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也变得无敌的悠长，吉尔多骑着从兽人走私贩那里买来的雪牛，望着冰川下方正在慢慢向阳光屈服的浮冰，觉得眼睛好疲劳。

虽然说从地图上看，找到入口非常的容易，可是到实地一考察，才知道什么叫抓瞎。这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毫无辨识度的冰川，这道冰沟和那道冰沟，这座冰峰和那座冰峰，这条冰河和那条冰河……怎么看都没有多大的区别啊！

不过好在贝尔和其他人还没有放弃，这几天以来依然在努力的辨认着。

现在他们已经走到了大陆的最北端，原先这里设置了一座了望灯塔，大战之中摧毁之后没有再建，否则现在应该是个不错的地标——图上标出的冰洞位置，离灯塔曾经的位置相当的近。

“其实还是应该冒着被抓的危险去绑架一个南麓的僧侣来带路的……”吉尔多揉着眼睛，自言自语。

接着，他看到冰面上似乎有一个巨大的白色物体在移动，他又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因为手指压迫眼球而产生的视觉差错。

没错，那真的是一个巨大的，白色的，会动的活物。吉尔多忍不住拉扯正在雪牛背上研究地图的贝尔，“快看！快看！是雪龙！！”

他兴奋的喊道，这是一种他只在插画上见过的极为稀有的生物，虽然叫雪龙，可它们并不是龙，而是一种肥胖的居住在极北冰川上的肉食动物，他们虽然有鳞片，却不够坚硬，有手脚，却更习惯于用肚子在冰上滑着走，有“翅膀”，那只是他们在水下划水用的工具……

那只雪龙离他们并不远，本来只是在朝一个方向缓慢的蠕动，听到吉尔多的这一声，突然提高了警觉，惊疑的看了他们一眼之后，扔下腋下夹着的雪熊——那可能是它的口粮，飞快的滑向最近的水面上的冰洞，一个猛子钻下去……

……结果半截身体卡在洞口，可怜巴巴的小短腿在空气中挣扎着想要帮助肥胖的身子成功进入水里。

“哎呀，总算有点有意思的玩意儿了，我都快要睡着了。”勇者举起了弓箭，“这东西，能怎好啊？”

28、白胖宅

哈普希儿是个生活简单愉快的雪龙。只除了她已经到了婚配的年龄，被偶尔聚会的家族亲长不停催促这点，让她比较烦恼。

她自成年以来，独自居住在极北的冰洞里，独自捕食，独自杀死来骚扰她的怪人，独自在强敌面前逃命，独自享受极光下的冬夜，独自熬过日光漫长的夏日。

她习惯并享受这只属于她的天地与时间，完全没有要与另外一头雪龙分享的欲望，更不要提孵化和哺育幼崽的问题了。

今天下午本来也应该是她平凡的个人时间，毕竟，自从魔王军赶走了那些奇怪的紫色人之后，很少有人会来骚扰她的驻地了。她腋下夹着准备用来当宠物养的雪熊，悠哉的在冰面上慢慢滑动着，享受着这一年最后一点春天的寒意。

也许是太悠哉了，以至于她甚至没留意到入侵者已经在到了身边。直到其中一位大叫了一声，她才注意到了这一队不速之客。

白昼的日光是如此耀眼。

哈普希儿在慌乱中甚至顾不得雪熊，飞快的手足并用，肚子贴在冰上，滑向她记忆中最近的一个冰洞——只有躲进水里，雪龙才能占据优势，他们的体型实在不适合在陆地上作战，然而在水中，却是顶级的猎食者。

