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慕沉默了片刻，有些苦涩的答道：“有时候面对生命时，人会很无力，对吧？”

洛可可察觉到了庄慕的那股失落情绪，忙安慰道：“你已经为他们做得够好了。”冲口而出的话，是在看到那抹失落后心里最直接的反应，因为，那一刻，心有点疼。

“没有什么是比生命更重要的。”庄慕仰头望了望天，眼角有些酸涩，随即扬着笑颜，揉了揉洛可可的头发，“走吧，工作啦。”

洛可可望着意气风发大步走进办公室的庄慕，抬起头也望了望那蓝蓝的天，发现今天的太阳真的特别温暖。

第9章

之后的每周，洛可可总有一两次会跟着庄慕去韩妈那边吃饭，每次韩妈都会事先准备好他最爱的萝卜饭。而教洛可可做萝卜饭的事情好像已经被庄慕遗忘了，洛可可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

其实，除了洛小小，所有的人在洛可可的眼中都是单一的，可是，现在他的世界有些不同了，唯一的契机发生在那个叫庄慕的男人身上。大概是每天不得不经历的共处时间，让自己的眼睛不自觉得捕捉到了对方各种不同的形象。

案卷中显示出的思维敏捷缜密、言辞犀利不可辩驳的他；工作时严肃认真苛求完美的他；韩妈面前活泼又孩子气的他；笑得很精明又偶尔很温柔的他……

就好像一颗种子，悄悄的埋进了洛可可的心中，还不等他察觉到异样去采取措施，这种子却已经生根抽芽茁壮成长了，直到那些东西潜移默化的改变了洛可可，他才已经发现一切都来不及了。唯一能够滋养这颗种子的，自然只有自己的那份心情。

咳咳！一阵咳嗽拉回了洛可可的神思，歉疚的扫了一眼会议室的众人，感觉到身侧庄慕有些犀利和生气的眸光，洛可可才意识到是轮到自己发言了。

这是之前庄慕早就让自己准备好的，实习生一周的实习感悟。洛可可将案卷中体会到的结合庄慕那些书上的知识，将自己的领悟报告了一遍，与其他人不同，他并没有照读稿件，完全是凭深刻的记忆与悟性，因此他的发言引起了一阵阵的掌声。

洛可可坐下的时候下意识的往身侧的庄慕看了一眼，庄慕却皱着眉头，只顾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刷刷的写着什么，神情分明是在说他并不满意。

庄慕将洛可可带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也没有示意洛可可坐下，说道：“刚才的发言看得出来你有很认真的分析案卷。”

庄慕的停顿让洛可可有些不安，他从对方的眼中能明显的看到一丝薄怒。

“分析整理自然是重要的，可律师最重要的是实际运用。”

洛可可低头咬着唇默不作声。

“你仅仅是从别人的东西里面把有用的提出来，却没有想过这些东西该怎么炼化成一把剑，专属于你的，别人没有办法使用的武器。”庄慕顿了顿继续说道：“告诸往而知来者，举一反三，推陈出新，这些都在强调着什么，你应该能懂啊。”

洛可可点了点头。

“抬起头来。”庄慕的低喝声十分严厉，洛可可下意识的听从了对方的指令抬起了头。

“我要的就是你现在这种不服输的眼神，而不是受不了打击的自怨自艾。从你来的那天我就说过，对于你我会用极高的标准，这也是对你的一种认可。”

费了好大的心力，洛可可才回了一句“我明白”，声音干涩异常。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洛可可又将那些案卷翻开，可是一个字也没有办法读进去，有一种类似生气的陌生情绪充斥着洛可可的身心。虽然自己的努力被否定会让人觉得不服气，自己也并非听不进逆耳忠言的人，可现在为什么会觉得那个人的话那么刺耳，直到后来洛小小的一句话才点醒了梦中人。

“你这是在赌气哦，知道赌气是什么意思吗？其实它真正的含义就是变相的撒娇，也就是说，你在向庄慕撒娇，你想要听到他认可的话，结果没有，所以你生气了。哈哈，小傲娇受！”

洛小小的话让洛可可陷入了沉思，自己在发言完看向庄慕后的失落不恰好的证明了洛小小的话么？原来他在渴望对方的表扬。他生气的不是庄慕所说的话，而是说这些话的人是庄慕，什么时候自己的心情变成这样了？洛可可一点都不知道，那种感觉忽然的就来了，让洛可可有些措手不及。

