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老板背着手正想离开,店门突然开了。
“小兄弟请你……”端木睿推门进来,珞老板已经没有机会离开,他一下子愣在原地,不知怎么跟端木睿解释。
“啊……”端木睿揉揉眼,以为看花了,结果眼前确实有这个人,“你,你在啊!”
徒弟赶紧说话,“师父,这就是刚找您的客官。”
他又看着端木睿,“这是我师父珞师父,刚回来。”
端木睿赶紧上前道,“幸会珞老板,”他将手伸进衣襟中来回摸,“我前些日子买到一块玉石,慕名而来请珞老板打磨,但是……”
他摸来摸去拿出手,手掌向上手心空着,“好像忘了拿,不知珞老板何时有时间,我再亲自带玉石过来拜访!”
珞老板也装做头次见面,给端木睿拱手作揖,“客官实在是抱歉,老夫近日眼睛不妥,看东西总有眼花的时候,正在郎中那里针灸,给客官打磨玉件可能要往后推推,近日是接不了了,若客官不嫌弃,老夫的徒弟手艺也相当不错,可以代为老夫打磨。”
端木睿婉拒,只能道可惜。
离开这家店后他还一个劲儿的后悔,怎么就没有跟这老板处处关系,就这么把自己当个客人似得退出来了,先前那打算怎么办?
真是白白浪费一个好机会,下次再过来要用什么借口才能接近这个神秘的珞老板?
端木睿第一次任务失败,他也没有心思坐马车回家,于是给了银子叫马夫自行回去,而端木睿则在田间小路一步一步的走着。
田地中的气味让他觉得特别舒服,阳光晒着他也很暖和。
就这么晒着走着,端木睿竟然舒服的有些犯困,而且还饿了。
他离开田间,到了镇上,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不错的酒家,进去要了一个上好的单间。
随手点了几个正想吃的东西,要了一壶温水,然后要了一个躺椅,就在这个用竹竿隔开的单间里闭目养神。
这个酒家在镇上看起来算是数一数二的,不过这设计也算独特,单间并没有用墙分开,而是厚厚的竹竿。
因此隔壁说什么话,声音稍大的话这边也许能听见。
不过这个时间里酒家除了端木睿没有别的客人。
饭菜很快就上来了,端木睿依旧闭眼,困意来了浑身就犯懒。
他提前在桌子上面放了银两,于是小二收走银两也就不打扰端木睿休息。
小二关好门,离开这间屋子。
没一会儿隔壁传来些微小动静,端木睿没有睡踏实,耳朵能听见,眼睛却懒得睁开。
隔壁一个熟悉的声音问小二,“现在店内有些什么人?”
小二如实回答,“只在隔壁有位公子在睡觉,倒是没有别人。”
“那公子还在睡?”那声音问道,端木睿却开始提起警觉,他怎么会来这里?
“是,刚睡着一会儿,应该正是熟睡的时候。”
“罢了,下去吧。”
小二出去了,端木睿先前闲适的表情却定格在那里。
他好像感觉到了那人贴在竹墙边听着这边的动静,于是赶快又放松情绪,将呼吸调整在刚才最轻松的状态。
那人停了一会儿便坐回去,跟另外一个人道,“端木睿真的去找你了?”
端木睿的心跳开始有些乱了。
隔壁那人回答,“真是,就在午后不久,到我店中,我没有隐藏好,一下子就被抓到。”
这人竟然是刚才玉器店的珞老板,果然跟九王爷认识!
“他去的目的是什么?”九王爷问。
“不知。”珞老板道,“似乎只是慕名来做玉器的,但是身上却没有带玉器,不过问了两句马上离开,并不相识来探听什么。”
端木睿的心跳逐渐加快,这像极了有什么时候只有他被蒙在鼓里的样子。
“下次若是找你,你就给他打磨便好,做的自然些,他应该不会怀疑,也许真的是慕名。”九王爷道。
“当年我记得他看见过我,”珞老板的声音,“而且他见我第一眼,明显的很惊讶。”
“总之先观察,别打草惊蛇。”九王爷声音一直压得很低。
无奈店中除了他们便没有别人,安静极了,因此他们说话虽然很低,但端木睿只要集中精神,并不是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那边静了一下,端木睿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不过九王爷……”珞老板问,“这话我憋了两年,当初为了钓李将军那个大鱼而找来的肉票,若不是端木睿,而是那县令家的公子,您还会放他一条生路,让他活着回去么?”
九王爷“嘘”了一声,“当心隔壁有耳。”
端木睿觉得他的心跳已经没法压制,真的耳膜都疼,若再不离开这里,怕是他害怕的呼吸声都能引起旁边的警觉。
就在端木睿已经压制不住心脏狂跳而急欲想要张嘴大口呼吸时,隔壁九王爷觉得隔壁没有威胁,于是又道,“自然不留!杀一个也是杀,杀百个也是杀,不能留活口。”
“那九王爷您为何又留着端木睿?”
