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死其实是诠释永恒的一种方式

项羽闻言眯起眼睛，道：“哦那子婴现在何处啊？”那皇子指了指角落里一个一身素服的少年，道：“就……就那个……”项羽大步走过去，拎起那个少年看了看。

很普通的一个少年，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过于苍白的脸，还有死水一般的眸子。项羽皱眉道：“他们说……你认识刘邦，可是真的？”

那少年沉默了一会，道：“嗯……”项羽手上紧了紧，道：“你与刘邦是何关系？”那少年忽然笑了笑，道：“与你……同刘邦是一种关系。”项羽不解道：“你说什么？”

那少年道：“都是……被他抛弃的关系。”项羽大怒道：“鬼才被他抛弃了，你是活腻了吧？！”那少年勾起嘴角，道：“是啊，他把我扔在咸阳跑了的那一刻我就活腻了。”

项羽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他从这少年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其实他知道这少年说的没错，他也是被刘邦抛弃了，而且还不止一次。那他岂不是比这少年更可悲。

可他是项羽，是西楚霸王，是战神，神又怎么会被抛弃？！被抛弃？抢回来就是了，迟早有一天刘邦会是他的，只有他才有资格抛弃别人。

那少年还是笑，笑得项羽心烦意乱，对旁边亲兵道：“来人，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都绑了给我扔到火里面去！”此言一出，几个皇子都吓得直喊“饶命”。

倒是那被称作“子婴”的“秦王”从头到尾都没再说过一句话，直到火光把他湮灭。大火整整烧了七天七夜，咸阳宫被烧了个干干净净，秦朝最后一点痕迹也随风而逝了。

项羽所属的霸王军清理完了战场就开始往江东撤，路上顺便和范增敲定了封赏。项羽自己是西楚霸王，封刘邦为汉王，章邯为雍王，司马欣为塞王，董翳为翟王，魏王豹为西魏王，

申阳为河南王，司马卬殷王，赵王歇为代王，张耳为常山王，当阳君英布为九江王，吴芮为衡山王，共敖为临江王，燕王韩广为辽东王，臧荼为燕王，齐王田市为胶东王，田都为齐王，田安为济北王总共分封了十八个诸侯王。

刘邦军也跑了挺远了，而且霸王军又和他们背道而驰去咸阳了，一时半会是追不上来了，张良想了想决定驻扎下来歇息几日。大军就这么停了下来。

刘帮成功跑了本来心情挺好的，结果好了没两天白狼一句话他就整个人都不好了，白狼告诉他：“听说项羽烧了咸阳宫，所有的皇室成员全烧死了。”刘帮心里难受得很。

不是说他对子婴有多深的感情，主要是良心上过意不去，要不是他把子婴扔在咸阳了怎么会害的子婴死在大火里？烧死，多疼啊……刘帮想想那个单纯的孩子就开始心痛，

体现在面上就是吃不下饭。刘帮这人没有别的，就是怕欠别人人情。子婴为了他挡了赵高一刀，他还记得呢，可如今……这一刀的情谊是没有机会还了。

心里可难受，又不能和张良说，张良肯定劝他不能妇人之仁啊，什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啊，大道理他也懂，但是子婴还是个孩子啊，有什么错非要受这种罪啊。

想着就和白狼说了：“唉，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特不是东西啊，光顾着自己跑把一个孩子扔在咸阳了……你说人家小孩子家家的还知道帮我挡刀呢，我一个大人就这么混账扔下他跑了。”

白狼沉默了一会，道：“你是不是特别在意那个孩子啊？”刘帮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有些事就是，总想着以后还有机会呢，结果忽然发现再也没机会了，就特后悔。”

刘帮看白狼不说话，以为他没理解，又道：“举例子说，就像我娘，活着的时候我没让她过上好日子，当时总想着以后还能对她好呢，结果现在有出息了，她已经死了，说什么也晚了。”

白狼点点头，道：“子欲养而亲不待，我懂。”刘帮揉了揉有些发疼太阳穴，道：“也不全是……子婴吧……我原来总想着，还是个孩子呢，等长大了他没准就知道对我不是爱了。

然后我再给他找个好姑娘……什么的。可是现在吧……我觉得我可能错了，我要是之前对他好点，就算还是这个结局，他死的时候也会幸福点，不至于觉得从没被爱过。”

白狼动了动嘴唇，想说点什么还是忍住了，过了一会，又道：“可你要是不爱他，还把他从咸阳带出来，他成天看着你与别人欢好，没准更痛苦。”

刘帮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是对，怎么是不对，有人说如果不爱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给人希望，有人却说爱你的人可能就凭着那一点点幻想活着呢。

所以我也不清楚，是让他绝望的死了好呢？还是让他在虚假的幸福里面活着呢？白狼，我是不是挺卑鄙的啊，又想当好人又不愿意付出感情。”

白狼伸手拉过刘帮，环在自己怀里，轻轻在他耳边道：“没，你挺好的，不喜欢一个人挺正常的，不是你的错。但子婴喜欢你也挺正常的，你那么好。”

