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的男孩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把瘦小的身子努力往姐姐怀里挤。怒吼和惊叫的声音越来越大，门窗被踹开的碰撞声似乎也越来越近。

终于随着一声巨响，蒂娜家的木门也被人一脚踹开。蒂娜把惊叫声死死咬在嘴里，双臂搂紧了怀里的威尔，拱起身子往柜子的阴影里蜷缩。

但破门的人显然对寻找事物非常熟练。况且简陋的小屋面积实在太小，能够供人藏身的地方也非常有限。不过几眼，就发现了柜子旁边的姐弟。

听到靠近的脚步声，蒂娜惊叫着抬头，惊恐的表情看到走进的人却突然哑然了。表情突然从惊吓转为安心。

“光、光……呀——！！！”话还没说完，表情刚在从恐惧到安心中间的茫然上，一股白光就在她身边爆炸。身后的土墙立刻破了一个大洞，破碎的泥土和木料在她身边散了一地。

蒂娜嘶哑地惊叫着再次抱着威尔蜷成一团，看着眼前一身白衣白靴，肩上有着熟悉纹案的法师。

“啧！居然就两个小孩么。”法师侧了侧头，似乎在烦躁刚才偏移的攻击，“不管怎么样，你们还是什么都没看到得好。”

蒂娜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面容英俊，却带着狠戾的法师。对方手里聚集出的白色光芒，让蒂娜突然对如此神圣的颜色，产生了一种来自生命的恐惧。

“不、不、不……”

蒂娜搂着威尔用背死死抵住身后的泥墙，但越来越亮的圣白光芒就如死神的号角一般在她耳际吹响。

“救、救命——！！！”

法师手掌上的光球一闪，瞬间直冲而去。蒂娜崩溃大喊的同时，突然一道黑影从旁边冲了出来。

轰——！

随着巨响，蒂娜颤抖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地抬起头来。

四周除了有些尘土，一切都维持着原状。威尔依旧在她怀里小声啜泣，身后透过土墙上破洞的冷风让她打了个激灵，思维清晰了几分。

蒂娜惊讶地看向倒在门口不断咳嗽的法师，以及挡在自己身前，那有几分熟悉的黑影。

“你、你是……”

“咳咳、咳……咳咳咳……”

蒂娜还未完全回神，地上的法师再次翻身爬了起来。白衣法师一边狼狈的咳嗽着，一边凶狠又慌乱地瞪着蒂娜和骷髅的方向。

“找到了！它们在这里！！”法师大叫着，迅速扭头往门外跑去。

法师离去后，骷髅终于转过身，用干枯细长的手掌拍了拍蒂娜的头，带着轻微的骨骼碰撞声，跟着往门外走去。

蒂娜呆呆地看着骷髅离开的方向，头顶上似乎还能保留着刚才冰冷却让人安心的触感。

“父、父亲……？”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的喊叫发生了些改变。强盗们嚣张的喧闹改为愤怒的喊叫，而村民惊恐的尖叫逐渐消失。

青年惊讶地仰躺在地上，看着眼前用身体帮自己挡下了两只箭羽的骷髅。

看着骷髅取出被自己肋骨锁住的利箭，在“咔哒”的轻响中，转动头骨向青年微微示意。青年这才迅速回神，从地上爬了起来。跟着本能的反应，躲进了身后的屋子里。

不过一会儿，屋外已经没有了普通村民的声音，只剩下强盗团以及越来越多的黑色骷髅。

这些骷髅实力大部分都不能和强盗们相比，但它们却几乎不惧怕任何攻击。不管是被剑士斩碎、被魔法击散，还是全身都被插满了箭羽，都不能对它们造成太大的影响。顶多需要花一点时间，再把地上零散的身体恢复原状。

除此之外，骷髅的数量也越来越多。不断破土而出的黑色骨骼，迅速组成一具具高大的骷髅。如黑色的海潮般，不断向强盗团涌去。

骷髅们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走动时骨骼发出的细微“咔哒”声。这个细微的声音被无数的骷髅重叠，回响在布鲁村的每个角落。

