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沙漫不经心的从谨慎过头的牧师手中接过徽章，蹲下来坐在人身边，淡淡的回应，却是答非所问，“是我们。”

江安一愣，旋即绽放微笑，点点头，“嗯，我们。”

《苍穹大陆》目前的季节是夏日，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当空，树荫下乘凉的两人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遇到危险能够及时帮助又不会打扰到对方，空气静谧，江安仿佛闻到了独特的青草与泥土的味道，这么长时间忙碌的心渐渐放松，有一搭没一搭想着未来的计划。

一年来两人从最简单的骚扰做起，有秦沙这个重生作弊器在，每次总能准确找到对于天际而言极为重要的活动时间、地点，一旦确认其中有一线生机的身影就迅速进行破坏。愈演愈烈的破坏活动终于引发天际高层的震怒，在又一次失掉重要的野外boss所属权后，天际终于有所行动，会长血色天际交涉三次无果，彻底死了交好的心思，开始雷霆报复。

早有准备的两人收敛声息，江安在秦沙的提醒下居然找到了连攻略中都从未涉及的牧师“传说”传承，花了半个月接了任务后，开始与秦沙一同完成传承任务——“鬼舞”的传承一早就卡在了等级限制上。

等两人以“鬼舞”刺客、“暗夜”牧师再度出现的时候，正是光、暗阵营两大公会针锋相对的关键时刻——第一次阵营战。天际与裁决者斗得不亦乐乎，身为暗阵营的一员，按理说应该抛下成见一致对外才是，但秦沙不管这些，拼着鱼死网破狠狠搅混了水，让天际吃了个大亏，与此同时两人几乎也收到了整个暗阵营玩家的通缉，被视为暗阵营叛徒的安之若素、淘沙几乎没有立足之地。

接下来就是江安展现能力的时候。在游戏中可能江安的发挥不大，但交际上早就做了无数准备的江安自然不会允许自己失败。先是以之前的战果联系裁决者公会寻求帮助，在“圣辉”骑士任务提示与提供天际动向情报的诱惑下，裁决者会长光明审判不顾副会长望天的极力劝阻，答应了江安的请求。

安全问题得到保障，江安立即联络起之前在光明阵营认识的助力——猎杀者佣兵团，利用裁决者公会内部会长、副会长不合，轻而易举挑起了内战。

《苍茫大陆》里不仅仅有光明、黑暗两大阵营，对于不想加入阵营对战的玩家而言，还可以加入中立的佣兵团。其中两个最有名的中立佣兵团都在系统的名下，一个是全部由刺客组成的刺客联盟，另一个就是全部由弓箭手组成的猎杀者。虽然是在系统名下，但猎杀者内部有工人的玩家首领，江安以“神佑”弓箭手为诱饵，说服了猎杀者中最负盛名的你在说什么，这才能挑起裁决者的内战。

等你在说什么收拾了裁决者，一举成为光明阵营的领袖，同时应付过第二次阵营战的时候，安之若素与淘沙在光明阵营也没有了立足之地。你在说什么的野心相当大，不过江安早有预谋，等光明阵营也遍地都是两人追杀令的时候，两人早已回到了黑暗阵营，刺客联盟的总部，其中的一个人还成功干翻了Nc。

“如果让你在说什么知道你已经成为了得到系统认可的刺客联盟首领，会不会气得发动第三次阵营战？”江安饶有兴趣的问着。

秦沙低头认真想了想，“会。”

“那我们一定得告诉他。”江安兴致勃勃的翻出好友列表，敌人分组，找到备注为臭小子的人编辑信息发了过去。“再乱点就好了，第三次阵营战，轮到你出场了。”所有的路都已铺好，终于到了扬名的时候。

秦沙没有回答，半响，突然问，“累吗？”一年来机关算尽，风起云涌，秦沙都看在眼里，他更知晓的是，江安的一切所作所为受益者几乎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

