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这种半梦半醒之时，人的意识最为薄弱。当所有的伪装全部被卸下，此时此刻出现在楚承希面前的，才是纪得男真正的样子。

是啊，他其实就是那么脆弱。

第十一章：抽血

楚承希轻叹一声，缓缓地把纪得男拉了起来：“既然他们把你丢了出来，那我把你捡回去，可好？”

纪得男傻傻地看着楚承希，一句话都没说，却不自觉地点了头。

他其实发自内心地……希望楚承希能把他捡回去啊。

楚承希看着纪得男依旧苍白的脸色，眉头越皱越紧：“你现在刚睡醒，外面那么冷，我可不忍心让你再出去吹风。不如这样，今天晚上就先在这里将就一下。虽然医院这个地方没事是不会有人愿意来留宿的，但现在是特殊情况，你不要有什么压力，也不要害怕，我陪着你。”

“嗯。”纪得男扯了扯嘴角，“其实睡在哪里都无所谓，反正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你愿意收留我，我就已经很感激了。而且……原本我都有去乞讨、去车站或是速食店蹭地方睡觉的打算了，我的要求其实并不高，能有栖身之所就可以。”

楚承希无奈摇头：“我该说你什么好呢？你岂止是要求不高？你根本一点要求都没有。快进屋吧，别在外面傻站着了。”

纪得男顺从地跟着楚承希进了他的办公室，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楚承希帮他倒了一杯温水，放在他冰凉的手心里。

“明天我要上班，等会儿天亮了，我把你送回家，你好好睡一觉，中午如果我能回去就带饭给你，如果我回不去，就让楼下餐厅的厨师帮你做几道菜，给你送上去。”

“家？”纪得男迷茫地看着地面，“我已经从那里被赶出来了。”

“我是说我们两个人的家。”楚承希想了想，“其实我可以说听到你被赶出来的消息，我很开心吗？我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但是你拒绝了，现在刚好有那么一个机会，你说我能不好好把握吗？”

“……”

这理由……好像不太说得过去吧？

“这样吧，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帮你做一次彻底的检查？上次只是检查了最基本的几项，其实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我想确定你的身体状况，好帮你开出更合适的治疗方案，你觉得呢？”

“这些……应该是要花钱的吧？”

楚承希惩罚地捏了捏纪得男的鼻子：“又来了，你的脑子里除了钱之外，还能想想别的吗？而且我也不觉得你是一个那么爱财的人啊，怎么就是这么一副视财如命的样子呢？”

纪得男苦笑：“我不爱财，但……我却真的没有财，而且还欠了那么多债，我更不能随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否则……怎么可能还得清那些钱啊。”

楚承希无奈地摇头：“我真是服了你了。这一次算是我无偿、义务地帮你体检，总可以了吧？”

“可是……这是不是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的，你听话就是最好的。”

纪得男抿了抿唇：“那……好吧。”

楚承希为了能详细了解到纪得男的身体状况，真的是从头到尾帮他彻查了一遍。什么心肝脾胃肾，如果头发和指甲也能检查的话，他一定也不会放过。

说也奇怪，原本纪得男最害怕做检查，但现在换做楚承希来动手，他倒是平静得很，完全没有不安和恐惧以及其他负面的情绪。

他信任楚承希，他可以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他。

“我要帮你抽血检查一下其他指标。”楚承希一边帮纪得男的手臂消毒，一边说道，“怕么？”

纪得男皱了皱眉：“有一点。”

“放轻松。”楚承希在纪得男手臂上要抽血的位置亲吻了一下，而后又笑着摇头：“才刚消毒，现在又要再来一遍了。不要担心，只是抽一点血，我好帮你化验你身体的各项指标是否合格。只是轻轻一刺，不痛的。再说了，我进到你身体的时候你都可以承受，这又算得了什么？”

纪得男红着脸颊迅速低下头：“这……这不是一回事。”

楚承希眉梢微挑，拿起针管对准位置便扎了进去，等到纪得男反应过来，血都已经抽完了。

“你看，没事吧。”楚承希把抽出来的血做好记号放在一旁，拿起棉球按在了他的伤口上，力度适宜，“我来帮你按着止血，你不要乱动，一会儿就好。”

楚承希顺从地点头：“嗯。”

其实楚承希提议要帮纪得男做一次全面的体检是有预谋的。

当然，他也想知道纪得男现在的身体状况，但与此同时，他更需要得到他的血，然后去做DNA鉴定。虽然这结果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但他已经找了那么多年，无论如何也该有个结果才行。即便他心中认定纪得男便是他失散的弟弟，他也需要彻底证实，如此才算功德圆满。

