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月从地上的购物袋里翻出盒鱼罐头，“把这个装盘子里。”
呱唧——鱼罐头被扣在盘子上，汤汁洒了一操作台。陆悦明一把抢过空罐头盒，“你进屋去陪张晓聊天吧，这儿用不着你了。”
“哦。”易然擦擦手，心安理得地走了。
陆明月看着他进了客厅，“还说你俩没什么？不就让你的小保镖帮忙准备个早饭，看把你心疼的。”
陆悦明仔细把盘子边缘和操作台擦拭干净，“别闹了好不好？我是心疼他吗？我是心疼这干干净净的厨房。”
陆明月把洗好的米煮上，“放心，我会帮你跟妈说的。”
“你给我适可而止啊！”
易然坐到沙发上笑嘻嘻地看着旁边的张晓，“这么快又见面了。”
张晓拿出根烟递给他，“是啊。”
易然摇头，“我不吸烟，谢谢。”
“哦。”张晓把烟收回去叼进自己嘴里。
两人沉默地对坐了一会儿，易然一直笑着看张晓，张晓尴尬的想死。
“呃，我们明天去公司，你也跟着一起去吗？”他没话找话。
“当然。小明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张晓要弹烟灰的手停在半空，“小明？陆总让你这么叫他？”
“本来他不大情愿，但是后来被我说服了。”
“哦，这样。”张晓若有所思地点头：身边有个能说服他的人也好，管他男女呢。
吃饭的时候陆悦明跟易然坐一边，张晓跟他对面，两人一直在说公司的事。易然对着陆明月，一起八卦这几天网上的新闻。
吃过饭张晓离开，陆明月去逛街见朋友，陆悦明和易然扎进书房继续找最后两个人的资料。
当晚一切正常，除了睡前陆悦明手欠刷了下微博。
公司的官博已经被公司负责网宣的管理员关闭了评论和转发功能。陆悦明自己的认证微博由于这几天一直没管，已经炸锅了。随便点开一个评论，谩骂和争吵便铺天盖地。
陆悦明找到个评论最多的，翻到第一页，仔细看了一下。他发现最开始来的是艾琳娜的粉丝，然后是债主，后来是很多不相干的人，各路牛鬼蛇神都来了。除了朋友和认识的，也有不少他完全不知道是谁的人帮着他说话。令人崩溃的是好多反对歧视同性恋和支持同性恋的人跑来给他加油。最后变成了几方对骂。易然还有了个让人哭笑不得的代号——吃货小三儿。估计是饭店那张照片闹的。
挣扎一下，陆悦明还是点开了艾琳娜的微博。最新一条是昨天发的，一张照片，一张陆悦明的照片。去年两人在澳洲度假的时候，陆悦明躺在沙坑里，艾琳娜在他身上用沙做了个裸女。照片里陆悦明用手遮着沙做的胸脯和下身，一脸严肃。他记得当时艾琳娜让他来个娇羞的表情，他使了半天的劲，艾琳娜说像便秘。
照片的配文是句经典电影对白：Love means never having to sayyou are sorry.
爱就意味着你永远不必说对不起。艾琳娜想表达的意思很明确：她后悔一冲动说了那句“分手”，想跟陆悦明和好。而且她用了这么直白公开的方式，陆悦明如果不肯重归于好，那么他就得在非常长的一段时间里背负一些个莫须有的骂名。
其实陆悦明知道，那晚的转折点是他的那句“我给你订明天的机票”，他当时心里想的是最近烦心事太多，让艾琳娜先回去忙自己的工作，等这边处理得差不多了再去找她好好陪她，并没有想赶她的意思。只是艾琳娜没有给他再多说几句的机会就扔出了“分手”的杀手锏。她没想到的是：所谓杀手锏，不是对所有人都有用的。
本来想评论，可陆悦明不想看见脑残粉的人身攻击，不想自己的话被其它评论淹没，而且他要光明正大。于是转发了一条，只有两个字：保重。
陆悦明可以想象艾琳娜看见这条微博会气成什么样子，可他一向如此：你没有让我爱到可以舍弃尊严的地步，你说分手，我就答应你。既然答应了，就是事实。都是成年人，说话做事要经大脑，自己要能为自己负责。另外他也想传达两个信息：
第一，关于视频的事陆悦明不怪她。他始终觉得那不是艾琳娜情愿的，他也不肯相信自己交往过的女人会拿跟他的感情炒作。所以他愿意由他来做混蛋的一方。第二，他们之间已经彻彻底底地完了，两人之间再没有瓜葛。
第二天一早陆明月骂哥哥狠心，陆悦明似乎真的生气了，说句“你懂什么”就带着易然下楼上了张晓的车。
路上陆悦明把头抵在车玻璃上看着窗外不说话，易然碰碰他，“干嘛这么不高兴？”
第十九章
路上陆悦明头抵在车玻璃上看着窗外不说话，易然碰碰他，“怎么这么不高兴？”
陆悦明不动，继续看窗外，“我挺高兴。”
“我看到那张照片了。”
“哪张照片？”
“沙滩上那张啊。”
陆悦明转回头，“你怎么看到的？”
“只要是网上的东西，我想看的话都能看到。”
“哦，对了。你有神器。”
“照片上看得出你当时很开心。”