第一次阵营战的时候一心破坏天际活动，淘沙不在意世人的眼光，但没想到的是牧师比他还义无反顾，甚至设计他接了个莫名其妙的任务。秦沙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被牧师算计后内心崩塌的信任与铺天盖地而来的毁灭思想，但一切的恨意都在看到牧师一如既往的微笑时被生生压下。“我要让你走向刺客的巅峰，愿意相信我一次吗，刺客？”鬼使神差的，秦沙把对方脖子上的匕首放下，就像前世第一次与齐霁嫣对话时的感情一样，他选择了相信。

牧师没有让他失望，血雨腥风的一路都执着的跟在他身后。裁决者内战兴起的真正原因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那个笑起来仿若午后阳光一样温暖人心的男人对他说，“这样你就有足够的时间完成那个莫名其妙的任务了，我可不能让他们打扰到你。”幸好没有与此人为敌，那一刻他的心里，浮现出的是这样的庆幸。

刺客淘沙的每一步都有惊无险，刺客淘沙正一步步走向辉煌，没有人比淘沙的使用者秦沙更清楚这一点。更没有比秦沙明白，能走的如此顺畅，如此大胆的原因，只是因为身后有一个名为安之若素的牧师，他的脸上会有温和的笑容，提起战场上活跃着的鬼舞佣兵团时脸上会显出少许落寞与孤独，无论何时都跟在一个孤僻的刺客身后，倾尽一切努力只为完成那句“我要让你走向巅峰”的誓言。

“累吗？”江安恍惚了一下。游戏中的部分其实他玩的很兴起，把泾渭分明的势力搅得乱七八糟，打乱平静的日子掀起血雨腥风，本来就是他最喜欢的娱乐活动。现实中无法实现的部分，他在游戏中爽快的体验了一把。兴趣所致，江安只感受到了畅快，至于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没人能分享成果了吧——秦沙这个木头从来不会说什么夸赞的话，更不用提江安最想听的拍马屁了。

“只要誓言实现，”江安随意挑了个说法，“我可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秦沙不可置否，突然皱起眉，“鬼舞被一线生机围了。”

“在哪儿！”江安焦急地问，刺客联盟首领能够得到的消息自然是最便捷准确的。

要说着一年有什么不在掌控，那就是鬼精灵了。那姑娘不知哪根筋搭错，明明全阵营都追杀两人的时候跟着追的最起劲，但偏偏在天际趁光明阵营内乱发动第二次阵营战的时候跳出来扰了一线生机的好事，导致你在说什么抵住了天际的攻击，有了喘息之机。目前鬼舞佣兵团在整个黑暗阵营的地位仅次于淘沙，连安之若素都不能比——谁让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牧师呢。

“别急。”罕见的，秦沙安慰着一直以来都从容不迫的搭档，熟悉着刚刚到手的职位该怎么利用，等江安终于坐不住想加回鬼精灵好友的时候才开口，“没事了。”疑惑的声音，“血色天际带人救了他们，天际内乱？”

“不会的。”江安神色复杂，“一线生机不可能背叛血色天际。”

秦沙点点头，这一年来他偶尔去上过几节课，第一次阵营战后鉴于整个学校对游戏中两人的仇恨度，他还一度贴身陪江安上了两个月的课，就怕有人暗中下手——同样的事上辈子齐霁云不是没干过。在学校待得久了，见识到江安强悍手腕的他自然也见识到了齐霁云对齐霁嫣的态度——齐霁嫣说往东，齐霁云恨不得把东边所有的障碍物都扫清。不过考虑到上辈子齐霁嫣对他的态度，秦沙决定保留这个假设发生的可能性。

“如果血色赶到的话，那他们一定安全了。”江安松了口气，对秦沙投过来的疑惑目光苦笑，想起血色天际每次面对破坏完毕扬长而去的刺客时爱恨交加的目光，不确信的问，“你真的不懂？”

秦沙老实的摇了摇头。江安沉默一会儿，暗自为单相思的血色天际祈祷一番，顺便想着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来增加负好感的方法，最近任务卡在-80上不动弹也是他急于发动第三次阵营战的原因。拍拍刺客肩膀，江安说，“我们来商量商量怎么在第三次阵营战里扬名四方吧，刚才臭小子给我来信，估计阵营战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可得好好筹划筹划。”

