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凯看着眼前带着眼罩的少年，没有从对方的身上得到一丝恐惧的气息。

明明知道自己可能被他厌恶，却勉强自己一直带着笑容面向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惧怕不可能的吧。

斯凯觉得自己在这个少年的身上找到了和那个人一样的气息——摩奇，那个固执的医术师。

不知不觉中对眼前的人产生了兴趣，斯凯决定继续他们的对话。

“你们在这里生活了多久了”走到一旁的草地上坐下，斯凯的语气中少了一丝敌意。

面前凌人的气势一下子消失，令枯木无法及时的反应过来。顺着声音的来源，他大概确定了斯凯在什么地方。而令他惊讶的是，对方竟然没有离开这里或是做出其他举动，反而是一副想跟他聊家常的样子。

枯木在心里怂了怂肩，既然对方都表示对自己的存在不介意了，那么自己也没有必要做作。就在原地坐下，他相信对方应该不会介意的。

“我在这里生活了三年了。啊，确切的说是跟莉亚一起。”

三年斯凯不着痕迹的看了枯木一眼，虽然他知道对方不会看到自己正在看他，但是长期只能靠除眼睛以外的部位来接触外界事物的人，在其他感官方面都会变得异常的敏锐。所以，他不能够放松警戒。

三年，正是沉寂森林成为禁忌之地的日子吧。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只有你们两个人”斯凯捻起了地上的小草，看着上面的露水，眼帘微垂。

“嗯。”丝毫不介意对面前只认识了不到两天的人坦白自己的事情，枯木说得理所当然，“我从出生开始，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生，只知道当我有自己的意识时，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罩，然后继续说到，“这个东西让我感觉到不可思议，因为它，我觉得我的眼睛好受了不少。”

“莉亚是我在三年前遇到的，当时我们相遇的时候就是在这个森林里。鬼使神差，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了这个森林。”停下了话语，枯木的嘴角再次扬起了微笑，像是在回忆当初他们相遇的日子一般，幸福的炫目，“只知道我遇到她的时候，就像是遇到了阳光一样。当我知道她不能说话后，我就决定了，要做她的声音。”

“很不可思议不是吗我几乎对自己身边的任何东西都毫无戒心，而自己周围就好像没有其他的东西一样，没有人愿意接近我，甚至是生物……也许面前的草木也不愿意接近我吧，如果不是因为不能动，这里，周围可能都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吧。”

斯凯皱起眉，对少年口中说出的话半信半疑，也许是根本不相信吧。但是他没有亲眼见过，也没有立场去反驳对方，还不如说是没有兴趣。

但是，也许对方说的是事实，因为整个森林除了花草树木之外，根本找不到其他的生物。

不过，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使这个森林变成这个样子的

一切都是谜团……让他觉得心烦意乱，有一种说不上的感觉。

这个人不仅跟摩奇有些相似，也跟自己有些相似吗

“那么……那个孩子就成了你的眼睛吗”斯凯说到。

“是的。”枯木承认，“这样不是出乎意料的适合不是吗就这样我们也活过了三年。”

“……”斯凯的眼睛微微的闭上之后，又猛然睁开，眸中带着锐利的光，“她对你来说，又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呢”

没有想到对方会问这样的问题，枯木愣了愣，有些迷惘。

『她对我来说，是什么角色呢』

没有考虑过这种问题。一直以来，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没有其他人或生物的接触也没有关系，看不见也没有关系，只要他知道自己还活着就行了。

其实他对自己身边的事物并不关心，就像是时间，在跟莉亚在一起生活后他才开始有时间的概念；年龄，外貌，他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一切的一切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不如说是自己找不到去在意的理由。

但是现在，可能有了吧。

“也许她对我来说，是无法替代的人吧。”枯木想了很久，最终只给了斯凯这样一个答案。

斯凯的眼神黯了黯，手上做出了动作：“她有没有告诉你，你太没有防备心了。”

枯木愣了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取下眼罩，展现出本来面貌的枯木竟然拥有着精致的面容。

眼睛紧闭，如做好了觉悟一样，枯木的声音有些凄凉：

“经常，被这样说呢。”

“铮”的一声，微风拂过，平静的景象被打破。作为处于风暴中心的人，枯木依旧是镇静的样子，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金属与金属相互碰撞，他的面前是交错的剑刃和长枪。而持枪者，却是那个沉默的少女——莉亚。

没有多加恋战，斯凯在剑上加重力道，趁莉亚抵制的时候利用反弹的力道跳离了原地。于此同时，一直隐藏在草丛后面的摩奇，伊卡，墨弗特亚也出现在了斯凯的身后。

“虽然之前一直在想这件事情，没有想到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令人惊讶的呢。”伊卡的嘴角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原来真的是你吗可爱的莉亚小朋友。”