陆悦明的脑袋又抵到车玻璃上，“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开心的？”
“不开心又怎么可能做动作配合？”
陆悦明不说话。
易然继续絮叨：“人跟人在一起总会有些美好的回忆，为了几句气话就分开确实挺可惜的，所以你心情不好也很正常。虽然你表面上装作不怎么在意的样子，还用了看似很残忍的方法拒绝，可是我看得出，你心里还是觉得很过意不去的，你也不想伤害她。”
说到这儿陆悦明以为易然要劝他跟艾琳娜和好，不想身旁的老妈子克隆人话锋一转，“不过，长痛不如短痛，你做的对呢。我觉得她真的不太适合你。”
陆悦明又转过头，“那你觉得谁适合我？”
“啊？”
“你吗？”
易然没料到陆悦明会来这一手，半张着嘴巴愣在了那里。
陆悦明现在知道用什么方法让话唠立刻闭嘴了，心情愉悦许多，不再靠着窗户看大街，拿出iPad玩起了游戏。
开着车张晓忍不住摇头：这是我认识的陆悦明吗？保镖？谁要信啊？
“启——光——大——厦。”易然扒着车窗仰着头，一脸吊丝相地认真念出楼上的四个大字。
张晓绕过正门直接把车开进了地下车库。
“整座楼都你们公司？”易然看着一个个空车位问。
“基本上吧。” 陆悦明收起iPad。
易然一转头，“你们也太有钱了吧！”
陆悦明叹了口气，“我破产了，你不知道吗？这些现在都是银行的。不止这些，郊区的研究所和南方的几个工厂，也都不是我的了。”
“你们还有工厂和研究所？”
“嗯。这里只是办公区域。”
“好厉害，难怪……”
“难怪什么？”
张晓把车停到了一个电梯间入口旁边的车位，陆悦明本也没太在意易然的话，又急着下车便没再追问。
乘直梯直接到了十六层，易然没能看见其它楼层什么样。穿过电梯间走到十六层的一侧，棕色地毯，素色墙纸，两边是两道原色木门。左边门上什么标志都没有，右边门上挂着“会议室”三个字。
“他们应该都到了，咱们直接进去吧。”张晓朝会议室比了下。
“好。”陆悦明大步走到门前一把拉开门。
十几双眼睛望过来，屋里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陆悦明谁也不看继续往里走，一直走到长方桌一头。
拉出椅子坐下，陆悦明示意右边的一排人挪一下。
叮叮咣咣挪了半天，陆悦明看一眼易然又指了指挪出来的空位。
终于坐好了，好多人都在偷瞄易然。易然也看他们，不过是光明正大地看。跟他对上目光的人最后都败下阵来，陆悦明清清嗓子开始说话。
听了一会儿，易然明白了。因为被宣布破产，这段时间工厂那边基本处于停滞状态，研究所和公司也都放了长假。员工公司裁掉一部分，自动辞职一部分。来开会的，没有董事会成员，只有公司里资历较深的中层骨干，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们都是陆悦明的亲信。本来也都放假在家休息，是前天陆悦明给张晓打过电话之后，张晓一个个通知到，才在今天集齐，有的还是临时从国外赶回来的。
陆悦明大致说了接下来的应对和计划，张晓把投影仪打开连上陆悦明的本子，再仔细讲解一番。到会议结束，每个人都被安排了任务。陆悦明的总结发言是：十天之后，我要我的面前出现一份法院指定好的、能令我满意的清算组成员名单。
离开会议室，易然跟着陆悦明进了对面没有挂牌子的门，原来那是陆悦明的办公室。张晓不知道去忙什么了，陆悦明让易然自己找地方呆一会儿，他拿起事先被放在桌上的文件翻看起来。
易然看了一下，这办公室是个套间，除了办公的区域里面还有会客室、卧室和卫生间。每个房间都宽敞明亮，很舒服。办公的部分是很简单的黑白灰三色搭配，会客室和卧室跟陆悦明家里的装修风格差不多。电视、冰箱、洗衣机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健身器材。忙起来几个月不回家完全没有问题。
嗡——手腕上生物计算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易然看似随意地走到了离办公区最远的卫生间，并将门关好反锁了。
是一个通知和一个消息。
通知：对不起，您要求提升权限级别的请求已被驳回。
消息：任务增加，查清陆启天和郑光承在启光科技成立之前的研究项目及相关细节。
“……让她立刻过来！”
易然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听见陆悦明气势汹汹地吼了这么一句之后砰地一声摔上了电话。
很快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易然悄悄溜进会客室找到个自己能看见外面进来的人但外面的人却看不见自己的角度。
