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诺盯着他的眼睛，却是又无声地笑了一下：“秦总，您操心得也太多了！”

秦桑非常生气，当然是对何诺生气，对着何诺这幅冷漠又疏离的样子，简直生气生到了无以复加又乱七八糟的地步，以至于甚至要对着自己生气了，而何诺看他没话要说，就也不再看他，他似乎是随意地往卧室里看了看，木质的地板上扔着几个纸团，他觉得这一切很恶心，专门来恶心他的。

何诺越过这两个人要走，现在他该看见的也看见了，该说的要说的也都说完了，没什么好再说的了，何诺直着身子往外走，秦桑沉着脸，但是没想拦他，何诺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身来，他没管秦桑，只管往沈云琛看过去，沈云琛正偷偷地往外看他，两人视线一对上，沈云琛就有些退缩，何诺伸手一指他：

“你他妈的以后别让我看见！”

何诺这回说完就真的走了。

一鼓作气地回到家里，何诺把自己扔进沙发里的时候，脑子里还嗡嗡的，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也不知道了。

他躺在沙发里，这一躺就躺到了夜色深沉时分，天是什么时候黑下来的，他也没注意，他想要起来，但是又觉得身上没劲，他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晚饭，但是饭点早就过去了，而且也并不觉得饿，他觉得就这样混过去一晚上也无所谓，但是忽然又想，今天已经被人恶心了一把，回来之后干嘛还不让自己好过？

何诺就又挣扎着从躺了许久的沙发上起来了，房间里黑着，他摸索着开了灯，又去冰箱里找吃的——但是冰箱里黑黑的，根本连电都没开，他想起来了，在去日本拍广告之前，冰箱就空了，把冰箱门关上，何诺又去了厨房，厨房也许久没有开伙了，油腻腻的锅盖上都跟落了一层灰似的，何诺在厨房里找了找，最后也不知道在哪儿翻出来一袋方便面。

何诺已经许久没吃方便面这种东西了，吃了对皮肤不好，但是他熟练地往锅里烧上了水，他也没管锅里干不干净，等水开了，就又动作娴熟地把方便面和调料包放了进去，另外又卧了俩鸡蛋，面很快就煮好了，盛在碗里，何诺连汤带面带鸡蛋的，一股脑地全填进了肚子里。

现在胃里好歹受到了抚慰，何诺就又去洗了个澡，洗完澡出来，何诺拉过被子，就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何诺是被闹钟给闹醒的。

醒来的时候还很早，外面才蒙蒙地放出光来，这之前，在日本拍广告的时候，还有在片场拍戏的时候，他都是按时让闹钟叫他醒的，今天倒是没事，不用叫，但是忘记关闹钟了。

何诺醒来就睡不着了，但是也不想起。

就这样赖在床上好长时间，直到万老师的电话打了进来。

铃声响起的时候，何诺百无聊赖地看了眼时间，早上八点一刻。因为是万老师的电话，何诺振作了一下精神，才把电话接了起来。

万老师在电话里笑呵呵的：“有没有看今天的娱乐新闻？”

何诺没看。

“快上网看看，有你的好消息。”

听万老师口气，是有惊喜等着他的意思。

何诺心里懒懒的，虽然万老师故弄玄虚，他也没觉出特别的期待来，只是依言联上了网络，在娱乐新闻版块里，他一眼就看到了和他有关的那条消息，消息排在头一位，标题是“东京影帝确定参演日本影片，即将与铃木美子共谱爱曲”。

铃木美子就是那个已经确定要饰演女主角的日本当红明星。

看到这个标题，何诺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当然是个好消息。

点进去看看，里面只另外又告诉他一件事——下个月初，他就要按照计划，飞去日本拍电影了。下面的评论已经有几千条，何诺略略看了一下，都是表示期待和兴奋的。

万老师还在电话里等着他，何诺一边把页面关了，一边跟电话里说了一声，说自己看到了。

电话里静了一下，下一秒万老师挺奇怪地问他：“你这是怎么了？反应这么冷淡？”

