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葛晓辉停了下来，观察着程勇的表情，接着又道：“还有最让人费解的是死者的表情，老大，你回想一下黎卿躺在石头堆上的表情，有没有觉得不寻常？”

程勇闻言当真仔细回想起黎卿的表情，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猛地扭头看葛晓辉：“是满足？！”

“没错，”葛晓辉揉着发皱的眉头：“黎卿在笑，并且笑的很满足，为什么？都已经要死了，还能笑的那么满足？”

一时无话，两人都沉默了，各自思索，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程勇开口叹道：“这案子就像进了一个死胡同，当你提出一个可能，立刻就会被另一个疑点推翻，老实说，见过奇怪的，没见过这么怪的。”

“那会不会不是……人做的呢？”幽幽的声音缓缓的颤抖的从身后传来，程勇眼角抽了抽，斜眼看了看侯晴舒：“胡说什么呢？”

侯晴舒抱着笔记本，拧着一张脸惊恐状：“老大，我听你们刚才说的又想到这个案子，真觉得很可能不是人做的。你想，普通人怎么可能会把那么多石头堆进房间呢？”

“啊呀，你不是凶手怎么知道凶手想什么？又是怎么想到的杀人手法呢？”

程勇和葛晓辉简直无语，程勇看一眼李铭，问道：“这么快审完了？有什么发现？”

李铭和侯晴舒撇撇嘴，一脸的无奈，拉了凳子坐下来，无奈道：“那个男人叫黄万才，他说黎卿死那晚他的确和黎卿在酒吧‘隐红馆’喝酒，然后两个人准备出去开房。哦，记得他说出门时间是九点半左右，只不过他说他去取车回来就没看见黎卿了，他以为黎卿放他鸽子，很生气，但没去找他了，只是离开了。”

葛晓辉插嘴道：“他有没有说之后去了哪里？”

侯晴舒接着道：“说了，他说，自己离开之后就去找了两个MB到酒店玩双飞。”真是渣的不能再渣了，人渣！

程勇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皱着眉吩咐道：“去找那两个MB拿时间证据。”

“嗯，知道。”李铭点头。

“老大，上面的老板找你啊。”有同事进来喊道。

程勇一愣，继而点头：“知道了。”

葛晓辉看向程勇，低声道：“老板一定是要问你案子，老大，你打算怎么解释？”

程勇叹口气，摇摇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侯晴舒看着程勇的背影，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话，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记得了！

葛晓辉收回目光，盯着手里的茶水，若有所思。

大米律师事务所，下午三点。米泽理约了几个来应聘的助理，一一见过之后，他定下了那个毕业两年的女孩子，叫朱萍，法学专业，毕业之后曾经在检察院做过书记员，嫌工资太低，就辞了工作自己出来单干。

“你明天来上班吧，我们的工作时间是朝九晚五，这个律师行虽然比不上那些大公司严格，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遵守工作纪律。”

“恩，我会的。”朱萍二十六岁，有年轻女孩儿的冲劲儿，也有稳重干练的一面。

“还有，这里一摞是我最近接到的案子，你拿回去看看，然后告诉我，你觉得什么案子能接？什么案子不能接？可以吗？”

“好。”朱萍点点头，接过卷宗：“那我先回去了。”

米泽理看着朱萍关了门出去，终于松了口气，面试人真不是人做的，比见客人还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老了，不适应现在的世界了，那些来面试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比一个犀利，一上来就问薪水年假还有五险一金，一听说加班还要问清楚加班费按小时算还是按天算。要是真有本事的人就算了，关键是一问到专业问题就支支吾吾语焉不详。

