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都没见黄哲回话，苏慕黑在担忧的同时更多的是恐惧。黄哲的反映不是他想要的。

“哲，你怎么了？”自然而然就喊出黄哲的名字，苏慕黑站起来，眼中有几分慌张。而他那低沉的嗓音在黄哲心里荡起了更大的涟漪，宛若低沉的钢琴舒适的声音。不过，这声音不是记忆中的声音，记忆中那个人的嗓音应该更清脆婉转，用着充满情欲的对他说「不怕不怕」。

“对不起总经理，我应该不认识你要找的那个女子。”因为，只有十三年前的那个晚上，他充当了一次女人。而十三年，并不短，绝对不能用不久前去形容。

苏慕黑总算明白自己在担忧和恐惧什么，他担忧黄哲的态度，恐惧黄哲的回答。上半身跨过自己黑色办公桌，两手抓住黄哲的双肩，力量大的让黄哲觉得发痛。

“你怎么会不认识她？！”

安静地望着他，黄哲反问：“我怎么会认识她？”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苏慕黑松开黄哲，挺直自己的身子，静静地看着黄哲的双眼。他没有说谎，那双眼睛骗不了人。苏慕黑转过身子，望着外面灰沉沉的天空，觉得和自己现在的心情很符合。抚摸着左手腕上的那颗珠子，慢慢开口：“你有妹妹吗？”

沉默了一下，黄哲回答：“没有。”

“那你有姐姐吗？”

又是一阵沉默，黄哲深吸一口气，回答：“没有。”

没有忽略黄哲的沉默，苏慕黑接着问：“为什么要迟疑？”

算了，既然他那么想要知道，告诉他又何妨。一个为情所伤的男人，应该不是坏人。

“因为在我有记忆以来，我一直生活在孤儿院，我不知道我的家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更不知道我有没有兄弟姐妹。”

“……”一片寂寞之后，“对不起。”

他没有想过有这个可能，苏慕黑为自己的鲁莽而道歉。黄哲摇摇头，也不管背对着他的苏慕黑是否能看到。其实他也算是骗了他，他的确实在孤儿院长大，的确不知道家人是谁，的确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兄弟姐妹，但是他知道，他的家人还活着。因为，院长妈妈没有瞒着他，他是被自己的亲生父母亲手送过来的，连带着赞助了孤儿院一笔钱，条件是不能让他被任何家庭收养。但是他还是感谢院长妈妈，是她告诉他，他还有人爱着，他并不孤单。

“既然我帮不上忙，那么我下去了。”想起这些不开心的回忆，黄哲的心情也变得有些糟糕。明明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要在意，却还是不能完全做到。

“不！”听到黄哲要离开，苏慕黑猛地转过头，他不会让他离开，绝不。他依旧相信自己的感觉，他一定和她有关系。任何一切能让他找到她的可能，他都不要放过。

就这样，黄哲还是留了下来。和这人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不知为何会有要窒息的感觉，他还在担心什么，明明已经确定不是，为何还要担心？

经历了一天的大起大落，心已经有几分疲惫。看着手表里显示的时间，黄哲加快速度收拾好手中的文件。今天，要给小京麒和小京麟做一顿好吃的。

背上自己的双肩包，黄哲才打开门走出去，就和开完会回来的苏慕黑撞在一起。还好苏慕黑手脚够快，一手抓住文件，一手搂住黄哲的腰，才不至于让黄哲摔倒。但是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恩，没错，就是诡异。一个一米八几的男子搂住一个一米九几的男子，绝对不能用唯美来形容。

“天啊，这是什么情况？！”远处的林秘书瞪大了双眼。

“Oh，my　god！总经理什么时候喜欢男的了？！”一旁的助理语出惊人的话换来了另一位助理的爆栗，抱着受伤的脑袋，资龄小的她不敢怒更不敢言。

“没事吧？”黄哲已经站稳，但是苏慕黑却还不放开他。有些尴尬的场面让黄哲不知道把眼睛往哪摆。

“没、没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慕黑才接着说：“你这是要去哪？”

