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刚含在嘴里的饮料毫不留情地全部喷射到苏慕黑的衣服上，尽管如此，黄哲还是被呛了一下。什么时候能不再听到这个称呼啊，还在自己孩子面前，好丢脸的感觉啊。

“小哲哲？”黄京麒含着勺子眨巴眨巴眼睛，突然间眯起眼睛笑了，“爸爸叫小哲哲，京麒就是小麒麒，弟弟就是小麟麟，呵呵，好好玩~”

“马浩哲先生，能不再这样称呼我了吗？真的好奇怪。”取出一块湿巾，拆开擦拭着苏慕黑衣服上湿掉的部分。

苏慕黑伸手覆在黄哲手上，轻轻摸了一下，在黄哲要抽回手的时候抓住了，而后移动坐到黄哲身边：“学长，别这样可以吗，学弟我会不开心的。”

“……那叫哲？”马浩哲也坐了下来，他的身边是可爱的黄京麒，这让他觉得很开心，伸手蹂躏着黄京麒柔软的秀发，心情并没有因此而变坏。

“不可以，学长你就叫他名字吧。”云淡风轻，苏慕黑完全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马浩哲这才傻了眼，叫全名，感觉很疏远耶：“太过分了——！”

这个学弟太嚣张也太可恶了，还好黄哲是一个明事理的好妻子……额，好丈夫……额，貌似怎么说都不对，反正就是明事理的人。他的一句话让马浩哲满意地连连点头，而苏慕黑也无法否决，或者说否决也没用。

接到这个陌生号码的电话，黄哲完全没有感到意外，他知道这是早晚的事情。早点解决好过一直拖延。拿起背包，黄哲并没有跟苏慕黑道出实情，只是说要出去办点事情，就把两个孩子丢给苏慕黑照顾。其实原本黄哲是打算让两个孩子像往常那样待在家里，但是苏慕黑却不同意，说什么也要把两个孩子带到办公室照顾，说是多陪陪孩子，弥补多年缺失的爱。黄哲没有坚持，就随着他们去了。

从出租车下来，黄哲谨慎地察看了一下周围，而后才迈开步子往餐厅的雅座走去。

敲了敲门，道明身份后黄哲就走了进去，里面只要赵夫人。

“看、看看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就点什么吧。”赵夫人有些紧张，除了紧张还好很多复杂的情绪掺杂其中。这辈子，她注定要亏欠那么一个人。

黄哲也不扭捏，结果菜单看了几眼，点了几个菜：“赵夫人也点些自己喜欢吃的吧，我的口味不一定适合您。”

客气的语调，冷漠的态度，这就是她抛弃了三十多年的孩子。趁着黄哲刚才看菜单的空，她细细地观察他的长相，和赵童言、赵童语一样，他也长得比较像她年轻时候的模样。都说男孩像妈比较有福气，可是他的福气……却……赵夫人偷偷抹了抹眼泪。

“没事，点什么就吃什么吧，我也不是很挑食的。”赵夫人急忙勾起嘴角，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慈祥的母亲。

看着赵夫人红了的眼睛，黄哲心中波澜不惊，他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女人，和自己并无多大关系的女人：“您还是多点几个菜吧，我点的只是我的饭量。”

这里黄哲有来过，东西的确好吃，但是价格不菲，而且量也比较少，拿来塞牙缝兼减肥差不多。

听到这番话，赵夫人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尴尬地结果菜单，也没注意看就勾了几道菜。按铃喊来服务员，嘱咐服务员尽快上菜。服务员一走，赵夫人就不知道该再接着说什么好了。

拿起手机玩起斗地主，黄哲旁若无人的自娱自乐，倒是挺嗨皮。这种尴尬的状态一直到饭菜都上齐才有改变。赵夫人唯唯诺诺地夹了菜递到黄哲碗里面，黄哲倒是没有拒绝，这让赵夫人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脸上的表情也不再僵硬。

