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历如绘——喜乐小主
喜乐小主  发于:2015年03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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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与之映衬,对面一双秋波眼里含笑,放在外面,不知又要倾倒多少怀春少女。

第二章

阳春三月,春风款款,桃花初夭,玉兰飘香。阳春湖上,缓缓摇曳着几支船影,浅淡烟中;绕堤垂柳,柳下人望尽洲头,又是谁家公子去又是谁家情郎归。

北州城里新来了两位游客,一先一后走进阳春茶馆。

这“阳春茶馆”虽是个茶馆名,说起来却是北州城内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从清粥小菜到美酒佳肴一应俱全一样不差。

“这么大的酒楼,怎么还叫‘茶馆’?”有客人不解问道。

“兄台有所不知,开这茶馆的人也就是我家掌柜的祖先曾与人有再聚之约,以‘阳春茶馆’为名区别于这左右大小茶馆。再之后这茶馆生意越做越大,祖先恐贵人来时难以辨认,便一时未做更改。后人为了念祖先生前难以忘怀与贵人之约,便一直保留这名留存至今。”酒楼里一位小二躬着身倒酒,如是回答。

“掌柜的祖先也是个重情之人。”客人叹道。

掌柜人在一旁边打着算盘边听着店里小二与客之间的谈话一直但笑不语,眼睛却注意到刚到门口的两人,前者衣着华丽,翩翩衣袂上绣满了精致的线条,生得也是好看,器宇轩昂;后者虽青纱素袍,却也是气质属佳,一看就是来了两位贵客,带着略微训斥的语气对着还在与客人攀谈的小二喊道,“小楼,还不招待客人。”

店小二在茶馆身呆数年,最懂眼色。闻声转头,只眼一瞧,便知门口两位绝非寻常人家,赶忙提着壶快步上前,“哎呦,两位客官好等,里面请里面请,楼上有厢房。”

热络的态度,直叫散座上几个人向门口望去。

只见那二人也不说话,跟着店小二就上了二楼,走进了一个靠边的小房间,丝毫不在意散座上的人们投来的视线。

直到那两人没了影,酒楼里的客人才又议论纷纷。

“这是谁家的少爷公子?”

“不知道,瞅着面生。”有人摇摇头。

“眼下时局动荡,朝纲混乱,说不定哪天仗就打起来了。说不好这两人就是太子党或太师党的人呢……”有人揣测。

“什么,这就要打仗阿?”有人疑问。

“那可不……”

渐渐地,对新到的那两位客官的猜疑声埋没在一片对时局的讨论声里。

天华和南灵随着店小二上了二楼,茶楼的木料皆是上等,故而隔着木门木窗对于底下生起的小波澜是半朵涟漪也没传入眼下这间小厢房。

厢房的位置靠外,饭桌正临着窗扇,天华拿下横在窗扇上的窗栓,外面阳春桥下的潋艳湖光尽收眼底。刚一落座,店小二就把茶杯里灌满了茶水,甚至还体贴入微地放进四五粒枸杞,才恭恭敬敬问道,“两位客官来点什么。”

“你这小二倒是会来事儿”,不及他开口介绍,南灵就睨他一眼报上几个菜名,所选尽是名满一街的特色菜,最后又添上两碗阳春牛肉面。

“好嘞。”店小二干脆应道,用笔在纸上草草记过账,便欢欢喜喜地从外面关上了门。

厢房里只剩下天华和南灵,茶水在桌子上腾腾地冒着热气。口渴拿起手边的茶杯,没有想象中的烫意,凑近嘴角轻抿一口,温度也是刚刚好。

眼睛不经意往窗下看去,阳春湖畔,才子佳人成双成对,耳语厮磨你侬我侬。神仙的五官多是灵敏,千千情话不自觉地就飘进了耳朵里,他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她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哭哭笑笑,走走停停,听在耳里每篇故事都不尽相同,可千头万绪又都是由一场爱别离,情不舍,惜相逢而起。

