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再告诉你一件事好了，我的弟弟啊……估计是想在战斗中被你杀死，可是……你却又再一次辜负了他的期望，身为王的你，实力位于巅峰的你……竟然输给了他。”

“你……”默打断了师舜夜的叙述，他尽力用平稳的声线道：“你说过，他没有杀死我是因为他的心中怀有某种强烈的感情。”

理智告诉默他不该去纠结如此无聊的问题，可是他的心底深处却有一个声音，不断在冲击着他最后的那根神经。

“默，终究你也只不过是个凡人罢了。”师舜夜再次轻轻笑了起来，“不错，禁确实对你怀有某种强烈的感情，可那不是爱，只是一种怜悯罢了。”

“怜悯？”默告诉自己应该冷静，可是他的手却止不住的发抖。

“不错，他无法杀死你，因为在你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苍白而又无力的自己。我的弟弟虽然脸上很冷漠，可其实是个异常脆弱的人。”

“他无法杀死自己，无法亲手扼杀那个追求自由和感情的自己，在那一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和痛苦，这才是他真正感受到的强烈情绪。”

“从头至尾，他根本没有爱过你，比起无法拯救你，更让他感到绝望的是无法拯救自己。同时，他也明白了一件事。”

“他真正爱的只有自己。”

良久的沉默，久到仿佛令人产生一种时间静止般的错觉。直到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沉闷而又压抑的语调。

“这只是你自己的猜测。”

“呵呵。”近乎嗤笑般的回应，师舜夜早就知道这个男人没有那么好对付，可那又怎么样呢？既定的事实不会改变，最后的赢家依旧是他。

“你知道我和禁相处多少年了吗？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是我，只有我和他流着相同的血脉，只有我能体会这被诅咒血脉的痛苦。”

“……”短暂的沉默后，电话另一头的男人压低声线道：“你所说的话在我听来……不过是一种毫无意义的炫耀。”

“炫耀？或许吧，至少我有值得可以炫耀的地方。”师舜夜用温柔的语调不痛不痒的又戳了对方一下，“好了，私事谈完了，现在该谈谈公事了，关于你和夜炎之间的纠纷……”

＊＊＊＊＊＊

一周后，荆家和炎家的纷争以两败俱伤拉下了帷幕。就如业内大多数人的推断一样，师家没有放过这次渔翁得利的机会。不过荆家和炎家也不是笨蛋，两家这次的交手不过是互相试探罢了，谁都没有用出真正的实力。

炎家只是为了有个说法，给外界的舆论一个交代，荆家则是顾忌背后虎视眈眈的师家，可即便如此，两家的试探之争还是给了师家可趁之机。两家分别丢失了一小块区域，值得庆幸的是比起炎家丢失的重要小块区域，荆家只是丢失了不痛不痒的小块区域，总体来说，损失最惨重的还是炎家。

当一切都风平浪静，这座城市又恢复了以往的秩序时，一直昏迷不醒的师禁终于睁开了眼睛。师舜夜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立刻赶去了自家弟弟所在的私人病房。

“禁，你终于醒了，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师舜夜弯下腰，用那双浅色的眸子温柔的注视着病床上的师禁。

“……”师禁的眼神有些溃散，就仿佛找不到焦点一般，过了很久，他才好像回过了神，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师舜夜身上，缓缓开口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师舜夜微怔了一下，“你忘了吗？你和默在决斗之后……”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被师禁打断了，“默是谁？”

师舜夜的瞳孔猛然骤缩，不过下一秒，他立刻恢复了原本的笑脸，嘴角甚至还微微上扬了一些，“不，是我记错了。你是在和我切磋的时候不小心晕倒了，估计是五感之灭还不稳定。”

“是吗？”拙劣的谎话……师禁很轻易的就看穿了师舜夜的伪装，就像对方了解他一样，他也一样了解对方。不过他印象中确实没有默这个人，估计是件无关紧要的事。

“算了，也无所谓。”师禁拔掉了手上的针头，翻身下床道：“我要回家，我讨厌白色的布置。”

“当然，正好我也要回去一趟，我开车送你？”师舜夜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可明显态度强硬的已经决定了这件事，他带着师禁去了停车库，并笑眯眯的为对方打开了车门。

坐在副驾驶上的师禁沉默了几秒后，面无表情的开口问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笑的很恶心？”