咀嚼了几口，黄哲放下筷子，喝了口茶，肚子也饱了几分。

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女人，黄哲冷漠地开口：“赵夫人，明人不说暗话，今天您找我来，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哐当」，赵夫人手中的筷子和瓷碗相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赵夫人的手因为黄哲的话不住颤抖着，左手抓住右手，抱在胸前，深呼吸几下，才渐渐缓下心中的恐惧。

“其实事情不说我也大概猜到，不过人心隔肚皮，我也指不准会猜的多准确，虽然你还是直接把话摊开说吧，我和您之间不需要客套的话。”

赵夫人不知道黄哲是否猜中了她今日过来的意图，但是她明白，在这个孩子心中，她是一个不值得同情的人。而且，他很有可能知道她和他之间的关系。不过也正如黄哲说的那样，没有谁能真正完全地猜中另一个人的内心想法，她需要确认。

指甲深陷肌肤，赵夫人颤抖地问：“你是不是知道我是你的亲生母亲？”

“我只有一位母亲，但是她已经死了。”

是的，他知道，他知道她就是他的亲生母亲，知道她遗弃了他，知道她不敢认他。瞪大了双眼，整个人都显得很憔悴，一瞬间似乎老了不少。她今天过来的确不是为了认回他，而是要他……天啊，她是一个多么可恶的母亲，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他。可是除了这样她根本就没有办法。颤抖的双手捂住脸，泪水顺着指缝滑落。

“事情已经过去，再追究也没有任何意思，毕竟你我只是曾经有过紧密联系的陌生人。”黄哲停了片刻，“今天你是为了你的女儿过来的吧。我不知道她对你说了什么，但是我很明确的告诉你，我不会离开的，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去他。”

黄哲猜错了，赵童言并没有怂恿自己的母亲过来找他。赵夫人身为一名母亲，她无法看到自己孩子伤心难过而无动于衷，她也有感情，她也会心疼。看着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终日以泪洗面，她的心无法平静，同时她也觉得苏慕黑很适合她的女儿。

抬起婆娑的泪颜，这番楚楚可怜却无法博取黄哲的同情。

“我知道、以我的立场无法要求你做什么，但是请你体谅一名母亲的心情……”

“说的比唱的好听，难道你不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配对我说这番话的人吗？”黄哲冷冷地打断赵夫人的话。

“可是……那不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难道是我的错吗？！我让你生我了吗？！我逼你了吗？！别用那么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敷衍哦，你该知道，这是谁的错。拜托你，都是一个成年人了，别逃避现实行不行，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分不清真话和谎言……算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思，我不强求你什么，你也别强求我什么，你走你的阳光大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俩井水不犯河水，就这样好了。回去告诉你的宝贝女儿，爱情不是谁放弃谁就能补上。谢谢赵夫人今日的款待，后会无期。”黄哲站起来，转身就要离去。

手才碰到门把，赵夫人诺诺地道出一句。听到这句话黄哲愣一下，浑身冰凉，心已死去。

他今日到底是为什么过来啊，真是想不明白，咬着下唇，黄哲转过身，冷冽的眼神看的赵夫人浑身冰冷。

“反正我本来就是男不男女不女的，你爱说就说去。”

走到餐厅，抬头仰望天上的艳阳，明明是风和日丽为何却感觉是狂风暴雨。泪水顺着眼角滑落，那泪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抹掉眼角的泪水，黄哲深吸一口气向左走。

看着黄哲离去的背影，赵童言从右边的某棵树干后面走了出来，眼中闪过怨恨，眸子里面已经全无昔日的单纯和善良。她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直到黄哲离去，直到赵夫人出来，直到赵夫人离去。人来了又走，过了好久，她才拦下一辆车离去。

抽出一根香烟点燃，深吸一口，吐出几个晕圈，马浩哲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

“哲哥，还要跟上去吗？”

“跟。”