“啧啧”,南灵倚着阑干伸长脖子直往楼下的阳春湖探,嘴里发出怪声,“瞧瞧这一对对儿的小情人。若是我能遇上一个人如此等我,就不枉此生了。”

天华饮了口茶,轻轻道,“青龙神君前两天还跟我说嫦娥仙子让玉兔给你送了一盒亲手做的月饼,真君如此说可是辜负了仙子一片心意。”

说起来,玉帝为了这事儿可在御花园里伤他不少族类,现在想想那些残枝败叶还微微心疼。

都道修仙难,其实草木修仙才是最难。听过太多这样的事情,有笑插桃花满头归,有怒斩林木千百株,有博美人一顾摘得芍药俏枝头,有修得千百年道行的花妖被一句“妖即是邪”碾作泥,造物如此,除了一阵唏嘘长叹又能如何?

只是万物皆有灵,草木也有情。

“嫦娥仙子素来爱送月饼。”南灵微微一笑。许是在那冷冰冰的广寒宫呆久了,连那月饼也是硬的硌牙。放在以前嫦娥仙子还爱照看个桂树逗弄个兔子,可现在桂树有了吴刚,圆滚滚的玉兔也成了窈窕淑女,也只有做做糕点打发打发悠悠岁月。只是如斯美人做出的月饼却出奇的难吃,也只有玉帝那个老家伙才会爱屋及乌。

“说起这些个风流韵事来,倒是听闻前几日月老与太白金星醉酒误事,牵错了线。若是别人还好说,大不了费番周折绕个圈子再绕回来。可这次遇上的却是复杂的紧也是有趣的紧”,南灵收回头,眼带促狭,卖了个关子,“说来你也认识。”

“紫微帝君?”

“呃……青龙兄跟你说过?”倒是南灵一脸错愕的表情。

“还没说,猜的。”

“怎么猜的?”

“随便猜的。”

“!”若是去了赌场,绝对堪得上赌圣。南灵肃然起敬。

说话间,店小二就端着装有大碗小碟的托盘进了屋,直等把一个个摆上了桌,看着南灵和天华执起筷子夹上菜,自己却仍是站着不走。

“小二哥,可是还有话说?”南灵无奈地放下筷子。

果然……

店小二意思上踌躇了半晌,用手捂着嘴,声音压得低沉,“看两位不像是本地人,相貌又是生得极好,衣冠楚楚,准是个公子爷。我好心提醒两位,这城里表面上看是平静,晚上还是少出门好,就是白天也要往人多的地方去。”

“这话怎么说?”南灵照葫芦画瓢,同样压低问。天华却是在心中奇怪他们的交流方式,南灵如此,店小二如此,说话都不一次说个完全。听说凡间习俗众多,也许这就是其中一种,真是怪异。

应天华心中所想,店小二又压低几分,神秘兮兮道,“这城里最近人多手杂,总是接二连三丢些东西。说来也怪,这小偷金银不拿字画不要,从小镜子小珠子到珍珠玛瑙夜光杯大小贵贱都有,手法也是高超,前两天满园护卫之下员外家还被偷了个夜明珠。二位公子出门在外多要注意才是。”

又听那店小二说,真是要变天儿了,如今朝里暗斗都搬到明面上了,起兵也就是差个导火索的事儿了。小小的偏远地区少灾祸,一时间倒成了风水宝地,人流涌注,天天都能见到几个背井离乡的人。

“真是难阿!”末了,店小二叹了一句。

励精图治也好,碌碌无为也罢,帝王怎样都好。对百姓而言,俊美,博学,善战,不过是穿在外面的一层华服,说出来好听拿出来鲜亮。如果没有那件华服,粗布麻衣也未尝不可。对于帝王如何,他们从来没有要求。

从始至终,他们就只有一个卑微的愿望,只求一个平淡持久的生活。

许是太卑微,在那些个雄才大略的野心家面前,这个愿望简直不值一提。

店小二拿走空盘蹭蹭地下了楼,南灵盯着桌上的饭菜,噗嗤一笑道,“这厨师真是糊涂。”