“进来。”陆悦明本来就低的声音更低了。
门响一声，一个挺漂亮的姑娘走了进来。刚才开会的人里没有她。
“陆总，你找我？”姑娘的声音怯怯的，表情也有些不大自然，大该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陆悦明正在发火儿。
“这些报表是你整理的？”
“是。”
“数据错了知不知道？”
姑娘咬住嘴唇低下了头不说话。
“平时这些事我管不着。现在是特殊情况，你的上级、上上级都已经离开公司了，所以我才要亲自过目。结果倒好，第一张还没看完就看到这么大个纰漏。原来你们就都是这么干活儿的吗？！看来公司出事不用再找别的原因了，就是因为养了你们这么一群废物！同行业里咱们公司的待遇一直都是数一数二的，你们拿着工资天天都干什么了？！拿了钱别再忙着胸里填东西，差不多也去补补脑！”
易然往姑娘胸前瞥了一眼：比例确实有些失衡。可陆悦明的话还是太损了点儿。
姑娘的眼泪稀里哗啦地流了一脸，“我……我爸病了，在住院。我在医院守了两天。昨天……昨天是临时接到通知今天要交报表的，昨晚实在是太困了……”
“很抱歉听到你父亲生病的消息，但是我要的是结果，不是原因，不是过程。你的工作没有做好，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行了，你先出去吧。”
大胸脯的姑娘哭哭啼啼地走了。陆悦明拿起电话又把自己的秘书叫了进来。秘书是个男秘书，叫万晓强，刚才开会的时候坐在张晓身边。
“去告诉人事部，刚才那个叫什么娜的，可以收拾东西走人了。以后不用再来。”
“哦，人事部那边现在没什么人，我去办吧。”
“行，那你顺便再到财务那儿说一声，给她结半年的工资。”
“半年？！”
“半年。”
万晓强眼睛瞪得老大，“咱们公司的员工都签了劳务合同的，她现在可以算严重失职，咱们一分钱都不用补偿的啊。公司现在这种状况，为什么要给半年的工资？”
“怎么？你觉得半年工资很多？你现在走的话我也给你那么多。”
第二十章
万晓强眼睛瞪得老大，“咱们公司的员工都签了劳务合同的，她现在可以算严重失职，咱们一分钱都不用补偿的啊。公司现在这种状况，为什么要给半年的工资？”
“怎么？你觉得半年工资很多？你现在走的话我也给你那么多。”
万晓强嘴一咧，“我不走，你不给我开工资我也不走。”
“为什么？”
“我相信咱们公司的实力。”
“别扯那些没用的。”
万晓强嘴咧得更大了，“我记着陆总对我的好儿呢，做人不能忘恩负义，怎么能这个时候走。”
“就知道拍马屁。赶紧去办事儿。”
易然看不见陆悦明，但完全可以想象他明明心里感动但还是硬憋着一脸严肃的样子。
万晓强离开，外面没了声音。易然小心翼翼地溜到会客室和办公室之间的门边儿偷偷朝外面看。
陆悦明办公室办公桌的后面是个超大的落地窗，这会儿陆悦明坐在老板椅上面朝窗外背朝门，翘着二郎腿正在抽烟。他今天穿的正装，黑西装、白衬衫、素色领带，羊毛大衣。跟易然第一天见到他时的衣着基本没什么区别，虽然不是同一身，但除了领带和大衣领子略有不同，其它都一模一样。现在他的大衣在沙发上，西装上衣的纽扣敞开着。从易然的角度可以看见陆悦明四分之一棱角分明的侧脸。他左手的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长长的手指擎着脸和额头，右手夹着烟，因为半天都没吸一口，空气里弥漫着的烟味儿有些呛。
易然想起陆悦明刚才在会议室里指点江山的时候，明明就是一副“资料在手，天下我有”的气势，可眼前的这个背影不知怎么看起来就那么的孤独阴郁。
“咳咳。”易然咳了两声走出来。
陆悦明回过头，“唉？你怎么在？”
易然白他一眼，“你有看见我出去过吗？”
“哦，一忙就把你给忘了。”
易然坐到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你刚才干嘛把人辞掉又给那么多工资？”
陆悦明没站起来拖着椅子挪到办公桌跟前，“你偷听我们说话？”
“你那么凶那么大声，我想不听见也难啊。”
“我很凶吗？”
“你不凶人家怎么会哭？”
“她是因为做错了事在自责。”
“……”
“好吧。我是很凶，可是我给了补偿。现在她有足够的钱和时间去照顾父亲了。再说公司正在非常时期，她犯的错误足够我辞退她几个来回了。”
“唉——”易然叹口气，“你说你这个人，明明可以做的很漂亮的事，为什么偏要搞得人家恨你呢？”
“她恨我是她的事，什么叫‘搞得’人家恨我？”
“你也说了是非常时期，你就不拍遭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