“……哈？我要去哪？啊，我要回家啊，不是下班了吗？”

苏慕黑眼角一瞥，果然是到了下班时间：“你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走。”

“……不好吧？”这句话才说出口，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不少，感受到腰间突然收紧的力量，黄哲不得不说出违心之论：“当然，我等你。”

这句话才换来了自由，松开黄哲，苏慕黑径直走进办公室，完全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而被留下来的黄哲则不能不尴尬地面对一群径直望着他的同事。

“看吧，我猜的没错。”那名语出惊人的助理连忙往林秘书身后一躲，继续语出惊人，“同性恋又没错，难道总经理就不能是同性恋啊！真好奇哪个是攻哪个是受。”此话一出，换来林秘书的一个爆栗。

楚楚可怜地抱着自己可怜的脑袋：“呜呜，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嘛~都欺负我~”

没多久苏慕黑就从办公室走了出来，不由分说就牵着黄哲的手往外走。这无疑是让整个气氛变得更加的寂静。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众人全然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

尴尬地离去，黄哲想要挣脱开手上的束缚。不过那份力量却始终比自己的要大，乘坐着不属于自己的电梯直接前往地下停车场，黄哲不得不认命。付钱的是老大，拿钱的能说什么。

坐在副驾驶座上，明白自己处境的黄哲也不再挣扎，望着车窗外闪过的风景，脑海中自动回闪过某些画面，紧接着叹了口气，心里总觉得某个地方空荡荡的。

“哲，你家在哪里？”苏慕黑的话并不多，他并不讨厌和黄哲这样安静地处在同一个空间里面，相反，他甚至觉得这样的感觉很好，让他都不由想要再绕上几圈。可是黄哲的叹息声却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

哎。又叹了口气，思绪飘远的他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苏慕黑的问话。

将车子的速度缓下来，苏慕黑用一手轻拍黄哲的肩膀。

被惊吓了一下，黄哲转过头，却显得十分淡定，疑惑地对上苏慕黑的眼睛，心里又是一阵快速地跳动。

“怎么了吗？”

“你家在哪里？”没有问黄哲为何叹气，苏慕黑再次重复刚才自己的问题。

“……？”侧着头，黄哲的眼里露出一丝困惑，随即领悟，“啊，我家……不对，你先送我到市中心的那家超市吧，我要买点材料回去做饭给孩子。”

才被黄哲眼中那抹迷糊而心悸的下一秒就听到了黄哲给予他最不能接受的打击。顾忌不上自己不喜欢男人这个事实，也顾忌不上自己奇怪的心里活动，苏慕黑黑沉着脸问道：“谁的孩子？”

“当然是我的孩子咯，不然还会是谁的孩子。”真是莫名其妙，自己又没有兄弟姐妹，除了自己的孩子，还能在哪里蹦出几个小萝卜头？

“我都已经三十出头的年龄了，有孩子也很正常啊。”虽然说那两个孩子的年龄比同龄人的孩子大了那么一点点，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呀。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他最珍贵的宝贝，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

没有错，黄哲说的话很正确，这个年纪的男人，结了婚，生了子，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自己不过是他的上司，凭什么觉得不对劲。可是心中那股闷闷的感觉，着实无法忽略，就好像他最爱的女人嫁人一般，让他感到窒息。太不对劲了。

将黄哲载到市中心，黄哲才打开门走出去站定，还没来得及表示他的感激，苏慕黑就关上车门飞速离去。这一切让将手抬起来的黄哲措手不及，看着瞬间消逝在视线中的车，不由扯了下嘴角，太诡异了。

