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想求你，让小羽和我见一面，我……”张小羽拿着手机，走马观花地想起前世的种种，最后缓了缓声，说：“好。”

晏家。

张小羽站在晏家门口，抚摸着门上的雕花，沉浸在昔日的回忆里。当初自己刚来晏家的时候，也是像刘姥姥刚进大观园似的，对所有的新鲜一切都看不过来眼。还记得那时自己坐在车后座，隔着车窗好奇又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一切，刚进晏家就跑到大门伸手抚摸西式的镂花。

靳谦包洁和晏旭站在身后，都没有出声打扰。靳谦的眼底带着温和，丝毫没有担心张小羽的样子，身边的晏旭带着深意，突然地生说了一句：“你说，他会回心转意吗？”靳谦没有看他，满眼都是抬脚向喷泉走去的张小羽，“他不会被骗第二次。”

晏旭心口一疼，想起那晚金黄路灯下，少年白净脸上的点点泪痕，和那一句至今想起都忍不住痛心的话，“我不想……不想再死一次！”靳谦见他反应，吝啬的一点目光都没晃过去，直接跟在小家伙身后走进晏家。

张小羽站在喷泉下面，看着光屁股的小屁孩捧着水瓶仰着笑脸，折射的七彩虹光碎在身边。

腰上突然多了一双有力的臂膀，张小羽不用回头就知道肯定是靳谦。侧过脸狠狠吸了一口靳谦身上的味道，待清冽好闻的男人味充斥鼻间，才安安心心地靠在他的肩上。说，“你知道吗？

我以前最喜欢这个喷泉，尤其喜欢在夏天炎热的时候赤裸着上身，挽起裤脚踩水玩耍。我特别喜欢在炎热的阳光里，浑身被水打湿的感觉。那是我除了上网打诛仙以外最喜欢的游戏。“

靳谦轻轻在他脖子上留下一吻，说：“那你现在喜欢什么呢？”

“我说，你们能不这么当众秀恩爱吗？简直要闪瞎我的眼睛了了……”包洁吐着槽，站在一旁大煞风景地啃着苹果。

晏旭也跟了上来，说：“进屋里说吧。”张小羽看他一眼，抬脚率先朝客厅走去。晏家里的东西自己是件件熟悉，就连坐着的沙发都是自己极为熟悉的狐狸绒。目光在晏家客厅里的鎏金铜炉上留了两眼，据说这是晏家的祖宗在清朝时受赐的贡品，价值连城。张小羽环顾四周，连身边的仆人都是往日自己熟悉的人，他轻声开口：“我饿了，想吃锅包肉和酸菜仔鸡汤。”

晏旭自然是连连点头答应。等消息传到晏家大厨的耳里，大厨有些诧异：这位客人这么会吃？

居然知道自己最擅长的是东北炖菜，而且还点了自己做的最多的两道菜？！大厨在晏家干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因此把疑问憋回肚子里什么也不说去为客人准备菜肴了。

两道菜准备的功夫，张小羽站在青花瓷花瓶前，轻手抚摸着点点淡青色的花纹。还记得自己刚来晏家时，对所有的古董都不敢碰，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弄坏了就会被晏旭扫地出门。后来还是晏旭知道了自己的胆怯，握着自己的手去把这个青瓷花瓶拿过来把玩，还说尽管你碰碎了没事。

晏家的管家把菜端了上来，张小羽自己坐在桌前，还是以前的位置，还是以前的餐筷用具。

尝了口酸菜，张小羽蓦地涌出了泪，悄悄侧过脸把眼眶里的湿润逼回去，张小羽抽抽鼻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晏旭悄声坐在主座，低声道：“小羽，晏舒……想见你。”

可口的锅包肉顿在了唇边。

第87章

午后暖暖的阳光舒舒服服地洒在身上，温暖的像冬日里舒舒服服的温泉泡澡。偌大的阳台上摆着藤椅，还有精致的骨瓷茶具。晏舒轻轻倒了一杯奶茶，把雪白的精致小杯递了过去。张小羽道了声谢，却没把心思放在奶茶上。