米泽理真是摇头叹气，那些拿着这个名牌大学那个名牌大学毕业证的年轻人哪来那么大的自信？难道以为顶了个大学的名头就是社会的通行证无所不能？

所以选了朱萍，虽然不算最聪明，但米泽理看中的是她的工作经验和稳重的气质。

米泽理站起来伸了伸懒腰，靠窗一看，忽然转过念头，今天偷了懒，去逛逛街吧。回B城那么久了，一直都是忙忙碌碌的，也没有真正看看六年后的B城变成什么样了。

今天不是周末也不是过节，还在上班时间，所以商铺大厦里的人还不算多。米泽理抄着手随意漫步，目光流连在商场的各个商店，国内知名品牌和国际顶级大牌都能看的到，各种上新各种打折还有各种优惠活动都用极其显目的方式给自己的店铺做宣传。

B城的冬天很冷，所以各种保暖衣物不可少。米泽理也对那些暖和的衣物服饰感兴趣，给自己选了一件长款加厚的风衣还有修身羽绒服，还有保暖的秋衣秋裤，给寒冬做准备。

“先生，请稍等。”售货小姐拿着米泽理的信用卡去付款，米泽理站在柜台前无聊的左右看看，目光忽然落在了一款羽绒服上，那是一件浅咖啡底色带刺绣云中龙的样式，放在店铺的一角，样子很单薄，但是米泽理却一眼看到了它，脑子里想到了一个人：梓秋。

“先生，你喜欢这件羽绒服吗？”售货员顺着米泽理的目光看过去，出声问道。

米泽理笑笑，漫步过去，用手摸了摸，料子很舒服，再看刺绣，是手工做的，云是米白色，龙则是暗纹，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在灯光的映照下忽隐忽现，符合“云中龙”的寓意。

“这款羽绒服的价格多少？”米泽理越看越喜欢。

售货员翻翻价：“这款衣服是一千零四十块，它的刺绣是全手工的，绣线也是最好的，还有它的面料也是……”

“给我包起来，”米泽理没有听完介绍，想了想又追了一句：“要中号。”

售货员一听一愣，看看米泽理道：“先生，中号会不会小了点，你可以选大一个号。”

米泽理冲她笑笑：“不是给我买，是给我……弟弟买。”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米泽理有了犹豫，他怎么会给梓秋买衣服呢？梓秋已经离开十天了，他还会回来吗？想到此，米泽理本来晴好的心情打了折，有些郁郁。

但是售货员却是欣喜不已忙不迭的装好了衣服，也不怪她，不知道上面公司发什么疯突然推出了这么一款带中国风的羽绒服，别说和自家品牌休闲的风格不符，就是这衣服的独特民族风，又有几个男人能穿的出气质，估计着，如果真有人衬得出这衣服，那这男人绝对是风华绝代的贵公子！

拿了衣服，米泽理在店员欢欣雀跃的欢送中离开了商铺，脑子里却开始想念起梓秋，虽然只有几面之缘，但是却让他有了放不下的牵绊。天气冷了，也不知道他穿那么件单薄的长袍能不能御寒？如果能再遇到他，希望能让他温暖一点。

米泽理看了看手里的纸袋，光是衣服还不够，有条围巾就更好了。左右看看，忽然看到一条茶色围巾，厚实又暖和，和刚买的那件衣服很配，米泽理想了想进了商店。

天见黑的时候，米泽理终于开了车回了小区，华灯初上，四周被居民楼里透出的灯光衬托出温和安详的氛围。米泽理却是忍不住苦笑，不知不觉竟然买了一车的东西，虽然大部分都是自己的，但是买给梓秋的也不少，羽绒服牛仔裤围巾帽子靴子等等，从头到脚一身的装备全都是好东西，牌子硬价格高，就是给自己买都没那么舍得下心，可是他一看到这些衣饰，就很想看到梓秋穿上它们的样子。

现在冷静下来只觉得好笑，梓秋已经离开那么久了，难道就那么肯定还能和他见面？就算真的见了面，又能保证梓秋还会认识自己？米泽理甩甩头，一一看过那些纸袋，这些衣服好是好，就是不对自己的尺码，要不然就自己穿了。还是等明天问问有没有人能穿，送人算了。

