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要当老师？”姜安意味不明。

“没错。”江安踌躇满志，“要给下一代完整的教育，至少要给他们竖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与价值观！”

“你的三观歪着呢。”姜安戳伤疤。

“何琪都说最近我三观正得不能再正。”江安笑。

你媳妇儿哄你的话也当真，姜安不屑，“先把你眼底的恶劣因子藏好了再说这话吧。”

“在你面前藏着有用吗？”江安摆了摆手，在其他人面前装装样子就行了，如果想瞒过姜安那需要浪费的精力也忒大了点。

姜安撇了撇嘴，突然出声，“我明天的飞机。”

“……嗯。”江安没有意外。最近姜安收拾东西时也没瞒着他，离别近在咫尺。

“看你的事情都弄完了，我就放心走了。”姜安不习惯道别，说起来总觉得很奇怪。

江安给面子地没笑出声，凝重的气氛却去了大半，他随意地给了对方一拳，问，“能给我说说你到底是谁吗？”

姜安顺手取回了江安身上的处理器，想了想说，“你可以把我看成死掉的姜安的哥哥。”

“那我就该喊你哥哥了？”江安顺杆爬。

“差不多吧。”姜安没反对，“我就是来看看弄死我弟弟的究竟是何方神圣，现在，安心了。”

最后一晚的时光在江安笑斥姜安是个弟控，姜安反责江安是个妹控中渡过。姜安登机时，何琪与江安相挽着手给他送了行。

飞机的轰鸣声充斥着耳朵，姜安闭上眼，叹了口气。当年姜安的理想是环游世界，攻略中最后江安实现了这个愿望，但已经找到生活新目标的江安大概是不会实现了，就让他来代替吧。

亡羊补牢，或许为时已晚，但却能平复内心的伤痕。江安已经做到了克服这些伤痕，淡然微笑行向未来，他却做不到，还需要一次旅行。

最后一次旅行。

第97章：微笑青春9

英国伦敦，法国巴黎，意大利佛罗伦萨。

江安在一次次的旅途中渐渐找回了自己的名字，找回了自己轻松的心情，找回了第一次拿到黑皮时的那种兴奋与激动。

陌生、未知、新鲜、挑战。这些词汇无一不沸腾着血液，带来全新的体验。

纯粹的蓝色天空，美不胜收，像是童话般毫无瑕疵。江安仰面躺在草坪上，享受着这与大多数人想象中一样的生活。

在之前的世界，他几乎从没这么休息过，他的生活一直都被自己规定完整。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该做什么，在另一个世界该有多久休息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被规定好的，为了完成最终目的而实行。

他曾以为，这种状况就像一个江安站在至高点，为追寻更多的好奇刺激筹划着有趣的剧本，另一个江安则是演员，带着温和的笑意顺着剧本随波逐流，逐渐染上不同的颜色，变成那个江安想要成为的样子。现在他却能坦率地面对自己，第一个江安所为的才不是什么有趣的剧本，仅仅是一句“保护好江萍”的诅咒罢了。

诅咒已经被破开，江安想到这儿不禁笑出了声，畅快的感觉流遍全身，这种舒畅是《灰色绯闻》那儿刻意休息的两年带来的感觉完全不能比的。

江安的全球旅行没有进行完，等把欧洲逛了个遍，江安就已经失去了性质。

这种丝毫没有挑战性的旅途可不是他想要的啊，他更需要的是未知的挑战，足以激起翻滚的血液的，地狱。

这才是真实的自己，一直被压迫在壳子里的，真正的自己。或许这个世界的江安所走的路也是自己的路，但已经被黑皮蜕变过，现在的他完全无法满足那些平稳的生活。江安渴望更多的挑战，以求达到更高，更巅峰的层次。

“姜安？那小子，大概去做什么极限运动了吧。”江安无所谓地回。

“哈？什么意思？”得到答案的何琪满是不理解。

“之前的状况我不怎么清楚，”江安脸上有着遮不住的笑意，“不过姜安可不是个能轻易被困住的人。”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姜安的人只有他，而最了解他的人，也只有姜安，连何琪都做不到。

果然，何琪皱着眉，“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江安异常好脾气地解释，“他是个很叛逆的人，骨子里充满了反抗精神，根本不满足于现实生活的束缚，所以这会儿不管做什么都有可能，就算你问我他在哪儿，我也不知道。”

“你不是一直说姜安是个有规矩、有分寸的人吗？”何琪头大，干脆地一拍桌子，“你又在耍我！”

“姜安从来都是个遵守规矩的人。”江安想了想，换了个角度，“这么说吧，他致力于在规矩所能允许的最大范围内违反规矩，挑战规矩的极限。”

何琪的拳头快揍过来了。

江安连忙摆着手说，“你之前不是怀疑姜安有什么阴谋吗？其实他大概只是来看戏的。他不在乎杀人啊，犯罪啊这些东西，但也不会犯这些罪，顶多会诱导、观察或者遏制这种罪行，并且不会留下把柄。他不是姜安的哥哥吗？可能就是无聊地翻陈年旧事时注意到了弟弟死亡的事情，然后突然感兴趣，就跑来抓了我妹妹，顺带看了场戏，现在大概又去追寻刺激了……”

