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变得有些沉重，希尔换了话题：“红革那边也已经松口，放弃遣送恭少白，明日，他就会被关押进联合国监狱。”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陈启明笑道，“他也算罪有应得。”

耿玲想到他当初的遭遇，忿忿道：“这样真算便宜他了！”

炎戚道：“监禁一辈子，对他来说，已经是不小的惩罚。”

“没错。”陈启明冷静道，“他除掉我，目的不仅是想成为红革王牌机甲师，恐怕他觊觎的位置，还在更高处，现在入了监狱，对他来说，这个愿望永远也不可能实现了。”

希尔握着陈启明的手，柔声道：“明天，我想你陪我一起去监察院。”

陈启明疑惑道：“怎么了？”

希尔：“明天监察院要向民众给出声明，我想你在场。”

陈启明了解，这是历史性的一刻，如果明天能顺利度过，那么，至此，美联、红革和欧盟都不会对他的领导抱有任何异议，新时代就要来临了。

陈启明回握着那双温暖的手，笑道：“恩，我陪你去。”

饭后，炎戚三人早早就回去了，大家都在为明天的事情做准备。

希尔牵着陈启明的手，两人轻声来到杰米亚门前，陈启明小心听着里头动静，不一会儿，对希尔摇摇头道：“还没醒，要不要叫他起来吃饭？”

“不用了。”希尔叫来下人，吩咐道：“你在这儿等他醒过来。”说着，拉过他的手，将他带到自己房间。

陈启明不知道希尔要做什么，一边走一边问：“你没事了吗？军部白天那么忙，你该早点休息才是。”

希尔温柔地揉着他的头，道：“现在不提工作，回来只陪你。”

月光静谧地洒在房内，陈启明终于感到气氛有些不寻常，希尔抱着他，坐在床沿，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脸，虽然容貌已经完全改变，但他知道，这躯壳下，还是从前的那个人。

陈启明轻笑道：“你想干什么？”

希尔反问：“你觉得我想干什么？”

“杰西亚随时会醒哦。”陈启明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环抱着希尔的脖子，轻叹道：“如果能这样待一辈子真好。”

希尔道：“怎么了？”

陈启明情绪有些低落：“明天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没人相信怎么办？”毕竟乔逸航作为国际战犯，已经死了那么多年，现在忽然又说他是无辜的，有几人会信？

“不要想太多。”希尔眉眼弯起，“我会想办法，哪怕花上5年，10年，20年……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就不会让你再受世人一点责难。”

陈启明一颗焦躁的心，莫名安定下来，他靠在希尔的肩头，道：“这话挺让人感动。”

“那你要用什么回报我？”希尔手缓缓伸进他的衣服里，鼻子里满是对方身上的清爽气味，好闻极了，他有些动情地吻上陈启明的唇，对方生涩地回应着，两人在床上相拥，春光满地。

第八十六章

第二天天还没亮，希尔就接到了监察院打来的电话，陈启明也醒了，起身问他发生了什么。

希尔跳下床，利落地将衣服穿好，进浴室洗漱，出来时，已经整理妥当，他坐在床沿，温柔地在陈启明额上烙下一个吻。

陈启明担心地问：“是监察院的电话吗？”

希尔脸上不见忧色，神情反而有些期待：“是，关于发布声明的最后决定。”

陈启明替希尔整理好衣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就打电话回来，不要顾虑太多，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

“我明白。”希尔拉过他的手，眉眼弯起：“等我的消息。”

时间紧迫，监察院的车已经等在楼下，狄更不放心，亲自前来迎接希尔，两人没再多说，只相互道了别，陈启明将人送至门口，靠在门边，看着对方身影渐行渐远，他只着了件单薄的白色衬衫，夜风吹来，带着丝丝凉意，透进皮肤内。

“进去吧，你再站着发呆会着凉的。”稚嫩的声音从屋内响起，陈启明回过身，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杰米亚站在楼梯口，头发乱糟糟的。

陈启明笑道：“吵醒你了？”

杰米亚打着呵欠，从楼上走下来，毫不避讳道：“你们动静那么大，不醒才怪。”

“抱歉。”

“我说的是你们在房间里。”

陈启明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干咳道：“饭菜还热着，我给你端来。”

两人坐在饭桌上，相对无言，杰米亚估计是饿坏了，饭菜一上桌，就只顾埋头吃东西，也没功夫搭理陈启明。

仆人听见动静走过来，陈启明摆摆手，示意没有关系，让他们继续回去休息。

杰米亚将所有的食物一扫而光，满足地摸着自己肚子，问：“还有没有了？”

“还吃，你肚子都要撑爆了。”陈启明收了餐具，“又不是不给你吃了，急什么？”

杰米亚淡淡道：“你知道霍尔斯战役之后，我最怕什么吗？不是死亡，也不是怕被人抓住，我怕挨饿，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滋味，我一辈子也不想再经历。”

