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沉浸在复仇与痛苦的漩涡中无法自拔的他不同，安·维尔斯是个纯粹的利益至上者。只要能够达成目的，安不会反对任何手段与形式。

他在各种方面进行过对安的测试，比如感情。在王城闹得沸沸扬扬不止，他特地增强了流言的传播性，整片大陆都毁了安·维尔斯的名声，可惜对方的表现依旧是毫不在意，至多在他又一次招“新欢”时，流露出的无奈与苦笑越来越真实，真实得不像在演戏。

如果论演技的话，算是合格了。

测试升级，他开始酒后失言的日子。安对他总是无限包容，说什么都只是静静听着，他想让对方永远闷在心里的话，对方从未说出口过，而他苦恼的问题，对方也能在他清醒的第一时间送上解决方案。

醉酒渐渐不再是测试，安·维尔斯证明了他的可靠性，他大概就是在这期间讲了很多本不该讲的东西。比如小时候为他撑起一片天的六哥，比如阴毒疯狂的四姐，比如那个毒誓，比如那个宴会后脆弱不堪的梦想。

在他害死胆小的三姐，并终于了结了始终恐惧着的五哥的生命后，当年被圈禁的二哥不老实，开始乱动作。大哥新娶回来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柔弱的女人，比四姐难对付多了，至少那个女人不会为区区一个男人就彻底瘫痪——提前杀死奥布里对埃琳娜一定打击很大，但那样会丧失很多乐趣，看安纠结痛苦表情的乐趣。

这大概也是首次，安没有选择在他看来对他最有利的方案，拖到最后才选择杀死奥布里的路线。怀疑的种子埋下，却激发了他更多的兴趣。

只是现在想想，后悔的情绪层层叠叠淹没了他，难以呼吸。

加冕为王的时刻，他尝到了空虚的滋味。

所有人都由他所想的行动，杰夫，或者贵族们，只要他一声令下，哪怕指令再不可思议，却总能被办到。理应是满足了他的控制欲，但却无法让他感到愉悦，反而更突显了寻不到的妹妹的重要性。

权利越来越大的他脾气越发无法捉摸，他看到安的退缩，那个总是站在他身后触手可及位置的人刻意拉开距离，显得礼貌而疏离。暴躁，却不得其法。他开始享受权利带来的事物，金钱、美酒、美人，任何一个男人都重视的东西，偏偏无法激起他的兴趣。对全然掌控的东西，总是缺少一份热情。

那些年杀死过多少人，连个模糊的数字他都记不清了。或许安记得，安虽然拒绝看任何一个进过他房间的人，但对这些事情的统计记得很全。

直至某天，撑着头垂下眼睑时，他看到了那个温柔的笑，突然想起若干年前花园中发过的毒誓。被一个誓言束缚的滋味很不好受，尽管他从未打算遵从誓言。而且这么多年寻不到妹妹，魔法之源不断惹出的灾祸绝对占了首位，似乎安对毁灭魔法之源很执着的样子。

何止是执着，安表现出来的热情一度让他怀疑自己是否已经被背叛。

那时的他突然就萌生了对安的兴趣。要怎样才能看到安的背叛，要怎样才能看到温柔无奈的脸上出现像临死的六哥一样痛苦的神情，要怎样才能看到对方后悔的眼睛。他早已被寂寞逼疯了，需要个人来安抚他脱缰的思绪，但摄于赫赫威名，没有人敢上前，除了安。

恶意的，从那时起，他想看到一个纯粹的安。让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只能映出卡伦·布莱克一人。

安诈死的提议很符合他心目中的想法，几乎称得上是迫不及待，他毁了所有安·维尔斯这个身份拥有的东西，令安戴上假面，遮住那张大概算是平凡的脸庞。

其实安长得不难看，或许在普通人里，安还称得上帅气，但对于阅尽千帆的他来说，实在算不上惊艳。

早年清秀的脸庞带上腼腆的笑，周身温和的气质与贴心的话语一度让安成为魔法学院女生们趋之若鹜的存在，但当他表现出对安的所有权后，就再没有不开眼的人在他面前展示这种感情。后期的安褪去青涩，周身气质越发混凝，稳重大气却又不从不会展露锋芒，反衬得相貌不是那么重要了。