满桌的荤肉素菜中间,放着两碗牛肉面,皆是用青白瓷碗所盛,碗边清新娇嫩的小蓝花都仿佛是出自同一棵老树。片片绿意漂浮在汤面上,只不过,一碗尽是香菜,一碗尽是青葱。

南灵拿过香菜那碗,筷子夹起一片绿油油的香菜叶放在嘴里齿唇相捻,而后咧嘴笑道,“世间再难寻比香菜还要极品的青菜了。”

天华皱皱眉,拿起另一碗,道,“你喜欢就好。”

有口的地方便从来没有秘密,纵然是天庭上埋到云层之下的故事也能挖出来搬到饭桌上当做奇闻轶事一笑而过。什么王母娘娘在凡间另有情郎,什么玉帝喜欢的不是嫦娥仙子,有的没的,说的喜上眉梢,若是当事者在场恐都难听出这是自己的故事。说到最后,又落到了天华这里。

南灵又咽下一片香菜,眨眨眼道,“灵君,莫非你还有什么亲戚在这凡间?”

筷子一顿,疑惑地撩起眼皮,“怎么说?”

南灵嘿嘿一笑,“没事儿,我就是觉得店小二说得那位与你有几分相像。”

不怪南灵瞎想,若在认识天华之前,这小偷的行径就是他阅人无数也难以捉摸。可认识天华就不一样了。小镜子小珠子珍珠玛瑙夜光杯夜明珠,听听哪一个不闪闪发亮的,明摆着是天华的口味。

“咳!”,天华刚拿起筷子夹住一块桂花糕,正往嘴里放,未料南灵向他提此问题,粗略一想,便已知缘由。登时老脸有些挂不住,桂花糕在里面翻了个身粘在了嗓子眼儿,咳了数声,才眼角迸着泪道,“……族内只有天华如此。”

南灵本想借此再调笑他两句,却未曾料想竟引来他如此反响。世人多爱拿花花草草形容佳人,可见是有缘由的,瞧瞧那些个树精树妖花妖花仙个顶个都是俊男美女。这天华本是仙草所化,追溯起来还得算是这些万千草木的祖宗,说起这容貌来,丝毫不逊于他那些小辈们,眼前这一含泪,平日那个冷冷清清的模样早没了踪影,竟让南灵看得晃了神。

“你又在想什么?”

天华放下筷子,语调清冷疏远,唯恐他又想出什么怪问题。南灵同时也收敛起心神,故作沉思道,“我在想,要不要养盆花放在天宫。”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得天华满心狐疑,暗道,养花干嘛,你何时又转性了?

心下想着,不自觉地道出疑问。

这一句正中下怀,南灵笑道,“只是忽然觉得养花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最初你见它的时候只是一颗不起眼的种子……”,抬眼看去,那人果然不出所料地皱起了眉头,“而后你给它浇水,为它松土,带它去晒太阳,投其所好,你看着它一点一点生根发芽渐渐有了个模样然后花开飘香。那时候你就会听到有人夸它长得漂亮开得好看,无论怎样说他们也只是看到了它现在最好的样子,而你却是在它过去的生命里走了一遍的人,它的回忆有你参与着,这一点没有人可以代替。”

天华茫然。

不是没听过别人说过养花的心得,老一辈的仙家们和小一辈的仙子们没事儿就爱鼓弄几株花草相互鉴赏来鉴赏去,时不时也会来他这儿询问二三。只是能把这份心得说得如此……如此像情话般的,却只有他独一份。

南灵看眼前的天华一副呆愣的傻样子,好似得了大便宜,嘴角稍稍勾起,“天华兄可对我这理由还觉得满意?”