伴随着越来越多的“咔哒”声，强盗们从愤怒、到惊讶、再到恐惧的声音也越来越远。不知过了多久，夜色笼罩了村落，而后阳光又再次代替了黑暗。直到这时，布鲁村才完全安静了下来。

整个村子如暂停了时间一般。

静止了很久之后，这才有人小心地打开家门，偷看着外面的情况。

强盗和骷髅此时已经全没了踪迹，若不是四周被破坏的房屋与一片狼藉的街道。布鲁村就如每一个清晨一样的宁静祥和。

越来越多的村民们开始小心地走出家门，战战兢兢地查看着周围。哭泣和安慰的声音也逐渐响起，人们这才渐渐从那如噩梦般的一天一夜中回过神来。

“是……是父亲！”蒂娜拉着已经略微佝偻了身体的村长，自豪又激动小声叫道：“昨晚保护我和威尔的一定是父亲。父亲他……他回来保护我们了。那天把我从断崖下带回来的，肯定也是他！”

“是这样吗……”

“那之前保护我的……会不会是祖父？”

“光明神在上，是已逝的先辈们回来了吗？”

“光明神？昨晚、昨晚我好像看到有圣法师……就在强盗团里！”

“我也有看到！那个徽章和制服我都认识！跟牧师大人让我们看的图片一模一样！”

……

从家里出来的村民们越来越多，哭泣和安慰之后，讨论声渐大。众人看着破败的村落，回想着昨晚的事情，却依旧如恶梦般不可置信。

“呼——任务完成。”

一黑一白两个声影蹲在村民聚集不远处的草堆后，探听着村民们的反应。

白衣法师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问身旁披着黑色斗篷的青年，“喂，你们亡灵法师都这么厉害的？一个人都可以挑一个强盗团了。”

“怎么可能。”青年拿出传话水晶报告了任务后，悄声从地上站了起来，“普通的骷髅只是最低级的一阶召唤物，只要不心存恐惧自乱阵脚。一个一阶的战斗职业对付七八个骷髅完全不成问题。”

“那之前那些……”

“我说了那只是普通的骷髅。”青年手指间突然冒出一团黑色的凝聚物，绕着他的手指跳跃两圈后，又消失了踪迹，“不然你觉得我们可能只是两人一组吗？”

白衣法师惊讶地看着消失在青年手掌上的东西，拉了拉身上几乎看不出原貌的制服，跟着青年起身，“这东西原来是这么用的……”

小声的交谈中，一黑一白两道声影很快从布鲁村的范围里消失无踪。就如作为出现的骷髅大军一样，不留任何踪迹。

第83章：亡灵之役（七）

布鲁村发生的事情，明显不是唯一的。两大帝国各地都陆续开始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很快，光明圣殿操纵强盗团的流言开始席卷两个帝国。一时间，两个帝国内的平民都开始躁动起来。

平民是组成两个帝国最低层的地基。他们没有权势和攻击力。但他们人口却最为庞大，整个人族的秩序就是建立在他们的基础之上。

虽然流言让民众感到强烈的不安和恐惧的，但光明圣殿毕竟伫立千年，在人族心中的威严依旧存在。光明圣殿做的事情，并不能过多的动摇人族对对光明神的信仰。

即便如此，光明圣殿受到波动却也是在所难免。

圣法师的出行不再受到敬仰的关注，而是慌张的回避；各城镇的分会开始变得冷清，教堂里依旧庄严肃穆，但却几乎看不到前来祷告的普通民众。

甚至一些低层的圣法师，因为有直系亲属经历了最近的强盗团袭击，从而在家人的要求下，退出了圣殿。虽然退出的圣法师数量比起整个光明圣殿来说，并不多，且大都实力不强。不会对圣殿造成太大的影响。但大批圣法师因为信仰动摇而退出圣殿，却是圣殿建立以来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在众人突然对光明圣殿心生恐惧的同时，另一个种族却又悄悄博得了他们的信任。