所以当心血来潮将安的容貌变幻为他理想中最喜欢的样子后，他反而有些不适应。

这不是他的安。

再看那张脸，喜欢的感情淡下去，反而涌起一丝厌恶，没有另一张更普通的脸看着习惯。因此，他没有下令安必须藏起这幅面孔，反而随他去闹。只要安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就足够，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恍然发觉这一点，他这才清楚一直以来的想做的事是什么。

想到去做，他将这一点贯彻得很好。更顺利的是，安很配合。无论他想对安做什么，都听不到安反抗的声音，渐渐地，他产生一种错觉，他已经将安全部掌控的错觉。

这种错觉不足以让他彻底放下心来，内心隐隐的不安不断催促着他做更多的事情。打断他的腿，囚禁起来，锁链，蒙上眼睛。越来越多的负面情绪甚至让他分不清，他到底是想彻底拥有安，还是仅仅想看到对方在不断增强的压力下崩溃背叛的样子。

魔法之源都变得不再重要。他整日跟在安的身后，每当看到安与伊迪做接触时，心情就会糟糕一分。不想让安看到其他人，安是属于他的，安的所有都必须在他的掌控之下。

这种感情不正常，他很清楚，也很享受。这么多年无论在世人眼里有多不正常的事，他都做过，一点不正常的感情而已，应该没什么压力才对。但他无法迈出那一步，只要一个简单的命令，安会满足他的愿望的，但他畏缩了。

他不敢把这种情绪宣之于口，只是表现得越来越明显，当安靠近他人时他会愤怒，当安提起别人时他会暴躁地打断。安很聪明，因此很快不再提起无用的人与事，只在必要的时刻以机械地方式陈述事情的进展。但就算是这种程度，他也无法接受。干脆断了安所参与的所有计划，他不允许他的安想其他任何人，哪怕是为了卡伦也不行。

无数次，“只准关心我一个”的话推到嘴边，却又被他生生咽下去。他本不该是这么懦弱的人，但他却能感到自己的逃避与恐惧。他在恐惧一个可能，安拒绝他的可能。

安一直以来的表现都是让他满意的，但这种满意不同他人，安对他并非是一种忠诚，而更像是对朋友的关心。可若说是朋友，却又不太像，反而更像是西米·怀特对伊迪态度的加强版，万事包容，却又有少许限制，以求更好的发展。

正是这种不确定的态度，让他无法下定决心。但无所谓了，他最终还是迈出了一步。并非自我坦白，而是物质上的完全掌控。

光明元素塔更像是他建给安的囚笼，由他亲自监制，将安送入，然后禁止他的出行。安的贴心让他很安心，他在等着最后的时刻。

最后是否能毁灭魔法之源都无所谓，反正之后大陆会平静下来，寻人活动会更方便，尘埃落定后一定能更容易找到妹妹，他有这个自信。届时将安介绍给她，该用什么身份呢？最忠诚的手下一词属于杰夫，最亲近的朋友一词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确实属于伊迪，完全属于我的收藏品？听起来很僵硬，会吓到久别的妹妹。或许“爱人”这个词不错，尽管有些错位，但聪慧的妹妹一定能很快理解。

他又一次低估了安对魔法之源的执着。

要幸福？这句话听起来很陌生，但成功唤起了他快要忘记的记忆。当时的他固执于没有安的幸福毫无意义，或许有迁怒的成分，比如终于找到的妹妹，比如并未毁灭的魔法之源，比如突然发现身边连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找不到了。