“可能是……今天心情好的缘故。”师舜夜发动了汽车，在发动机轰隆轰隆的声音中，两旁的风景迅速在师禁的视野中掠过，就如同他的记忆……永远被留在了最初的地方。

＊＊＊＊＊＊

两个月后，默站在师家位于顶楼的办公室中，看着座位上那个背对着他的那人。

“我说过总有一天你会来求我，而我却不会答应你的请求。”师舜夜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即使你是他的哥哥，也没有阻止我见他的权利。”默已经不是最初的那个他，经过这次的事情，他变得比以往更成熟，同时也更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王的职责和自己的感情，这本身就是无解的选择。他并不是想要祈求师禁原谅他，也并不奢望能够重新和对方在一起，他只是想再见对方一面……然后……

然后什么呢……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必须再见师禁一次，否则这件事将会永远成为他的心魔。

“确实，如果他想见你，我当然不会阻止他，只可惜……”师舜夜转过了身，薄唇微扬，明明脸上带着笑，可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温度，“你爱的那个人已经死了，禁完全不记得你的事情，对于他来说，你只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师舜夜一边说，一边用极其缓慢的速度走到了默的身边，他弯下腰，在某个一脸严肃认真的男人耳边轻轻说道：“是你杀死他的。”

那是极其温柔的语调，但话语中却充满了深深的恶意，“你认为我会让一个杀人凶手去见被害者吗？”

“我相信你应该明白，如果你真的在意他，那么就不该去见他。现在这样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一旦你刺激了他的记忆，引起他记忆的第二次崩坏，你认为会发生些什么？”

“……”默紧紧握住了拳头，可他终究没有再说些什么，而是选择离开了师家大厦。

等在门口的石路见自家老大脸色不好，明智的什么都没有多问。

或许是命运使然，两人走出大厦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默的身边擦肩而过，依旧是银色的短发，冰冷的气息，还有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boss，你没事吧？”石路见自家boss在原地站了好几秒，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不，什么事也没有。”默重新迈开了脚步，他忘不了师禁刚刚的眼神。不，应该说对方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就好像……他是个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

这一刻他终于理解了师舜夜口中那句话的意思……

【是你杀死了他。】

没错……是他亲手扼杀了这一切，不论是他们两人的感情……还是那份微小而又脆弱的信任……

他仿佛又听到了温泉旅行时，师禁所对他说的那句话……

【或许……我意外的喜欢你也不一定。】

当时，他不过觉得这是对方心血来潮的戏弄罢了，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对于一个几乎感受不到情绪的人，这句话是有多么珍贵和难得。

可他却在重重枷锁的桎梏下，看不清这句话的真正意思。

是他输了，就像师舜夜在电话里的宣言一样，他们之间比起所谓的喜欢和爱情，凌驾于这之上的是救赎。他无法给予所爱之人想要的答案，他拯救不了对方，而对方也无法拯救他，这才是他们最大的悲哀。

默把紧握的拳头放在了胸前，如果他们之间……还有再相见的机会……到那时，他一定不会再重蹈覆辙，他想要给对方一个答案，一个即使不那么美好，但是却能拯救对方的答案。

他希望对方……能够永远幸福的生活……

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125.

师禁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人似乎是他，又不是他。他可以理解梦里那个自己的世界和感情。可以说，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无法比他更了解梦中的自己，他们是如此的相似，即使性格不同，可是思考的方式却一点也没变。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没有真实感……就好像梦中的一切都离他很遥远，他可以理解，却无法把梦中的自己完全当成现在的他。

有人说记忆是构成人类性格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梦中的他忘记了前世的记忆，所以当他面临抉择的时候才会选择最极端的方式。他渴望得到一个答案，一个可以释放自己灵魂，一个可以救赎自己的答案。可是拥有前世记忆的他却不需要，即使他走到了和对方一样的地步，即使他所修炼的五感之灭正在一步步侵蚀他的感情，可是只要他还拥有前世的那份记忆，他就绝不会输。

因为……现在这个拥有前世记忆的他早就得到了答案。他不会渴望追求更深的感情，不会因为无法控制自己就离开师家。他做过二十几年的普通人，他知道甘于平凡是种什么感受。

不同的记忆构造了不同的人格，同样也给了他们不同的人生。所以他才会觉得梦里那个人即是他，又不是他，他们是如此相似，却又迥然不同。

师禁躺在床上，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刺眼的灯光，就在他即将收拢手指的时候，门被打开了。

“你醒了。”

“啊……算是吧。”师禁没有转头就知道来人是谁，没有刻意去掩饰的强大气息以及……熟悉到不行的低沉嗓音。

房内陷入了谜一般的沉默，几秒之后，师禁开口道：“我决定回来住。”