莉亚没有回答，只是警惕的看着四人，以一副保护者的姿态挡在枯木的面前。

“摩奇……”一直闭着眼睛的枯木将眼睛睁开——那是属于盲人的，无神并且没有焦距的双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摩奇却从中得到了一种叫悲伤的东西。

“你也是，想要杀掉我，取得我的心脏吗”

摩奇的身体几不可闻的颤抖了一下，他别过脸，没有回答，像是默认。

果然。枯木将无法看见任何东西的眼睛闭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再说任何话，也没有将放在一旁的眼罩带上，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莉亚，让开吧。”

此话一出，不止是莉亚，连摩奇等人都是一副震惊的样子看着枯木。

“我厌倦了这种日子了，是该让它结束了。”枯木上前了一步，却被莉亚挡了回来。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的握了握莉亚的手，“你也是一样的，该结束了，莉亚。”

三年里，自从跟莉亚相遇之后，他就一直处于这样的生活之中。不管是接触到了什么，那些东西就一定是想要取得自己性命，而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自己的左胸口，准确是说是心脏。

每次他都以为自己到此为止，但是莉亚总是会在关键的时候保护他，至于那些人怎么样了，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那颗无法跳动的心脏到底有什么用，他也从未去在意过，但是他却无法避免烦不甚烦的打扰。

自己怎么样都没有关系，但是莉亚呢

如果真的避免不了这种宿命的话，还不如将这颗心脏交给自己有好感的人，曾经与他交换过信任的人——摩奇。

虽然不知道，摩奇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带着这样的目的靠近他的，但是他可以感觉到，摩奇是个很温柔的人。如果是摩奇的话，就没有关系。

『是摩奇的话就没有关系。』

莉亚变得惊慌了起来，她扔掉手中的长枪，慌张的抓住枯木的手，不停的在他的手中写着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已经……厌倦了。”将另一只手覆在莉亚的手上，枯木露出了笑容，“这样的生活，并不是你想要的不是吗如果真的有一天，莉亚受伤了怎么办”

[我不会的……你知道！]

“等到莉亚受伤的话，就太晚了。”阻止了莉亚想要再写些什么的动作，枯木摇了摇头，笑的一脸柔和。

对面前的这个少年，枯木是在乎的。

尽管枯木以为，自己其实什么东西都不在乎，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但是他发现，他变得开始在乎面前的少女了。

因为在乎，所以枯木的心变得软弱。

枯木就如斯凯一样，无防备心。因为他不想去考虑那些东西，就连自己的生死他都并不看重，因为找不到存在意义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在乎自己的生死。只要他知道自己活着就行，他不在意自己活得怎么样。

就算是死了，他也不在意。

因为在他接触了那些想要他死的人，接触了莉亚之后，他便知道自己其实并不算活着的。

别人的心脏有着节奏的在跳动着，而他却没有。

他的心脏，死寂。没有跳动的迹象。应该说从他出生到现在开始，都没有跳动过。

至于原因，他不想去想。因为他现在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对于这颗即将失去的心脏也不用再加入更多的关注，因为最后它不会留在自己的身体里，像平常人一样慢慢变冷。

啊，他连他的心脏是不是热的都不知道呢。

失去了心脏，枯木并不感觉到害怕，他只怕这个陪伴了自己三年，一直保护着自己的少女会受到伤害，造成无法挽回的事情。因为对方太强了，跟以前的人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强。

没有必要再增加莉亚身上的伤口了。

“因为莉亚是我心中无法代替的人啊。”与莉亚交身错过，枯木缓缓的向摩奇他们走去。

也许明天，就看不到如此美丽的清晨了。

“枯木！小心！”摩奇着急的声音乍然响起，令枯木一愣。

不过太迟了，尖锐的长枪刺破了枯木的右胸口，枯木睁开无神的双眼，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时机成熟。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死在这个地方。”

持枪之人——莉亚的眼睛中充满了杀气，毫不在意从枯木的胸口喷涌而出的鲜血飞溅在了她的身上，成为了浴血的修罗。

“怪就只能怪，你拥有了感情吧，枯木。”

第十四章：变化皆在计划之中

原本他以为，那种艳丽的颜色不会出现在自己眼中的，没有想到真正出现在自己眼前后，那种近乎崩溃的感觉让他根本无法承受。

“呕！”看着枯木和莉亚满身的鲜红，摩奇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有力的纠紧，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双脚颤抖的几乎要使他倒在地上，在他快要倒地的时候，斯凯伸出手扶住了他。