他将理想与现实不符的怒火发泄在虚无缥缈的新魔法之源上。安还在，这个消息让他稳定不少，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着。安会在他专注于修炼魔法忘记其他事物时，准点送来一杯酒，安会在他看到西米与伊迪的互动时唤起风轻轻垂着发丝，告诉他不是一个人。

幸福的标准可以修改，荣耀、权利都不再重要，亲情经过这么多年他早已看淡，就算当年妹妹并未走丢，最后也是得嫁人的，终究不属于他。他想要的，是个能相伴一生，绝不离开的人，如果这个人的名字能叫做安·维尔斯，他的人生便能画上完美的句号。

命运再度给他开了个玩笑。梦想如镜花水月，支离破碎。一个预言毁了他前半生，一个誓言毁了他后半生。总是慢了个步调的理想，毫无作用。

他在丢失安的疯狂中找到了安消失的答案。如果、如果他在最后一年里能更直接、更大胆的把心中所想说出来，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那个白痴，或许从很早很早的时候就下了决定，早到听他讲述回忆的时候，早到被下了只能说真话的精神暗示的时候，早到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时候。

“想跟随在卡伦·布莱克的身边，让他能够随心所欲做任何事。”

不要擅自把我想做的事划入那个已经被我放弃的梦想中去，也不要擅自把我的举动理解为对誓言的遵从，那种东西我从来都不在乎！不在乎！

都晚了。虽然你努力错了方向，不过既然如此，我还是先替你实现这个愿望吧。成为伊迪·伯克一样的人，魅力十足，受人爱戴，并能令艾琳展露笑颜。这是从伊迪身上得到的梦想，目前已经实现了。

卡伦身着华服，望着塔外的世界，眼神空洞，没有焦距。熙熙攘攘的人群与他们脸上洋溢的热情微笑无法穿透层层屏障，这个没有魔法的世界更像是个不真实的玩具，隔着玻璃，没有感情。

可从你身上得到的梦想，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呢？

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会回来吗？

安……

第52章：机甲世界

睁开眼，闭上，感受身遭状况确认与睁眼时所看到的完全一致，再睁眼，得出结论。降落地点在水中，或许可以用个高端点、很久没用过的词，营养液。

江安扫视身周环境，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魔法——触目所及一片漆黑，大脑发出挥动手臂的动作也却没有收到回应，属于人类的五感根本毫无用处。

营养舱——姑且用这种熟悉的叫法——很大。陌生的世界魔法的力量受到不小的压制，等江安好不容易控制着这具新躯壳熟悉了魔法的使用方法，刚刚“看见”一堆穿白大褂、防护服的家伙与复杂的机械时，眼前突然投进一丝光亮，随即麻痹的身体渐渐恢复了感觉。

耳朵传来嗡嗡的声响，江安撑着身下不知什么材质的板子直起身子，茫然四顾。

“bk013，状况如何。”

江安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营养舱周围站满了人，都穿着厚厚的防护服，而出声询问的，正是唯一一个清爽白大褂。比较特别的是，白大褂的耳朵看起来不像是人类。

怀抱对新世界无限的好奇与手指触到熟悉地黑皮时的安心，江安下意识微笑，回：“还不错。”

周围略显嘈杂的环境突然变得极其安静，然后防护服们突然开始窃窃私语。离开营养舱后魔法的力量突然得到解放，江安得以听清他们之间的交谈。“实验数据没错吗？”“应该没错，从五百年前开始计划就没有过失败的例子了。”“如果不是失败的话，不愧是评估实力为13号的能力者，居然这么快就进入正常阶段。”“跳过恢复阶段的智脑这还是头一个吧。”

唯一没有受周围环境影响的是白大褂，他完全没有在意周围人的态度，冷漠地推了推眼镜，声音毫无起伏。“历时8月6天21时4分7秒，改造完成，请接受测试，判断是否合格。”

