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人入局。”希尔补充道。

陈启明：“主要是，引谁呢？”

希尔淡淡道：“乔逸航，或者是，一个拥有乔逸航记忆的人。”

陈启明叹口气：“这就是了，我猜的没错。”

希尔不以为意：“去C区有被监控拍到吗？”

陈启明摇头，希尔继续：“那就没问题。”

陈启明庆幸自己当时留了心眼，刻意避开了所有监控的范围，只站在角落暗暗观察了一阵即刻抽身，现在估计只要去过C区的人都已经被打上记号，只等日后军部一一排查。

看来这次联合国为了揪出他，还真下了狠手。

不过话说回来，他还真没想到，浩宇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长这么高了，和希尔站在一起，毫不逊色。

“你弟弟是个好对手。”

陈启明回过神，颇为得意：“怎么，有压力了？”

希尔淡淡道：“他还不足以威胁到我。”

“啧啧。”陈启明不屑道，“借口，统统都是借口。”

“在我眼里，能超越我的，只有你。”

陈启明嗤笑道：“崇拜我就直说！”

“我说的是你超越我。”

陈启明懒得再说，两人回去的时候，耿玲已经回来，正在大厅对着路线图发呆。

光球投射出的3D影像正是联合国监狱，周围几个地方被标注了红点，黄色的弧线用来画出监视空白区。

耿玲听见声音回头，见是陈启明两人，收起手中的枪：“你们回来了，顺利吗？”

陈启明将大致的事情说了一遍，耿玲听后，没有发表意见。

“路线图明天才有，你没意见？”

耿玲摇头：“既然你信任他，我就没意见，不过还是得小心，明天我会掩护你，见机行事。”

希尔低头研究地图：“你探查的怎么样？”

耿玲将几个标记了红点和黄色区域放大，“摸清了监视器的位置，虽然都是360°旋转，但还是存在监视盲点，只要把握机会，进去不是难事。”

“有把握？”希尔问。

耿玲道：“八成。”

“不够。”希尔坐下，“既然要做，就是十成的把握。”

耿玲有些泄气：“我会尽力。”

希尔却说：“你们是去劫狱，失败了不可能重头再来，如果没有把握做到最好，不如现在就自首。”

耿玲满面通红，陈启明看不下去了，打算开口帮她说话，希尔投来一个眼神，让他嘴边的话又全部咽了回去。

耿玲道：“是我心急了，我会再去踩点，你们忙一天了，先休息吧。”

陈启明说：“你也休息吧。”

两人擦肩而过时，陈启明拍拍耿玲的肩膀，安慰道：“希尔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耿玲理解地点头：“希尔说的没错，这次任务只有一次机会。”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炎戚、你哥和老头子，我一定会救出来。”

耿玲动容道：“我也会努力的。”

豪言壮语摆在那里，可事情却不是简单几句话就能搞定，陈启明深知这条路有多艰难。正因为知道，他更没有立场去苛责他人。

晚上，希尔到陈启明房间，正撞上他刚洗完澡出来，头发湿湿的，时不时往下滴水。

希尔拍拍自己身旁的空位，等对方坐下，接过手里浴巾，帮他擦头发。

两人距离很近，屋里静的能听见彼此呼吸。

在外跑了一天，陈启明本就精神疲惫，现在这么安逸的环境，更是让他上下眼皮直打架。

“明天我陪你去。”

陈启明靠在沙发边，轻轻“恩”了声。

希尔将他身子拉下，让他靠着自己胸膛，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

“陈启明？”

没人应答，料想是睡着了。

希尔将他小心抱起，轻轻放回床上，却没马上离开。他只是静静站在床边，看着此时已进入梦乡的陈启明，心内百转千回。

明明是个麻烦，为什么就是放不下？

如果当初不管他，现在又会是怎么样？

很多种想法交织在脑海中，让他理不清头绪。

揉揉眉，出了房间，迎面碰见耿玲。

耿玲靠在前边，看他出来立即直起身：“希……希尔。”

希尔道：“他睡了。”

耿玲尴尬地笑道：“我来找你的。”

“有事？”

希尔对除了陈启明之外的人向来不多费唇舌，让人感觉难以接近，耿玲之前一直以为，希尔作为联合国的继承人，更是科雷克的儿子，或多或少也会沾染些贵族公子眼高于顶的恶习，可是这几天相处下来，耿玲觉得，他虽然为人冷漠，却从不会妄自尊大。

希尔为人冷静，善于分析，话虽不多，却句句抓住重点。这正是他和陈启明所欠缺的，有这样一个人在，事情成功的几率将会大大提升。

这么想来，希尔的确有为之骄傲的资本。

耿玲道：“关于你们今天提到的UM公司，我想你应该需要了解一些事。”