“摩奇……你该不会，怕血吧”看到摩奇凄惨的模样，伊卡忍不住出声问道。

不过，应该不用问都可以知道答案了，因为对方根本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

“谢谢，斯凯。我，没事……”借着斯凯的手臂站稳之后，摩奇使劲的晃了晃自己的头使自己保持清醒。布布看着这样的摩奇，也不由得担心的“呜呜”两声，伸出舌头舔了舔摩奇的脸，还轻轻的蹭了蹭。

用手摸了摸布布的头，不想其他人为自己担心，摩奇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放心吧，我没事。”随后，摩奇将视线转向枯木他们那边，忍住明显涌上来的呕吐感，不顾身体的颤抖，吐出了愤怒的语言：“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莉亚将长枪从枯木的右胸口拔出，脸上不再是昨天摩奇见过的天真，取而代之的是嗜血的杀意，以及残酷：“因为这样，他就暂时不能动了吧。因为，要保全心脏。”

“为了隐藏自己，竟然三年都没有说话，还真是佩服你呢。”伊卡嗤笑了一声，说出了不知道是褒是贬的话，眼神一直放在莉亚身上没有移开，像是想从对方身上发现些什么。

“保全心脏……开什么玩笑！”摩奇似乎已经让愤怒压过了对血的恐惧，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种心情，复杂得让他疼痛的心情，“枯木说过你对他来说是无可替代的人，但是你却……你背叛了枯木。”

“我从一开始就不是站在他那边的，所以根本没有什么背叛可言。”莉亚说到。

躺在地上的枯木身体微微的动了动，即使看不到他的表情，摩奇也感觉到了枯木的情绪。

在哭。

“果然。”伊卡微微眯起了眼睛，“开始我们就在怀疑，这个森林里面为什么会没有任何东西，而你们又是两个小孩子，能力不足的你们在没有借助外来力量的帮助的情况下，活下来的几率微乎甚微，你们又是怎么活下来的。所以我做了大胆的猜想，这里的空间只是复制空间。而原本的沉寂森林，一定被这个复制空间掩盖，藏在虚拟的外皮之下吧。”

复制空间，是一种镜像原理，用道具将某个地点记录下来之后，便可以在任何地方重造一个一模一样的土地。但是这样的土地是虚构的，也不能复制任何生物。所以这种复制空间经常用于校园中作为训练场所。

此外，复制空间可以覆盖真实的土地，但是仅限于复制的本体。当本体被复制的时候会自动隐藏，直到复制空间消失后本体才会出现。这种作用也经常用于战斗计谋领域。

“既然一开始就不是他那边的，何必隐藏身份在他的身边呆了那么长的时间”墨弗特亚的眼神也变得严肃起来，看起来也是对莉亚的行为特别反感，“如果目标是他的心脏的话，三年前早就可以得手了，不是吗”

“你们没有知道的必要。”将沾血的长枪指向摩奇等人，莉亚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因为你们马上就会死在这个地方了。”

对于莉亚的话语，除了摩奇之外，其他三人表现出并不在意的样子。连斯凯也是收起了剑，默默的站在原地，连一个眼神都吝啬于给莉亚，仿佛置身事外。

“就算你不说我们也知道原因。”完全不在意莉亚近乎威胁的话，伊卡老神在在的摇了摇手指，“从刚才的对话和你所说的话就可以看出，那个孩子，并不是人类，是吧”

莉亚的手顿了一下，连带着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枯木也是，挣扎着看向伊卡，表情十分的惊讶。

“不是……人类”连摩奇都是一副不明白的样子。

“如果是人类的话，会有最基本的东西：感情。但是从刚才枯木自己说的话和那个小女孩的话看来，枯木连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都不知道，也不在乎身边的东西，光靠这些也许还不能确定他不是人类，因为在人类之中有一种东西，叫做感情缺失。”

“所谓的感情缺失，是指人类原本拥有感情，像是喜怒哀乐，痛苦以及其它类似于内心反应的东西，但是因为某种原因使人类失去了这些东西，被称为感情缺失。”墨弗特亚向摩奇解释，“就算是缺失了情感，在缺失之前，情感也的确是存在过的。但是枯木给我们的感觉是：从他有意识，不，也许是从他出生开始，情感这种东西就没有在他的身体中存在过。”

“对一切都不在乎，无所谓，没有喜怒哀乐，连对自己即将死亡的恐惧都感觉不到，甚至没有自己想得到的东西，无欲无求，无情无感，枯木的身上就存在着这样的气息。就像是个死物一样。”伊卡敛去了笑容，将视线放在了枯木身上。看着那个毫无反应的少年，伊卡有些动容，“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人类吧。”

如果他们没有猜错，这个少年，就如他的名字一般，只是一株枯掉的树木而已。至于为什么枯木会变成人形，又是令一件不为人知的事情了。

枯木的身体没有动。但是，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却透过地面的震动，传送到了每个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