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白望向容宸的眼睛,已经冷了。
第37章:宅男霸气威武
游君先动了手。
作为袁不破身边的右护法,游君的修为自然不低。但是整个流云峰,见过他真正动手的人寥寥无几。除却在他化形初期,练习的时候伺候在身边的人,见过游君动手的人,坟前的荒草,已经可以编成骨灰盒了。
他动手的速度不可谓不迅疾,但是到底记得掩饰自己冥豹一族的身份。他抬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线条流畅的银制面具,收起了背后的利爪,修长的五指之间,夹着薄刃,劲瘦的腰身猛然发力,整个人如同流矢一般,衣袂划破了空气,在空中之留下一道残影。
下一瞬,游君出现在容宸的身侧,指间夹着的利刃如同天然的生长在他修长的手指上,在容宸身边虚晃了几下。容宸还没有感觉到疼痛,就看到了猩红的血液滴在了地上。他抬手擦过脸颊,四道长长的伤口从太阳穴划过他的鼻梁。
电光火石之间,游君有回到了沈慕白身边。枕黑跃到游君身上,用亮亮的粉色鼻头蹭了蹭游君的侧脸,是全然的亲昵。游君知道,他的小妹妹,在撒娇。
容宸身边的护卫简直大惊失色,领头的首领失声喊出“太子殿下”的称呼。
太子殿下。容宸的身份,终于浮出了水面。
宸,即为帝王居所。一出生就被冠以此字的少年,自幼就是按照储君的标准培养。心智涵养超然常人。即使此刻,他面上是淋漓的鲜血,依旧还能保持脸上的笑容。
“仙人这是何意?”容宸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游君身上,哪怕,方才是游君伤了他。在他眼里,游君只是任由沈慕白驱使的下人,他的一举一动,皆是沈慕白的授意。自然,询问的,是沈慕白而不是游君。
沈慕白从座上站了起来,几步踱到容宸身边,他周遭的侍卫纷纷后退,竟无人敢阻拦。他在容宸面前三步远处站定。
“太子殿下?”沈慕白扬起薄薄的唇,唇畔的弧度,竟然是嘲讽。这一刻,他就是袁不破。不是心软面瘫的沈慕白,而是行事无忌的袁不破。
袁不破的心中没有善恶,对于他来说,善我者即为善,恶我者即为恶。天下苍生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从来都不怕,负尽苍生。
容宸到底是二十多岁的男子,哪怕如何干练,依旧是会怕的。沈慕白本身长得就极美,笑起来,更是惹人沉醉。可是这样的笑意在容宸看来,绝美,但是妖治。
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很干涩,咽一口唾沫,都像是吞下了一把刀子。他的脊背很直,天家的尊严不允许他折腰。但是他的双腿已经颤栗,这样的颤栗无法克制。他脸上的血痕还没有擦干,额头上也渗出一层薄汗,平素的风仪已经不在,整个人都显得一场狼狈不堪。
“是。孤是宣德帝的太子。”容宸的唇抖了抖,攥紧了拳头,强迫自己站直颤抖的双腿。“孤命令你……”
沈慕白唇边的笑意更甚,他勾起容宸的下巴,似笑非笑的说“命令?嗯?”
容宸只觉得,自己的下办法仿佛被人捏碎,一股冰凉的寒气从与沈慕白接触的地方渗入骨髓,仿佛击碎了他的骨骼。沈慕白明明只是勾着他的下巴,他一偏头,就能避开。然而,他竟然连偏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孤请求你,请求仙人把你的宠物交给孤。”容宸的唇,血色已经褪尽了。
宠物两字一出口,游君指间的薄刃就开始互相摩擦,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在静的空气都仿佛凝固的包厢里,显得格外渗人。
沈慕白收回了手。他转过了身,在窗边支起了下巴,望着窗外“说说吧,要她做什么?”