这个问题端木睿也是刚好想要得知的,刚刚趁九王爷说话他已经大喘了几口气,这时又有力气压制,他屏住呼吸仔细听。
九王爷半天没有说话,端木睿估摸着大约半柱香时间,九王爷才开口,“大概是人傻,身体好用……”
一大桶冰凉的水从端木睿头顶泼下来,端木睿觉得他连心都瞬间冰冻。
他放在躺椅边的手忍不住微微发抖,咬着嘴唇忍着怒意没有骂过去,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简直是霹雳,原来那次梁平城只行,他以为是一次美好的旅行,但事实上他却差点丢了性命!
若哪个环节一疏忽,不但他,就连真真,还有爹娘,可能都会没命!
端木睿像是第一次了解九王爷似得,平时发脾气也好,使性子也好,都不会让他觉得惧怕。
这时就隔着一排竹墙,那九王爷给他的感觉就像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回想起来也是,手没有人命,怎么能从战场安全回来!
平时在他眼前的样子不知道是怎么装的!
隔壁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等端木睿从他的情绪中回过神来,这家酒家已经开始来新的客人。
端木睿看着眼前满桌子的菜,刚刚还想吃的要命,现在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确认隔壁确实走人了,而且那两人也不再这镇上,端木睿叫来小二,帮他租了一辆马车后,匆匆乘着车离开这里。
直到回了家,端木睿才发现他回错了地方,眼前这个护城河边很旧的木门已经落了大铜锁,他没辙,给马夫加了银子,报了新的地址过去。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有些暗,天气渐渐转凉,天黑的时候也早了。
夫人听到声音,没等下人进去禀报,就已经拿着披风出来迎接。
端木睿裹着披风抽鼻子,他跟着夫人进了屋里,又有下人端来热水。
“这下人多了确实好用……”端木睿不想让娘看出来他心情不好,于是强装没事的跟他娘说笑,“以前省着怕是养不起,现在我一个月赚的银子也足够养他们。”
夫人笑呵呵的夸九王爷,“都是九王爷买来的,每个月给的月钱可以更少些,或者不给,九王爷这个人真是不错,只是后院有些Omega而已,听娘的,放宽心去吧,别再让这两个孩子受真真受过的罪了。”
“嗯。”这次端木睿答应的没有半分犹豫,但是他也没有看夫人的眼睛,只顾低着头喝热水暖身子。
“真是!”夫人笑着戳戳他脑袋,“怎么这次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想开了呗!”
第八十四章
到了晚上,端木睿跟真真在木桶里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接着陪着真真睡觉。
他继续躺在床上看着房顶走神。
“你没被标记过?”只是九王爷第一次进了端木睿卧房后问的问题。
端木睿记得从那时开始他就爱动手动脚。
他又想起在永平城第一次带着小烟去集市吃好吃的,不小心遇到了九王爷。
“快出来……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他钻到了桌子下面,九王爷却用那样宠溺的口吻跟他说话。
但是却没有逃脱九王爷的安排,“你吃了抑制草,身体却还这般敏感,若你到了发情期那得有多妙!”
当时那享受又期盼的样子端木睿竟然能清清楚楚的记得。
“你不用被我标记,你也不开Omega道,将来不会影响你成亲……”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话突然飘在端木睿脑子里。
什么不影响,似乎全都影响了……
“九王爷又送来好些凤来酒楼的菜,跟上次的一样贵……”那时的小烟还是沉不住气的毛孩子,就那么一桌上好的饭菜已经让他咋舌。
“本王想请你陪我出城一趟,暗中观察粮草押送情况,但是你我二人得乔装打扮一番。”端木睿还记得九王爷经过前面的预热,终于向他开口,而且想拒绝都拒绝不掉。
这回忆一旦开了口,就会像洪水般涌出来,带着所有平时都不敢相信能记得住的细节。
那日九王爷带着端木睿要离开端木府,九王爷信誓旦旦的跟爹娘保证,“带走时睿儿什么样,还回来时还会什么样儿……”
这谎话就像流水一样真,所有人都不知道九王爷的心思!
“为了钓出李将军而随便带着的肉票,九王爷为何没有杀他?”那驼背的珞老板的问题总是在他耳边不断重复。
“大概够蠢,够好用!”
一切的一切都围绕着这一句,端木睿已经不知道九王爷说的所有的话里,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信任一旦被打破,再竖立起来,很难!
端木睿感到恐慌,这两年来摆在他面前的这个人,还有跟他有关的一切,让端木睿惦记过的,动容过的,原来全都是假象,这不得不恐慌,更不知道那未知的地方,还有多少是欺骗他的!
他躺在真真身边,止不住的叹气,那次无意识的跟鬼门关擦肩而过,他还傻乎乎的当做游玩开心了好久,就连眼前的真真,都差点永远的失去……
……本就不该让真真见他!更不该让真真喊他爹!