何诺也觉出自己的萎靡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受了一下打击，难免都要这样，不过很快就会好的，他精神上再不振也只是暂时的，等他去了日本，等电影也拍起来了，他确信自己就又会活过来了。

他没跟万老师说他跟秦桑的事。

万老师却在第二天晚上又打来了电话，他不知怎么知道了他跟秦桑的事，电话一接通，他就开门见山地问：“何诺啊，你是不是跟秦先生闹矛盾了？”

何诺没吱声，算是默认。

万老师一听，就在电话里对他劝开了，让他不要和秦桑闹，闹来闹去的伤感情，感情为什么不能伤？那就是一番老调重弹了，总之，跟秦桑在一起，好处是大大的有——这种话何诺已经不是第一次从万老师这里听到了，现在听他又开始循循善诱般地跟他“讲道理”，何诺听不进去，只觉得拿着的手机里不断地有声音传过来，伴着这种声音，何诺简直要发起呆来。

后来又猛然一醒似的，万老师还在电话里跟他讲着道理，何诺知道他想让他干什么，他想让他快去找秦桑和解，但是和解是不可能的，何诺觉得他最好跟万老师说句实话，这样既可以省去万老师诸多口水，也可以为他自己省去这般念叨。

何诺就跟万老师说了，他简单扼要地说自己和秦先生大吵一架，双方都很不留情面，现在他们之间已经完了。

万老师那边静了一下，随后他问：“怎么会大吵一架？什么原因？”

这个何诺就不想说了，再说这种事情不好跟外人讲——哪来的脸面。

万老师问来问去也问不出来，没办法，最后只好分析似的在电话里说：“只要你自己愿意想法子，事情就肯定能解决，你和秦先生都这么长时间了，哪能说完就完呢？”

何诺承认万老师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他跟秦桑之间的确是完了，他不可能去找秦桑和什么解。

万老师劝说未果，末了就问他：“你刚才说秦先生最后很不高兴？”

“……对。”

万老师叹口气：“何诺啊，你就是不想再从秦先生身上得到好处，也要考虑考虑这样结束可能会带来的后果啊，你们要是好说好散，那我没话说，但是现在你让他这么不高兴，秦先生会不会采取什么行动？现在你的电影通告已经发出去了，但是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吗？”

何诺没说话，万老师在电话里停顿一下，缓缓又道：“沈云琛的事儿，你也听说了吧？”

沈云琛的事情，何诺比谁都清楚。

万老师又说：“何诺，你可不要犯傻，你刚在东京拿了奖，现在正是乘风而上的时候，这种紧要关头你把秦先生给得罪了，你自己说你值不值？沈云琛现在是怎么个情况，你和他合演一部电视剧，你应该清楚，秦先生这样的人，他要是从中间说句话动动关系，你可能就再也接不到片约翻不了身，何诺，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何诺没说话，但是万老师说的，他都听清楚了。

而万老师已经把杀手镧都使出来了，于是也没其他话好劝，末了只让他好好考虑。

电话挂断了，何诺不由自主地就呆了一会儿。

外面暮色已经深沉了，何诺在游魂似的呆坐了一会儿之后，就掩过被子，怔怔地躺进床里了。

现在离下月月初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但是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却是什么都可能发生的。

何诺承认万老师说的有道理，但是他没去找秦桑。

秦桑也没找他。

时光静悄悄地流逝着，只是外面的风一天比着一天的大了，也一天比着一天地冷了，终于一年当中的最后一个月份来临了，在临行前几天，万老师把刚从日本邮递过来的电影剧本交给了他，十二月六号这一天，何诺意外而又不意外地顺利成行了。

也许他一直就知道，秦桑不会在中间给他动什么手脚。

就这样，他离开了北京。

第78章：俩人是这样纠结滴（十八）

当日何诺一行人在抵达东京之后，紧接着又转飞机到了关东的一个小城市，随后又坐着电车到了附近一个叫做“凉野”的小县城，在这个小县城里何诺等人和剧组碰了面，大家都相互认识了之后，他们就暂时在这个小县城安顿了下来。