容宸的眼睛里,因为沈慕白的一句话,升起了亮光。虽然沈慕白背对着他,但是容宸知道,沈慕白清楚他的一举一动。他走上前去,对着沈慕白,慎之又慎的跪了下去。他跪过父君,跪过天地,却不曾对旁人折腰过。但是这一跪,容宸跪得十分虔诚。膝盖和地面磕出沉闷的声响,让他身后的亲卫们都红了眼眶。
这对于一国太子来说,已经是折辱了。
然而,沈慕白不为所动。他甚至没有摆出一个避让的姿势,姿态坦然的,接受了一国太子的结结实实的一拜。容宸跪了下去,籍由跪拜的姿态,掩住眼底波动。容宸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上位者,戒急用忍。容宸也知道,为达目的可以不折手段。
容宸抬起头,目光中,已经是全然的澄澈,他对沈慕白一拱手,朗声说道“仙人的宠物,正是我朝守护之兽。仙人不染凡尘日久,当不知晓,凡是此兽选出的帝王,都会带领我朝走向巅峰的繁荣。”言及此,容宸神色中有一些难掩的傲据。天家子都会有的傲据。
大抵,每个帝王的更迭,都喜欢将自己的来历和仙家扯上一些关系。天命所予,理所应当。仿佛只有这样,他们的王位才会稳固,才会理所应当的四海臣服。
枕黑还是全然的懵懂,她并不懂得守护兽的真正含义,只是天然的害怕,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会带给自己伤害。然而,游君毕竟虚长了许多的岁月,听到这三个字,他已然是全然的愤怒了。
有兽玄武,庇佑商周。商人炼北海玄铁,制铁链,镇玄武于龙脉之上,以庇商百年兴盛。后玄武殒,商亦没落矣。
有兽炙龙,庇佑朝德。炙龙现身战场之上,驱敌虏,鞭笞妖魔,助朝德开国拓土。炙龙即没,朝德君埋龙骨于寝,剥龙皮于御,抽龙筋制降魔鞭,守朝德百年祥瑞。
游君知道这些所谓护国神兽,都是一国之君为了满足即的私欲,编造出来的。异兽从古至今,从来都没有守护一个国家兴旺的职责,他们得天独厚,却从来都是被人类压迫,剥削的种族。
容宸认定枕黑就是他们的护国神兽。因为他看得出来,虽然枕黑年纪尚小,但是周身漆黑,唯有四爪雪白,一双眼眸碧绿仿若有光华流转。这样的特征,除却眸色的细微差别,和他们容氏家传的图画里描绘的那一只噬恶猫别无二致。
至于曾经出现过的护国神兽,化形之后,都沦为容氏的禁脔。皇族惯有的贪婪,妄图融汇神兽的血脉。可惜,开国皇帝身边的噬恶猫和中兴之帝身边的噬恶猫都在为帝国择君,并且致上祝福之后,耗尽先天之力,迅速的死去。并没有为容家留下一丝血脉。
游君不知道本朝的神兽有怎样的下场,但是,总归不会很好就是了。如今,面前这人公开的觊觎他的幼妹,他只恨不得将容宸碎尸万段,哪里管的上什么因果循环。
是了,因果循环。容宸身上哪怕龙气式微,到底是上天选择的皇帝,若是无端杀害,游君难免沾染上因果,影响修为。
容宸没有感觉到游君的情绪变化,他对沈慕白复又低下头去,一副为国为民的样子“恳请仙人以天下为重,许宸将此物带回帝都,为天下择英明之主。”
沈慕白轻轻一笑,眼角甚至拖出一段慵懒与不经意,他换了一只手支撑下巴,另一只手在枕黑细软的毛上划过。
那一笑,仿佛让容宸看到了什么希望。他膝行到沈慕白身边,对沈慕白重重的磕下一个头,道“此为攸关天下苍生的大公德,恳请仙人成全。”
沈慕白依旧笑着,只是,眼里已经是一派冰欺雪压的冷。他蓦然伸出脚,用鞋尖儿挑起容宸的下巴“你倒是说说,凭什么以为,她会选你?”
“放肆!”