晏舒的长相就像还未成年的高中生，晏家的优越基因赋予了她姣好的容貌，长期的养尊处优让她由内而外像一个活在童话里的公主。不，应该说是现实里的公主。晏舒眉眼和晏旭有三分想像，尤其是认真仔细盯着别人看的时候，更是有九成相似。所以当晏舒认真盯住自己看的时候，张小羽眼前瞬间闪过了晏旭的脸。

“知道吗？我一直很羡慕你。”晏舒轻轻啜了一口奶茶，“自从我记事以来，哥哥就是我的天。我知道我的存在给哥哥，给晏家带来了很多麻烦，可是哥哥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些事情，他只想自己扛起来好让我像个无忧无虑的公主一样生活。可是，哥哥七年前回到晏家之后，我就觉察到哥哥他有些不对劲。”

晏舒好看的秀目中掠过一点心疼，“哥哥私下里让人准备了好多好多的唱片、电影、海报、节目剪影，然后把它们藏在书房的暗房里。我无意中闯了进去，才看到墙上屋里密密麻麻全是你，那时我才知道哥哥的不对劲是因为什么。有一次哥哥喝醉了，他无声地哽咽着抱紧我，说……‘小羽，对不起’。后来，在哥哥的酒醉之下，我才知道了哥哥为了我而去故意接近你的真相。我这条命本来就是苟延残喘，要不是生在晏家，只怕活不过五岁。我是早已经看开了，可是哥哥不愿……”

“晏家家大业大，无数旁戚和其他外人都虎视眈眈若渴垂涎。哥哥自小和我相依为命，他七岁的时候，就学会了如何用手段来降伏比自己力气大的同学，哥哥的人生就像一个电影，按照剧本的进度丝毫无错地执行。我身子的毛病很多次拖累了哥哥，可是他并诶有厌烦我，而是依旧贴心呵护我。他说，我们俩是同样生活在笼子里的鸟儿，要是连我都不疼你还会有谁呢？”

“哥哥在临走前对我说，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让我好起来。可是他回来的时候，却像丢了魂似的老了好几岁，当时尚存世的爸爸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哥哥丢到晏家家业的底层，让他没有身份背景一点一滴地爬上来。我知道那段时候的哥哥，心里只要难受就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一天。我曾偷偷的看到，哥哥在对着你的海报默默流泪……我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见过哥哥流泪……”

“我知道哥哥为什么会只对你一个人有不同的情绪。我也知道你一直讨厌哥哥，讨厌我，讨厌晏家。至此若非我性命垂危，你是绝对不会踏进晏家半步的，对吗？”

张小羽面前的奶茶早已凉彻，他执起杯轻轻尝了一口冰凉的奶茶，在舌尖的凉意散开后才轻声说道：“是。”

晏舒不知怎么，倒是舒了口气，“我不想让哥哥一辈子都活在你我之间的夹缝里，我想，求你一件事。”张小羽看着那一双清亮的眼睛，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晏舒缓缓笑了起来：“……不要救我。”

三天后，晏舒含笑而逝。

张小羽站在墓碑面前，对着那一张小小的照片，心底忍不住泛起了涟漪。那天晏舒求完自己后，不待自己回答就离开了。自己望着她的背影，却没有说些什么。她已经下定了心意。在经历过短暂爱情的绚烂过后，终于看清了这个世界不单单只需要爱情。或许，换作是自己，恐怕也和晏舒走上同一条道路吧。

只是，几天前还坐在自己面前聊天喝茶的活人，瞬间躺在了小盒子里长眠地下。只有一张逝去前的照片和短短几行字证明了她的存在。张小羽缓缓闭眼，人死如灯灭，但愿来生长。

短短几天，晏旭就成了胡子邋遢的沧桑大叔，他呆呆地站在墓前，似乎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妹妹已经长远的离开了自己身边。张小羽走到他身边，缓慢而坚定地抱住了他，晏旭的身躯抖了几抖，最后反手紧紧将他搂住。张小羽有些感叹，前世这个男人害了自己，今生却依旧跟自己纠缠不清，不知道这究竟是上天的安排还是命运的捉弄。