“……”师舜夜的瞳孔微微骤缩，他知道这一天总是会到来，他突然有点害怕去看自家弟弟的表情，可随之而来的又是隐藏在心底深处的喜悦。他的内心是如此矛盾，他恐惧却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恢复记忆的禁会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是憎恨他隐瞒了一切，还是气愤的再次离家出走，又或是回到最初一切无动于衷的状态……

师舜夜用那双银色的眸子牢牢锁定了躺在床上的男人，那张精致的面容是如此让他熟悉，无数个夜晚，他都会细细描绘那张脸的轮廓。并不深邃的轮廓，可是脸部的线条却有种来自性格上的冷酷。这是一张精致得过分，却又不会令人觉得柔弱的脸。

“你想起了多少？”并非是疑问，而是笃定，师舜夜走到了自家弟弟的床前。

“谁知道呢。”师禁似乎对抓住灯光的游戏感到了无趣，他收回了手，利落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看向师舜夜，薄唇微扬，银灰色的眸子溢满了温柔的目光，“谢谢你，大哥。”

“……”师舜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类似于呆住的愚蠢表情，可是下一秒，他就恢复了以往的样子，他伸出双手紧紧把师禁抱在了怀里，低沉的嗓音中有种微不可查的颤动，“欢迎回家。”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一点也不适合这种台词？”师禁毫不留情的破坏了眼下感动的气氛，他一边面无表情的吐槽，一边挣脱了师舜夜的拥抱。

师舜夜配合的松开了手，他设想过很多结局，唯独没有想到他的弟弟会笑着对他道谢……那样温柔的笑容，他有多久没有见过了……？

等等，笑着？

“你可以控制脸上的表情了？”师舜夜问道。

“简单的肌肉控制罢了。”师禁从床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道：“我以前也会笑，只是有时候没有必要罢了。”

“你的身体还是……”师舜夜的眸色暗了暗，本以为这次能够……

“五感之灭本来就是未知的神技。”师禁耸了耸肩，“不用担心，如果能够闯过这一关，说不定我就能成为真正的神了。”

“你竟然学会开玩笑了，看来我的确不用担心你。”师舜夜轻笑了起来。

“在回家之前，我还有几件必须要做的事。”师禁打开了衣柜，扫视起里面的衣服。

“例如告别？”师舜夜试着举例。

“或许。”

“你没有必须要做的事。”师舜夜踱步到了师禁的身后，“我可以派人替你做完所有的事。”

师禁从衣柜中取出了一套深色的休闲装扔到了床上，他解开睡衣的扣子，就像是没有听到师舜夜刚刚那句话一样，随意的问道：“我要换衣服了，你准备继续待在这里？”

“呵。”师舜夜轻笑一声，狭长的眸子来回扫视着对方裸露在外的锁骨和肌肤，眸色逐渐转深，“为什么不行？我们是兄弟，小时候我们还一起洗过澡。”

“那你随意。”师禁绕开了师舜夜，利落的脱掉了上衣，然后拿起床上的衣服换了起来。

师舜夜饶有兴趣的从多个方位围观了这一过程，尤其是师禁脱掉裤子的时候。老实说对方的动作并不色情，比起他曾经看过的香艳脱衣舞来说差远了，可就是这么一本正经的换衣动作，反倒让人有种想狠狠撕碎的冲动。

于是直到师禁换完衣服，绕过他的身边走出房间的时候，师舜夜才从盯着对方的背影回过点神来，“你岔开了刚刚的话题。”

师禁没有回头，不过他的脚步却稍作了停留，“那你是想让我赶你离开这个房间？”

“这算是美人计？”眨眼间，师舜夜已经来到了师禁的身后，他微微低下头，下巴正好靠近对方的脖子，低缓磁性的嗓音在对方的耳畔响起。

“不，是拜托。”

“你以为我会轻易放你离开？”

“……”师禁歪过头沉吟了一会儿，银灰色的瞳孔对准了眼前的师舜夜，虽然脸上没有表情，但却莫名透露出一丝恳请的意味，“拜托你了，师舜夜。”

“美人计对我没有用。”师舜夜不为所动。

“那就……拜托你了，大哥。”师禁从善如流的换了个称呼。

师舜夜微怔了一下，不过用身体阻挡对方前进路线的站位还是没有改变。

“拜托你了，亲爱的大哥。”师禁继续放大招。

“……”某人的身体开始有了轻微的移动。

“兄长大人？”再接再厉。

“……”

“尼桑？”持续掉下限的师禁。

“呵呵……”师舜夜表示前方核能反映太过强烈，他只能举双手投降了，“看来我果然还是拿你没办法，你赢了，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