小县城里大都是一些低矮朴素的民居，几乎家家门前都带了一个小院子，附近饭馆和酒馆是有的，但是也和周围的环境浑然一体，都是乡野质朴的风格，何诺等人被安置在一家小旅馆里，小旅馆只有两层高，说是旅馆，其实也和周围的民居没有任何区别，门前也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靠近门口的地方种了一颗树，何诺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树，因为冬天来了，树上的叶子早就落光了，凉野这个地方是很冷的，听说在他们过来之前，这个地方就已经飘过两场小雪了。

旅馆里也没有伙计，前前后后都是老板和老板娘在张罗忙碌，不过因为里面一共没几个房间，也住不许多人，所以一切倒也管理得井井有条。

何诺偶尔从片场回来得早了，就会在靠近院门的小厨房里看见老板娘腰上系着围裙，在张罗着洗菜切菜，见他进来，老板娘就会用一些简单易懂的日语，亲切地招呼他一声。

老板娘还养了一头不大不小的白毛狗，在日头稍微晴暖一些的时候，小狗就会趴在院子里晒太阳，小狗很乖很安静，何诺在这里住这么久了，还从来没听它叫唤过，小狗还有些怕生，何诺在院子里进出的次数多了，小狗才开始试试探探地要往他跟前凑。

旅馆离片场很近，何诺都是信步往返，沿着几条石子小路就能顺顺利利地走到片场，其实几个固定的片场也就是附近几处空下来的民居，里面当然被重新布置过一番了，只是布置过后的样子也和周围的人家没什么不同。

这个小县城和剧本里描述的环境十分相似，所以才会定下这个地方进行拍摄。

到了西历的最后一天，何诺还在这个地方跟大家一起过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春节”，这个“春节”的风俗习惯和中国的差不多，只是把时间提到了西历的元旦这几天。

听说日本原来也是过农历新年的，但是明治维新期间把过节时间改了，从此元旦的前一天就是“除夕”了，在“除夕”这天大家照例要守岁，在新旧交替的那一刻寺庙还要鸣钟，何诺他们在旅馆里跟老板老板娘一起守了岁，当然了，他们也可以不守，只是人在异乡，难免就要随了“入乡随俗”这四个字——西历的春节对日本人来说，是很重要的节日。

“除夕”的第二天就是新年了，新年这天大家也是要相互拜年的，不过何诺他们除了老板老板娘之外也没其他人可拜，早在“除夕”的前一天，剧组里就放了假，大家都各自回家过年去了。

假一共放了四天，在假期结束的第一天，天上忽然飘飘洒洒地落下雪花来，落雪也并不影响他们拍戏，雪在天上飘着，他们有飘雪的拍法，雪下完了，在地上积了一层，他们也有积雪里的戏可拍。

凉野常常会有雪，大雪之前就已经纷纷扬扬地下过两场，何诺跟剧组其他演员的合作，一直也挺愉快。

凉野有大雪，也有小雪，遇上下大雪的时候，路面一时来不及清扫，人踩上去就会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何诺从片场下了戏，踩着一地的积雪吱嘎吱嘎往旅馆里走的时候，偶尔也会想起秦桑来——也只是想想而已。

在凉野拍戏的时光似乎是过得很快，何诺对于在片场顶风冒雪地拍完了戏，然后再踩着小路回旅馆的生活慢慢地也已经很习惯，这天何诺的手机里打进来一个电话。

竟然是花曳打来的。

花曳在夹竹桃那个剧里演了他弟弟之后，就在演艺圈销声匿迹了，何诺也有一段时间没听到过他的消息了。

何诺把电话接起来，花曳在电话里兴高采烈的：“何哥，你猜猜我现在在哪儿呢？”