吃力的抱起所有东西，然后熄火开门下车。米泽理搂了搂纸袋，艰难的往家走，谁知没走两步脚步就停了，米泽理用力的眨巴眼睛，以为自己眼花出现幻觉了。于是，闭了眼睛再张开，刚刚的惊讶瞬间转变成惊喜，快步跑过去，在那人面前站定，唤道：“梓秋！”

梓秋依然是那身长袍，宽大的衣袍裹着他单薄修长的身材，在寒风中淡然伫立，风吹动着他的长发和衣袍，让米泽理看在眼里，微微有了心疼，腾出手拉住梓秋：“怎么站在这里等？不冷吗？”

梓秋转动着眼眸，愣愣的看着米泽理：“抱歉，又来打扰你。”

米泽理好笑的摇摇头，不再废话，直接拉着梓秋上楼：“这么冷就不要站在楼下等了，快上来，进屋。”

开门进屋，亮了灯，然后米泽理拉着梓秋进屋：“怎么样？还冷不冷？”

梓秋木讷的站在屋中央，仰头看了看屋里点亮的灯，温暖的光芒落在房间里，刹那驱散了冰冷的黑暗。

米泽理真没想到梓秋会再来找自己，一时之间忍不住小小的兴奋：“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做饭，稍微坐一下。”

梓秋背着手微微躬身：“有劳你了。”

米泽理看到梓秋一本正经的样子道谢，就不由得好笑，开了暖气安置好梓秋就进了厨房。没一会儿，饭做好了，有菜有汤，很丰盛的样子。

梓秋看着一桌子的饭菜，抬眼看米泽理：“实在太丰盛了，梓秋受之有愧。”

米泽理对梓秋这样动不动就“之乎者也”的样子很是好笑，再配上他那张绝美的脸，真是有说不出的违和感和喜感。

“什么愧不愧的，一顿饭而已。”米泽理一边动手给梓秋盛汤一边说道：“我们只是普通人家，没那么多规矩和礼仪，吃饭呢，最讲究的就是和气和开心。来，先喝碗汤，暖暖身子。”

梓秋静静的看着米泽理动作，听他说那么一大串的话，思绪茫然又无措，在他的世界里，似乎从来没有人会对他说这么多话，也没有人会为自己煮饭烧菜。为什么？他突然很想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如此对他？

一顿饭吃的还算和谐，只不过要是梓秋能多说点话就更好了。但是米泽理却出奇的很满足，似乎只要有人能陪着自己吃一顿饭就很好了，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梓秋。

米泽理心情愉快的收拾了饭桌，然后拉着梓秋进了房。梓秋见状，脸色顿时冷了下来，肃然的看着米泽理：“这是何为？”

米泽理呆了呆，直觉梓秋的脸色不对，再想一下，顿时了然，不禁好笑：“别误会，我拉你进来，是让你试试衣服？”

“衣衫？”梓秋看了看堆满了床的衣服，满脸不解：“为何要试穿衣衫？”

米泽理伸手摸了摸梓秋的袖口，温和的解释：“你看，都已经入冬那么久了，你还穿着这件长袍，不冷吗？”

梓秋愣住了，一向冷静的思绪在此刻又变得迷茫了：“冷？”

“是啊，”米泽理拿起那件羽绒服，递给他：“你看，穿上这个就不会冷了。”

梓秋依旧很茫然的看着米泽理手里的衣服，迟迟的不肯接过手，相反，抬眼看着米泽理：“你为何要对我那么好？你想要什么？”

这次，换米泽理茫然了，直直的看着梓秋，疑惑反问：“我想要什么？”

“是，只要你想要，我都会满足你，一切。”梓秋微微翘了嘴角，狭长的眼眸轻轻眯了眯，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10.新住户

橘黄的床头光幽暗的反射在米泽理的脸庞上，忽明忽暗，但是依然能感觉到米泽理内心泛出的怒气，他真是没想到梓秋会说这样的话？也没想到自己在梓秋的眼里会是这样的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米泽理瞪着眼皱着眉逼近梓秋：“什么叫你能满足我的一切？那我问你，你能满足我什么？你身无分文身无所长，你拿什么满足我？！”