希尔挑眉：“你相信我？”

耿玲坚决道：“不信。”

像是意料之中，希尔没有露出丝毫诧异神情。

耿玲道：“要一个反叛军和联合国的人建立信任实在很难，你知道我一直在提防你，但为了计划成功，我必须说清楚。我知道你们美联曾经怀疑过UM公司，甚至派人对其进行监视，但毫无收获。”

“其实你们都怀疑错方向了，UM公司和反叛军没有丝毫关系，你们如果从公司下手的话，肯定是毫无进展。”

希尔终于开口了：“任何一个组织都不会傻到把生意摆在台面上，自然是查不到。UM公司只不过是个幌子，其内部的高层才是底牌。”

耿玲不可置信：“你都知道？”

希尔靠在墙边：“不难猜。”

耿玲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希尔算了算：“上头让我负责监视行动的第二周。”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希尔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说？”

耿玲被问的哑口无言。

这时希尔有了动作，他支起身子，看向耿玲：“我只负责执行命令，其余都和我无关。”

耿玲挫败道：“既然这样，也不用我多说了。反叛军的平民身份即使在内部也是极高的机密，除非出任相同任务，否则组织不会外泄，李维的身份，我不能帮你们查证，现在只有五成五的把握。”

“够了。”希尔道，“我不方便出现，会在暗处协助。”

第七十二章

约定的地点离郊区不远，陈启明不敢贸然行事，早早出发，到达目的地比约定时间还早了一小时。

三人站在高地观察地形，现场四面开阔，无树无草，周围情况一览无余。

“是交易的好地点。”耿玲道，“看来他也在提防你。”

陈启明无所谓：“双方的信任是建立在对等的情况下，他不清楚我的底细，我也摸不清他的，这样对我们都公平。”

耿玲先离开去勘察周围地形，希尔看陈启明若有所思，开口道：“我会在高处接应你们。”

陈启明笑道：“我倒不担心这个，只是最近脑子里一些画面越来越清楚，我能完整记起很多事，但对我究竟是怎么从实验室跑出来这件事，却完全没有头绪。”

“我曾经有想过，是不是军部的人大发慈悲把我放出来，可他们没理由把我放出来后，又下令抓我回去，所以……”

陈启明说到一半又住了口，希尔问：“怎么了？”

“没什么。”他摇摇头，平静地眺望远方：“等事情都结束之后，真想好好睡一觉。”

时间在两人沉默中悄无声息地走过。

陈启明回过神时，李维已经出现，看看时间，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对方却大大方方地站在一览无余的空地上，毫不避讳。

这样落落大方的态度，反倒让陈启明觉得自己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李维站在高处，看着底下繁华的都市，不知在想什么。

陈启明掐着点出现，李维看看时间，笑道：“你很准时。”

陈启明不置可否，李维将手中的纸袋朝他扔去，对方轻松接住，拿出看了眼，“我怎么能确定这是真的？”

“那还给我。”李维抽出一根烟，叼在嘴边：“我没必要冒着叛国的风险，给你送份假的。”

陈启明道：“我也没必要冒着害同伴送命的风险，相信你的话。”

“那交易取消了？”

“我还等着你开口和我说交易内容。”

李维一愣，随即笑道：“看来瞒不过你。”

“交易是互惠的，只有我得了好处，反而让我心里不安，与其每天都担心会被人背后桶一刀，我倒希望你有求于我。”

李维忽而大笑，“昨天说的就是条件。”

陈启明为难道：“你的要求未免太简单了。”

“是啊。”李维弹掉烟灰，“我就这点要求，没别的，还是那句话，别牵扯到公司，也别牵扯到我。”

陈启明大方答应，这桩交易，他的确是受惠的一方。

临走前，李维叫住了他：“陈启明。”

陈启明转头，李维笑说：“事情结束之后，能不能请你出去喝一杯？朋友的身份。”

陈启明叹口气：“李维，我知道当初是你们把我推进安全部，在那一刻，你们想要放弃我。”

“我很感激事后你极力帮我留在公司，可也仅限于此，咱们的关系，还没到朋友的地步，很感谢今天你能帮我，如果没这份路线图，估计事情会拖很久才能解决。回去之后，代我向劳伦问好。”

李维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等人走远了，才轻轻吁出一口气。

或许他们谁也没错，只是立场的不同，让他们不得不走向对立。

人生就是有许多这种无奈，如今他们形同陌路，却谁也怨不得。

陈启明回来时，将路线图交给希尔：“看看是不是真的。”

最后一口早餐还没咽下，耿玲险些噎住，忙喝了口水，跑去看路线图：“没想到是手绘的。”