逝去的亲人在他们受到危险时，会从黑暗里回归，守护着血亲的生命。

它们没有如光明圣殿所说，追随着光明神而去。它们甚至有着黑暗、可怖的外表和面容。但它们却在强盗的侵略下保护了他们的安宁。

从黑暗而来，跟随着死神的亡者、光明圣殿口中污秽肮脏的存在，却在他们最绝望与无助的时候，给了他们希望与守候。

黑暗依旧代表着神秘与未知的怀疑，却逐渐在人族中，不再被蒙上恐惧的色彩。

蔓延了两个帝国的流言没有伤到光明圣殿的实力，却动摇了它的根本。

两国国王对强盗团四处袭击民众的事情也大为震怒，同时下令，要求帝国内所有城市加强戒备，调遣兵力。驱逐作乱的强盗团，一旦反抗，立即抹杀。保证所有城市的安定与民众的安全。并且希望光明圣殿能够合作，以此消去那些无谓的留言。

一时间，两大帝国似乎都紧张了起来。各个城市都能看的四处奔走的护城队。但大街小巷出现的一队队带着国王标示、动作整齐的小队，出奇没有让普通平民们感到任何紧张，反而让他们觉得安心。

来自帝国的保护，与身为帝国一名的庆幸感，很快平民间流转开。各个城市的城主们开始根据国王的指示，包围了城市里的光明圣殿，并要求他们配合，寻找出强盗团的下落。

而目各个城市中睹被一层层剑士、法师、弓箭手等包围的光明圣殿，平民们却并不觉得奇怪。光明圣殿指示强盗团袭击村落的流言，让他们对此产生了怀疑的恐惧。

不管相信与否，帝国的行为在他们看来都十分的合理。若流言是真的，他们就更需要帝国的保护。若是假的，那光明圣殿就应该站出来，和国王的军队一起。驱逐了强盗团，也可以洗清之前的误会。

两大帝国这一次动作十分迅速，大部分城市里的光明圣殿还没能反应，已经被完全控制住了。没有平民的反对，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甚至看到城市里越来越严格的排查和众多的军队，平民们对国王的拥戴与赞美声更高了。

一小部分城市里的光明圣殿反应较快，对帝国的强制行为作出反抗。但反抗的行为却更加让当地平民感到恐惧，接下来护城队强制镇压光明圣殿的行为，也变得理所当然。

当然，事情并不能所有都如期望的一样美好。剩下还有极小部分的城市，他们无视了国王的命令。甚至城主府里开始有圣殿的人员出入。

而这些城市，地理位置上，全都围绕在塞菲亚的四周。

班伯里和塔巴德对此倒没有感到特别惊讶与愤怒——这一次的命令发出得十分突然，没有任何的铺垫和预兆。除了是不给光明圣殿反应的机会以外，也是对各地忠心程度的一次检测。

虽然真的有七座城池脱离帝国的掌控，让他们对光明圣殿的愤怒和打压的想法更加坚定。但能够如此兵不血刃的检测出叛乱的城池，也让他们对希尔的计划感到满意。

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不需要再花多余的精力去谋划，两个帝国的形势自会顺着他们一开始引领的方向，如潮水般漫延而去。

至于平民们关心的强盗团，不管有没有找到，最后他们“一定”会和光明圣殿有关。而各地基本清理完光明圣殿的分殿势力后，两国兵力开始往塞菲亚囤积。

两方势力骤然紧绷，神权和王权之战，一触即发。

如今位于塞菲亚的光明圣殿的总殿，早已没了平时的肃然安静。圣法师和圣骑士们都拿起了长剑和法杖，来来往往的奔走于塞菲亚的各个地点。传送阵里也不时有人进出，平时神圣如冰，被称为圣域的塞菲亚，此时像是突然间沸腾了一般。