容宸的下巴被人用这样的方式挑起。他身后的侍卫,已经拔剑出鞘。
游君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意,众人几乎没有看见他的动作,就只听见哗啦哗啦的兵器坠地的声响。待到侍卫们反应过来,他们手中的剑,已经被斩断成两截。而一条细长的银链拴着的弧形刀刃,正被游君收回手中。
容宸看到周遭的一幕,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抬头的姿势让他显得异常的脆弱,可以清晰的看到他喉结滑动的动作。
他的眼睛已经被这始料未及的侮辱激得布满了血丝。宽大的袖口,掩住了他颤抖的双手。掌心已经有深深的指印,指甲刺破皮肤,让他恢复了一丝清明。他知道,沈慕白在激怒他,可是,他一定要忍。不然,他可能走不出去。
在生命面前,那些野心,是微不足道的。
容宸的下巴搁在沈慕白的鞋尖,不敢动弹。他的脸上血色已经褪尽,倒映在他眸底的,身沈慕白有些轻狂邪肆的微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是而已。
容宸艰难的咽了一口吐沫,勉强的挤出一丝微笑,对沈慕白说“宸偶得一香,名曰梅髓,相传可吸引神兽。”梅髓被他小心的放在腰侧,此刻,容宸的手下意识的护住腰侧的香囊,仿佛,护住了他的盛世江山。
沈慕白嘴角的笑意有些凝固了,他看了一眼枕黑,那一眼中,是满满的疑惑。他家闺女,应该不会这么不讲卫生,喜欢粑粑蹶子……吧?
枕黑收到沈慕白疑惑的目光,瞬间炸毛,把身子一转,不屑的对着容宸甩了甩尾巴,然后拔开了沈慕白的衣襟,钻了进去。
沈慕白收回了抬着容宸下巴的脚,用手拢着衣襟里的枕黑,闲闲开口“如此,把容姝送去我青云宗为婢,你可愿意?”
容宸一下抬起了头,眼中一片寒芒“仙人可知,容姝是公主之尊……”
“公主之尊。”沈慕白的嘴角勾出锋利的弧度,他一挥袖,一直在门外等候的青云宗婢女鱼贯而入,对沈慕白齐齐下跪。沈慕白打出一道轻柔的灵力,将她们托起,弹了弹洁白的指尖,沈慕白扬了扬下巴,对婢女们说道“来告诉这位太子殿下,在青云宗,你们称呼枕黑什么?”
四个婢女统一浅粉的衣衫,头上带着简洁却精致的钗寰,比之寻常世家的小姐也不差了。然而,她们仅仅是流云峰最末等的小丫鬟。此刻,这四个婢女盈盈下拜,声音轻柔婉转,对着在沈慕白衣襟中探出小脑袋的枕黑拜道“奴婢参见大小姐。”
容宸呆愣了片刻,喃喃无措“大小姐?”
沈慕白嘴角的笑意已经是冰冷。却锋利明艳如昔。
“太子殿下是不是以为,你们一个皇室的宫主,尊贵得过我青云宗流云峰的大小姐?尊贵得过袁某的掌上明珠?”
容宸勉强维持的笑脸,终于破碎了。他终于知道这个可怕的男人的身份,可是,已经太迟了。
第38章:男神你傲娇了
容宸身边带着许多的侍卫,却不代表着,他是没有修为在身的。事实上,作为一国太子,身后有诸多如狼似虎的弟弟,他必须做到,且要比别人更优秀才可以。所以,他早早拜入了仙门,随着国师修习道法。
自然,国师对他细细讲过,关于袁不破的传说。甚至,他和其他人相比,对袁不破的强大有着更为直观的感受。
相传,太祖皇帝天下初定,曾经打压过修仙门派,出重兵围剿。许多小宗门都如此湮灭,修仙界人人自危。最终,太祖皇帝将目标定在了修仙界第一宗门,青云宗上。他曾经发动了十万大军,将青云宗团团包围,屠戮了周围的村庄。
那时候,青云宗视而不见。然而,当太祖皇帝以为修仙之人也惧怕他的天子之威的时刻,袁不破却让他尝到了人生中第一个败绩。那日,重兵围山,兵戎相逼。太祖皇帝志得意满的等着修仙第一宗门的臣服。却等来了十万大军皆飞灰的消息。
青云宗按捺不动,哪怕宗门脚下的村庄被屠戮殆尽,也未见一个青云宗门人伸以援手。可是,当太祖皇帝的大军开始攻击青云宗的结界的时候,一人乘云而出,挥手之间,千军万马灰飞烟灭。
这不是属于人的力量。这样的力量,只属于袁不破。
之后的很多年,太祖皇帝对这此败绩念念不忘,却不是心怀仇恨。而是,敬畏。那个战无不胜的开国先祖,将那一道乘云而来的白色身影映入眼底,蓦然震撼,心悦诚服。他对后人说,天下之地,一人翻手可覆,吾家子孙不可犯之。