很可惜的是，也许这个冰洞太过老旧，也许哈普希儿为夏天的食物缺少做了太过充足的准备，又或者由于过于紧张而体腔扩张，总而言之，她失败了。

极为丢脸的半截身子卡在冰面上。

她努力的蹬着她那再陆地上毫不实用的小短腿挣扎着，用尾巴变换着身体的重量，企图依靠自身分量把身子塞进冰洞。

最后，谢天谢地，她终于成功了。哈普希儿躲到冰层下的水里，总算觉得长出一口气。从冰洞暴露在外的位置里，她还能听到上面那队人的动静。

显然他们非但没有走远，反而移动到了离得更近的位置。

“……几个爆弹下去，就不信它不出来！”一个声音叫嚣着。

“会把冰层炸塌的说不定会造成冰川崩溃！！你想死也别拉上其他人！！”另一个声音激烈的反对着。

“总有别的法子引它出来吧？”又一个人说着。

“对呀，脱脱你来做诱饵？”第一个声音饶有兴致。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刚才那个声音显得很慌张的样子，“呜放开我！”

接着，一个会动的活物就被从她面前的冰洞里扔了下来，在说中激起了大量的气泡。气泡散开之后，哈普希儿才发现这是一个耳朵长在头上的猫人，他的腰上还拴着一根绳子。

猫人睁着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躲在冰下安静的悬浮着的哈普希儿。

死了吗？哈普希儿有点好奇的想，猫人看起来没有呼吸了，也感觉不到热度。她凑过去打算好奇的咬一咬对方——只要别紧咬不放应该就没有问题，她在水里可不怕那根绳子。

结果在她碰到猫人的一瞬间，对方突然剧烈的挣扎起来，并且高声尖叫着：“拉我上去！！它要吃我！！”

我不吃死尸呀。哈普希儿委屈的想着，但又觉得猫人既然会动，也不能算死尸吧。那根绳子还是很及时的，猫人被拉了上去。

哈普希儿继续在冰下听着上面人的对话。

“那头肥龙就在这个坑旁边等着呢！”这是刚才猫人的声音，听起来怨气还挺大。

“这东西根本就不是龙嘛到底为什么要叫龙作为一个龙裔我表示很不满！待我把它烤了祭五脏庙！”又是那个听起来破坏力很强的声音。

“够了，雪龙已经非常稀少了，你不是已经有雪熊吃了吗。”这是一个新的声音，尽管是在阻止对方，但与其听起来非常平淡。

哈普希儿慢慢浮上水面，先是露出两只眼睛，显然围观的一队人在密切注意着这个冰洞——以对方的体型来说，这不能叫冰洞，甚至可以说是小型冰湖，他们立刻注意到了露出头顶的雪龙，那个黄色头发骑着奇怪的毛绒坐骑的人“啊哈”了一声，举起了弓箭……

哈普希儿差点又要潜下水去，幸亏黄毛旁边的人一把抓住了他已经搭在弦上的箭，“我说了，够了。这可能是我们在这个区域能遇到的唯一的雪龙。”

“这种死胖子有什么资格称为龙。”虽然挺不满，但那个骑着奇怪坐骑的黄毛还是把弓箭放下了。

哈普希儿松了口气，慢慢把脑袋露出水面，小心翼翼的说：“人家确实是龙……”

她这一句把上面一队人弄得鸡飞狗跳，各种“它会说话！！”“卧槽这玩意儿能讲人话！！”“不要突然说话啦好吓人！”“天啊没想到雪龙能说话为什么都没有人记载过！”……

我本来就能讲通用语啊。哈普希儿用鼻子叹了口气，在水里吹起几个泡泡。不过这么一看，这一队人对她似乎也没有什么杀心了，他们显然对她会说话的能力更感兴趣。

春日的阳光好耀眼。

哈普希儿看向那个在一堆“我们是第一个和雪龙说过话的队伍！”“说不定是个新发现！”“会讲人话的东西我也吃了不少啊！”“能问问它该怎么走吗？！”“长得这么肥大概不想理我们吧肥宅一般都很自闭的！”“明明刚刚已经和我们搭话了啊蠢货！”“整个队伍的智商明明是你拉低的！”“闭嘴！”“闭上嘴！”的队友当中沉默不语的人——

“请问，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她再次鼓起勇气说了话。

还好雪龙体型大，声音也够大，虽然只是弱弱的问一句，但也足够压过那一堆吵闹的鸡零狗碎言语。正在互相撕脸抓头发的黄毛男和精灵也停了下来，恨恨的松开对方，把注意力转移回冰洞里的雪龙身上。