“正好。”陈启明将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这样不利于军部追踪，如果是真的，照着画三份，把原版烧了。”

希尔只看了一眼，将路线图交给耿玲：“是真的，李维呢？”

陈启明摇摇头：“有问题，但不能确定。”

耿玲皱眉：“麻烦事一件接一件，真是不让人休息。”

将路线图收好，几人回到郊区的临时据点，水也来不及喝就开始讨论起出发路线。

这事由希尔负责，毕竟联合国是他成长的地方，没人比他熟悉。耿玲则负责勘察地形以备撤退需要，当然，陈启明也没闲着，拟定计划以及救人都由他一手负责，任务比谁都繁琐。

不过幸运的是，路线图上详细标出了监视器的位置，这样一来，大大有利于行动。

三人围着路线图讨论了整整一天，忘记了吃饭，竟然没人觉得饿，等到计划全部敲定下来，陈启明才恍然发现外面已近午夜。

揉着打鼓的肚子，回头问另外两个：“你们吃什么？”

耿玲有气无力地摊在沙发上：“随便给点，只要是吃的就行。”

希尔微微抬起头，附和道：“我也是。”

陈启明泡了三碗杯面，端回来时，希尔还在对着路线图研究。

他好奇地探过头去，问：“研究什么？这么认真，面都要糊了。”

希尔这才放下笔，桌上的路线图已被他画的几乎看不清原来的模样，陈启明一边吃面一边拿起来看，好一会儿才说：“你在研究巡视兵的空档？”

希尔疲倦地揉揉眼，端起杯面，若有所思：“联合国监狱里的巡视兵每隔三小时会换班一次，只要抓住这个空档，救人就不难。”

“难的是，什么时候救。”耿玲补充道，“这几天我观察到联合国军部动作频繁，看来最近一定有事发生，我们可以等这个机会。”

陈启明无语道：“动作频繁不一定就有事发生，说不定人家就是来抓咱们的，这事再等下去，风险更大，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两天后必须行动。”

希尔难得和陈启明保持相同意见，对于近日来联合国军部动向，他也有留意。

表面越是平静，他的内心就越是不安，联想到之前反叛军拒绝耿玲的增援请求，总觉得有事即将发生。

他的想法很快得到了印证。

第二天，天还没亮，希尔察觉到大地一股震动，迅速翻身穿上衣服，出去时，正撞见冲出房间的耿玲，只见对方一脸惊慌。

“不好了，联合国遇袭！”

话音刚落，大地再次震动，这次的振幅明显比上次更强烈。

陈启明已经穿好衣服从房间跑出来：“震源很近，联合国出兵了。”

“咚——”

一声巨响，屋里众人猝不及防，跟着被声波撞出好几米远。

陈启明回过神时，耳鸣不断，完全听不清眼前两人在说什么。

希尔放弃说话，拉上陈启明，让耿玲跟在身后，已顾不上收拾原地，带两人往地下室跑。

寻着记忆，很快就找到地下室通往外部的通道，当三人灰头土脸的出来时，上空飞速掠过数架人形机甲。

三人站在高处，俯瞰联合国主城，却是一片火海，哪还看得出原来面目？

陈启明有点蒙，总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希尔当机立断道：“进城！”

“你疯了！”耿玲指着一片火海的主城，“这时候进城是送死，你看那边成什么样了！”

“希尔说的没错。”短暂失聪后，陈启明已恢复听觉：“想救人，现在是最好的机会。”说完不顾耿玲反对，一路跑回被炸得只剩下半边的屋子，在残垣中的费力找出三份地图，剩下一把火全烧了干净。

等希尔和耿玲也赶回来时，眼前只剩一片火海。

陈启明站在被火烧得噼啪作响的屋前，紧握胸前的吊坠，喃喃道：“终于，该有个了结了。”

第七十三章

被火海包围的街道已没了往日的繁华，四周的景象只能有惨烈来形容。

翻倒路边的汽车伴随着冲天而起的火光，默默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天空被染得血红，无数凄厉的喊声，响彻联合国上空。

满目疮痍的街道旁斜躺着来不及撤退的居民尸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想到，往日被誉为人类天堂的联合国一夕之间，竟化作了人间炼狱。

如果这就是反叛军所追求的和平，那和当年的霍尔斯战役又有什么区别？

陈启明不能苟同，也不愿相信。

曾经的他，天真的认为在反叛军带领之下，人类才能步向最终的归宿。

他真的错了吗？还是，所有这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的结果？

如果非要以战争的方式来遏制战争，那他不在乎再多背负人命，即使被唤作罪人也没关系。

陈启明的双眼几乎充血，冷冷地直视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