陈启明洗碗的手一顿，身后仍是杰米亚的声音：“我很高兴能遇见你。”

这话听在他耳里，简直充满了讽刺，每人心里总会有块不能触及的地方，而在陈启明心中，霍尔斯就是这样的存在。

他想，不止是他，恐怕连杰米亚也是。

“我要没猜错，希尔是去监察院了吧？”

陈启明回过神，关了水，擦干手道：“恩，说是要做最后的谈判，大概不久之后，就会有消息了。”

“是吗？”杰米亚吁出口气，如释重负道：“终于要结束了。”

这不光对杰米亚是个解脱，对他来说，也是同样，为了这个决定，他们付出了多少，等待了多长时间，他几乎都快记不清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让人窒息。

陈启明没心思再休息，焦急地握着电话，在一楼大厅来回踱步，他双手合十，牢牢将电话握在手中，拳头顶住下巴，像在祈求什么。

终于，电话有了动静，可是打来的人，并不是希尔，而是炎戚。

另一头的炎戚似乎很心急，开口便说：“我们快到门口了，你收拾下，马上出来！”

陈启明紧张道：“出了什么事？”

“车上说，对了，把杰米亚一起带上！”炎戚随即挂了电话，陈启明也来不及回去换衣服，抱着杰米亚等在门口，如炎戚所说，没过一会儿，车就到了门前。

他打开后座，发现耿玲他们都在，几人看他已经起了很久的模样，问：“你也在等消息吗？”

陈启明坐上车：“什么消息？”

“就在刚才，我们接到通知，说监察院声明马上要下来了，希尔派人来通知我们立即去监察院，现在记者也在赶过去！”

耿玲难掩内心激动：“太好了，终于要开始了！”

耿萧转头看向发呆的陈启明：“你还好吗？”

陈启明回过神，说不清此时自己是什么心情，他从没敢想，还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他想告诉自己振作，可所有的言语在此时，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只能一个劲的摇头，眼前渐渐蒙上一层雾气。

为保险起见，这回是炎戚开车，耿萧虽然不满，但拗不过几人联合的反对。

现在时间还早，天才蒙蒙亮，高空道上几乎没有车辆，他们一路畅通无阻，来到监察院外，此时门外已经围满了前来采访的记者，所有的新闻工作者，都在焦急地朝里观望，为避人耳目，他们将车绕到监察院侧门停下。

狄更已经等在那儿，见到陈启明，恭敬地鞠躬道：“陈先生，请跟我来。”

众人跟着他进入监察院，有守卫前来阻拦，狄更便会拿出希尔交给他的通行证，直到他们走到一座庄严的大门前，狄更终于停下脚步。

陈启明知道，里面应该就是监察院的核心所在。

狄更道：“待会进去了，你们不要说话，跟紧我。”

众人点头，狄更这才开门，几人一进门，就听见一个声音，近乎咆哮的在质问希尔。

“希尔，当初这个实验计划，是你父亲提出，我们才一并通过的，现在你又说要终止计划，有没有询问过大家的意见？你知道各国为了这个人类再造计划，付出了多少努力，不是你一句收回就可以的！”

希尔道：“我不需要询问你们的意见，这个实验计划从今天开始，不被批准。”

“你——！”

陈启明看过去，原来和希尔对质的人，真是红革司令官，显然是被气坏了，双目瞪得老大，一张脸涨的通红。

监察院的会议厅呈环形，希尔和各国首脑在环形会议厅的正中心谈判，几人站在会议厅的最高处，对现场的情况，一目了然。

耿玲小声地问：“什么是人类再造计划？”

陈启明面无表情道：“就是像我这样，他们将不服从的人杀死，取出大脑，去除记忆，移植到另一个人的体内，方便人才循环利用。”

几人听后，脸色一沉，炎戚还算知道些内幕，才不至于太过惊讶。

“我想，如果当初不是我父亲的缘故，恐怕我也会被彻底改造，幸好在记忆全部被剔除之前，父亲将我偷偷运出实验室，才能保留下一部分记忆，不过那些仅存的记忆，仍然十分混乱，以前大部分事情，我几乎都记不起来了。”

耿萧无言地拍着他的肩头，似乎在安慰他。

“希尔，红革对乔逸航的事，已经做出了许多让步，你不能得寸进尺！”

希尔好不退让：“我不管你们曾经答应过我父亲什么，但现在联合国归我指挥，根据人类星系条例，联合国有权驳回这份议案，况且你们目前提出的方案，有哪一条我反对过？”

红革司令官嗤笑道：“你的同意，和反对有什么区别？”

“怎么会没区别？”希尔冷静道，“你们要攻打兽人星系，我同意，只是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可决定权都在你们手里。”

