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崇被这一下摔得七荤八素的，眼前因为强光花成一片，竟是连再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尉崇躺在地上止不住地哼哼，他感觉全身疼痛难忍，左臂以一个奇异的角度横在自己面前，想来是已经骨折了，同时也感到口鼻和耳朵有温热微腥的液体流动，那个应该是血。

尉崇苦笑，他挣扎了两下没有爬得起来，于是只能认命般地趟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光球的光线强度慢慢弱了下去，尉崇的视角被之前的强光严重破坏，但还是能感受到这一变化，他转过头朝光球看去，只看见模糊的画面中，光球慢慢变得暗下来，最后化成了一个发光的人形，是十七岁少年的模样，那个人形走到躺在地上的尉崇身边说话了，与其是在说话，不如那个声音是直接在尉崇的脑海中响起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少年问。

尉崇虽然失去了行动力，但是还可以说话，他虚弱道：“不为什么，只是不想再看到更多的人死。”

少年：“可是那些人跟你无亲无故，更何况你并不是正统意义上的人类，你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值得。”尉崇回答，他其实很想长篇大论，但是身体上的疼痛让他多说两个字都十分困难。

少年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尉崇的额头，尉崇便感觉全身的痛感如退潮般消失，整个大脑也焕然一新起来。

少年说：“地球上能容纳人类的最大数量是一百亿，病毒的肆虐虽然害死了很多人，但是却让还活着的人能够更好的活下去，如果放任人类这样繁殖下去，到了人口爆满的那一天，死的人只会比现在更多。”

“所以够了。”尉崇道，“死了这么多人，都已经够了，病毒是外来入侵，但是他经过几百万光年已经脆弱不堪，不可能是你的对手。你的目的不管是什么，他都已经达到了。”

少年的声音平淡没有感情：“你知道我的目的？”

尉崇：“如果一个物体有自己的意识的话，那么他就会害怕死亡，所以当六十亿年之后，这个意识也会想办法去防备这件事情。”

少年没有说话，尉崇继续道：“之前的恐龙虽然成为了整个星球上的霸主，但是却并没有达到你想到的地步，所以你当它们毁灭了，让整个星期上的生命重新发展，直到形成今天这样的人类。”

少年：“恐龙和人类都是生命，你发现什么不一样了吗？”

尉崇笑道：“当然，恐龙和人类最大的差别，也就是你一直想要的东西。”

“所有的生物都会爱护幼小，但是只局限于自己的后代。”尉崇说，“但是人类不同，人类会会对其他生物也心存怜惜，即使那些生物会伤害到人类，人类中仍然会有一部分会去保护它们的族群能繁衍下去，这就是恐龙与人类的区别。”

“所以，当六十亿年后，太阳膨胀到会吞噬地球的时候，你也正需要这种感情，能让人类也将你带走，我说得对吗？地球弦。”

尉崇的声音虽然虚弱，但是却带着不可催的坚定。

少年：“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天堂彼岸虽然能够一定程度上地模拟未来，但是他只能模仿运行方式简单，例如人类这样的生命体。”尉崇道，“而你，用一句道家的话来说就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天堂彼岸的能量还远远不能承受，所以，一开始我就知道，决定人类命运的，只有你。”

“听起来挺好玩。”少年说，“我的确可以中止异变，不过我现在有一个想法，需要你来完成。”

尉崇疑惑道：“什么？”

少年将他的想法说了出来，尉崇听了之后沉默了，半晌后答道：“我答应你。”

尉崇说完似乎好像听见少年笑了一声，又似乎只是幻听，随即少年再次变成一个刺眼夺目的光球，整个光球拖着长长的尾光直接没入天花板，整个空间陷入一片无尽的黑暗中。

伍子寒仓皇地往基地之下赶着，他不时摆弄着手腕上的仪器，想获取尉崇所在地的信息，但是不管他怎么摆动，显示屏上始终什么都没有。

伍子寒一路上碰到许多留在基地里的幸存者，问到尉崇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说见过，伍子寒心里急得如火烧一般，但是又没有什么办法。

正在他毫无头绪的时候，一束光突然冲天而起，周围的人都发出惊呼声，那白光冲入云宵，在黑夜中又变得淡蓝，像水波一般一圈圈地荡漾开去，所到之处的天空一片清澈。

“海神显灵啦！”幸存者们大呼起来，又纷纷跪倒在地不住地叩拜，伍子寒却发觉那光来源于基地的最后一层。

伍子寒喃喃道：“难道是队长……”想到这伍子寒便飞快地朝基地下方奔跑而去，他心中懊悔不已，基地里到处找不到尉崇，那肯定就是在那下面了，可是伍子寒早就听说最后一层的门已经关上，根本没有想到尉崇能够进去。

伍子寒一路上摔了好几次，从楼梯连滚带爬地往下跑，他来到最后一层的门前，用那唯一的一只手疯狂地捶打着钢铁大门。

“队长！队长！”伍子寒大叫，“你在里面吗？”