“发出圣光令，把所有在外的圣法师召唤回来。圣骑士队集中在主殿，通知各城城主，准备迎战。”

阿布洛特站在主殿前的高台上，看着情势紧张的塞菲亚，神情比之前更加冰冷了几分。

不断有主教、骑士单膝跪在他身前，听完他的吩咐后，又匆匆离去。一直跟在他身后，佝偻了背脊的长老看着全城警戒的塞菲亚，终于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忧愁，开口问道：

“陛下，一定要开战吗？我们或许……”

“你还看不出来吗？”阿布洛特没等长老说完就打断了他，“不是我们想要开战，这场战争，我们已经没有了拒绝的权利。”

两大帝国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开战的准备，从事情爆发到现在，甚至没有一次试图和光明圣殿联系。一夜之间，各地的分殿大部分就被帝国控制了起来。

这也算，自己的失误吧……阿布洛特叹了口气。

他没想到从那里回来的人，会有如此实力。本来以为顶多是和自身实力相当的圣阶。但对方轻松操纵跨越两个帝国范围内的死气，就让阿布洛特立刻有了严重的危机感。

之后对方不管是埋下陷阱还是真身存在，他根本没法预测半分。无奈之下，阿布洛特才采取了一开始的地毯搜索。只是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小的疏忽，居然就让两个帝国抓住借口，发展到了现在的形势。

恩亚和西凯千百年来一直寻找机会，想要和光明圣殿发动战争。这一点每一代教皇都知道。但只要他们能够维持光明神的威严一天，两大帝国就没有任何发作的借口。

战争是历代国王都想要的，为了这场神、王之战，他们已经准备了上千年之久，但他们却从没找到一个正义的理由。

而这一次，能完全隐匿本身实力，又可以同时一手操纵两大帝国出现庞大亡族的人，出现在帝国的背后。

在得知对方有完全可以压制自己的实力那一刻起，阿布洛特就知道这场战争，已经在所难免了。

阿布洛特回头，看向身后远处高高矗立的奉神台，心情的又沉寂了几分。

主神……这算是您给予子民们的考验吗？

战争在两个帝国期待了千年的心愿中正式开启。没有了神权的压制，光明圣殿的实力对比起两个帝国，完全没有任何悬念。哪怕还有七座城市先被光明圣殿占据，两者的实力依旧有着本质差别。

帝国拥有的军队，来自梵兰斯大陆上三分之二的领土。而光明圣殿，除开平时人族对它们的信仰。真正的实力，也仅仅拥有大陆上大部分的圣法师，和那七座城池里的兵力而已。

城市的收回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很快，塞菲亚就被两国的军队团团围住，成了一座孤岛般的存在。

但帝国的军队进攻却到此为止了，驱逐了帝国内光明圣殿分散的势力，收回了本属于帝国的城市。光明圣殿所剩的，也就只有现在的塞菲亚了。

帝国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所有除了把塞菲亚团团围住，并没有再做出攻击。

“你真的准备这样走进塞菲亚，然后收复圣域？”伊格尔看着旁边已经整装待发的希尔，还是有些怀疑。

希尔却神情轻松，对着伊格尔笑了笑，“你在担心什么，我又不是一个人去。”

伊格尔瞥了一眼希尔身后统一身穿黑色法袍的两三百名法师，叹了口气，“听说驻扎在塞菲亚主殿内的圣法师，至少在五千人以上。”你带着两三百个亡灵法师，就想去挑了人家的主殿吗？

对于伊格尔这种还没开战，就已经在担忧己方会失败的想法，希尔直接懒得搭理了。

挥了挥手，希尔脚下的土地突然传来一阵规律的震动。不管是身边的伊格尔还是身后的亡灵法师们，都很熟悉这代表着什么。

不一会儿，一根根巨大的骨架从地下翻腾而上，自我拼接。很快，一架两米多高的巨兽骷髅，伫立在众人眼前。

希尔站在巨兽的肩骨上，回身看着下面的亡灵法师，神情突然间变得模糊又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