刘帮听得身体轻颤，稍微挣了挣，道：“你……你别是也喜欢上我了吧？”白狼笑道：“怎么，喜欢不得？”刘帮摇头道：“别。我……我现在都不知道我还能对谁有真心了，

你喜欢我，我也……”白狼吻上刘帮的唇，与张良和项羽都都不同，白狼的吻有种特殊的血腥味道，刘帮下意识的往一旁躲去，却被白狼牢牢圈在怀里。

过了一会，白狼松开刘帮，道：“放心，我不会喜欢你的，我是你的暗卫，如果喜欢你，岂不是每天要看你与别人欢好？我可没有子婴那么傻。”

刘帮本来有些生气白狼随便亲他，可是听了这话怒火都化作了伤感，低声道：“是啊，还有几个人能像那个孩子一样傻呢，再没有了吧？所以我现在才明白马哥说的都是真的。”

白狼疑惑道：“他说什么了？”刘帮低声笑了笑，声音有些发闷，道：“他说啊，死亡即永恒……爱情也好，友情也好，亲情也好，没有活着的永恒，要不是你从没得到过想象的，

要不就是得到了以后死亡的。所以说死亡没准是诠释永恒的另一种方式呢。子婴那孩子死了，死在他以为我不爱他，可是他还觉得他自己很爱我的时候，所以呢……

他对我的爱就成了永恒。因为他死了，我就可以确信这份感情是不会背叛的，因为死亡不会背叛任何人。”白狼不知为何有些情动，伸手把刘帮又拉进怀里，道：

“那……如果再来一次的话，如果你还有机会见到他，你会不会试着去爱他？”刘帮似是累了，靠在白狼怀里，道：“我不知道，我这个人卑鄙，自私，

一旦我不确认他对我的爱是永恒的了，我也就不会对他……有什么更深入的感情了，就和子房似的，明明子房已经把他的所有都给了我，我还是在犹豫……或许，

我这样的人注定就没办法幸福。我想的太多，想要的太多，而自己想付出的又太少，所以注定是一个人吧。”白狼紧了紧手臂，道：“没关系，你还可以尽情的

依靠我，反正我不会爱上你，我们只是契约关系，所以即使你付出很少也不用担心我会背叛你。”刘帮笑笑，道：“嗯，对啊，有你在挺好的，要不我连个可说话的人都没有。

子房……我怕说的太直白就伤害到他，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子房也好，羽哥也好，包括子婴都是，只要这些人稍微靠近我一点，我就害怕，我怕自己输了真心，

变了最后的那个结局，我就是害怕，也不知道为什么。”白狼没太听懂刘邦说什么，但是最后那句害怕还是听懂了，低声道：“别怕，有什么事情都还有我呢。”

刘帮点点头，觉得自己真是矫情，有人爱自己自己怀疑，有人说不爱自己自己也怀疑，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能相信的？不管了，太累了，不去想那些有的没有的了。

这么想着静静的靠在白狼怀里，睡了。白狼看着刘邦平静的睡颜，露出一个苦笑。他想过很多场景，当他告诉刘邦子婴死了的时候，刘邦会是什么反应。

有毫不在意的，有痛苦流涕的，有发呆的，有震惊的，独独没有想到，刘邦居然是如此煎熬的，许了那个死掉的少年一个永恒。

白狼在想，刘邦是不是早就认出来他是谁了，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每次自己痛苦到想要放弃这个身份的时候，刘邦总能用点点滴滴的幻想把他又拽回他身边？

白狼摇了摇头，罢了，既然他已经决定舍弃那个身份，从今以后就这么陪在刘邦身边了，就不要再想那些了，子婴忽然想起之前母后说过一句话，正适合现在的自己。

我曾想过何时能在你身旁，可笑，唯一的答案竟是死亡。——宸妃

第七十四章：人言可畏在哪个时代都一样

刘邦大军驻扎在汉中，临走前张良派人将汉中通往关中的栈道全都烧了。刘帮不解，问张良这是做什么，张良道：“这是为了麻痹项羽，假装我们不入关中，不与他争天下了。”

刘帮一愣，心说烧了个栈道就不夺天下了？但又想既然是子房的计策，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当下点头道：“那现在怎么办？咱们往哪跑？”

张良笑道：“先不忙跑，项羽把我们逼到这种地步，不还击的话哪里说得过去。”刘帮打了个寒战，自打从鸿门逃出来，张良就有些不大对头。

刘帮也说不上张良哪里不对，就是觉得比原来狠了不少，虽然张良一直是算无遗策，但所用的计策普遍都是那种比较不损人也利己的，可现在就连损人不太利己的计策都用。

刘帮脑中瞬间闪过一个词语“不择手段”。其实比起害怕更多的是心疼，还记得刚见到张良的时候那宛如小鹿斑比的眼神，单纯的希望在乱世建一片净土的信仰。

是啊，乱世里谁又能绝对干净呢？张良就算是变成这样也是因为自己，时也命也，怨不得人的。刘帮忽然想到那个被烧死在咸阳的孩子，然后自嘲的笑笑，大概，

只有死去的，才能保持那片童真和纯白吧。张良看刘帮不说话，还道他没听懂，又补充道：“如今天下新定，群龙无首，项羽之所以能分封诸侯，不过仗着他继承怀王衣钵这件事。

但他火烧咸阳，又弃咸阳而回江东，已经让很多诸侯心寒，这时候我们如果再放出消息说怀王死于项羽之手，想必会有很多诸侯叛变于他，我们再集结那些诸侯，攻打项羽。”

