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何归——凝棠墨夭
凝棠墨夭  发于:2015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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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对方含着笑意的目光,莫羲忽然明白,什么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饭桌上,莫母自然是话最多的那个,易槿基本上是在听,被问到时才会答几句,莫羲当然是不放过任何可以插嘴的机会,最爱抢莫母的话头,莫父却只是笑看着他们安静吃饭,不时会帮易槿夹菜。

吃过饭,易槿毫无疑问地被莫母拽去继续话家常,莫羲则自觉跟着老爹去了厨房收拾。

正洗着盘子,莫羲忽然开口:“爸,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莫父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回答:“你们既然已经决定要在一起了,我想,那些事情,你们有权利知道。不过,小槿那个孩子,我实在是不忍心,还是由你来告诉他比较好。要怎样说,你拿主意吧。”

是啊,要怎样告诉他呢?想起那人温润的样子,莫羲只感到一阵苦涩,苍天,你何其不公呀,为什么要他承受这么多!为什么要这般折磨他!想到这儿,他忽然恨起自己的敏锐,为什么要察觉出槿对父亲有意识的闪躲,为什么会感觉到那天晚上他内心的挣扎?要知道是这样,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如果不说出来,那槿与父亲的误会,又该怎么办?

谁能告诉他,若进退维谷,要怎样赌上一赌?

易槿找到莫羲时,后者正站在树下发呆,他走上前将他的手握入掌心,果然是一片冰凉,“怎么站在外面,不冷吗?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听到旁边传来声音,莫羲转身把他圈进怀里,将脑袋放在对方肩膀上笑道:“槿这是在心疼我吗?”

在一起这么久,易槿早已知道这人不要脸的性格,遇到这种情况,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无视。“莫叔和莫姨回你们祖宅了。”

“哦,知道了。”“我刚才是在想,你是不是该改口叫他们爸妈了呀!”事实证明,没有最不要脸,只有更不要脸。

易槿的功力显然没有莫羲高,尽管他告诉自己要无视耳边调笑的语气,脸上还是可疑的染上了红晕。(小槿你是因为想到了什么吗???)

“我是想说,你的房间是不是该收拾一下了?”再次转移话题。

莫羲的父母管孩子一向都是放羊式的,给他们兄妹都有足够的自由,因此两位家长大扫除时并没有管儿子的窝。

“那是我们的房间。”莫羲执着地更正。“不要扫,里面有槿的味道,我想留着。”

察觉到他今天分外地黏,易槿难得地没有将身上这只“八脚鱼”拽下来,而是顺着靠了前去,双手伸在背后将他环住,才问:“怎么了?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吗?”

莫羲摇了摇头,忽又意识到怀中的人是看不到自己的动作的,又开口道:“没有。”没有什么让我不高兴,只是为你感到伤心而已。我的,槿呀!

春节算是中国最大最热闹的传统节日了,它是旧的一年的结束,也是新的一年的开始。在除夕夜里,人们会和家人聚在一起,彻夜不眠,称为守岁。

天刚刚暗下来时,已经有孩子到处跑着放起了鞭炮,村里四处都能听见“啪”“叭”的声响。华灯初上,莫羲便迫不及待地拉了易槿出去说要等会儿看烟花,留下父母在家里守着,出门时还能听到莫母在里面喊着:“儿大不中留呀……”

虽然已是晚上,不过因为是节日,家家都灯火通明,每家的门前都挂着大大的灯笼。

四周不时会升起朵朵彩色的烟花,先是“啾”的一声升空,再是“咚”的一响在天空炸开,化作繁星点点,流光溢彩,把夜空装点得闪闪烁烁,灿烂夺目。随着时间慢慢接近零点,周围的烟花也多了起来,这朵还未开败,那朵就又升了起来,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直将夜空照耀的如同白昼。