如此明显的转移话题，秦沙不再计较，这也是对江安的信任。什么时候，他已经可以如此信任一个人了？秦沙有些恍惚，但还是遵从本心，把注意力转移到接下来的计划里。在你尚未背叛我的现在，姑且藏起利刃吧。

第22章：刺客传说

“是淘沙！快逃！”

围攻之势只因一个身影的出现四散开来，江安站在高处远远眺望着山脚的场景，“最佳撤离位置是这条路，却偏偏走了另一条吗？鬼精灵那丫头，还在生我的气……”明明黑皮显示好感度已经达到95了，不应该啊。

不久，半个月前一战成名的刺客悄无声息立于身后，淡淡地说，“她走了。”

江安望着鬼舞佣兵团的人消失的方向，问身后的刺客，“原本鬼舞的人是往这个方向撤走的，万箭穿心虽然箭法不准，但眼光不错。可当你出现的那一刻，一队人立马就转向了，你说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会在这儿守着他们的？”

“鹰眼？”秦沙从游戏角度出发给出答案。

“不可能。”江安立即否定，挑眉，“你是在怀疑我藏身的技术吗？”要是这么容易被发现，他们两个在逃亡过程中不知道死过多少次了，他的站位卡的可都是死角。

不等秦沙做出第二个不靠谱的回答，江安收到了来自悲痛欲绝的消息。

“大安呐，你和小鬼的矛盾怎么还没解决啊？刚才小鬼一看见……你的那个搭档，立马就招呼我们转向，还说绝不走你们走过的任何路，去年你们俩逃得狠我也不说啥，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

感情是纯粹不想走秦沙来的方向的路而已吗？江安叹气，小姑娘赌气没事，但这么莽撞的行事，迟早会遇到危险的。这已经不是他们俩第一次来救场了。

“她还在生我的气，怎么办？”这是头一次，江安觉得束手无策。大概是因为对方是个一直被他当做妹妹的小姑娘的原因，妹妹……只要碰上这个词，他总是一筹莫展。

秦沙被江安语气中的颓废与不安吓了一跳，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永远胸有成竹的牧师露出如此脆弱彷徨的表情，不喜欢。心底涌出的烦躁让秦沙脱口而出，“需要我出面？”

“嗯？”江安茫然的移动目光，反应过来后顿时眼前一亮，“你……愿意……”江安目光黯淡下来，“鬼精灵知道你的身份，这样的话你和她的赌约，就输了。”

“无碍。”或许是一贯的逞强在作祟，也或许只是单纯不想看到对方寞落的脆弱表情，秦沙望着山脚下郁郁葱葱的树林，说，“那个赌约，已经没有用了。”

一年里，与齐霁云明争暗斗，坚持下来的两人早就收到了整个学校的认可，虽然朋友少得可怜，但周围人的眼神不再充满恶意，而是尊崇与敬佩。这种环境如果是秦灵的话一定能很好的适应，她的能力比这她没用的哥哥强上不少，再加上他的照拂，不会很辛苦。想到这儿，秦沙眼光柔和不少，这一切，身旁牧师的努力占了大半。

“那，就拜托了。”江安思索半响，认真的说。“对了，鬼舞佣兵团因为和你的称号‘鬼舞’刺客重名的缘故，可能整体对你有点……偏见。”想起悲痛欲绝给他发信息时都要刻意用省略号代替秦沙的名字，江安委婉的提醒，“总而言之，多保重。”

秦沙走上前，握着匕首的手就这么拍上江安的肩膀，地势原因秦沙的嘴唇无限贴近江安的耳边，让江安轻而易举听出了话中的幸灾乐祸，“同样的话，给你。”

尽管两人在第三次阵营战高调出场、力挽狂澜、亮出头衔等出尽风头，成为了黑暗阵营英雄一样的存在，但天际公会是一直和他们过不去的大型组织，至今还在进行追杀。没有淘沙做护卫的安之若素，战斗力为零不说，自保能力急剧下降，江安确实需要在对方离开的日子找个地方好好藏起来才行——鬼精灵躲人的功夫也不低。

想归想，江安不客气的推开若有若无贴在脖颈上的冰凉匕首，“你就这么喜欢威胁我的脖子？我记得我告诉我过你，我开的是安全模式。”