从黄京麒和黄京麟出生到前段时间为止，不管什么时候，两兄弟和爸爸每天相处的时间不少于二十个小时。可是自从黄哲答应苏瑾璃之后，单是每天上班的时间就要八个小时，父子三人相处的时间无疑被剥削，对此黄京麒觉得十分不开心。听到爸爸回来的声音，从花束中探出那张可爱的小脸蛋，随即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朝着黄哲就这样扑了过去。还好黄哲做好了准备，不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自己的儿子扑倒要多丢脸呀。

“爸爸爸爸爸爸……”埋头在爸爸的腰部磨蹭，黄京麒甜甜的嗓音里面有着委屈。熟知儿子的黄哲又怎会不知儿子们在介意什么，不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答应苏瑾璃的事情他绝对会遵守诺言。用空着的手抚摸着孩子柔软的秀发，黄哲温柔地说：“小京麒乖，和弟弟一起帮爸爸把菜拿进去，随便麻烦你们帮洗一下。”

“不麻烦。”抬起头，是美丽的花骨朵灿烂地绽放。两个懂事的孩子，从来都不需要黄哲太操心。

跟店员小夏把门关上，再挂上「营业结束」的牌子，一天也差不多结束。

这几天慕白忙着把林琳拐出去试婚纱，整个屋子也冷清不少。不过之前他们父子三人也是这样一路走过来，倒不觉得有太大的问题。吃着爸爸为他们做的爱心晚饭，黄京麒和黄京麟两兄弟都十分开心。为哥哥拭去嘴角的米粒，抬起头的黄京麟看到爸爸那一闪而过的恍惚。

爸爸这是怎么了吗？黄京麟纵有千般疑惑都不敢问出口，因为他知道，爸爸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强。是生活磨练了爸爸的性格，让他只能坚强，把所有的委屈都憋在心里，把所有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扛。他心疼爸爸，却不能说出口，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孩子，他一定会保护好爸爸和哥哥的，他发誓。

低下头，把哥哥黄京麒夹到碗里的菜一一吃干净，黄京麟抬起头，给黄京麒展露了一个完美的微笑。

哇塞，好好看！黄京麒又不由看呆了，筷子里还夹着的哪块红烧排骨失去了支持，与白色陶瓷碗相触，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黄哲望过去，不由勾起了嘴角。

“小京麒，口水都掉到碗里面了哦~”他发现，自己的大儿子经常会看到小儿子而犯花痴，那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点免疫力也没有。说起漂亮的脸蛋，黄哲脑海里不由浮现出苏慕黑的脸蛋，那张俊俏的脸蛋因为性格的原因而显得冷冽，不过他若是笑起来，一定会更好看。就好似现在笑开了颜的黄京麟，上扬的眼角下那颗美丽的泪痣散发着迷人的风采。

吃晚饭收拾好东西，原本带着文件回家处理的黄哲在触及大儿子那张委屈的小脸蛋时，只好选择放弃和纵容。

书房里面那三台电脑，同时动工。组成队的父子三人再次所向披靡地把其他玩家收拾的一干二净。看着倒在地上的身体，明知道不是真的自己，那些玩家也不由仰天长叹：“为什么又遇到这三个人啊——！”

因为游戏而暂时忘记烦恼的黄哲压根就不会想到还有另一个人也同样烦恼。从市中心逃离回来就一直站在窗边，黑漆漆的房间里面伸手不见五指。苏慕黑摸着腕上的碧绿珠子，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006.断了的弦

也许经过那一个夜晚，苏慕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却还是没明白一些事情。在事情都没有想通之前，他不打算面对黄哲，正如他也知道黄哲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一样。第二天早上，他就定了飞往美国分部的机票，借着巡察的机会来让自己好好想想。

而第二天去上班得知苏慕黑出差后，黄哲也的确松了口气。

七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转眼间也就消逝，来不及抓住青春这条小尾巴的年轻人在哀悼他们逝去的青春时，黄哲同样在哀悼鲜花那短暂的生命。虽然开了多年的花店，但是他还是无法不为这些凋零的花朵感到悲哀。在他为花朵伤心难过的时候，别的事情在他心中占据的部分也就变少了。所以，他完全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同样也没有意识到苏慕黑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捧着一束五彩缤纷的小雏菊，黄哲自动忽视耳旁的喧哗，径直往办公室走去。