袁不破。容宸没有想过,眼前这个状似不过二十多岁的青年,居然是传说中的人物。容宸的脸上血色褪尽,再无一丝风仪。此刻,他的脸上还有干涸的血痕,整个人显得异常的狼狈。
“你不能……不,你不能……”容宸的唇抖动着,音节破碎在唇齿,却抖露出心底清晰的颤栗。他知道,有些东西,譬如这江山,他可能真的会失去了。
颤抖的手指握住沈慕白的白色靴子,沈慕白皱了一下眉头,将容宸的手振开。他并不在乎,这江山是谁的,容宸觊觎了他家闺女,却未尝不可能是一个好皇帝。他不否定天家长大的孩子的治国才能,同样,他也不会帮助这天下做出选择。
天下是什么,不过是百态的浮生而已。沈慕白的心头忽然动了动,长久束缚着他的东西,仿佛轰然破碎,他恍然觉得,这一次,他真的向袁不破步步靠近。他是沈慕白,但是,他也是袁不破。
袁不破没有朋友。在他寂静又凄清的年华里,他只有自己。所以,沈慕白也拥有自己。他不需要朋友,不需要爱人,他只需要自己。
长久以来,在心中潜伏着的躁动忽然平息了。沈慕白忽然很想见一见袁不破,或许,再见面的时候,他可以给袁不破一个拥抱。告诉他,他很想他。
只是,眼下,这是一片残局。
沈慕白缓缓的向包厢之外走去,他背对着容宸,没有回头,安静的包厢中,飘散着清冷的男音。他说“你们家的事情,本君不参与。同样,本君的枕黑,也不许你们觊觎。”
容宸狼狈的瘫在包厢里的地上,被身边的侍卫迅速的扶起。随着沈慕白走出包厢,包厢里的空气仿佛温暖流动了起来。屋内剩下的人,却仿佛冷冻了之后融化的猪肉,失却了周身的力气,连站立,都有些勉强。
沈慕白不必对容宸动手了。他已经看到,在容宸踏入房间的时刻,他身后奄奄一息的金龙,终于碎裂成点滴的流光。回天乏术。容宸自绝帝王之路。
修仙之人本就是淡漠,朝代更迭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流逝的时间而已。对于袁不破来说,尤为如此。而沈慕白对这朝代并没有归属感,何况,连日的修炼,已经让他心境越发高绝。谁当皇帝,贤明与否,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何况,换掉一个龙气衰微的太子,也未尝不是好事。
只是这些,都和沈慕白无关了。沈慕白踏出包厢,看见容拓紧张询问的脸。他无所谓的笑了笑,和身边的婢女一起平地消失了。
容拓下意识的向沈慕白的方向追了两步,却最终苦笑着停了下来。他知道,有些人,是真正的一期一会。可能,终他一生,也不可能在遇见那样一个人。面容如浮冰碎雪,衣衫如云染。
后来的日子,当容拓君临天下,他曾经问自己,会不会觉得后悔。然后,他看着身后的一片虚茫,无声苦笑。这是他的一生,他自己苦心孤诣的谋划,算计了别人也算计了自己之后,才得到的一生。
问君悔不悔,问君悔不悔。故人不相问,纵悔说与谁?
容拓戎马一生,纵然有弑兄的恶名,但是到底,不失为一个好皇帝。史书贯穿前尘,牵挽来世,到底,让容拓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只是,终他一生,他没有再遇见那个人。
沈慕白先是回了一趟青云宗的别院,通知众人上路。而后,便踏上了通往襄樊的路程。这一次,他们没有同行之人,此后,也不会再有。
沈慕白躺在袁男神的豪华马车里的软塌上,微微闭上眼睛。枕黑趴在沈慕白腿上,懒洋洋的甩着尾巴。在马车缓缓的开动以后,枕黑有些疑惑的冲着平素游君坐着的圈椅叫唤了两声。
沈慕白懒懒的抬起眼睛,把他家姑娘抓起来,放在了肩膀上,才道“游臧要化形了,游君带着他先回青云宗,粑粑带你办完事情就能见到他们了。”
枕黑有些疑惑的“喵~”了一声,这两天的事情实在有些吓到她了,小姑娘粘沈慕白粘得紧。她有些不能理解化形是什么意思,但是一向善解“猫”意思的沈慕白无心给她解释。只能将一点精纯的灵力迫出体外,任由枕黑吸收修炼,无声的安抚他家受了惊吓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