“对门。”

秦沙言简意赅的提醒江安现实生活中两人的距离有多近，以此轻易地让江安代入游戏中找到了毛骨悚然的感觉。江安几乎踉跄着后退两步，不料脚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

还好没开痛感，这是江安第一个反应。

手里好像抓住了什么，这是江安第二个反应。

糟糕，今天不会挂这儿了吧，这是江安第三个反应。

慌乱中扯住了什么东西不是错觉，江安晒晒松开刺客的斗篷，对埋头磕在自己胸口的刺客道歉，“下次会选个平地。”

“下次？”秦沙正准备起身的动作生生顿住，冷冷的声音饱含警告，墨色的眸不带丝毫感情丶色彩，直盯得身下的牧师慌乱的移开脸，做出保证，“没有、没有下次！”

居然大意到失去赖以生存的平衡感，秦沙的心情不是一般的灰暗，这个人，已经可以让他放松到这种程度了吗？对于一个刺客，这是足以致命的弱点。

阴着脸，秦沙缓缓压下身子，匕首娴熟游走至脖颈停下，另只手一点点掰过对方侧开的脸，蕴含着无尽暴虐与阴暗的眼眸肆意闯入对方尴尬的神色间。手腕翻转，刀刃边血滴滴落，身下人的从始至终都强自睁着眼，毫无保留的把所有情绪展现在他的眼前。

良久，秦沙若无其事的站起，收敛了匕首。

江安起身装模作样拍拍灰，心虚的低头从背包中翻出鬼舞佣兵团常去的地图递过去，抬头时似乎看到眼角掠过一抹红色，暗暗上心后像往常一样，简单交代了一下秦沙关于鬼舞佣兵团的成员等信息，送别了以飞快的速度消失的刺客。

“万箭，淘沙去找你们了。”江安安全的坐在城镇酒馆里，转手就把搭档了一年半的同伴的情报卖了。

“卧槽，那个鬼舞对吧，是那个鬼舞对吧，敢跟我们重名的那个混蛋，哈哈，等着吧，本大爷玩不死他秒秒钟改名！”一项平静的万箭穿心有了暴走的征兆。

“你不是一直想改了悲痛给你起的名字吗？”江安平静地指出。

“说吧，具体的方向，有什么推荐吗？”悲痛欲绝起名的方向一直是鬼舞佣兵团一大心病，好不容易有了鬼舞这个正常的名字作为佣兵团名，结果却被淘沙闹得沸沸扬扬，各种被对比误会，万箭穿心深刻觉得活着真累。现在能有个整淘沙的机会，万箭穿心定然不会放过，虽然知道安之若素是淘沙形影不离的搭档，顶多只是朋友间的小玩笑，但只要能让淘沙吃瘪，万箭穿心就乐见其成。万箭穿心也知道，只凭他自己一定捕捉不到淘沙的踪迹，早已成名的刺客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存在，这种时刻有个送上门来的情报提供商与点子提供者，不要白不要。

江安也乐得给人出主意，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据说最近边境线不怎么太平。”边境线就是光明、黑暗阵营的交界线，又名战争区，前几天第三次阵营战才刚落幕，这会儿边境线可以说是鱼龙混杂的地方。

万箭穿心了然，若无其事的在队伍频道发起号召，一行人浩浩荡荡开往边境线。

时不时的注意一下淘沙与鬼舞佣兵团的追逐战，眼看被追上时送过去些情报与指示再度拉开距离，江安放下心来，专心致志的窝在安全的城镇区做着药剂。

按照江安对攻略的研究，秦沙在游戏事业上达到了第一个巅峰，接下来所追求的自然是友情、亲情与爱情等感情方面的满足感与征服感。攻略中的秦沙最终只享有了全部的爱情与一厢情愿的保护性亲情，秦沙的好感度卡在80再也进不了一步的江安不得已，只得从其他方面找突破口。简单分析状况后，江安得出结论，秦沙内心深处依旧对自己持有怀疑。进一步消除怀疑江安不是做不到，只是懒得做，有现成的人为什么不利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