“我们确实需要帮助。”另一名精灵——他看上去有些不一样，拿出一份羊皮卷展开在她眼前，“请问你知道从这附近通往雪山空洞大神庙的路吗？”说完他还在羊皮卷所标示的地图上指了指位置。

哈普希儿在地图上看了一眼，又转头看向旁边的黑衣人，后者也点点头对这个求助表示了肯定。她又扭过头去看地图，那上面演示的正是她居所附近的通路。

“我可以帮你们带路。”她尽量温柔小声的说话，怕再引起一阵可怕的讨论，“只是你们需要去南面的冰洞等我，那附近有一条冰沟，应该很好辨认。”

说完这句话她又把自己的胖脸沉到水里，只露出眼睛，等待小队成员的抉择。

那名拿着羊皮卷的精灵研究了一会儿，在地图上画了个红圈，向她确认位置。最终说定了位置之后，小队的人离开按照约定赶到下一个冰洞与她碰头。

哈普希儿从来没觉得自己太胖过，因为她全家都是这样的体型。但是今天她却不愿意从水里上来，在冰上依靠肚子来移动——她从前并没有觉得这个举动不雅或者难看，可现在却感到很难为情。

所以她才约定了在离洞窟较近的冰洞附近见面，以省却她在冰面上尴尬的行动姿势。

大概是浮冰和冰川上确实行动比较困难，哈普希儿回到约定的冰洞的时候，那队人马还没赶到。她爬上冰面，四下看看，确定他们不会突然出现，才尝试着抬起自己充满脂肪的肚子，企图用四条腿站立起来，可惜没坚持几秒钟，她就失败了，只能无奈的看着肚子掉回冰面上，盖住自己的腿。

她这样有些悲伤的坐了一会儿，太阳在天空的位置已经越来越低，先前那支队伍才出现在她视野里，与其说他们在按照指示寻找地标，不如说是在找她。因为至少有两个人因为看到她而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

还好她居住的洞窟就在附近，很早之前的雪龙习惯在冰川的峭壁之上挖洞——据说那个时候他们的翅膀还能够用来飞翔，而现在，虽然依然保留着会在峭壁之上开个洞口的习惯，哈普希儿却按照母亲的教导，会在冰川脚下挖出一条小道，当她离开的时候，就用碎冰和冰冻喷吐把这个洞口给封上。

这也是只有挖出这种小道的雪龙才能找到的洞口。

哈普希儿居住的洞窟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在她成年之后母亲表示没有两头成年雪龙能长期生活在一起，而她想换个环境，于是把巢穴留给了哈普希儿——当然，带走了所有的财宝。

哈普希儿所拥有的财宝并不多，虽然她也喜欢收集那些闪闪发光的东西，但是对于行动不便的雪龙来说，在这个旅行者太少的雪原上实在没有多少东西可以搜刮。——只除了那些奇怪的紫色的僧侣，他们倒是有不少宝石和金器，但是大多数都藏在神庙里，那是哈普希儿懒得去的地方，那些僧人习惯于用火系魔法，对于冰系的雪龙来说，被围着烧是相当不愉快的经历。

她慢慢吞吞的领着这一队人走进自己的洞窟，时不时把雪熊和海豹的残骸扫到一边，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着自己一定是忘记打扫了。

当然，队伍里也没人介意她的居住环境是不是很乱，反而是那个黄头发的家伙，跑着跑着就不见了人影这点让人相当的在意。

当她对队伍里的其他人提醒到他们同伴的失踪的时候，那位自称是神官的精灵耸了耸肩说：“不用管他，就当是你的储备粮好了。”

正当她还在犹豫该不该停下来去找那个人的时候，那个家伙又突然出现了，兴奋的大吼大叫着：“我找到放着金银财宝的一整个洞！！简直就是冰原唐老鸭！！可以跳进去游泳的金山！！”

