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舟提了一路的心终于放松下来，他慢慢地走到了叶霖面前，弯下腰来，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发，出声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已经面试过了吗？”

叶霖的脑袋在他掌下动了一下，陆云舟移开了掌心，看到他红着眼睛，脸上还带着泪痕，看起来又倒霉又可怜，仿佛一只十分好欺负的小动物。

“怎么了，面试的时候表现不好吗？”他在叶霖面前慢慢地蹲了下来，眼睛跟他平视，伸手擦了擦他脸上的眼泪，“表现得不好也没关系，还有下一次机会，不要太在意。”

“云舟……云舟……”叶霖看着他，嘴里小声地叫他的名字，新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觉得自己很没用……我不能跟你一起工作了，对不起……”

“没事，傻瓜。”陆云舟忍不住笑了起来，为一个面试哭成这样，也只有叶霖了，他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头，“没用沃尔生物，还有其他公司，其他研究所，就算在伊诺星找不到，首都圈十三个星球，终究能找到一个给你提供工作的地方。只要没有离开首都圈，两个人见面都会很容易，你哭成这样，好像明天就见不到我了一样，别哭了。”

“不是的，就算还有下次机会，我也是找不到工作的……”叶霖难过得胸口都疼了，想到自己不过第一次出来找工作，就在刑睿那里受到了这么大的阻力，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这些天刑睿对自己的折腾和挑剔，像是忍了很久，终于被这一次的失败给打倒，把这些事情都说给了面前的青年听。

“我找不到工作的，像我这么没用的人，即使全心全意地努力去争取，都不大可能有研究室要我……何况爸爸和少爷都不喜欢我出来工作，尤其是少爷……我真的很困，云舟，我不是故意要睡着的……”叶霖一边说，一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察觉到陆云舟放在自己头发上的手停下了动作，问自己：“他一直这样对你？”

“是啊……我以为六年过去，少爷多少会变一点，可是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掌控别人的人生，不留余力地打击他原本就少得可怜的自信，给他本来就崎岖的人生制造更多的障碍。叶霖挤出了一个笑容，想让自己的表情不要显得那么难看，有些自暴自弃地说，“所以我想……自己也是时候该放弃了，我……大概永远也不可能变成一个优秀的人，甚至连一个普通人能做的事都做不到，我——”

“这不是你的错。”陆云舟打断了他的话，伸手把他揽到了怀里，在叶霖有些愣住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背，叹了一口气，“对不起，小霖，虽然我一直以朋友的身份自居，结果却不知道这些事。从刑家搬出来吧，你不是他们家的下人，你的人生是独立的，没有人有权力去掌控它。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先到我那里住，然后再慢慢找工作，等稳定下来以后，再把伯父接出来。”

“这……这不行的。”叶霖没有想到自己的诉苦会让陆云舟说出这样的话，他虽然想着要从刑家出来，但那是在找到工作之后，现在他根本没有离开那里的勇气跟支柱，更不知道要怎么跟自己的爸爸说，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刑睿的怒火。对那位大少爷来说，自己就像是他一直养着的宠物，虽然不喜欢，但如果宠物想要擅自离家出走，他不知会发多大的火，叶霖不确定自己能够承受这些。

“谢谢你，谢谢你……云舟。”叶霖有些慌乱地拒绝了陆云舟的好意，将他稍稍推开，眼睛里有着茫然和慌乱，“我得先找到工作、找到工作……是的，找到工作之后才能离开那里，不然我一点也不确定……我不知道自己离开那个家之后，未来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的……”

“也好。”陆云舟看着他慌乱迷茫的样子，没有介意他拒绝了自己，安慰道，“所以快点振作起来，继续找工作，不是沃尔生物也不要紧，只要是你喜欢的工作就好。只要找到了工作，你就有离开那个家的理由，也有了养活自己的工作，再也不用依靠别人，自然就不会有人能掌控你的人生。”

“好……好的，我知道了。”叶霖被他描绘的未来激励了，咽了口唾沫，认真地说道，“我会努力的，我回去就开始找工作，给他们投简历……我一定要找到工作，拥有自己的生活，不要再被……再被别人掌控。”

“好了，既然想通了，在你开始奋发努力之前，还是先从这里站起来吧。”陆云舟站起来，笑着递给了他一只手，“起来吧。”

叶霖看着他，眼睛还泛着红，却重新生出了希望，嗯了一声之后就拉着他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在这里蹲得久了，腿已经麻痹了，一点都不好受，但心情却好了起来。在将他从这个角落里拯救出来以后，陆云舟还陪着他上天台站了很久，说了很多话，直到叶霖心情彻底平静下来，乘上班车回到家以后，才想起自己还没问陆云舟今天的面试怎么样了。

“唔，看云舟的心情，面试结果应该不错吧？”叶霖自言自语着，他其实不大擅长看人的脸色，尤其陆云舟这样好像永远不会被任何事情烦恼的人，脸上总是带着笑容，让他不知道他到底高不高兴。

