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陆悦明伸手要摸。

易然转手把“玻璃珠”起来，“算是那黑大个儿的主板吧。”

“你拿那个做什么？”

“上缴。没准儿能将功补过。”易然从陆悦明的连体服上抠出个带子跟自己身上的另一根袋子扣到一起，“准备好了吗？”

陆悦明看看易然又看看自己，“什么准备好了吗？”

“跟我回到未来啊。”

“靠，就这样？难道不是你那个破书包变个形变出那种有舱室的飞行器什么的吗？这也太简陋了吧！”

易然嫌弃地看着陆悦明，“以后还是少看点科幻电影吧。”

陆悦明确定了易然不是在开玩笑，扯一把连体服，“我现在反悔不跟你去了行不行？”

砰——门上响了一声，似乎是有人在撞门。

“当然……”易然毫不犹豫地把手背到身后触动了背包上的开关，“……不行了。”

砰——门又响一声。

与此同时易然的手腕忽然感觉到了震动，这时跟陆悦明分开肯定来不及了，而且跟他联络的人都是发密码文，于是易然接收了消息。两人面前飘出几行陆悦明不认得的文字。易然的视线扫过那些奇奇怪怪的字，陆悦明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微妙的变化。

“这又是什么？”陆悦明问。

易然用力咬住下唇，脸上的线条有些变形，没有回答。

砰——门被撞开了。第一个冲进屋的果真就是弗雷德。

“悦明！”他跑过来伸出手似乎是抓住了陆悦明，可陆悦明和易然如同虚幻的电子影像一样在他面前闪了几闪，消失不见了。

陆悦明先是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随后好像一切又都正常了，但转动着眼球扫视一圈，他发现他们已经不在酒店，而是身处另一间灯光微弱的房间。

“这是什么地方？”

“检测室。我们到了，他们在扫描我们，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他们？谁们？”

“外面的人。”

“外面有人？是什么……”

“陆悦明。”易然突然打断陆悦明，并表情严肃地叫出了他的全名，“你听我说。”

陆悦明闭嘴微微低头看着易然，满眼让人想溺死其中的温柔，跟易然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易然抿了抿嘴唇，一咬牙抬起头，“过去的两个月里，你所看到的了解到的我，都不是真正的我。现在到了这，我的任务完成，你我再没有任何关系。”

陆悦明的眉头慢慢皱紧，原本均匀的呼吸也逐渐失去节奏，“你在说什么？为什么突然说这些？我知道你每天笑嘻嘻的都是装给人看的，我知道你没有看起来那么傻还很精明。可昨晚……不是昨晚，就是这之前，我们不是刚刚……”

“那些没有任何意义，什么都不算。”

易然的表情冰冷决绝，像一把利剑穿透击碎了陆悦明脑海中笑着的、唠叨的、发呆的、生气的、伤心的、诱人的……每一个都美好到不能更美好的易然，直接刺中了他的心脏。

“什么叫没有意义？什么叫……什么都不算？”陆悦明的声音有些嘶哑，他怎么也无法理解。

“就是你是个自以为是的傻瓜，我从来都没把你当回事。”

“你因为我的出生经历看不起我了？”陆悦明又露出那种让易然招架不住的楚楚可怜的眼神。

可这一次面无表情的人换成了易然，他眼睛也不眨一下地迎着陆悦明的目光，“当然不是。”

陆悦明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脑袋里转得飞快，“你是嫌我说话不好听？我以后不说了行不行？你想听什么我说什么。”

“我没有嫌你说话不好听。”

“那……你是不喜欢我叫你二百五？我以后都不叫了好不好？”

“我不在意你跟我叫什么。”

“那是因为……”

“你别再乱猜了。”

“那到底是为什么？！”

“什么也不为！你怎么不明白呢？我不喜欢你！或者说‘已经’不喜欢不在乎你了！回到这里，回到我的世界，我有自己的生活要过，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

“那你梦见我的事呢？你不想知道原因了？”

“我没有梦见你。”

“是你自己说……”

“我骗你的行不行？我……”

“我喜欢你。”陆悦明将易然一把抱进怀里。

“是吗？那是你的事。”易然神情冷漠地推开陆悦明。

陆悦明又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苦苦哀求的语气和绝望的神情让人无法相信是出自陆悦明，“不要这么对我。你会……后悔的。”

易然几乎咬碎了牙，但最终还是挑起嘴角露出个陆悦明无比熟悉此刻却快刺瞎他眼睛的笑容，“哼，是么？”

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响了一下。

易然拨掉陆悦明的手，“好了，检测结束。就这样吧，我走了。”