031.新鸳鸯蝴蝶梦

黄哲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周围的天色渐渐暗去，才发觉时间已经不早。

这是一个小花园，每次到傍晚都会有很多家长带着孩子过来玩耍，他来过几次，因为它就在苏慕黑公司不远的地方。而现在，嬉嬉闹闹的笑声，也和往常一样洗礼了黄哲心中莫名的情绪。

家长的声音，孩子的声音，多么和谐。倚靠在树干上看着他们玩耍，想起了曾经也如此的他们，只不过那场大火，烧掉了所有的和谐。同伴们死去的死去，离开的离开，最后陪伴在黄哲身边的，只有慈祥的院长妈妈。而孩子是继院长妈妈之后最美的彩虹，绚丽了他的天空。

拿出手机拨通了苏慕黑的电话，这个时候，他希望陪在自己身边的是苏慕黑。

“哲，你在哪里？”电话才响第一声，就被接了起来，苏慕黑那紧张的语调让黄哲的心情突然间愉悦起来。

勾起嘴角，黄哲才回答：“我在公司不远处的小花园里面，你可以一个人过来找我吗？”

“那你在原地等我，我这就过去。”

“恩，我就在这等你。”黄哲挂了电话，抬眼望去，家长们带着孩子陆续离开，原本喧闹的沙池渐渐变得冷清。

而另一头，苏慕黑直到听到手机传来「嘟嘟」的声响才放下电话。

“学长，麻烦你带京麒和京麟回去。”转过身对两个孩子道，“京麒、京麟，待会父亲去找爸爸，今晚可能会晚点回去，你们就不用等我们了，吃完饭就玩你们的，到点了一定要记得睡觉哦。”

“恩，父亲放心，我和照顾好自己和弟弟的。马叔叔，麻烦你了。”黄京麒还是那么可爱，如此懂事的孩子怎能让人不爱，马浩哲拍拍胸膛承诺下来，他巴不得能多和这两个孩子多待一会。若是孩子都那么可爱，他不介意马上结婚生子。

“那我就先……”

“慕黑，我一直有个问题不是当讲不当讲。”挠挠脑袋，马浩哲想想还是问了出口。

“有什么就问吧。”

“你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一首铃声十多年没变，你听着不腻我都腻了，而且这首歌我还真不觉得有那么大的魅力能如此让你恋恋不舍。若是你是懒得换，我就牺牲一点，帮你换一首好了。你觉得怎么样？”

“不。”苏慕黑十分果断地拒绝，十四年前，他的确不是那么喜欢这首歌，也并不觉得它比其他歌来的吸引人。但是，这首歌，是他们相遇时，最重要的见证人，每次听到这首歌他就能强烈地感受到他的存在，即便现在已经找到了黄哲，他依旧不愿换掉这首陪伴了他如此多个日日夜夜的歌曲，最重要的是，黄哲到现在依旧很喜欢这首歌。

“这首歌，是我和哲最初相遇时酒吧所播放的。”其实那晚酒吧放了很多首歌，不是为何只要这首让他记忆犹新，也许在他的潜意识中就已经知道这首歌对他而言意义非凡吧。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马浩哲只能点头：“那你继续用着吧，反正合该这首铃声也荼毒了我十多年，不在乎它再荼毒几个十多年。”

天色已暗，街道两旁的灯光亮起的同时，都市的霓虹灯也装饰了整个城市，夜生活正准备开始。

苏慕黑按着自己的感觉寻找黄哲可能在的地方，终于在儿童娱乐场合的秋千上看到了黄哲的身影。那孤寂的影子在昏黄的灯光下拉的很长很长，周围与之同行的只有寂寞，苏慕黑心中万般滋味，他不喜欢看到这样的黄哲。

快步走上前，从背后将黄哲拥了个满怀，那淡淡的清香萦绕鼻周，苏慕黑的心情因此渐渐平复。而黄哲何尝不是那样，虽然身为一名男子不应有这样的想法，但是他真的觉得，苏慕黑温暖的胸膛可以给予他所需要的全部，包括肯定和安全感。