但很快他就决定放弃自己在这里猜测，想吃完晚饭再发讯息去问他。

“我回来了。”叶霖回到刑家，跟自己遇上的下人们打着招呼，发现今天宅子里的气氛好像变得轻松了许多，所有人讲话的声音都变得随意了一些，脸上的笑容也变多了。他心里觉得有些奇怪，直到在走廊上撞见了父亲叶明，问起他才知道，原来今天一早刑睿就离开了这里，到碧禾星去出差了，要一个礼拜才回来。

“难怪呢，大家都像卸下了重担，变得轻松起来了。”叶霖小声地说道，害怕刑睿的根本不是他一个人啊。

“少爷只是比较威严，少爷是个很好的主人呢。”叶明听了儿子的话，也没有怎么样，只是看到他不怎么好的脸色，才微微叹了口气，说道：“霖霖这几天也累了吧，正好今天少爷不在，爸爸的事情比较少，晚上就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吧。”

“谢……谢谢爸爸！”叶霖听到这话，原本没有什么精神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天知道他有多久没有吃过自己的爸爸做的东西，被他这样关心过了。

果然，少爷不在家，什么都好起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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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睿不在家，这让叶霖一开始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对自己接下去要做的事有信心多了。他拿出当年报考克顿学院生物系的劲头，认真地给自己做了好几份简历，针对不同的岗位不同的公司，一家一家地投过去，每天除了帮忙做家务，就是躲在房间里看书，还有对着镜子练习面试的应答，做足了准备。

尽管如此，投出去很多份简历，得到回复的却只有那么十几家，而且面试的地方还相隔得很远，叶霖现在是背着父亲在找工作，叶明至今不知道他不打算继承自己的衣钵，留在刑家，所以对那些不在伊诺星上的公司他只能忍痛放弃，最后去面试过的公司就剩下了七家。

在刑睿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叶霖的生活就变成了每天早起出门，找个理由不回来，实际上则是带着个人资料去各个公司面试。他自觉自己在面试官面前的表现还不错，起码可以拿个及格以上的分数，可是很奇怪，哪怕面试的时候人家表现地对他感观再好，后续都会没有任何回应，就像使足了力气把石头扔出去，最后却石沉大海一样。

叶霖本来就很艰难才找回自信，迈出了这一步，这样的结果让他渐渐又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就好像刑睿说的那样，他根本就是个没用的家伙。

陆云舟已经通过了第二轮面试，进入了沃尔生物，可自己却连一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怎么会这样呢……

第14章

“少爷，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在办，您就请放心吧。”

助理把叶霖这些天的遭遇做成了一份报告，递给刑睿，刑睿的嘴角冷冷地扬了起来。

这些天，叶霖经历的每一场打击，都有人详详细细地汇报给他听。从莱因生物科技到微域科技，这些听从了他的命令拒绝叶霖的公司，刑睿都在认真考虑把银行今年的贷款放宽一些条件给他们。

想要摆脱他的掌控？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不仅现在不可能，以后做梦最好都别做。

其实如果要问刑睿为什么会对叶霖有那样强的控制欲，刑睿或许自己都回答不出来。可是只要一想到这个愚蠢的家伙在外面工作，对外人笑，他就可以愤怒地拗断一只钢笔。

叶霖那么笨，而且傻乎乎的，看上去很好欺负，是个人都会欺负他的吧？怎么可能忍住呢，特别是欺负到他露出泫然欲泣，却又不敢回嘴的表情。就是这样的表情，让刑睿一个人在遥远的思达星球度过的那漫长的六年中，每次想到他，心脏就会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胀到不行。

刑大少爷根本没有兴趣去证实和分析一下自己的恶趣味到底源于什么，反正叶霖这一辈子就应该是他们刑家的人，自己想到他的时候，他就应该在自己身边，想要欺负他的时候，就能欺负他，这样的关系他挺满意的，没什么不好。

可这次回来，他竟然翅膀长硬了想逃，刑睿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于是针对叶霖的天罗地网在整个星球都布置了下来。寰宇银行不但控制着这个星球的经济命脉，可以说整个联邦都没有不求着他们的，和谁过不去都行，但就是不能跟银行过不去。寰宇银行的继承人想要做一件小事，各个势力自然是极力配合，对叶霖的态度也是要多差就有多差。

去碰壁吧，碰壁了才知道，这个世界都不会有你的容身之处，你只能在我身边。

这个认知让刑睿的心情意外地好，叶霖也差不多到了快要绝望的时候了吧？到时候他就会来求自己，毕竟除了刑家，他还能去哪里呢？

“都做得不错。”刑睿将文件扔回桌上，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冷冷地吩咐道，“不过有些公司话说得太轻了，这样轻描淡写，怎么让一个年轻人成长呢？”用光笔在文件上圈出了几家公司，“这些，你负责去警告他们。”