陆悦明还想去抓易然，可眼前忽然白亮亮的一片，他什么也看不见了。接着是吵杂的脚步声。

“二百五？二百五？！你在哪儿？我看不见了，你别走！”陆悦明喊着易然伸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很快失去了平衡。

有东西把他接住，接着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别乱动，你很快就能看见了。”

“二百五！二百五！易然！”

陆悦明什么都不想听挣扎着要起来，这才发现身体不知被什么牢牢控制住一动也不能动了。

接着耳朵后面一疼，又是那个声音：“追踪通话器已经溶解了，你不用再担心。”

陆悦明愣了一下，大骂一声，“混蛋！谁让你们溶解的？！易然！易然！我要跟二百五说话……”

脖子上一紧，这回陆悦明连声音也发不出了。

“你再这样我们就得给你注射镇静剂了。”

还是那个声音，陆悦明恶狠狠地想：等放开了我一定要杀了这混蛋！

显然陆悦明的心里活动在肢体上又有了表现，因为这想法刚有了不到一秒钟他就明显感觉到脖子上被什么扎了一下。

靠！这真的是未来吗？！怎么还用这么原始的方法给人注射？！易然一定是骗我的，他说得话都是骗我的……今天到底是什么倒霉日子……好困好晕……哦，今天好像是……4月27……我三十岁的生……日……

这生日，还真他妈不是一般的“快乐”。

第四十五章

离开后末日时代地球人类纪元公元2013年4月27日第八天，即地下纪元110年3月6日——陆悦明认认真真写下一行字，并在心里暗暗决定：今天开始吃饭。

“后末日时代”是未来地下人类文明对2012年末日传言被终结后到人类最终完全移居地下之前这个时段的代称。后来的学者普遍认为：传言并非传言，只是当时的人没有正确地解读末日预言。其实世界末日并不是单纯地指代12月21日当天，所谓“末日”，说的是一个末日时代的开始——这个解释是易然留给陆悦明那张便签纸上的其中一项。

整整一周，陆悦明拒绝吃饭喝水，每天被强行注射营养液两次。他提了个自认为很简单的要求：让他再见一次0250，就主动吃东西。

他们给出的答复看似也很简单：只要陆悦明肯吃饭，他就可以离开房间自由出入。

至于见易然，首先在这里没人知道易然是谁，他们只知道0250。另外只要陆悦明一提到“0250”，所有人就都没听见一样，根本不会给出任何回应。

而除了跟易然相关的事，似乎陆悦明其它任何要求都可以得到满足。比如他拿来写字的皮面纸制笔记本，是负责他的工作人员昨晚一夜没睡费尽周折专门去给弄来的。据说花了近5000IE元，可以买一辆家用低空悬浮飞行器。因为几乎没有植物能用，制纸工艺也已经失传，那笔记本是个古董。

门开了，给他送饭的人端着饭菜走进来。是个女孩儿，也是基因改造克隆人，编号是0315。

易然说过，他们的编号里：第一个数字代表母体人种，第二个数字代表母体来源的年代，后面两个是克隆过的数量。所以0315的母体应该是个比陆悦明晚出生了很多年的亚洲人。她一头红色卷发，好看得比易然还不像真人 ，穿着要命女仆装。

陆悦明早就发现：这里身边所有的东西和人都是按照他同年代的审美或者说是习惯来摆放和装扮的。就连说话的方式也大同小异。唯一会让陆悦明觉得有点儿未来感的就只有一个全息播放器，同时也是个通话器。可那里面每天放给他看的，也还是些他看过和知道的老电影。

“你能不穿这身衣服来给我送饭吗？”

0315猛地转过头，“你肯跟我说话了？！”

“本来也没有不肯跟你说话。”陆悦明从床上站起来走到桌边，“不仅说话，我还要吃饭。”

0315更惊讶了，“你也不再把饭菜掀地上？！”

“别把我说那么混蛋。”陆悦明坐下拿起她放在桌上的碗筷扒进嘴里两口白米饭，嚼吧嚼吧咽了，“喏，吃了。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出去？”

0315激动又开心地看着陆悦明，“你得全吃完。”

“你有名字吗？”

“0315。”

“我问名字，不是编号。”

0315摇摇头，“没有。”

陆悦明琢磨着要不要给起个跟消费者权益保护日相关的名字，比如小质小量什么的。可犹豫一会儿，他最终放弃这个念头。

“你能不能不笑？”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要笑。”

0315板起脸，“你这人真是奇怪。”

陆悦明不再说话，低下头默默吃饭。

第一天刚醒来的时候，陆悦明以为自己是做了个长长的噩梦。因为身边的一切，都跟普通酒店的套房没什么区别。只是过白的色调有点像医院。他极度怀疑是不是还在公司被宣布破产的当天，自己不过是喝多随便找个酒店住下了。