何琪被说得一愣一愣地，“你的意思是，困扰了咱俩这么久的问题，其实那家伙从一开始就知道？”

“是。”江安摸了把汗。兄弟，为了安慰媳妇，你就牺牲一把吧。

“靠！！”何琪开启暴走模式，“姜安，你小子给我等着！”

想祸水东移却依旧躺着也中枪的江安：“……”兄弟，你这名字起得实在太随便了，伪造身份的时候就不能弄个和我不一样的名字吗？

等何琪离开，江安松了口气。那些说给何琪的推测只是推测罢了，真实的情况他自己知道。

江安就是姜安，姜安却不是江安。

姜安从未告诉他自己真正的身份，但江安经过很多事情却推断出了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结局。姜安……就是江安。太多细节指向这点，让江安不得不相信这个推断出的事实。

不过无所谓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江安看着书桌上的书籍轻轻笑着，他找到了新的征程，这个征程狭隘却充满爱意，同时不得不背负起沉重的包裹——何琪、入狱的妹妹、刚刚放出还充满恨意的父亲，但是他愿意面对这份挑战，沉溺其中，享受着生活的酸甜苦辣。因为，这才是生活。

但是，姜安的征程是不同的。姜安放弃了这一切，把这些不得不承担的责任抛给了他，一个人踏上了更高，更远的挑战。“我把你训练到能背负包袱的水平，这堆包袱交给你负责，我就能一身轻地去往新世界了。”江安仿佛能听到姜安这样的心声。

飞机起飞的那刻，代表着的，便是这份羁绊的切断。

江安不会感到不甘，也不会嫉妒。有着不同经历的两个人想法已经产生差异，对他而言，守住何琪，守着这个小小的梦想已经成了他的天，他将会在这片天空下努力，挥洒汗水，并以此为荣。而另一个自己，则承载了他剩余的那份似乎能突破天地的心气，飞往完全未知的空间。

加油啊，江安。

加油啊，江安。

江安挥了挥拳，郑重点下了黑皮上的“下一页”。

第98章：过去

“同名的人？”姜安好奇地问。

被问到的同学尴尬地四下看了一圈，一群人鬼鬼祟祟地望向班级最后的角落。那里坐着一个低头看书的人，刘海挡住了大半个脸，看起来既阴沉又孤僻。那个一开始发话的人小声地说，“对啊，和姜老大同名的小子，真不知道整天一个人都在做些什么，我都没见他说过话。”

“没错，没错，和那家伙同伴整整一年了，我都没见过有人和他说过话。”一人附和。

在一众相应声中，有个声音弱弱地反驳，“我、我和他说过话……”

“不是吧，二子，你居然有这胆子！”初时发话的人惊叹。

被称为二子的男孩不安地低着头，小心看了看班里新转来两个月就迅速收拢了全年级男生支持的风云人物姜安，意外地发现这个传说中的名人居然用鼓励的眼光看着自己，说话声音有了几分底气。

“新开学的时候，我问过他怎么走到教室。”

“他怎么回答的？”一群人好奇。

从未接受过此等注目的二子暗自激动了下，性子里的腼腆作祟让他没有大声说出来，但还是很流畅地传达了意思，“他说，‘不知道’。”

“啊？”一群人失望，最初发话的人更是一脸的鄙夷，“结果不还是什么都没说。”

二子因为众人的嘘声更紧张了，这时一个温暖的声音突然响起，转移了众人对他的抨击。

“我对他感兴趣了。”姜安说。

一瞬间的安静，几个要好的人纷纷劝他，虽然眼神里有遮不住的兴奋与好奇，“一个阴沉的小子……”

事情的讨论以什么做结尾并不重要，姜安定下的事向来会很快执行，这个似乎有着无限活力与好奇心的阳光大男孩，正是有着这样的行动力，才会在两个月内成功融入新环境，并成为了其中的佼佼者——哪怕他的成绩并不是很高。

“江安，对吗？”放学后的小巷，夕阳斜落，衬得一片橘光，“你好，我叫姜安。”

很灿烂的微笑，是当时的江安永远做不出来的类型，刺眼。江安顿住，换了个方向，接着前行。如果回去晚的话，妹妹会担心，如果妹妹担心的话，万一，万一……江安不敢再想下去。

姜安眼看他打招呼的对象居然毫无反应，不禁上前两步跟上，走在身侧兴致勃勃地做着介绍，“我们的名字读音很像对吧，真巧，说实在的，我走过这么多地方，你还是第一个能和我名字像这么多的。上一个比较像的人叫蒋安，蒋是草字头一个将军的将，还是有细微差别的。”

江安皱眉，身旁人的身份他多有了解，这样的人生赢家为什么要跟着自己？不管是因为什么，他有没有想过可能因为这个举动给自己造成多大的不便。就像上一次，就因为有人向他释放好意，结果被寄住家庭的儿子领着人把他揍了一顿。不过……很多地方？这个与他名字相同的人去过很多地方吗？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是否像目前所处的环境一样，压抑得人透不过气。

