫蒋晨曦也并不会这么做。

所以，陈阳老实的没有多余的表情。少说少错，少做少错。

姚宇黎道：“今天和我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如果身体没问题了，你的病假也早就用完了，明天要不要回去上课？”

陈阳茫然脸，道：“啊？”

姚宇黎觉得这几天蒋晨曦有些奇怪，但对方奇怪了也不是一次两次，所以他就当这还在失恋后遗症中。姚宇黎耐心道：“我给你请的是一个月的病假，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你的身体已经大致恢复好了，我询问你的意见，如果你还不想去上课，那么我再去你们学校给你请？”

陈阳道：“我……请假？”

姚宇黎眉头皱起来，盯着他，道：“晨曦，你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你自杀未遂就失忆了不成？明天去不去学校？”

陈阳看他的表情很有家长吓唬熊孩子去学校的模样，他缩了缩脖子，道：“去……去吧。”

话说，他畏缩个什么劲儿啊！

姚宇黎却表情未见缓和，他走近了坐到床上，拉过陈阳的手腕，看他昨天的划伤，道：“刀口并不深，也不影响正常活动。只是千万不能碰水。还有，哪里不舒服随时给我打电话。”

陈阳并没做其他的什么反应，但姚宇黎就是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对方抵触的情绪。

他抬头不知第几次疑惑的看这个和他同住了两年的室友，陈阳看到他的目光，讨好的露出一个笑容。

姚宇黎被这笑容给震了一下，默默斯巴达，然后放下对方的手，起身……走了。

这次真快啊……陈阳暗想。

姚宇黎走后，过了几分钟，又敲了门。

陈阳还维持着盖着被子坐在床上的动作，听到敲门声，刚要说“进来”，门就被不客气的推开了。

就知道那个敲门声是摆设……

陈阳无力吐槽，抬起头用眼神表达疑惑。

大概是这个动作是这个身体以前长做的，所以姚宇黎表情竟然好了一些，背着包走过来揉了揉他的脑袋（？），然后说：“我去上课了，早餐在厨房，等会儿起来自己热一下，如果不吃晚上回来我收拾你。”

陈阳震惊了，这……这太暴力了！

姚宇黎满意对方的反应，勾起嘴角十分惬意的笑了一下，道：“啊，走了。还有，手机开机，如果超过两次我给你打电话未接，我就回来找你。那后果……呵呵。”

明知对方是在吓唬自己，又明知自己也是个大老爷们儿！虽然……虽然不是那么粗糙，但好歹也是爷们儿！陈阳深深知道自己不可能害怕！不能退缩！吼！

但是……陈阳的脑袋竟小幅度的点了点头，道：“好的。”

话一说完陈阳就要崩溃的表情，不是他说的，绝对不是他说的！天啊！

姚宇黎乐坏了，如果不是要赶着上课，他真想上来好好蹂躏一下蒋晨曦难得一见的正常样儿。

姚宇黎清了清嗓子，严肃道：“我说真的！不要乱跑，不要乱吃东西，也不要接那个混蛋的电话！好了，我走了。门不要乱开。”

陈阳默默的点头，姚宇黎拉开门走了。

陈阳维持了一大早上的面瘫脸就要变化一下，变成自己熟悉的陈阳式，但没有几秒，卧室的门又重新被打开了。

陈阳面无表情，姚宇黎大概也觉得有点婆妈了，但他实在不放心，也面无表情道：“千万不要乱开门！听到没有！”

陈阳点头，道：“真的知道了……”大妈。

姚宇黎默默的关上门走了，他也有些囧。

但是走到楼下，他又想，沉默自闭了将近一个月的蒋晨曦突然割腕自杀，虽然刀口不深，但还是把他吓的半死。这次过后，好像性格变了一些？

姚宇黎皱着眉边走边想，又开始犹豫这样放晨曦一个人在家是不是还是不安全啊？要不……还是请假回去吧？

姚宇黎的表情罕见的五彩缤纷起来，这一个月他为了照顾蒋晨曦，不知错过了多少教授的课，请了多少次假，连上个礼拜的考试都是迟到半小时，早退半小时的，如果不是他自入学以来就成绩优异，为人沉稳，选修课老师怕是早就给他不及格了……

姚宇黎琢磨了琢磨，在离开住所不到十分钟，决定给蒋晨曦打电话。反正这个月里他做老妈子也不是第一次了。

忙音响了许久，没有人接。

姚宇黎眉心狠狠一跳……这臭小子！

他心头一火，又急又气，转过身就要往家跑。结果刚跑了两步，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姚宇黎放慢速度，拿起来打算按掉，就看到屏幕上闪烁着“蒋晨曦”三个大字。他停下脚步，喘了两口气，接通电话。

那头没有说话声，隐隐带着小声的呼吸声。

姚宇黎心里恼火，暗自压着火气，道：“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那头还是没说话，姚宇黎就要开口训斥，那边就小声的道：“没……没找到电话。”

姚宇黎呆了一下，继而大怒：“骗谁呢！哪天你不是手机不离身的！睡觉时不是在枕头下就是被子里！你这个白痴为了等那个——”

姚宇黎狠狠停住话头，按住额头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缓缓出声道：“好了，我不说你了，我去上课了。下次我给你打电话，尽量早接，如果有事，给我发短信也行。”