颈窝突然多了一点湿润，张小羽正要抬头，却被晏旭一手擒住了后脑，“别看……求你……”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哀伤和丝丝的颤声，让张小羽也忍不住揪心起来。他伸出手在高了自己一头的晏旭头上轻轻抚摸，说：“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晏旭把头埋在张小羽的肩膀上，看不清面容，却只有一滴一滴地湿润狠狠砸下。

靳谦站在墓碑前，轻轻抚摸着相片上笑得开心的少女，不，应该说是女人。清风拂过了身边，带走男人点点的私语：“谢谢……谢谢你……”

“谢谢你……当初抽血给小羽救命……”

“谢谢……”

靳谦的话音消散在风中，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照片上的女孩子笑得更加开心了。淡淡的阴霾笼罩在无数人的心头，身边晏家的无数亲戚或真或假地抽泣哭嚎，让人油然而生一种凄凉。或者自己逝世的时候，只有零星几个人会为自己落泪，至于其他人……靳谦深吸一口气，还好，艰辛努力之下，小羽最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若是自己离开人世，只怕小家伙是最为难受伤心的人了。

靳谦沉住满腹心绪，向墓碑上的女孩子轻轻鞠躬，然后走回张小羽身边。后者察觉到靳谦的到来，轻轻动了动肩膀，晏旭的闷声从颈窝中传来：“别动……求你……”男人少有的软弱让张小羽的心忍不住颤了几颤。靳谦会心一笑，抬手摸了摸小家伙的头，示意自己不会介意。

那天晚上，张小羽躺在靳谦的怀里，做了一个十分诡异的梦。他梦见晏家的大宅里，前世自己惨死的那个雕花大床上，铺着沾染点点血迹的洁白床单。而床边的窗前是晏旭的背影。晏旭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头，只是洁白的月光下双肩微微颤抖，两只手也紧紧捂在脸上。默片一样的存在持续了好久，最后一声如真似幻的呜咽声从男人身旁的风中轻轻传来……

第88章

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航班，张小羽歪在靳谦肩上睡了一路。也因为此，没有听到包洁小曹他们向靳谦汇报一连几晚都没有回来李暮泉。所以说包洁练得一手见风使舵的功夫，知道谁才是幕后最大的BOSS.靳谦嘴角轻轻抿了一抿，但碍于自己身份略有尴尬，并没有亲自去找李暮泉问个清楚。眸光轻轻在肩上小家伙处打了个转，靳谦伸出手无声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细滑的触感从指缝流出，靳谦也缓缓闭目养神。希望李暮泉不要捅出什么篓子，不然到时候自己也不介意采取强权措施，来维护肩上的小家伙……

李慕泉坐在后面，冷不丁身上一冷。

回到家张妈妈体贴的把张小羽迎进客厅，闲不住地给儿子端水剥水果。张小羽担心妈妈的身体，连忙摆手示意自己来就行。快手夺去妈妈手中的削皮刀，张小羽被妈妈方才手中的危险之物吓出了一身冷汗。包洁坐在单人沙发上，有滋有味地跟干爹干妈谈这次进京的趣事。

张爸爸本来也是饶有兴趣地听着包洁说话，不过当李暮泉什么也没说，就直接去了书房收拾起来的暂时卧室的时候，他忍不住脸色有些变化。靳谦察言观色的功夫早已炉火纯青，凑过去跟岳父聊了几句男人间的话题，又把泰山的心情变好了。靳谦嘴上说着话，心里却转着心思考虑，要不要把李慕泉一连几日夜不归宿的事告诉他。

听完包洁讲得新学的小笑话，张妈妈忍不住捧腹大笑。张小羽偷偷摊手过去，摸着妈妈明显大起来的的肚子不禁问道：“什么时候弟弟才会踢我呢？”包洁插嘴道：“说不定是妹妹呢。”

张小羽哼了一声，“绝对是弟弟，我有预感！弟弟多好，不想小丫头似的长大之后就跟泼出去似的，全都胳膊肘帮着丈夫。”

张妈妈幽幽的来了一句，“你不也跟丫头似的要……出去。”