哎呀，那是我的财宝。哈普希儿想着，母亲在的时候财宝可以把大多数的洞窟都铺满，而她的只能全部放到其中一个里，才能堆成山型。一条龙拥有财宝的数量从来都彰显着它的能力。想到这点，自卑让她默不吭声。

“在哪？在哪？快带我去看看？”队伍里的猫人一听到财宝，变得兴奋起来。

“你们够了吧，我们只是从这里借道而已……”神官有点担忧的看了一眼雪龙的脸色，当然，什么也看不出来。

“当然是……”那个黄毛青年拉开裤腰，“在这儿！”

猫人做了一个“算了我不看了”的动作，回到雪牛的背上。

这大概是一个下流的玩笑什么的吧。哈普希儿虽然会讲通用语，但她接触的类人生物并不多，不是很了解人类之间的俚语和玩笑。

黑发青年微微叹了口气，转向雪龙：“继续上路吧。”

雪龙因此也没有再理会打闹的那群人，继续在前面替他们带路。这片区域以前居住过不少雪龙，所以留下了许多古旧的洞窟和通道，有些已经坍塌了，但有些还能用。哈普希儿的母亲就是在一个旧洞窟的基础上开凿出自己的巢穴的，到她这里，虽然并没有什么拓展，但是无聊的时候，也会探索一下迷宫一样的旧通道——就像人类的孩子会在废弃的庭院里冒险一般。

羊皮卷上指向的位置她是知道的，那个洞口甚至是她亲手封上的。现在，她又需要亲手把它挖开了。

而在她努力挖洞的时候，那一队人在洞穴的空旷处点起了火，开始烧烤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雪熊的尸体——她确定就是她看中的那只。尽管如此，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委屈，依然认真的替他们挖通通往僧侣密道的洞。

在最后送走这一队瘟神的时候，她还是有些高兴的。

可是，当她发现自己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宝藏，全都被搬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缩在空旷的洞窟里抱着肚子哀鸣起来。

可惜这个可耻的世界是不会在乎一个大白胖子的眼泪的。

29、苦行僧

阿肯担忧的看着火炬里燃烧的海豹油脂。它似乎消耗的比自己预想的快多了，又或者，自己在不知不觉当中走错了路？

密道总是很复杂的，但阿肯已经走了很多年了，他从12岁开始在空洞神庙当沙弥，就跟着老僧们走这些密道进出，如今已经有8年，早该已经把常用的道路摸得熟透了。

他整理了一下肩膀上的背带，这趟下山他买了不少东西，要入夏了，兽人的走私贩子们也多起来，秘密集市上的产品也丰富起来。一个冬天阿肯和老师父们待在神庙里守着入冬以前的存粮，早就吃得牙齿出血嘴巴坏掉了。这一回，他买到了不少新出的蔬果——北部的天气就是这么残酷，南方地区早就春暖花开的时候，北部却要一直等到入夏才能有一丝温润鲜活的气息。

阿肯是六岁的时候，由他那苦行僧叔父带着，一步一步前来朝拜大神庙的。叔父出发时准备了6双鞋，还没走到一半已经全部磨坏，而他的双脚从一走就疼得不行的血泡，也一直磨成了即使在火炭上行走也毫无知觉的老茧。等到终于到达的时候，阿肯已经12岁了。叔父在到达后的第三年冬季的时候去冰原下面猎海豹——那一年物资尤其的缺乏，他们不得不选择冒险，然而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阿肯听最老的师父说过，他们从前不必如此的辛苦。在魔王军占领这里以前，整个雪域神山的所有神庙，都有充足的物资供应。哪怕是信众不多或者难以抵达的偏僻地区，僧侣也可以堂堂正正的下山去购买需要的物资，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偷偷摸摸的从密道下去，在走私者的集市里徘徊和计较。

不过阿肯也只能想象那样的日子了，因为自打他来的时候起，便过着如此的辛苦的生活——而他的叔父教导他，这些是神对信仰和忠诚的考验，是对意志的磨练。但愿叔父现在已经得到了神的眷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