易槿静静地站在河边仰望着天空,神色有些许寂寥。莫羲看着他在光影交替中忽明忽暗的侧脸,忽又想起,两人还是孩子时,也曾在这里,这个位置,这个时间一同看过烟花,只是,那时的漫天繁华中,眼中的人是笑着的。

“既然知道当繁华落尽、烟消云散后,就只能徒留一地的感怀荒凉,为什么,还要毫不犹豫的去开放呢?”易槿忽然开口,淡淡的语气,不知是在询问还是说给自己。

看到他的样子,莫羲不禁轻呼出声:“槿……”

对面的人转头过来,轻歪着脑袋等待着他的下文。

莫羲粲然微笑,“我有东西要送给你。等等我。”

易槿看着他笑着跑远,一会儿又抱了什么东西回来。待他靠近时,易槿才发现他怀中的东西竟然是烟花!这是,要亲自送给他的美丽吗?易槿轻轻一笑,也不说话,只看着那人孩子般蹦着在不远处站定,神秘地对他一笑。接着,放好,点燃。

一簇烟火尖锐呼啸着跃上半空,迅速铺开,在空中竟汇成一幅绝美的画--有含苞欲放半露半藏,有迎风初绽嫣然含笑,也有团团花瓣紧簇相连,落下百里胭脂云--那竟然,是一片桃花!

易槿呆呆地看着那幅画,竟失了声。

烟火明灭,绚烂,璀璨,深深地刻在了易槿的眼底,即使不久之后,天空又恢复了黑暗,可是,那样的美丽,怎能被轻易忘掉?

“槿……”耳边有人在轻唤,他侧头看他,只觉那笑容温如暖阳,清若皎月,墨色的眸子中却是极为认真,“虽然绚烂过后,天空中不会留下痕迹,但是……”莫羲指指自己的心,“……这转瞬即逝的美丽,会留在这里。”并不是什么都没剩下,至少,会留在这里,就像记忆中的那片桃花,就像是,你只是无意之间,便走了进去,从此再也没有离开。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安谧无声,只剩下淡淡的、温馨的气息静静流淌……

第14章:自古痴心多离怅 谁言别后才牵肠

当朝阳被鞭炮声惊醒时,人们纷纷忙碌了起来,换上新新的衣裳,煮上热乎乎的饺子美美吃上一碗,道路上的行人便渐渐多了起来,一拨一拨的,出了这家进那家,都早早地送上自己的祝福,主人当然也少不了瓜果和糖,还有给小辈们的红包。

莫羲一家当然也是行人中的一拨,易槿在莫羲的百般请求下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至于是以什么身份嘛--这个暂且不说。除他以外,还有一个人也不在原先的计划中,就是说好要跟着顾城回他家却突然在三十晚上独自冒出来的莫缃,虽然她解释说是今年就去有些太早,不过莫羲还是嗅到了她‘生人勿近’的低气压,时刻与自己妹子保持了安全距离(莫家女子都是很厉害的说)。

接下来,热热闹闹,走亲访友,待所有要去的亲戚家都去过后,已然到了初八。大年初八,返工的日子,莫父莫母在内的一干外出打工人员陆续离村,莫缃也丢下一句“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后不见了踪影。两人便收拾了宅子,又去了小院,钻到小屋中做起了自己的花灯,为即将到来的上元灯会做准备。

每年正月十五元宵节时,镇上会有灯会。届时,街道两旁尽是各色花灯,灯面上便是制灯者写出的各类谜语,在猜谜比赛开始后,谁若能率先猜中谜底,便可得到花灯的拥有权,灯谜活动结束后,赢得花灯盏数最多的人便是此年的放灯者,要代表全镇的村民在无忧桥上点起天灯,向上天祈福。