“说起我们家，其实有点不好意思，爸妈离婚，我上面有个哥哥，不过一般都是我一个人住，他们总嫌我话多。”姜安喋喋不休。

你的话确实不少。

“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天见，江安。”姜安笑着说。

巷子口，姜安只跟到了巷子口。江安怔怔看着不远处的光线足以倾斜至的地方，突然生出了想留在这个阴暗漆黑巷子的想法。江安没有回头，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第二天，第三天，一个星期，一个月。那个隐藏着秘密的巷子不再仅仅局限在巷子里，教室、街道、商店，江安回家的时间一点点向后推。

“江安，来，笑一笑，你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

江安开始学会微笑，尽管还很僵硬。江安试着把姜安告诉他的笑话讲给妹妹听，妹妹很开心。

“江安，别老一个人待着啊，快过来。”

慢慢有了朋友。

“江安，我的目标是成为一个伟大的翻译，然后出国旅游，你觉得英国怎么样？”

知晓了梦想的含义。

“江安，要一起奋斗吗？”

学会了拥有理想，心中突然有了希望。

江安开始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活着。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用来防护自己的壳子被轻易击破，绚烂多彩的颜色填充了原本黑白的日子，江安迫不及待地想把这种感情分享给妹妹，然后，姜安便从生命中突兀地消失了。

像是那天放学时走到的巷子口，明知只要再踏出一步就再也无法回头，却依旧毫不犹豫，丢失了全部。

江安曾努力让自己回到曾经没有姜安的日子，然后发现自己做不到，姜安的笑容，姜安的话语，姜安的处世之道已经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无法轻易抹去。最终，江安变成了姜安。

微笑，温柔，阳光，好奇心，翻译的梦想，旅行的意义。

生命重新焕发了光彩，属于姜安的光彩，经久不息。

第99章：过去2

一个人的世界能有多大？

江萍不清楚别人如何，她只知道，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装下一人。

那个人的名字，是江安，是哥哥。

黑暗充斥着视野，冰冷，绝望，但江萍没有感到绝望，因为她的世界支撑着她的行为，让她一刻不停地绕着核心转动，永不停歇。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还要变得多完美，才能吸引你？还要排除多少人，才能真正接近你？还要对你做什么，才能真正拥有你？我的哥哥，哥哥……

很小的时候，江萍的印象中就只有江安一人。

忙碌的妈妈，总是跟在妈妈身后的爸爸，每天都会给她灿烂笑脸安慰她的哥哥，这些简单的元素构成了江萍七岁之前的生命。

空旷的家里往往只有她与哥哥两人，哥哥会为她讲童话故事，讲公主，王子，骑士，恶龙，勇者，哥哥会带她认识各种各样的事物，以及如何把事物藏起来不让妈妈发现，哥哥为她做任何她做不到的事，江萍慢慢迷上了这种感觉。

七岁生日那天，妈妈突然得了空闲，说是工作终于告一段落，想要领着孩子出去玩。爸爸一脸无所谓，哥哥开心得快疯了，只有她看到了，妈妈在对着哥哥时那无法忍受的眼神，那种迫不及待的，热烈的，灼烧的目光。

哥哥是我的！

江萍克制不住地吼出了这句话，换来江安微笑的表情。

“妹妹，乖，别闹。”

我没闹，哥哥是我的！江萍不得不在其他三人的打岔下将这句话埋藏在心底，她没有错过蒋雪茹那时看过来的眼神，冰冷而无机质，完全是看货物的眼神，甚至隐含警告。

这个女人，有危险。

年幼的江萍很难理清当时的情绪，她只是渐渐难以忍受。

为什么每当哥哥要对她展露笑脸的时候，妈妈总会打断呢？为什么每当哥哥把手伸过来时，妈妈总会出现呢？为什么每当哥哥开心笑着的时候，妈妈总会挡在她身前呢？

这对年幼的江萍而言是个很难想明白的问题，于是江萍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解决。据说人从高处降落后会消失到地平线之下，江萍不懂这句话的含义，但她知道，如果把那个对她一点用都没有的妈妈从高楼上推下去的话，哥哥就能顺畅地为她把故事讲完了。

是的，她只是想听完哥哥讲的故事。百货大厦的顶层，在蒋雪茹在她耳边说着些完全听不懂的话时，江萍执行了最简单的方式。

可是效果并不像她原计划的那么好，哥哥的脸色煞白，哥哥似乎忘记了故事的事情，哥哥渐渐连怎么开口说话都忘记了。一定是爸爸，如果爸爸不是这么频繁搬家的话，哥哥一定能在熟悉的环境中记起曾经的承诺。

如何把爸爸从哥哥身边是个很难的问题，江萍用了整整两年，依旧无法解决这个问题，于是她直接找到问题存在者。江萍问江睿文，“爸爸，该怎么让你离开呢？”

江睿文似乎很痛苦，但最终还是给出了答案。他说，“我会帮你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