推开门，小心翼翼地把花束摆在自己的桌子上。满意地看了下自己的杰作，凑过去闻一下，新的一天就要开始，好好加油！也就是这个时候，黄哲才突然间发现整个空间的气场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突然间转头，吓，天啊，那人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太吓人了，自己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总经理，你什么时候回来了啊？”黄哲虽说有些诧异看到苏慕黑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但是他的语气却十分平淡，也许，他们的关系从来都只是上下属。

窗外的风景似乎从未改变过，却又有那么一丝不同。

听到黄哲的声音，苏慕黑转过头，淡淡地道了一句：“今天凌晨。”

经过几天的思考他总算弄清了自己内心真正渴望得到的是什么。黄哲是引起他记忆的一根导火线，也是唯一可以继续跟踪下去的线索，也许正想黄哲说的那样，身为孤儿的他不懂自己的兄弟姐妹是否存在，更无法提供线索让他找到他梦寐以求的那个人。但是他依然坚信，他会是那个让他找到那人最关键的人物。他的直觉，从来不会欺骗他。

而他那天的反常，也是因为这一线索的出现。除此之外，应该就只是上下属关系了。

“哦。”没期待能得到回应的黄哲因为苏慕黑的回答而突然间短路，只能敷衍地应了一声。

七天的时间不仅仅是让苏慕黑冷静下来，同样也让黄哲明白，他不会是他。

苏慕黑、苏慕白，自己应该明白的，苏瑾璃说的哥哥正是苏慕黑。亏他之前还担心拒绝当总经理助理会为苏瑾璃带来麻烦，不过也好，哪个位置对他来说都没有特别大的区别。看着桌子上绽放的小雏菊，黄哲莞尔一笑。

从苏慕黑这个角度看过去，那抹弧度完美无瑕，害的他那波澜不惊的心湖竟在这个时候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

春天的味道，正在这个城市蔓延开来。

总经理的秘书和助理们的工作能力果然不是盖的，效率好的让黄哲差点要无所事事。翻阅着手上的每日安排，黄哲没想到苏慕黑回来后自己也可以那么闲，闲的都快发霉了。撑着脸颊望向窗外，如此的高度，能看到最美的风景就是蔚蓝的天空，以及和他一样悠闲自在的云彩。看着看着，黄哲的目光落在了苏慕黑俊俏的脸蛋上面。

三天了，每次当自己将目光投放至窗外时，眸子最终都会不自觉地转移到苏慕黑脸上。

小麦色的肌肤透着不可抗拒的男子气概，浓黑的眉毛下面是一双狭长的细眼，流连其中的光芒宛若一把利剑，透至他人内心深处，但却深邃渐迷人眼。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那出色的五官不管是分开看还是凑在一起看，都是那般醉人。不过最让黄哲心动的却是苏慕黑右边眼角下的那颗泪痣，和自己的小儿子那颗一样，却似乎更迷人。记忆中的那个他，也有那么一颗迷人的泪痣，也长在同样的地方，上天让他在这一辈子中就遇上了那么几个人，实在考验他还是在磨砺他？

余光一瞥，苏慕黑嘴角拉成了一条水平线。他有点恼火，真的有点恼火。他一向知道自己很迷人，男人看他，不是羡慕就是嫉妒，可是黄哲却仿佛是透过他在看别人，这无疑点燃他内心的那把只剩下星火的火把。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一天，忍了；两天，也忍了；今天是第三天了，再怎么说也太……

突然间传来了敲门声，黄哲眨巴眨巴眼睛，收回飘远的思绪：“请进。”

设计部的副经理推开门，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头，让他看起来有那么几分狼狈。虽然他很想直接抓着黄哲就出去，但是无奈上头还有一个掌管他生死拳的大头，说什么也不能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