这个何诺可没地儿猜去，花曳也等不及让他去猜，下一秒他自己就把地名报出来了：

“我在新加坡呢！你猜猜怎么着？有人相中我让我当他弟去了——我不是演了夹竹桃那个剧嘛，电视剧一播出，我就给人相中了！那人找上我，说我长得像他弟，要雇我当他弟弟，他弟好像是得了什么病，年纪轻轻地就死了，然后我就给相中了！人家里有老人，老人疼孙子，还不知道孙子没了呢，人雇我就是当孙子去呢，人家里超级有钱，我现在是好吃好喝还有钱拿哈哈……这样的好事儿，还真让我给碰上了！”

花曳在电话里兴高采烈地说了一通，何诺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儿，惊讶之余听着这样欢欣雀跃的声音，心里不由得就放松下来。

花曳高高兴兴地说完了自己的事儿，又来问他：“何哥，我听说你现在不和秦总在一起了？”

“是啊。”

何诺觉得自己的声音还是挺坦然的，他没问花曳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花曳在那个圈子里混了那么久，有门道听说一些事也很正常。

花曳听了却是静了一下，随后他带着点小心谨慎地问他：“何哥，你之前是不是有点喜欢秦总？”

何诺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他不明白花曳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对秦桑，他从来没想过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在凉野的这段时间，想起秦桑也只是因为觉得遗憾而已——他们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相处得挺愉快，相较而言，收场就实在惨淡了。

打发掉花曳的问题，何诺随手把手机放在一边。

他一直希望在分开的时候能跟秦桑好好地说声“再见”，也许他还会嬉皮笑脸地问秦桑“哎，那个什么，以后有事还能来找你吗？”然后秦桑也能轻松愉快地回答一句“行啊，有事给我打电话。”

也许他还会跟秦桑说句迟来的“谢谢”——这声谢谢，真的已经迟到很久了。

可是现在却是这样。

何诺现在已经不生气了，也许是因为心里总梗着些遗憾的缘故，他知道和秦桑之间这样就算是结束了，他和秦桑恼过，但是也好过，所以还生什么气呢，他不生气了。

天上又开始轻轻飘飘地落起雪来，何诺今天没戏要拍，所以算是单独地放了一个小假，外面虽然落着雪，但是不大，而且也没有刮风，何诺不想在屋里闷着，于是就开了门往院子里走，院子里的雪已经薄薄地落了一层，一脚一个湿湿的脚印。

何诺踩着一地的薄雪，在外面的大街小巷里漫无目的地信步而行，小县城里不比城市，现在又在下雪，何诺一路走过来也没碰上几个人，只偶尔看到几个小孩子在一起嬉闹着做着游戏，算是给这个白白的世界点缀了一点热闹。

后来路过一家小酒馆，酒馆里面兼卖关东煮，门帘里面隐约可见热气蒸腾，门前也有人进出，倒显出几分热闹和人气，何诺进了小酒馆，又要了些日本清酒。

清酒甜美可口，热热的清酒喝下去能把体内的寒气驱散不少，何诺喝了几个小酒盅，没有多喝，这种酒虽然容易入口，喝多了却容易醉，醉了就不好了。

小酒馆里生意不错，不时有客人进来，有时是几人结伴，一个人的也有不少，要上一些关东煮，再点上一些酒，一个人也能吃得热火朝天。

何诺也不知道自己在小酒馆里坐了多久，反正他出来的时候，天上还在轻轻飘飘地落着雪花，雪势既没变小，也没变大，只是地上的白雪，已经积了小小的一层。

踩上去松松软软的。

何诺伴着漫天的小雪，不慌不忙地往回走，不多时便走到了旅馆所在的小街上——突然何诺站住了脚，隔着一小段胡同，他竟然看见了一个很熟悉的身影。

秦桑抖抖瑟瑟地站在小旅馆的院门外，已经等了许多时候，他好容易找到了这个地方，结果旅馆房间已满，老板娘不肯留客，秦桑不通日语，两人沟通不良，秦桑又找不到何诺，于是无可奈何，只能在漫天的雪花中守在了院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