梓秋眨了眨眼，他原本想说的话都被米泽理的怒气堵在了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话。他很疑惑，这个叫米泽理的男人为什么会那么愤怒？有人能达成他的愿望，难道他不高兴吗？

“是，我是喜欢男人，但我不代表什么男人我都会喜欢。哦，不，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梓秋你是个很好的人，我也很喜欢你，但是，这种喜欢不是那种情爱的喜欢，我只是把你当朋友当家人，你明不明白？！梓秋！你怎么能有这样自甘堕落的念头？！”

老实说，梓秋不是很明白米泽理的话，从来没人会对自己这样说话，连大声喘气都不敢，更别说这么嚷嚷。但最让梓秋想不明白的是米泽理话里的意思：“喜欢？朋友？家人？”

米泽理刚冲着梓秋吼完就后悔了，明知道梓秋是个情感认知障碍的人，怎么能和他较真呢？再说了，有可能是他以前的生活环境造成了他混乱不堪的是非观，也就不能怪他会说那样的话。想到此，再看看被自己吓到更加呆愣的梓秋，难免心疼，于是放低了声音放软了口气，好言安抚：“不好意思，我刚刚的语气太重了，吓到你了。”

梓秋依旧没说话，只是稍稍错过了眼神，有些别扭和委屈。

米泽理又是一阵莫名的心跳，同时觉得这样的梓秋更有了几分活人气，耐心的拉着他说道：“别生气了，来，先试试衣服，料子很好很保暖，还有这条裤子和这条，都很能保暖。哦，对了，还有围巾和帽子，你都试试，穿上看看好不好看，暖不暖？”

梓秋还是没动，依旧只是呆呆的看着米泽理。米泽理撇撇嘴，很无奈的笑笑，把手里的衣服硬塞进了梓秋的手里，然后指指屋外：“我在外面等你，你换好了衣服，出来给我看看。”

没再等梓秋回话，米泽理转身出了门，还顺手关好了门。门外，米泽理盯着房门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但随即又摸摸自己的脸，难道自己表现的真有那么欲求不满和猥琐？

等了许久，米泽理都没见房门打开，不由得疑惑，这么久还没出来？难道出什么事？米泽理想着就要冲进去，结果刚到门口，房门就开了。

米泽理愣了愣，接着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噗，哈哈哈……”

门口站着的男人一脸别扭的躲开米泽理的眼神，眼睛里飘出了几丝恼怒。

原来，梓秋在卧室里呆那么久不是出了什么事，而是他根本不会穿衣服，在里面折腾了半天，结果穿出来的衣服还是歪歪扭扭，帽子也戴反了。

米泽理忍着笑，伸手给梓秋理了理衣服正了正帽子，顺手牵了牵围巾，这么一摆弄就像样多了。米泽理后退一步，从头看向脚，眼里有了一丝惊艳，这身衣服虽然不如他之前的那身长袍飘逸隽秀，但是美则美，却少了几分灵动，现在这身衣服虽然把好好的一个美人儿裹得像个粽子，但依旧掩盖不住他与身居来的高雅大方，更让米泽理觉得多了几分烟火气息。

“恩，很好，不错，虽然不像仙子，但也是个富家少爷了。”米泽理满意的点点头，围着梓秋左右打量。

梓秋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感受温暖的机会。长久以来，他的世界里只有冷的感觉，冰冷阴冷森寒，他从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相反，他已经牢牢的记住了冷的状态，几乎忘却了温暖是怎样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像今天这样被包裹在厚厚的衣物里，感受着逝去已久的温暖，内心深处，尘封许久的记忆在慢慢苏醒。

“梓秋？”米泽理轻声唤着，疑惑于他为何又陷入怔忡：“梓秋，是不是哪里不合适？你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