那么那时候因为生气不肯去吃饭的自己，在庄慕的眼里一定像足了一个耍闹脾气向父母讨要糖果的孩子，洛可可想到这些就羞愧得想要钻进地洞里。更可悲的是，洛可可无法忽略掉的，在看到饭桌上庄慕为自己带来的满满一盒胡萝卜饭时，心里突然窜起的一股甜蜜与悸动。

是他太优秀了，自己太崇拜他这样的人了，洛可可想来想去，也只有这样的理由可以解释自己的心情。对方是一个自己向往的强者，那份渴望他认可的心情应该算是人之常情吧，所以自己才会有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想通了这些，洛可可才安心的入睡了，可是一整夜都在做噩梦，梦境里乱七八糟的都是庄慕严厉教导的身影，醒来自己已是满身大汗。

洛可可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打开房门时，洛小小正在大厅里面忙碌的收拾着大包小包，回头淡淡扫了一眼，招呼了一声早安后，洛小小立即发现了洛可可的异样，迅速的将视线拉回到他身上。

跨过地上横着的大大小小的包裹，洛小小走到他跟前，关切的问道：“你脸色怎么那么差？生病了？”

半晌后洛可可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看上去很无神，安慰洛小小自己只不过是没有睡好罢了，怕她继续追问，洛可可看着地上的箱包忙岔开话题问道：“这些东西你都要带过去么？”

洛小小一下就把自己想要继续关心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兴奋的跑到沙发边拿起一件衣服，“你看，很漂亮吧，小欣她们一定会很喜欢的。”

洛可可不置可否，指了指铺满地上的包包，揶揄道：“我们两个人要搬这么多东西？”

“nonononono！”洛小小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快速的晃动了数下，一脸神秘兮兮的说道：“今天有特别来宾去看望他们。”

看着平时鬼点子特多的洛小小，洛可可无奈的耸了耸肩，转身走进洗手间洗漱后准备出发。无意间瞥到镜子中的自己，洛可可都愣了神，呆呆的看着那个陌生的影像脑中一片空白，怪不得洛小小当时的神情会那么惊讶。洛可可苦笑了一下，那个镜子中的人满脸的心事。

不想被低落的情绪掩埋，洛可可努力的背着法条来阻止脑海中窜出的一切让自己慌乱的怪异想法。等到洛可可听到不耐的敲门声时，他已经彻底的摆脱了困扰，进入了全然忘我的境界。拉开门，洛小小正一手叉着腰，一手还举在半空中正欲敲门。

“你在厕所呆了半天还没有把牙刷完？”洛小小一脸惊诧的看着横在洛可可嘴边的牙刷和已经溢出来的泡沫。

洛可可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忘记了刷牙的事情，原本的节奏好像被无情的打乱，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恢复的事实让洛可可再度陷入了烦躁。草草的漱了漱口，就准备踏出房门。

门口洛小小依旧一脸疑惑的看着洛可可，让他觉得有些异样，询问的眼神丢过去，洛小小无奈道：“你难道不洗脸么？”

等到跟着洛可可盯着他将自己收拾完以后，洛小小仍旧不放心的问道：“你真的没事吧？”

“没有，昨晚没睡好而已。”

门铃声响起，洛小小高兴的冲到门边的时候，洛可可才想起来自己忽略了洛小小口中的那个神秘嘉宾。完全没给洛可可充分的时间去想神秘嘉宾会是谁，漾着暖暖笑意的人已经出现在门口，落在了洛可可的视线里。

看着那个人正怡然的冲着自己打招呼，洛可可莫名的感到厌恶，那厌恶不是对他而是对自己。在自己已经卸掉所有戒备后，这个看似无害的人却悄无声息的闯入了自己的境地，这对洛可可来说，是另一种意义的侵占。

洛可可尽力让自己对眼前的人摒弃任何情绪，如对待所有其他人一般不温不火的淡然。所以当洛小小回头的时候，洛可可将翻涌的情绪抑制在了心底而没有表露出来。

“小可，还不帮忙搬东西，我看，这么多东西得跑两趟了。”洛小小说完回头问庄慕，“你开的是房车吧？”

庄慕点了点头，将视线转到洛可可身上，对方周身再次散发出了拒人千里的气息，尽管对方试图掩饰。哈，庄慕很清楚的知道洛可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现，这正是他所想要的，他敢肯定，自己一定闯进了对方的某个禁区，正在那里肆意的折磨着他的理智，甚至是情感。

那个人根本不像他表面所显示的那样冷淡，那不过是他虚张声势的一张面具，而且脆弱不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声东击西、迂回战术，庄慕把各种招数耍得让人眼花缭乱，一个内心世界犹如白纸一张的洛可可，又怎么可能招架得住。