伍子寒单手抠住门缝往一边拉，但是他只有一只手，力气根本不够，用力了好几次都纹丝不动，急得满头大汗。

伍子寒心里火急火燎的，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左臂一阵发痒，然后迷彩服突然被什么东西撑了起来，啪地一声将衣服都撑破了。

那是一条右臂，伍子寒把自己上衣脱掉，露出精赤的上身，似乎为自己手臂能够重新长回来而感到欣喜，但是他很快就想到尉崇还在里面，于是两只手一齐抠住门缝往两边拉。

钢铁大门实在太紧，伍子寒试了两次还是不行，他心里都快绝望了，一拳拳打在门上，将门都打出凹印来。

然而伍子寒并没有放弃，他再次扒住门的两边，用力往两边拉，伍子寒大喝一声，上半身的肌肉恐怖般地鼓起，青筋暴露，钢铁大门终于不堪重力，呻吟一声松动了。

伍子寒见状大喜，更加用力地往两边拉，那两道铁门便被他扯得变形，伍子寒又是一脚将门踢倒，这才冲了进去。

一走进门伍子寒就看见墙边下有一个人躺在血泊里，伍子寒马上就认出是尉崇，连忙大叫一声冲了过去，将昏迷中的尉崇抱在怀里。

“队长！队长！”伍子寒摇晃着尉崇，便是尉崇因失血过多而嘴唇发白，不管怎么摆弄就是不睁开眼。

伍子寒想了想将手在尉崇额上一指，尉崇的眼皮便动了动，苏醒了过来。

尉崇好像困了许久被人打挠了一样，迷惑道：“小伍？你怎么在这？”

伍子寒心中难受，说：“队长，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吵架。”

尉崇却只笑了笑，伍子寒道：“队长，我先带你走，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不用了。”尉崇说，“小伍，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伍子寒大哭：“你不要我了吗？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尉崇看着伍子寒流泪的脸，自己却没有丝毫悲伤。

“你知道吗？”尉崇笑着说，“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伍子寒不解：“什么？”

“军方曾经模拟过一次地球的演变，我发现，在生命从无至有的这个阶段，记录里漏掉了最重要的一环，看上去生命好像就是凭空出现的。”尉崇道。

伍子寒：“那个我也看过，但是这能说明什么？”

尉崇将嘴凑到伍子寒耳旁，轻轻道：“生命不是地球的奇迹，因为地球是宇宙的奇迹。”

伍子寒没有听懂，他将目光再次投向尉崇，尉崇却已经闭上了双眼，他的神态安详，即使心脏停止了跳动，却也像睡着了一样。

伍子寒抱着尉崇走了出去，他面无表情地一层一层顺着楼梯往上爬，迎面走来一个人站在了自己身前。

那人与伍子寒一样高大魁梧，伍子寒打量了一下这人的模样，发现自己与他还真的有两三分相似。

蒙建国道：“他怎么了？”

“他是谁？”伍子寒冷漠地看着蒙建国，“是你喜欢的人，还是只是一个过客？”

蒙建国：“这个与你无关。”

伍子寒冷嗤一声，道：“我听说你跟他谈恋爱了，那我想问问，他死的时候你在哪？”

“你当你是谁？”蒙建国脸上明显有些不好看了，“我没有必要告诉你。”

伍子寒：“我的确不是你的谁。”他强忍着再次流下的泪水，喃喃道：“以后也不会是你的谁。”

“队长死了。”伍子寒长出一口气说，“我虽然能让他活过来，不过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却没有苏醒，看这个样子，是成了植物人了。”

蒙建国点头表示了解，说：“你要带他走吗？”

伍子寒：“我会带他走的。”

说完伍子寒抱紧尉崇，与蒙建国擦肩而过，消失在冗长的通道中。

蒙建国回到办公室后就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看着桌上的报告发呆，突然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他道了句进来，门便被推开，来人却是郑飞虎。

“首长。”郑飞虎道，“你还好吗？”

蒙建国被郑飞虎这句话问得有些莫明其妙：“怎么这么问？”

郑飞虎说：“尉崇的事情，我很报歉，我觉得他的死，我自己也有很大一部分责任。”

“哦，这事。”蒙建国无所谓道，“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不用自责。”

郑飞虎：“首长，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蒙建国却并不解释，而是朝着自己卧室里喊道：“你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马上就要开会了！”

“马上就好了！”门里有个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郑飞虎一时间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门很快被拉开了，一个身穿着白色海军常服的男人走了出来，郑飞虎看见他登时脑袋轰地一响，当场愣住了。

一头白发的尉亚军把大檐帽稳稳地戴好，神情忐忑道：“我真的不想去开会，就不能不去吗？”

——卷三·彼岸之都·完——
卷四：玄度之城

139.日志

“这是人类首次对异变病毒取得真正意义上的胜利，从今以后，所有人都将不用再惧怕被病毒感染，所有人都能够回家……”