“是，少爷。”助理毕恭毕敬地接过文件，心里却为远在伊诺星的这个无辜的男孩子掬一把同情泪——真是可怜，也不知道他怎么得罪了这位大少爷，这样的封杀，可能他一辈子都不能在首都圈找到工作了。

刑睿一个人在偌大的办公室里，没有多少心思办公，因为他觉得他有点迫不及待地听到叶霖来跟他认错了。

那个别扭的蠢货，大概还会自己苦恼好长时间吧？算了，自己就大方一点，去提醒他几句好了，也好让他知道，这个世界那么冷漠，到处都是坏人，他真正能待的地方就只有刑家。

正如刑睿所预料的那样，叶霖已经低落了好多天了。本来就不是什么有自信的人，在接连着被用人单位拒绝后，就算是正常人都会对自己产生怀疑，更何况是很努力才对自己生出一点点信心的叶霖？

他抱着自己的个人光脑，在又一次被拒绝之后，干脆放弃了下一家直接回家——反正也不会通过了，不如回家睡个午觉，好不容易少爷出差，至少不会有人骨头里挑刺地指使自己了。

谁想到刚刚到家，他的通讯器就响了起来，来电的人不用问，自然是远在碧禾星的刑睿。

叶霖当场神经紧绷了一下，虽然少爷不在身边，但是如果敷衍他，自己肯定会捞不到好果子吃。所以哪怕再累，他也还是毕恭毕敬地接通了少爷的通讯，小心地问候了一句：“少爷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很好，刚好有空，就想来问你一下——怎么，听你的声音好像很累？”

少爷这是在关心他吗？好奇怪，他们很少用这样的方式说过话，记忆里，少爷除了命令他好像就是骂他了。

叶霖有一点受宠若惊，忙回答：“就是在外面呆得久了，也没有很累。”

“呆的久，是像你跟我说的那样，找工作去了么？”

“……是。”为什么觉得刑睿不是单纯地在关心他呢？

“所以也没找到吧？呵，我跟你说的话你怎么就不信呢，如果你能够找得到工作，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失业问题了……”

“少爷说得对，我是没用……”即使不愿意承认，在赤裸裸的现实面前，自己又能说什么？

少年的妥协就像一把蜜糖洒在了刑睿的心上，通讯器的那头，他的嘴角扬着，还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太过愉悦。

“这世上就算是垃圾回收一下也是有用武之地的，只是垃圾也要有垃圾的自觉才好，不要妄想成为珍宝。你待在在刑家，再笨再蠢，我也不会少你吃穿……怎么，你又哭了？”

“没……没有……”叶霖擦着眼泪，心里那股又酸又恨的感觉，完全没有办法用言语来形容。没有人会愿意被别人说成垃圾，哪怕他真的是个垃圾。可是他这个不争气的家伙，在听到少爷这般毫不留情的攻击后，又没有用地鼻子发酸，眼睛生疼。

又把他欺负哭，刑睿心里不可谓不得意，但是他才不会去哄叶霖，而是像以前那样，语气变得越发凌厉，训斥道：“总是这样动不动就哭，你以为自己是什么，Omega么？他们掉个眼泪有的是人怜惜他们，你掉眼泪只会让人觉得没用跟愚蠢！”

“我真的……真的没哭……”

“嗤，你以为本少爷是第一天认识你么？”刑睿的眉眼舒展，恶劣了许久的心情在这一刻舒爽到了极点，“在面试的地方，你就一个人躲在卫生间里哭了三场，我说错了么？”

“……”自己在面试的地方哭少爷怎么会知道……

因为得意而忘形而说出了那句话，刑睿皱了皱眉，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于是轻咳了一声，生硬地掩饰道：“你就是个大哭包，不许哭了，反正我也没说会嫌弃你。”

“少爷，你是……是什么意思……”叶霖是傻是笨，但是他不是个白痴，这几天找工作他四处碰壁，而远在另外一个星球的刑睿却连他哭泣的细节都知道，这让叶霖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不光彩的角色。

“什么什么意思？”刑睿皱起了眉，不喜欢叶霖对自己这样的质问。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哭？我是说……”叶霖不知道该怎么把自己的怀疑用言语表达出来，骨子里对刑睿的惧怕让他根本不敢直言了当。

“没有为什么，不要问了。”刑睿冷冷地道。“这几天家里怎么样？怎么不说话，突然哑了？”

通讯器那头久久没有回应，他的心情也因为叶霖的沉默而越发的烦躁起来，这家伙是什么意思，对他沉默到底？报复自己给他下的那些绊子？他还真不信了！

刑睿心情糟糕，于是口气也难听起来：“很好，叶霖，我敢做就不怕告诉你，你找的那些工作是我做的手脚没错。我就是想告诉你，离了刑家你什么都不是，没有人会在意你那些能力，只要有我在，除了刑家，你哪里也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