电话那头“哦”了一声，姚宇黎愤愤的挂了电话，大步往马路对面的学校走去。

陈阳拿着电话还有些呆，通话切断以后，他对着手机屏幕上硕大的男人脸发呆。

这又是谁？这个……这个还挺帅的。五官俊朗，鼻梁硬挺，很典型的帅哥样。

陈阳下床，腿一软差点跌地上，他无奈的撑着膝盖做了好几分钟的心理建设，对自己道：毕竟连还是长得非常好的，要知道以前……以前他当陈阳的时候，是十分普通的长相。

陈阳满屋子找镜子，最后还是去了浴室看到现在自己的这张脸。然后他拿起手机往镜子上靠了靠，嗯，不是一个人。

他还是不太习惯现在的长相。

把手机随手放到马桶上，扭开水开关极其粗暴的洗脸刷牙，等陈阳用毛巾更加爷们儿的擦脸时，他看到……镜子里这张脸鼻头都被搓红了，脸颊也被他刚才过度泳儿的摩擦而变的通红。

这么一看还真是……

陈阳长叹一口气，终于还是默默的放轻了力道。洗刷干净后，他先去厨房找吃的。无论境况如何，即使这个身体不是他的……那么，还是好好活着吧。

陈阳心情不好，吃了姚宇黎不知用什么东西熬得粥，古怪的味道几乎让他犯恶心，最后勉强喝了半碗就吃不下了。他现在也发现了，这个身体的胃口真的很小，比他以前遇到过的减肥的女孩子还小。

陈阳摸着干瘪的肚子想，这样吃怎么会身体好啊。

于是陈阳又拿起勺子，慢慢的一点点的往嘴里塞，最后一碗吃了进去，肚子早就撑了。

真是娇弱。陈阳有些烦躁，站起来房间内来回走动，顺便消食。

第四章

这个房子是两室一厅，从他醒来后就睡的那个卧室靠近里面，而外面靠门的那个显然就是那个……那个叫姚宇黎的了。这也就是说，他现在在和这个男生合租？住一起？

陈阳在客厅里来回走了十几圈，最后烦躁的使劲儿揉了揉头发，走回卧室去东翻西翻。

这张脸很年轻，看起来大概也就20的样子，姚宇黎走之前说是去上课，那么，对方应该是学生，而自己现在的身体……大概也是学生吧？只是是几年级的学生，高中还是大学？自己的父母又是谁？而为什么会请假一个月，最最重要的是……学校在哪里啊？

陈阳自身性格直爽，从来不会怪外抹角，更是一直都十分讨厌被一堆问题折磨的感受。所以他手上力道渐大，把干净整洁、属于那个叫蒋晨曦男孩儿的卧室给翻的乱七八糟。

在他拉开电脑桌下面的书柜时，里面满满的都是杂七杂八的书和文具，他没有心情关心是什么书，只是把搂在外面的扒拉出来几本扔在地上，正打算关上柜子去翻其他的地方时，余光看到一个封面特别的本子。

说是本子又不太像，因为封皮实在太厚了，而与以往所见过的笔记本之类的相比，这个本子的外表太干净了，纯白色，没有一点装饰。

只有在右下角极小的写了一个名字——蒋晨曦。

端庄秀美。从陈阳25岁的人生中，无数人跟他说过字如其人，要他好好练字。因为陈阳那一首狗爬子唯有名字俩字儿能拿得出手，实在不堪入目。所以在他看到这三个字时，他的心里浮起一点异样的感觉。

字体有些瘦，力道却不小。每一横每一撇都仿佛力透纸张，莫名有种要腾空而起的气势。

陈阳浮躁的心突然安静了不少。他端详着“蒋晨曦”三个字，喃喃道：“这是你吗？这个身体……是你的吗？”

有种类似悲哀和绝望的情绪快速的席卷了他全身，陈阳怔怔的看着这个本子。轻轻的翻开了封皮。

然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安静的人物侧脸素描。

有些眼熟，是手机上屏幕上那个男人的模样。

心里那股消极的情绪越来越深，随着他往后翻动的次数，已经快要积累到崩溃边缘。

这不是普通的记录生活或者学习资料的笔记本，而是承载一个少年不知多少年暗恋的速写本。

整个速写本，不知多少页，满满的全是一个男人的身影。正面的，侧面的，微笑的，沉默的，甚至有趴在课桌上熟睡的……

陈阳不懂画画，但他一个外行人却能在每一个画面中感受到作画者强烈的情绪波动。

暗恋，渴望……还有自卑。

他自卑吗？陈阳喃喃的想，这样一张好看的脸，怎么还会自卑呢？

陈阳不得而解，沉默的把本子放下，然后伸手往里探。

最后藏在柜子最深处整整有十一个大小不一的速写本。翻开看，全部都是那个男人的画像。

倒也不是每张都正正经经的从外形到眼睛都仔细刻画，有的是笔法凌乱十分快速勾勒出那个男人的身姿，有的则只是他的一双眼睛，一个脸部表情的特写……与其说是速写本，不如说是一个个用画笔代替文字来记录暗恋心情的日记本。

陈阳感觉到了没一张画里强烈的个人情绪，他心里渐渐沉下去，愣愣的看着地上摆着的十一个白色封皮速写本。

发呆了几分钟，他慢慢蹲起来，轻轻的把每个本子拿起来，找了个小箱子装了进去，放回了柜子深处，回归原位。

陈阳猛地站起身，竟脑袋晕眩了一下。他扶着头跌坐在电脑椅上，竟一时反应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