可当发现房门是锁着的，窗户也都只是摆设而已，陆悦明便确定了不是做梦。仔细检查一遍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只有一个半个乒乓球大小、被固定在墙上的黑色半圆形物体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陆悦明用手轻轻碰一下，一道光射出来，一个人出现在他的面前：四十多岁，男性，目测不到一米七，高鼻灰眼，应该是混血。头发灰白微曲，长度及肩。看不出是不是克隆人。穿的像是工作服，纯白，到膝，看不见接缝。陆悦明用手划一下，果然只是个虚拟影像。

根据易然说过的通过头发看穷富，不难推测出这人的身份地位。

“陆先生，你好。我是卡尔。”

陆悦明一下子就听了出来：这货就是他什么也看不见倒下之后一直在旁边叨逼叨的那个。

“我要见易然。”陆悦明直勾勾盯着对方的眼睛，以示自己意志坚定。

“易然？”卡尔摸了摸鼻梁，像是在推眼镜，可他鼻子上什么都没有，“那是什么？”

“‘什么’？”陆悦明皱起眉头，“把我带来的人啊？你们不知道他的名字？！”

“哦，你是说0250？他只是个我们雇来完成任务的速成克隆人，我们并不了解他的具体情况，所以也不知道他有名字。”

“他去哪儿了？”

卡尔耸耸肩，“不知道。”

“那我失去知觉之前他在干什么？他当时就在我旁边，我知道。”

“嗯……”卡尔低下头略一犹豫，“关于0250，我没有什么能告诉你的。到了这里，你们就没有关系了，你不用再问他的事，不会有人告诉你。确切地说，是这里没人知道他的事。”

“我只想知道他当时在干什么，去哪里了。”

“我说了，没什么能告诉你的。你还是问点正常顺向穿越者会问的事吧，我会如实给你解答。”

卡尔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让人很想一拳揍上去。

陆悦明上前一步几乎贴上虚拟影像，“我现在只想知道二百五……不，0250的事。我要见他！”

卡尔后退一步，“你不想知道我们找你来干什么？”

陆悦明又上前一步，“我要见0250。”

卡尔又退一步，“你不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出去？”

陆悦明再上前一步，“我要见0250。”

卡尔再退一步，“你不想知道这是哪里？”

陆悦明继续向前，“我要见0250。”

卡尔到了墙边无路可退，“好吧，你一个人先冷静一下。我们等会儿再谈。”

哗地一下虚拟影像不见了，陆悦明面前只剩一面墙壁。身后又有动静，陆悦明转过头：那个半圆形的玩儿意居然开始放电影了，还是比自己的出生年代早了十几年的邵氏经典武侠片。

毕竟第一次见效果如此逼真的全息电影，又是翻做的老片，陆悦明的注意力被吸引了一阵。可仅仅几分钟之后他就再次烦躁起来。易然的话每句都响在耳边，每个字都像抽在他脸上的耳光，活这么大，还没有人能这样翻来覆去把他戏弄得如此彻底。

蹭蹭蹭几步穿过正跟一伙人打得难分难解的姜大卫和狄龙，陆悦明一脚踢到播放器上，“我要出去！”

电影没了，卡尔又出现在陆悦明面前，“想通了？但是现在不行，你的情绪过于异常……”

“哪里异常了？！”

“……”

“我要见易然！”

卡尔不说话，拿起手里的一个什么仪器按了一下。陆悦明房间的一道门开了，一个穿着女仆装如同活生生从日本动漫里跑出来的女孩儿端着饭菜走到陆悦明面前，“你好，我是0315，负责给你送饭和拿换洗衣物。”

“坐下把饭吃了，再去好好睡一觉，醒了你就可以离开这间屋子。”卡尔指指不远处的桌子，示意0315把饭菜放上去。

0315刚要转身，陆悦明没回头眼睛盯着卡尔，手却伸过去一把掀翻了饭菜，“我要见0250！”

两分钟后几个长相奇异的彪形大汉冲进来把陆悦明按倒强行注射了营养液和镇定剂。

陆悦明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屋里已经被打扫干净，桌上又摆了新的饭菜。播放器里飘着类似练瑜伽用的音乐，没有影像。陆悦明按着头坐起来，很想知道现在是几点。他起身下地，伸手在饭菜上试了试，还是热的。估计是又到了该吃饭的时间，可他一点儿也不饿。

站到播放器前，陆悦明这回没用脚，“卡尔你在吗？”

卡尔瞬间出现，“一直都在。”

“我想问一个问题。”

“请问。”

“你们是从什么地方雇到0250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