“这次都出来了，你还打算再回去吗？”楚承希问道。

纪得男沉默片刻，然后迷茫地抬起头来看着楚承希：“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我的人生一直都很迷茫，没有目标。如果真的说目标，那应该就是还清债务，从纪家独立出来。但……这似乎是一条走不完的路，我欠他们的太多了，怕是一辈子都还不清。有时候我就在想，如果当初他们有了继承之后就丢掉我，送到孤儿院也好，任由我自生自灭也罢，我应该都不会像现在一样痛苦吧。”

“别胡说。”楚承希不悦地看着他，语气尤其严厉，“什么自生自灭，我不想听你说这些自暴自弃的话。”

纪得男见楚承希这么关心自己，连他随口说的话都能被他挑剔，心中幸福满满。

“没有啊，我只是在说事实而已，你不用那么紧张。”

“那也不行。”

纪得男见楚承希那么执着，也不好再说什么。楚承希太关心他了，他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不过他现在倒是想起来好奇一件事：“对了，我刚才好像无意中说出了一些……我本来不该说的话，你为什么都没有追问我？是你没注意，还是你已经知道了？”

“不该说的话？什么话？”楚承希想了想，“是关于你身份的吗？”

纪得男点头：“嗯。既然你注意到了，那……看来你早就知道我的事了。”

“你会生气吗？气我调查你？”话虽然这么问，但楚承希有十足的把握，纪得男不会生气。

果然，纪得男很明确地摇头否认：“不是的，我不生气。只是……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那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你要我替你保密？”他对纪得男的心事一清二楚。

“我的身份……我的身份在纪家就是一个禁忌，尤其是在外面。如果被大家知道纪家还有一个孩子，虽然是领养的，但也会威胁到纪承的位置。”纪得男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我真的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复杂，我真的什么都不想要。但是他们自从纪承出生之后就处处防着我，生怕我会做出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夺了纪承的东西，在我大学学了金融系之后。这种态度便愈发明显了。以前，他们大多都是在暗示，让我知道自己的身份，现在……他们就开始把话说得很难听，难听到会让我心里难受好久。”

楚承希捏了捏纪得男的鼻子：“如果我是你，家里这样的环境，我必定会选择搬出来。你倒好，明知道在人家的屋檐下就要受尽屈辱，你还在那顽强坚持、宁死不屈，你很自虐欸。”

“我也想，可是……”

“可是你没有钱。”楚承希挑眉，“你只会说这一句，不管什么问题，归根结底就是没有钱。其实钱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因为你自始至终都觉得自己是亏欠的一方，所以才会那么在意。只要你愿意，你欠纪家的，我都可以替你补上，但是你一定会拒绝我，理由只是因为你不想再欠人情。你真是一个纠结的小家伙，每天想那么多，又要做那么多，不会觉得累吗？可是你的身体状况却早就表明你已经吃不消了。”

纪得男理亏地低下头，他知道楚承希说的都是事实。

楚承希一把搂住他的小家伙，轻叹道：“不要再想那么多。之前你只有自己一个人，你要一个人承担所有的压力，所有的痛苦。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你有我，我可以帮你分担。”

纪得男像是一只小猫一样窝在楚承希的怀里，唇角微扬：“分担什么？”

“一切。”楚承希的语气坚定非常，“我可以帮你分担你的一切，只要你愿意，我的小家伙。”

“小家伙？”纪得男的表情有些纠结，“是在说我吗？”

“不是你还能是谁？你就是我的小家伙，独一无二的小家伙。”

第十二章：补偿

安全感这种东西，他真的一点都没有。

“不怕，我陪在你身边的，一辈子都不会丢下你。”楚承希轻轻地抚摸着小家伙的背脊，安抚着他，“以前你缺少的安全感，我会全都补偿给你，相信我。”

“嗯。”小家伙窝在楚承希的身上笑了笑，“你怎么就确定我比你小？也许我是你哥哥也说不准。”

“我看过你的病历和资料，你的生日比我小一年。”当然，这只是上面记载的不实消息罢了，实际上，小家伙只比他小十七分钟而已。

小家伙皱了皱眉，有些不死心地说道：“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生日是哪一天。我现在的生日是纪家人买我的日子，说不定我实际的生日比你大呢。”

楚承希霸道地说道：“你就是比我小，因为你是我的小家伙。”

纪得男惊呼一声：“你，你掐我做什么？”

“让你认清事实。”

第十三章：霸道

纪得男的心里暖暖的，漾起一抹微笑：“我好喜欢这种被人关心、被人呵护、疼爱的滋味儿。我怕以后我会迷恋上这种感觉，以至于深深依恋……无法自拔。”