尉崇站在幸存者广场上看着大屏幕上反复播报着前段时间反攻胜利的消息，画面在那些士兵们的脸上来回切换，每个人的都流着喜悦的泪水。

“首长，你怎么在这里？”身后传来的叫声让尉崇回过头，来人正是陆顾，他似乎已经找了尉崇有好一会儿，跑得气喘吁吁的。

尉崇奇怪道：“你干什么，有人在追你？”

陆顾连忙摆手说：“不是有人在追我，是有人在找你啊。”

尉崇想了一下，发现自己这段时间并没有答应人什么事情，于是问道：“谁在找我？”

陆顾：“就是这段时间一直都和你走得比较近的蒙建国，他刚才去你的办公室没找到你，于是就叫几个人来帮忙一起找。”

“还叫了几个人？”尉崇咂舌，“我又不是小孩子，他这么兴师动众的干什么，难道还怕我被拐卖了？”

陆顾干笑了一声，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得你去问他才行，或许他真的有什么急事呢？”

尉崇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说：“好了，我现在就回去，你自己去忙吧。”

虽然异变已经被解决，但是军方要部属的工作可是一点都没有少，陆顾在研究所里帮忙，一天几乎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

陆顾听了尉崇的话之后如蒙大赦，风一般地离去了，尉崇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广场上的大屏幕，上面正在介绍对抗异变的士兵们，他们都是人类的英雄，画面跳转间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尉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了。

尉崇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抽出随身的IC卡在门口的感应器上一划，一个甜美的女声道：“尉亚军，三十八岁，任少将军衔，身份验证中，需要指纹识别。”

叮得一声，尉崇听见门锁松开的声音，于是握住把手一拧，推开门走了进去。

“你刚才去哪了？”尉崇刚进门，一个声音就劈头盖脸地质问过来，他抬眼一看，只见蒙建国老气横秋地坐在自己办公桌前，两条大长腿随意地搭在桌上，满脸严肃地看着自己。

尉崇不知道蒙建国到底是什么想法，只道：“怎么，你又饿了？”

蒙建国满出其不意地红了，他愤怒地说：“我在你眼里就那么能吃？再说吃也不是吃你的，我自己有红薯……”

尉崇失笑：“注意你的形象，把脚放下去。”

蒙建国于是将腿放下来，问道：“你吃饭了吗，咱们一起去吧。”

尉崇很想吐槽他，但是觉得还是算了。

“军队已经把沿海城市的丧尸全部清空了，收获了许多食物带了回来，我们可以不用再吃这些鱼了。”蒙建国说到这里有点兴奋，但是看到尉崇的眼神又一本正经道，“你真的不去？”

尉崇本想拒绝，但是思考再三还是回答说：“好吧。”

蒙建国从座位上站起来，揽着尉崇的肩膀亲热道：“亚军，也就在你面前我不用刻意去装，每次看到吃的东西我都馋得不行。”

尉崇不置可否，和蒙建国一起走出门去。

他们刚出门，一个士兵就迎面走来，他停在蒙建国面前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道：“报告首长，前方部队在清理过程中出了意外！”

尉崇拿眼斜着看蒙建国，蒙建国深吸了一口气，他歉意地看了尉崇一眼，却发现对方并不怎么在乎。

“带我去看详细情况。”蒙建国道，士兵大声说了声是，转身带头走了。

尉崇不想跟着去，示意蒙建国自己一个人解决，蒙建国有点失望，但是事情紧情，并没有犹豫多长时间就跟了上去。

尉崇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本就不想吃饭，如今蒙建国处理紧急事件去了，那自己也就懒得去食堂，说到底食堂做的饭菜也就那个口味，算不上多么可口，但是蒙建国就是一天三顿少去一次都不行，别的领导都是叫自己带的士兵给自己打回来，就蒙建国喜欢亲自去食堂，他那军衔在一群普通士兵里那么闪眼，多去几次之后食堂的工作人员都认识他了，蒙建国觉得又有些没面子，于是每次去食堂又尽可能地拖尉崇去，尉崇曾经建议蒙建国让人打饭回来给他，但是蒙建国却说去食堂添饭比较方便，也是让尉崇哭笑不得。

尉崇站在仪容镜前端详着自己，镜中的人已经是年近不惑的大叔了，短短的头发全部都是银白色的，连一点黑色素的痕迹也找不到，平时出去十分麻烦，帽子几乎不能脱下来，但是即使这样还是有发根露出来，尉崇看着自己这副模样有些心烦，把头发胡乱揉了一通后重新戴上了帽子。

办公桌上的报告已经堆成小山一般高了，尉崇昨天忙到凌晨两点才处理干净，但是睡醒来只出去了一次就又叠起来，他拿起几张报告仔细看了看，俱是说明前方修复工作的进度说明，尉崇坐下来把那几张报告上签了尉亚军三个字后便放到一边，过段时间报告就会有专门传递的勤务兵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