被枕边人算计差点丧命这种事……想起来还是太后怕了!
从来不知道枕边人是那么心狠手辣,就连无辜的人都能随手要了他的命。
也许有一天,他会为了他的目的,真真也要被他利用,甚至死!
……绝对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更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再接触真真!
这样的人,若你对他心软,就是对自己发狠。
端木睿眼睁睁的等到了天亮,一早将真真交给端木夫人后,他提前出门去方府。
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做,只是潜意识里觉得,九王爷这个人简直是摸不透,他的一切事情全都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
外表看着纯良无害,内心却狠得不能想象!
也许什么事情正等着他往里跳,对了,真真!
太后一直想跟他抢真真!
这段时间又是解散了后院,又是对他这么温顺,莫非目的就在这里?
清晨闹市除了早点铺子和卖馒头鲜乳的,基本没有摆摊的出来,端木睿埋着头往前走,突然一个物件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把匕首,银色刀柄雕着繁复的纹路,纹路中呈深黑色,柄端镶了一个红珊瑚,刀套也雕着同样复杂的花纹,端木睿上前蹲下来将它拿在手中,拿匕首沉甸甸的。
拔开刀套,里面露出锋利的刃,清晨的阳光反射在刀刃上……端木睿似乎透过这匕首看到了九王爷的脸。
一个大胆的决定突然萌生,他拿着匕首,“老板这个怎么卖?”
那人的摊位上只有这一把匕首而已,别无他物,他蹲在路边,在清晨叫卖的商贩中很不显眼。
“三十两白银。”那人低着头根本不看端木睿。
“这么贵!”端木睿吓一跳,“道具店里上好的一把刀也没有这个价。”他故意这么砍价。
“这是从西域传过来的,低于三十两不卖!”
端木睿没再废话,掏了银子递给那商贩,将匕首揣在衣襟内,整整衣服,使它看不出来。
到了方府一切如常,端木睿跟陈先生埋头做账,一抬头却发现已经正午。
“外面又有人来接你。”陈先生提醒端木睿。
端木睿一看,是九王府的小厮,前些日期总是这个小厮来接他去跟九王爷一起吃饭。
他看到那小厮开始心乱,就像看到了九王爷本人似得。
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由于过度紧张,手心还微微出汗。
他现在特别不想见到九王爷,生怕控制不住当时就拔出匕首。
“怎么了?”陈先生过来拍拍他的肩,端木睿的身体这时突然软下来,靠在椅背上喘着粗气。
“发生了何事?”陈先生有些担心。
“没事,师父,”端木睿有些脱力,“突然觉得有些累。”
“Omega怀有身孕本身就是很容易累的,你还是双胎,更应该回去养胎,而不是来拼命赚钱,有九王爷养你,你还怕什么?”陈师父劝他。
端木睿鼻子一发酸,真想跟师父倒倒苦水,但是不行,身边没有一个能让他放心说实话的人。
小烟不行,爹娘更不行,胡涯想都别想,那么大一块石头压在他心里,就快承受不住了。
“不是的师父……”他强忍着捏捏鼻子,把正想冲出来的眼泪憋回去,“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想依附别人生活……”
他随便找了个借口。
师父一叹气,“你这孩子就是太要强!明明能生活的很好,却非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依赖别人……一点保障都没有,你看九王爷说散了他的后院就散了……”
“你不同!你有他三个子嗣,怎么可能不要你!”
端木睿没再说话,何止不要,当初差点没命。
“九王爷的人还在外面等你,若是不想去,老夫替你回了他!”陈先生看出来端木睿情绪不是太好。
“我去。”端木睿转眼就收拾好了慌乱的情绪,整理一下衣襟,像往常一样出了方府。
“今天为何坐到我的对面了?”九王爷在酒楼的桌旁问他,“来,坐到旁边来,我喂你吃东西,那么远怎么喂你。”
端木睿还护着胸前的匕首,连连摇头,“今日肚里宝宝说想离你远些……”
九王爷没忍住哈哈大笑,“原来是臭小子们嫌弃爹爹!”他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两团红色的东西递给端木睿,“跟臭小子们说爹爹送礼物让他们消消气。”
端木睿接到手中,不小心碰了一下九王爷的手。
“你的手今日为何这么凉?”九王爷反手抓住端木睿的,他没有来得及收回去,“是不是身体哪里不适?下午叫御医过来给你瞧瞧。”
“不用,”端木睿坚持抽回手,“只是一上午做账没有活动,所以手凉。”他觉得被九王爷握过的整只手都在抖,今日握着,也许明日就能举刀子……
他忍着浑身的厌恶和恐惧,稳稳的摊开掌心,那一团红原来是红丝线拧成的红绳子,末端挽着如意结,中间确穿了一颗金色的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