江安内心打了个突，黑皮这次完全没给安排缓冲时间，他还未熟悉这个世界，情报太少，希望不会露出破绽。

没有错过测试时身着防护服人口中透出的信息，似乎他还算个特例，但不算特别的出挑，至少在大方向上，江安确信不会有人怀疑。江安内心不禁为黑皮鼓起了掌，要知道他出现的时候可都是悄无声息出现的，在这种明显的研究机构，居然没有引起怀疑，真不知道这次黑皮送他来的是什么样的世界。

同时令江安好奇的，是测试中遇到了另几个白大褂。与防护服们的骚动全然不同，少有的几个清爽白大褂动作干净利落，并未参与关于他的讨论，行事作风与别人有着明显的不同。凭借体内魔法之源近乎全知全能的能力，虽然还不够纯熟，但江安能轻易找出那些白大褂与人类不同的地方。

真想快点翻黑皮。

这个愿望在江安完成最后一项莫名其妙的测试，得到一句“合格，编号bk013，你有一个月的恢复阶段”，接着被领到一个房间得以独处后终于实现。

《机甲世界》

姓名：江安

身体：江安

江安的目光在这行上顿了顿，那个括号2真的让他很在意。

类型：科幻-未来世界

标签：从零开始；废柴；

难度：地狱

任务：

一、b013

江安再次顿了顿，忍不住看了眼腕上刚刚宣布合格后被戴上的腕表式处理器，嗯，他的编号是bk013，与首要任务目标有有一个字母的差别。

接下来的部分江安粗略扫了眼，任务目标多达二十一个，其中好感度要求超过50的有7个，超过70的有五个，分别是：

b013

a086

叶五

爱丽丝

眼镜

江安忍了又忍，决定放弃纠结这些乱七八糟的起名方式，以及那几个用编号做名字的任务目标实在让他心里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迫不及待地，江安先阅读了一遍身份说明。

资料展现给江安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有机甲，有智脑，有高科技，有等级制度，总体看起来比《魔法大陆》还要复杂上百倍。江安在这个世界所处的位置是改造人——据说是为了给人类提供足以驾驭机甲的优秀人才所启动的计划。

改造人已经算不上是人了，为了在任何时刻都能保持冷静，改造人的情感被压制到最低，平时的活动模式更像冰冷的机器人——这种老旧的称呼也就江安在心底叫叫——同时，改造人本身的能力被放大，这些都是后话。江安感兴趣的是，在进行改造的时候，人会被封在改造舱内，肌体组织全部打散，而当重新组成人形，就证明改造的完成——刚好解释了他的突然出现。

改造人也是分等级的。根据一路上所见所闻，能够拥有编号是件很荣幸的事，象征着一个人的实力。而“江安”的设定是本身的潜力在同批改造人员中排行13，改造前就是个未觉醒的能力者，而能力者改造后一般都会有各式各样的力量。倒是挺符合普通的身份，把一切安排得滴水不漏。

黑皮在这方面总是毫无漏洞。改造舱内出现的笔记本被认为是他自带的力量，见多了各色奇特力量的科研人员连问都没问，所以江安才会如此大胆的在绝对有三百六十度监视的地方使用黑皮——反正黑皮都帮他算好了。

一个月的时间，江安看完了足足七本《机甲世界》，充分习惯了bk013的身份，按照流程老老实实过完恢复阶段——改造人被认为需要时间适应自身状况，最重要的是重新找回感情，而不是真的成为冰冷的机器。

中间江安尝试过使用魔法，发现大部分能力都可以使用，但不再像是心想事成的神，而是只能使用六种元素魔法来达到目的，且力量也受到限制，作用范围小了很多——覆盖整个研究所不成问题。这个研究所设置在一颗星球上，星球的大小还没超过曾经的魔法大陆。

江安估计他最多能控制像原本的魔法大陆一样大范围的魔法元素。好消息是如何排列组合魔法元素形成相应的效果他都还清楚的记着，毕竟当魔法之源的经历不是那么容易忘掉的。坏消息是，不能再像魔法大陆时那样随心所欲的控制魔法元素，遇到复杂的排列组合需要耗费很多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