楚承希抓了抓纪得男的“你应该这样依赖我，不然我会很有挫败感的。”

纪得男乖巧地笑了笑：“好，只要你……”不丢下我。

他原本是要这么说的，但最后也没说出口。

他在想，自己凭什么要求楚承希不丢下他呢？

他没资格要求楚承希为他做任何事。

也许哪一天楚承希厌烦他了，或是想要结婚安定下来，那他理所当然就要净身出户，没有其他可能。

“话怎么只说一半？只要我什么？”楚承希追问道。

纪得男摇头：“没什么。”

楚承希神神地看着纪得男，他明白他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看来……他的小家伙还是那么患得患失。也对，纪家人这么多年来对他的伤害，光是他这几天的弥补远远不够。

伤口是需要时间来愈合的，他会帮他上药，让他的伤口快些好转，目标就是连疤痕都不要留下。

他是个医生，他要帮他的小家伙医心，不止是表面的病痛，还有他心里的伤痛，他也要一并帮他消除。

这不止是她身为一个医生的责任，更是他身为一个哥哥、一个爱人的责任。

责任重大，负担甜蜜。

这样的人生，还真是享受啊。

“别胡思乱想了。你心里的那些不好的事统统不会发生，有我在，有哥哥在。”楚承希把纪得男搂在怀里，一边轻声安慰着，一边帮他顺毛。“我不管你以前发生了什么，那个时候我不在你身边，我什么都做不了。但现在不同了，你有我，我就是你的保护伞。虽然我承认，我们才认识没几天，这速度确实快了一些。但我们的心里都清楚对方对自己的意义，我第一次和你做爱是因为冲动，但前提也是你能让我冲动。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男人对女人的冲动，有可能只是冲动，男人对男人的冲动……那就是真爱。我想在你遇到我之前，应该也不会想要和男人做什么吧？”

纪得男一愣，摇头：“没有，我……我不是……”至少之前不是，但现在……

“在此之前，我也很正常。”楚承希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纪得男的鼻尖，“所以你该明白我说那一番话的意思了吧？”

纪得男沉默了一会儿，有些犹豫地点头：“我……好像明白了。”

“都已经帮你分析得那么透彻了，你竟然还说好像明白了，唉，我太挫败了。”楚承希夸张地叹了一口气，“那会不会几天后你又说你什么都忘了，什么都不明白？”

“我想不会。”纪得男笑了笑，“我的记性还是不错的。”

楚承希又夸张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然我一定会崩溃，为了你崩溃。”

“……”

有那么严重么？

不过这个问题纪得男只敢在心里腹诽一下，万万是不能说出来的。

万一他说出来……楚承希会怎么回答，他几乎都可以想出来，而且他敢保证，他心里想的和到时候楚承希所说的，相似率绝对能高达80%甚至更多。

楚承希是一个既霸道又很孩子气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楚承希一定会说：当然有那么严重，不信你试试。

当然，话虽然这么说，他可不敢试。

第十四章：手术

虽然之前说好了，等天亮，楚承希就把纪得男先送回去休息，但是纪得男实在疲惫得很，他也不忍心吵醒他。

毕竟他昨天把小家伙捡回来的时候，小家伙就已经有些心力交瘁了，他还是折腾她，小家伙累成这样多半是因为他，他要让小家伙好好休息才行。所以他就把小家伙挪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不让外人打扰到他，等他下班之后再带他一起回去。

小家伙也很不负所望，在楚承希忙的时候，他正和周公下棋下得兴致勃勃，直到楚承希休息了，可以下班了，小家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老实说，看小家伙睡得这么沉，而且一睡就睡了一天，楚承希都有些担心小家伙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特意又帮他查了一遍血压和心跳。还好，虽然小家伙的血压有些低，心跳也不是特别有力，但这一切都还在正常范围内，他这才放下心来。

但是小家伙睡醒一觉并没有神清气爽，反而脸色苍白，一副不舒服的样子。

“醒了？还好吗？”楚承希见小家伙的脸色不太好，担心地问道，“哪里不舒服？”

小家伙捂着自己的胸口，一脸痛苦：“难受，痛。”

楚承希一惊，赶忙轻轻地让小家伙躺平，摸了摸他的头：“别怕，哥哥帮你检查一下，放轻松，别紧张。”

小家伙困难地喘了两口气，微微点头：“嗯。”

楚承希熟练且迅速地帮小家伙做着检查，他之前为那么多病人检查过，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紧张又担心，恐惧和不安袭上心头，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一个说法说医生最好不要给自己的家人看病，因为情绪会很不受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