猜谜过后,各类表演也会依次举行开来,无论男女老少,总能找到自己喜欢的节目,并且,每年也总有或多或少的少男少女在此牵线,因此灯会有时比除夕还要热闹。

易槿被莫羲拉着在人群中四处穿梭,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多久没有参加过灯会了呢?上一次逛灯会的记忆,好像还停留在十一岁。那时的自己很高兴吧,虽然性子比较淡,但毕竟是个孩子,哪会不爱玩?费尽心思想出了一个自己认为还不错的谜语,然后在比赛开始时偷偷藏在一边,紧张兮兮地等待着有人来猜。嗯,后来是被谁赢走了呢?易槿细细回想,忽然,脑中浮现出一个吃着冰糖葫芦的熟悉的孩子的样子,竟然是他!抬眼望向前面的人,易槿有些无奈又甜蜜的轻轻摇摇头,这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好像自己所有的事情他都要插上一脚才甘心一般。

“槿,槿,来看看这个。”莫羲在一个摊位前停下,回头叫到。

易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原来是一位老伯在卖木雕。木雕在如今已经不是很常见了,人们习惯了去拍照录像,或是必要时选择去学比较简单的石膏雕塑,再加上做木雕要求严格,刀法不易掌握,学的人越来越少。今天在自己的家长看到这些物件,易槿也是深有感触。

“喜欢吗?”莫羲拿起其中一个递了过来。

接到手中仔细端详时,易槿不禁睁大了眼睛,这,这分明是自己的样子!扭头想要说些什么,但看到对方的笑脸时,还是将所有言语咽了下去,只留下一个单音:“嗯。”

“谢谢你啦!余师傅,赶明儿给你送几坛好酒过去。”莫羲眼角轻挑,向着对面说道。

余师傅?听到称呼,易槿抬头望向那老者,只觉得越看越熟悉,好像以前是见过的。

余师傅呵呵一笑,似是知道易槿心中所想,捋了捋自己专程留长的胡子,看向两人说道:“你们脖子上挂着的还是我刻的呢!”

易槿下意识地摸向吊坠,却被莫羲一把抓住拽离了摊位,“走啦,走啦!不走那老家伙又要卖弄了。猜谜快开始了,我们快过去吧。”

来到前街时人已经很多,镇长站在高台上看着时间,随着他的一声“猜谜比赛开始”落下,人们纷纷向最近的灯靠去,一时间热闹的气氛迅速蔓延。

莫羲当然也不甘落后,一个接一个猜得兴高采烈。

“一钩残月挂三星…”“啊,是‘心’字。 ”

“千里姻缘一线牵。”“这个是‘重’。”

“酿酒之后隔日香……”“酿酒…之后…隔日香…,酿酒--之后…哦!我知道了,这个是‘酥’!是‘酥’对不对?” 莫羲兴冲冲地冲着旁边的守灯人问,那人甜甜一笑,将花灯旁写着谜底的牌子翻了过来,上面写着的果然是酥字,莫羲得意,伸出手去让守灯人为他臂上绑上这盏灯的丝带。

继续向里走,莫羲来到一盏六棱宫灯前,只见上面写着“好鸟无心恋故林,吃罢昆虫乘风鸣,八千里路随口到,鹧鸪飞去十里亭。”是要猜成语,这就有点难度了,莫羲一时想不出来,就想让易槿来帮忙。易槿正在看另一盏,刚刚说出谜底就见莫羲向他走了过来,“怎么了?”他问。莫羲指着刚才待的方向回答:“有一个猜不出,你去看看吧。”又趁着守灯人为易槿绑丝带的时候看了一下这盏的谜面,“虫入凤窝不见鸟,七人头上长青草,细雨下在横山上,半个朋友不见了。”“风花雪月。这个我也会的。”听见莫羲在嘀咕,易槿轻笑着拍拍他,“走吧。”

易槿看着面前的谜面细细想了一番,然后确定地说:“鸾凤和鸣。”旁边守着的一位妇人将木牌翻过,夸了一句:“这位兄弟真聪明。”