“你的要求，是让欧盟的士兵去送死！”

“那联合国的士兵去了就不是送死吗！”几人还是第一次看见希尔公开斥责他人，那气势，不禁令在场所有人，为之一振。

红革司令官被噎的无话可说，但对实验计划一事，仍是咬死不松口。

谈判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台上陈启明几人见识到各国相互打太极的本领，纷纷皱眉。

炎戚道：“政治果然是滩浑水，要继续这么说下去，今天可能都下不了决定。”

耿玲咬牙道：“不能让他们得逞，如果那个所谓人类再造计划继续下去，还有多少人会受苦！他们根本不尊重死者的意见！”

陈启明心里有了决断，他转身将怀中抱着的杰米亚交给耿萧，向会议厅中心走去。

耿萧没来得及拦住他，等到中心的人都发现陈启明时，一切为时已晚。

守在会议厅旁边的守卫立即对这名不速之客拔出武器，喝令道：“无关人员请退出会议厅！”

希尔对于他的忽然出现，也显得非常震惊，他命令在场士兵退下，来到陈启明身侧，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来帮你。”说着，转身看向红革司令官，忽然绽开一个笑脸道：“真是好久不见了，陈恒司令，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你又是谁？”陈恒不屑地冷哼，“我为什么需要记住你？”

陈启明并不惊讶：“这倒是，毕竟拜你们所赐，我几乎快忘了自己以前的样子了。”

陈恒皱眉道：“你在说什么疯话？”

陈启明扫过在场众人，每个人都戒备地看着他，像是下一秒，他就会从衣兜里掏出武器，将现场所有人炸飞。可是他只是很平静地缓缓走到陈恒身前，朝他行了一个红革的军礼，那姿势标准极了，不是正规军，根本做不到这样。

陈恒这才察觉到不对，上下打量着陈启明，问：“你究竟是谁？”

陈启明道：“不好意思，出来的太突然，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陈启明，以前的名字，叫乔逸航，请多指教。”

这声自我介绍，就像在湖面投下了一枚炸弹，震得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就连原本事不关已的欧盟司令官，也忍不住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回看着陈启明和希尔，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

陈恒呆愣片刻过后，冷笑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就是乔逸航？”

“我就是证据。”希尔淡淡开口，冰冷的眼神，如泛不起波澜的湖水。

“就凭你们片面之词，你们也想让众人信服？”

陈启明道：“证据我有的是，因为我就是乔逸航本人，但你真的确定要拿出来吗？毕竟当年在霍尔斯，你们的行为，已经等同于谋杀。”

陈恒目光倏然一变，希尔适时将他护在身后，警告道：“这里是联合国监察院，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陈恒压下心头怒火，顿时无话可说，身后几人忽然集体噤声，毕竟当年的事如果被爆出来，光舆论的压力，就足以让他们引咎辞职，谁也担不起这个风险。

权衡之下，欧盟司令官开口道：“这件事，我们需要私下商议。”

“可以。”陈启明朝希尔点点头，希尔随即将在场除他们之外所有人清出，现在会议厅只剩下各国首脑以及希尔和陈启明。

陈启明不动声色道：“现在可以说了。”

炎戚三人被狄更带出了会议厅，在门口焦急地等待，这次陈启明的行为实在太过冲动，简直有悖于他以往低调作风，万一出什么差错，那可是面临终身监禁的危险。

耿玲只能在门口干着急，耿萧道：“相信他吧，这一天始终会来的，他自有分寸，我们现在也只有等了。”

炎戚道：“你说的没错，要阻止这个实验计划继续害人，只有当事人出面反对才最有说服力，现在陈启明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完全删去记忆的改造人，再加上为了掩盖真相，他们不得不和陈启明做交易。”

耿玲说出心里的担忧：“可是这样一来，陈启明很有可能一辈子也不能恢复乔逸航的身份了，这样真的好吗？”

炎戚咬牙道：“虽然很对不起他，但目前为止，这是最便捷的办法了。”

几人脸色都不是很好，除了在外面等待结果，什么忙也帮不上，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几人从早上一直等到下午，里面的谈判还在继续，外面的记者也开始骚动不安，一副山雨欲来的景象。

终于，就在众人失去耐心的前一刻，会议厅的门被打开了，陈启明一人从里面出来，疲惫地朝他们笑了笑，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三人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耿玲不忘问：“同意关闭人类再造计划了吗？”

陈启明疲惫地点点头：“同意了。”

“那你的身份呢？”

“前提是，我不能在外公布自己的身份。”

耿玲对这个结果并不是很满意：“那你岂不是一辈子都……”

“没关系。”陈启明语气坚定道，“必要的牺牲是必须的，我早已做好觉悟，现在这样的结果，是最理想的，乔逸航在民众的心中，早已死在三年前的霍尔斯深渊，逝去的人，就该让他得到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