刘帮点头，道：“行啊，子房你说怎么弄就怎么弄吧，哥信你。”张良得了刘帮许可出去布置了，剩下刘帮一个人在大营里瞎琢磨。

想着想着就想到项羽了，要说项羽对自己真的挺好的，鸿门宴上为了自己不惜和范增还有他的亲兄弟反目，之前也是，张良一句话，项羽就原谅了自己。

刘帮挺二的，但是不傻。他知道自己能三番两次的从项羽面前逃跑不是张良的计策有多完美，也不是自己的能力有多强横，而是项羽太喜欢自己了。

喜欢到自己说的就便都是谎话，只要自己承认喜欢他，他就能不计前嫌一次次的尝试宽恕，只为了那一丝丝“在一起”的可能性。

几日前白狼与他说项羽在追击刘邦军的时候中了张良设下的埋伏，身中数箭，回营地竟然晕了，在诸侯面前丢了个大人。

刘帮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比起张良那种明显的“报复”的“快感”他更多的是难过和愧疚。项羽那么强，不为了自己怎么可能落得这么个下场？

也不知伤的如何了？刘帮有些担心，身中数箭啊，一般人早死了吧？不过项羽既然还能分封诸侯应该也没什么大事吧？

刘帮觉得心情有点复杂，他知道项羽是敌人，项羽是对手，但在他心里永远有那么一个模糊的影子，有那么一种感觉，项羽本来可以不是项羽的，项羽本来可以就是他的羽哥的。

刘帮觉得所有事情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搞不好就是因为他把项羽越推越远的缘故，他一直在逃，项羽一直在追，在这段感情里，他一次次用利剑把项羽的真心捅了个支离破碎。

项羽呢？真的是仁至义尽了，一次次把碎成渣的心粘好，等着自己再伤一次。刘帮觉得什么英雄啊小人啊，不过是自己逃避的借口罢了。

因为他知道历史，知道最后自己会逼死项羽，所以努力试着去不爱他，自己越靠近历史离项羽就越遥远，是真实把两个人完完全全的放在了对立面上。

其实当初往白璧上刻诗的时候，刘帮就有些劝项羽的意思，“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也不知道项羽看懂了没有。

刘帮其实一直挺纳闷的，项羽也好，张良也好，包括已经死了的子婴，都特别死心眼，天下之大，何处无芳草啊，为什么都坚持要吊死在自己这棵歪脖树上？

比自己好的人多得是，比自己有才华的，大街上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比自己长得精神的也多得很，自己又不帅也不聪明，没权势，也没钱，放在现代就是个“准屌丝”。

他们到底喜欢自己什么啊？白狼也说过，自己很好。可刘帮真觉不出自己哪里好来，照说自己的性子放在古代绝对就是他们口中的“小人”啊。

想想自己决定争霸之后做下的这些事情，一件比一件说明自己不是个东西。自己这一路走来害死了多少不相关的人？刘帮不敢和张良说，怕他担心。

但是刘帮很多时候都睡不好，有时候梦见襄城的大火，火里面有形形色色的人向刘帮冲过来，高喊着：“你为什么不救我们。”“你害死了我们，纳命来！！”

有时候又梦到怀王，对自己说：“我救了你，放你跑了，你为什么不知道回来救我？”有时候又梦到范增，阴测测的对自己说：“刘邦，总有一天我要你死在我手里。”

有时候还梦见子婴，还是少年模样，拉着自己的袖子，说：“你不是答应一直陪我吗？火烧的好疼啊，你来陪我好不好？”有时候梦见张良，就那么看着自己，也不说话，

然后越走越远，自己怎么追也追不上。但更多的时候还是梦见项羽，梦见项羽最后被自己逼得在乌江自刎，死前笑着说：“事到如今，我也没别的可给你了，要是这头颅能让你开心，便拿去吧。”

然后刘帮就哭醒了，不是吓醒的，是哭醒的。每次梦见项羽眼泪都止不住的往下流。是，可能很多人会说项羽强势，会说项羽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可他刘帮又何尝考虑过项羽的感受？他的羽哥，一次次为了他退让，刘帮忽然惊恐的想到，其实没准这天下本该是项羽的，就因为自己的介入，

项羽放弃了。不为了别的，就为了让自己开心。项羽的强势是毫无疑问的，可他同时也做到了刘帮要求的“眼中只有他一个人”。刘帮心里清楚，对于项羽那样的人来说，

那种事情是有多难。若说张良是因为亲人都不在了，对自己有着亲情友情爱情混在一起的那种依赖。项羽就正相反，他什么都有，却又什么都没有，刘帮知道。

不为什么，就是知道。项羽囚禁他那阵曾经和他说过，他不能对自己放手，因为这一松手，就又要回去当那个没有感情的战神了，而他，已经当了太多年，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