“你养就养,问我作甚?”见他视线投来,天华有片刻竟不敢对视,只好微微低头避过他的眼睛。

“都道天华兄是养花里的行家,自是要请教。我也本有心养这花”,话说到此,南灵面露难色,“只是寻芳遍赏,三千繁花如烟云,过眼即忘。”

美人你倒是不忘。

“真君想要个什么样的品种?”提到老本行,天华凝眉沉思。

南灵慢悠悠地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而后身体向前倾,在离天华鼻尖一寸的地方,意犹未尽地舔了下湿润的嘴角,轻笑着说,“本君要养就养这九重天里独一无二的好品种。”

“你这……”这是天华生平第一次懊恼自己的奇怪爱好,明明知道此时自己最应该撇开脸去,却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对儿风流眼目光似流星熠熠,听他在耳边一字一字地说,“九天之上,我看唯有天华灵君风华绝代。”

“咻……”

来不及反应,南灵睁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在调戏的仙瞬间消失。慌了神蹲下身子察看,却只见一株碧绿的仙草神采奕奕地立在地上。

“天华灵君……”不知所措地伸出手想要把它拔起,却见那株仙草向后连蹦三下,抖了抖叶子,陡然周围出现一圈微弱的金光,随后慢慢化作人形。

……

天华看着还蹲在地上的南灵真君,明显一副看傻了的样子,眉毛一挑,笑眯眯地说道,“还是这样看着舒服点。”

南灵真君置若罔闻,仍旧傻傻的看着他。

天华继续笑眯眯地走上前,伸手拉起南灵,顺便在他耳边附上一句,“真君刚才已经看见了,天华只是杂草一棵,实在入不得君眼。”

第三章

楼下依旧是乱哄哄的一片,说的话也是五花八门,嬉笑怒骂皆全。叫小楼的店小二是个贫嘴的性子,东桌凑凑,西桌问问,好在客人都是这城里的常客,早就习惯了他这毛病,遇上爱说的客人趁他闲暇之余还会拉过来聊个天南海北。

这店小二虽说大字不识几个,好在少时爱听书又在这茶馆几年做下来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也懂得识人眼色,满脑子的机灵劲儿实在令掌柜的满意。掌柜的却极少说话,总是站在柜台后书不离手,偶尔抬头会看下来来去去的客人和忙里忙外的伙计。

此时,蓝衣公子从楼下走了下来,避过吵闹的人群,不声不响地走到柜台前。掌柜的拿过手边的算盘打了几下,恭笑道,“总共五两。”

蓝衣公子颔了颔首,一挥手,一块碎银出现在柜台上,不多不少,正是五两的份量。掌柜的只听那人问他,“劳烦打听一下,原来的将军府还在么?”

掌柜的摆摆手,道,“公子是指太祖时候的那座将军么?在是在,就是现在已经改成庙宇了。”

蓝衣男子手一抖,差点碰落地上的碎银。

“多谢。”

楼上又传来的一阵响动,青纱男子也从楼上走下来,正好被小楼看见,拉扯着说了两句话,无意间引起了小小的喧哗。蓝衣男子忙走过去解围,擦肩而过的时候,掌柜的听他又问,“先祖生前可好?”

掌柜的先是不懂,几下思索,复而恭敬回答,“很好,含笑九泉。”

再眨眼,蓝衣男子已经去了人群中央,面色和气与店里的老顾客攀谈两句,没多会儿,便拉着青衫男子的手臂轻轻松松地跨出了门槛。

凡间的街市实在是太有意思。青石板铺就的北州城七转八绕就是几条小路,左面是药铺,右面是武行,前面是珠宝店,后面就是当铺,换条路走又是一番景象。街边花花绿绿的小摊儿摆着花花绿绿的玩意儿更是花花绿绿了人的眼。

繁闹的小街上,谁也没注意到凭空多了两道人影。

“你觉得如何,凡间如何?”南灵这话问得吞吞吐吐,心中更是存了几分犹疑。小城镇的人多是热情好客,也最好奇,适才那些人起先见店小二与天华的态度有些熟捻,想必定是觉得他好说话,便左右凑了上去,所问尽是家中情况。要不是自己及时解围,天华那张红脸指不定要红到几时呢!想想,南灵心中又窃笑起来,眼睛稍稍向旁边人撇去,只瞧他肃容着脸,莫非是生气了?

莫名其妙被一群陌生人围上来叨扰,任谁都会有点不高兴吧?南灵一边暗暗揣测,又默默琢磨着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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