两手抓着秋千两旁的绳索，黄哲把身体的重量都放在了苏慕黑的身上，靠着，抬起四十五度的仰角，遥望着夜空的别样风情。苏慕黑也不说话，就这样陪着黄哲，那匀称的气息撩起黄哲头顶的碎发，左右摇曳。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黄哲看着夜空渐渐染上的墨色，亲启嫩唇：“在我还是襁褓之时，就被亲生父母遗弃在偏远的一家孤儿院……说是遗弃，也不完全，他们找到院长妈妈，并给了院长妈妈一大笔钱，要她守住我的秘密并将我抚养大，等我成年之后就让我自己决定何去何从。院长妈妈是好人，她不单没把我当成怪物来看，还把我当成了自个儿的孩子悉心呵护，大院子里面的其他兄弟姐妹直到离去都没有人知道我的秘密，可知她对我的用苦良心。有了院长妈妈，我觉得上天对我已经很公平了，这辈子能那样走下去其实也很好……都说虎毒不食子，他却在我十五岁那年，雇人纵火烧掉了孤儿院，他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我死，一旦我死了，他就心安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那天院长妈妈恰好带我出去买孤儿院的生活必需品，回来时已无回天之力，我永远忘不了院长妈妈那时看到他后转向我的眼神，那是一种何其的悲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就成了我这辈子最不能原谅的人。我可以不怪他们生下我，也可以不怪他们抛弃我……但是我绝对不能原谅伤害院长妈妈的人，即便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也不允许……或者说，正因为血脉相连，所以更加不能原谅……”黄哲陈述的好似是他人的故事，只有当提及他最爱的院长妈妈时才会有细微的情绪波动，“我和赵童言长得相似，并不是偶然，也许你也能猜到我和赵家的关系……可是我希望别人能把我当成黄哲，而不是赵家的一份子，因为我身上除了血缘，没有其他一点可以和赵家挂上关系。”

苏慕黑轻吻了黄哲的额头，意思十分明确：在我看来，你就是你，就是黄哲。

“我一点都不意外今天会接到赵夫人的电话……慕黑，你说，一个人到底有多么无情才能向被自己伤害过的人提出要求啊？”

苏慕黑不回答，他知道黄哲只需要他的聆听。

“院长妈妈曾对我说不要太怨恨，上天这样安排自有它的道理。可是上天的安排是不是对我太不公平，我不奢求他们能弥补我什么，只要别打扰我的生活就行，为何这小小的愿望也不能满足我？难道连这么一个愿望也太奢侈了吗？……我真的好累，不想管这些事情。”天上那颗微光的星星，是在对他微笑，让他坚强吗？

双手紧紧搂住那微颤的躯体，苏慕黑用自己的身躯传递温暖：“不想管就不要管，一切有我。”

泪水滑出眼角，黄哲却弯起了月牙儿。

“你是我苏慕黑的男人，只要我苏慕黑活着一天，一切你不愿管不愿面对的事情，通通交给我负责。”

“我真的是你的男人吗？”紧咬着下唇，黄哲突然间有些害怕。而苏慕黑，知道他害怕的是什么：“是的，你是我的男人。”

一手捂住嘴，黄哲含泪笑开了颜，那从嘴里吐出的笑声，敲打在苏慕黑心上，奏响最美丽的旋律。苏慕黑眼眸弯弯，眼角的泪痣在月光下熠熠发光，煞是好看。他很开心，真的。黄哲能对他说这么一番话，足已说明他愿意相信自己并愿意承受自己。这样的认知哪能不让他欢心。

“慕黑。”

“嗯？”

“能给我唱那首歌吗？”

“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今日乱我心多烦忧；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明朝清风四飘流；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爱情两个字好辛苦；是要问一个明白，还是要装作糊涂，知多知少难知足。看似个鸳鸯蝴蝶不应该的年代，可是谁又能摆脱人世间的悲哀，花花世界鸳鸯蝴蝶，在人间已是颠何苦要上青天，不如温柔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