“那是。”听到别人夸赞易槿,莫羲显得比他还要高兴。

看到莫羲得意的模样,易槿心情显然也好了起来。

“槿,我们要抓紧时间哦。”朝他调皮一笑,莫羲继续望向还未揭密的灯,却在看到其中一盏四棱素灯时稍稍变了脸色。说了句“我们去那边看看吧”就拽着易槿向里走。

莫羲那一秒的反常并没有逃过易槿的眼睛,路过那盏灯时他特意扫了一眼,素色的灯面上只写着五个字:白日依山尽。看到它的那一瞬,呼吸猛然一怔,他竟然,这般维护他。一丝一缕,所有可能会痛的地方都不去触碰,只是不想让自己有机会去伤心、懊悔,可是,自己却还要……

白日依山尽--下落不明。

意识到他的出神,莫羲转过头来问:“槿,你的灯究竟挂在哪里呀?找了这么久都没看见。”

“我也没看见你的呀!”易槿回答得理所当然。

“哎呀,我的已经被猜出来了,我刚才看了。不过槿的一定不好猜,让我看看嘛!”莫羲依旧不罢休。

“真的要看?”仍是会害怕的呀,易槿在心底叹气,对不起。

“嗯!”

“那……跟我来吧。”

来到街尾时,比赛结束的声音已经响起,易槿停下望了望身后的人,莫羲抬起左臂,抖抖上面的丝带,无所谓地说:“我们就不用去台前点数了,才这么几根,肯定赢不了。”易槿听后没有说话,而是走上前将其中一盏灯取下拿在手中,“陪我走走吧。”

知道他有话说,莫羲安静地跟上。两人顺着小道走离了街道,待到已经听不到那边的声响时,易槿停下了脚步。

良久没有说话,莫羲走上前与他并肩而立,问道:“在想什么呢?”

易槿转过头与他对视,淡淡开口:“我在想……”顿了一下才接到:“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呢?”

莫羲一愣,有些狼狈地别开视线,显然是没有料到易槿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场合,这样平淡地问出来。原来,自己的不安,他都知道……

易槿将手中的灯递给他,坐在旁边的一个石凳上。而莫羲却看着易槿亲手写上的那个谜面沉默下来。它真的不难,真的。可是,却也太难。‘相思千年去山颠,莲叶凋零渭水流,不见清早云遮日,禾有清香月有明。’

“十月十日。”今晚的最后一个谜底伴随着叹息从口中流出。莫羲走到易槿旁边,与他相背而坐。

不远处有天灯缓缓升起,隐隐还伴着欢呼声。是今年的放灯者在祈福了吧,看着那边,莫羲想。

身后有低低的声音传来:“十月十日,我父母离开的日子,也是……黎天的生日,他们之间……怎么会有联系呢-我从来没想过……”

压抑的声音一字字刺激着莫羲的神经,他将手中的灯丢在地上,猛然转身从背后拥住那人,却只能说出一句“槿……”

易槿覆上他的手,低低叹息:“我不怪你。”

“槿,对不起,我没想过要瞒你,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槿,莫羲很自私,他希望你能快乐,却又不希望你与家人之间有误会。因此他只能让你一人去承受那些痛苦。他真的好残忍。”

“他已经做得很好了。”易槿将身子微微后靠,倚住莫羲说,“易槿才是真正残忍的人,莫羲处处考虑他的感受,他却要再次揭开那道伤疤。”“可是,莫羲,若是伤口已经化脓,不去触碰只是让它暂时不痛,想要真正愈合,就要毫不犹豫地挑开它,将里面的脓水挤出来,让它结疤。”

一时间,两人都静默了。旁边的灯笼刚才已经灭掉,孤零零地躺在莫羲脚边。他终于理清思绪,娓娓道来:

“年前父亲告诉我时,我也很震惊。

那件事情发生的那天,他有些事情去了县城,回来时已经是深夜了。接近镇子时,有一辆车与他擦肩而过,你也知道,这儿有车的并不多,所以很容易引起注意。但当时也没有多想,也许是谁家城里的亲戚来看望人家了。但到村子时,父亲看到你家那边天色有些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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