张小羽干干一笑，不住地呵呵呵。包洁在旁边乐得眼角鱼尾纹都多了好几道，张妈妈突然提议说，“小洁，要不抽个时间把家里的大哥大姐他们约出来，咱们两家吃个饭？”包洁哀嚎一声：“啊？！我爹妈最近正发疯似的要给我介绍相亲对象呢，我可不想回家就被轮番轰炸……”张妈妈笑了，“也是，你跟小羽一般岁数，也差不多是结婚的年纪了。干妈也帮你留心几个合适的，然后你抽空见见面，先培养培养感情再说。”

一旁的小曹轻轻地磨了磨牙。

中午这顿饭是家里的小辈们全权负责，就连向来执掌大厨的张爸爸都被张小羽他们“请”到了客厅。靳谦围着粉红色HELLO KITTY的围裙，仔仔细细地在水龙头下面洗着蔬菜。侧脸俊朗如玉雕，张小羽侧着眼睛偷偷看了好几眼，也看越觉得那句老话说的没错。这会做菜的男人和认真的男人是最帅的。靳谦抬头的时候，张小羽飞速转过脸，没看到前者在自己身后一脸温馨笑意。

包洁咂咂嘴，彻底觉得自己沦为人形活动背景板了。因为张妈妈怀孕的禁忌，做的几道菜里都没有重咸重辣，想了想张小羽又从大瓷坛里摸出几道咸菜做了个拼盘。张妈妈吃得不多，不过咸菜里的那几瓣甜蒜倒自己消灭完了。张小羽又逼着妈妈吃了两三个水煮白蛋，才放过妈妈让她去沙发上歇着。

靳谦非常自觉地收拾完锅碗瓢盘，拿去厨房做善后工作。张小羽坐在沙发上和妈妈聊天，无意中看见张爸爸进了厨房，张小羽一怔，然后听见张妈妈说：“刚才，暮泉那丫头没下来吃饭。

估计你爸是给那丫头整午饭去了。“张妈妈话音刚落，就看见张爸爸拿着饭盒保温杯走出厨房。张小羽笑了笑，起身跟在张爸爸身后去给李暮泉送饭。

谁知李暮泉连门都没开，直接甩了一句“我要睡觉不要烦我”就消了声音。张小羽心底有把火滋滋地烧了起来，自己在家里都没这么飞扬跋扈，一个跟自己法律上有亲属关系实则没有半毛血缘关系的人，居然在自己家里这般那般，未免也有点太喧宾夺主了吧。张爸爸拉住了张小羽敲门的手，眼底的丝丝为难让张小羽也有些不忍。最后张爸爸把饭盒保温杯放在门前，说了一句趁早吃就拉着张小羽走开了。

李暮泉坐在床上，手指滑在触屏手机上的一处，最终咬了咬牙狠心按了出去。

因为近几日李暮泉的怪异行踪，张爸爸忍不住对自己侄女留了额外的心思。怎么说也是自己侄女，身上还流着四分之一相同的血脉，怎么能对侄女的种种行为视若无睹呢？张爸爸寻了个时间，把李暮泉堵在小区的一角，问她这几些时候怎么整天日出晚归。李暮泉闷着声不回答，张爸爸叹了口气，说自己只能联系家里的亲戚过来一趟了。

李暮泉苦苦哀求张爸爸，说自己最近正在想办法找工作，还希望张爸爸暂时不要说出去。张爸爸不解，找工作是好事怎么还要按地进行呢？李暮泉说小羽哥他们一看就是见多识广的有钱人，自己农村出身，万一找个自己认为不错而在他们看来不过一般的工作，不是又让他们笑话自己么。况且自己也想试试凭一己之力去拼搏，不想借助小羽哥他们的帮助，等到自己焕然一新的时候在风风光光的回家。张爸爸的劝阻之词被李暮泉完完全全堵了回去，最后只好叮嘱说有事一定要告诉自己这个叔叔，千万不能自己扛着之类的话。

李暮泉左耳进右耳出，佯装听话实则半分没往心里去。

晚上的时候，张爸爸辗转半天，最后忍不住把事情告诉了张妈妈。张妈妈自儿子成名后，也多多少少练出了些识人断性的本事，早觉得李暮泉表面上乖巧无比，内里却一直有种自己颇为反感的矫情，原本还以为是自己怀孕之后想多了。张妈妈劝了几句，就把这事记在心底打算明天跟儿子好好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