一路上，车里交融着各种气氛，明明该有很多共同话题可以交流的洛可可与庄慕之间却是一路的无话，倒是洛小小与庄慕十分熟络的聊着各种趣事轶闻。偶尔洛小小会回头想将洛可可拉入话题中，可是对方充耳不闻的望着窗外，绝对的排外。

第10章

前座洛小小与庄慕的嬉笑声并不小，可昨夜没有睡踏实的洛可可一路发着呆，竟然在车子上高速后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庄慕从后视镜中看到皱着眉睡得并不安稳的洛可可，冲洛小小投了个眼神，对方瞬间领悟的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车子便一路平稳而安静的向那座小镇驶去。

沉睡中感觉到一阵阵热意蹿升，晃眼的光线即使是合着眼睛都觉得刺目，洛可可不满的嘟囔了一声，抬起沉重的手试图挡住那灼人的炎热。此时，一股轻风拂过，带来了丝丝凉意，一片阴影笼罩过来，那刺目的光芒瞬间暗淡了下去，洛可可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睡姿继续睡了过去。

一缕缕轻风如丝缎般带着凉意划过身体，舒适得让人觉得如坠入云端，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洛可可睡的很沉，以至于醒来的时候他还有一瞬间恍惚，不知身处何处。慢慢的适应了亮光后，他才看到车外的那一栋栋蓝色墙体的房子，慢慢的恢复了意识。毫无防备的伸了伸懒腰，眼角余光却瞄到前座探回头来的庄慕，洛可可惬意的动作瞬间僵硬了。

“你睡了近三个小时，昨晚没休息好吗？脸色现在看上去还是很差。”

庄慕脸上的表情不会太过热切，所以并没有遭到洛可可的反感。可惜就是这样的一张脸昨天在他的梦境中肆意妄为，逼的洛可可无处可逃，望着眼前让自己睡眠不足的罪魁祸首，洛可可选择了无视他的问话。

“小小呢？”

“她看你睡得太沉就没忍心叫醒你。”

洛可可撇了撇嘴并不十分相信庄慕的说辞，恐怕她一到这里就将别人都丢在脑后了。每次洛小小回来，只要一看到蓝房子她就会将行李一丢飞奔过去，完全不管身后背着大小行李的洛可可。

车外，毒辣的阳光将洛可可照的有些晕眩，天窗外偶偶飘进的一缕轻风，如梦中一般的微凉舒适。他，为什么总能那么不经意又似精心的表现温柔？那件为自己挡去刺眼光线的外套被收回，现在正挂在庄慕的臂弯上。

“谢谢。”洛可可轻描淡写的道了谢，像落跑一样的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因为不太舒服的睡姿而有些麻木的双脚再也维持不住身体的平衡，洛可可只觉得双脚如踩在棉花上的发虚，一个踉跄就要摔下去。

洛小小从屋内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冲上去扶住洛可可的庄慕，瞧他看那泄露出的关切眼神，洛小小不怀好意地冲他们笑了笑。

洛可可挣开了庄慕小心扶着自己的双手，无视洛小小的笑容，径自从她身侧走过。

庄慕抬头无奈的冲她摊开双手耸了耸肩。无声的回了一个打气的动作，洛小小转身跟着洛可可进了屋。

“小可哥哥！”齐整整的亲切称呼让洛可可心内温暖无比。

扎着两个马尾辫的小女孩侧过身子注意到了门口高大的陌生身影，拉着洛小小的手，指着庄慕问道：“可可姐姐，那是你的男朋友吗？”

“啊？”错愕的洛小小回头看到庄慕后，冲小女孩挤眉道：“不是哦，他啊，是……”

女孩来不及听完洛小小的话，跑到庄慕身边，昂着头，带着一脸期待的问道：“哥哥好帅，像电视里面走出来的，我叫小欣，我可不可以做你女朋友？”

庄慕蹲下身子，嘴角含笑，摸了摸女孩的头，“可以啊，不过要等你长大以后。”

女孩听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雀跃的欢呼了声，身后几个男生却是一脸不服气的哼着鼻子。

见到这些早熟而天真可爱的孩子，哭笑不得的庄慕与洛小小瞬间哈哈大笑了起来。庄慕偷偷的用余光瞥着洛可可，对方那微微扬起的嘴角正透着轻松的愉悦。

洛可可感受到了庄慕的视线，侧过头来，彼此的眼神再次相遇，他装作无意的扫视一般，迅速的逃开了对方的视线。

原本的午睡，因为可可和小小的到来而临时取消，一堆孩子都围在他们身边叽叽喳喳着分配礼物。女孩子拉着小小给她们讲刚买的故事书里的故事，男孩子则扎堆在一块开动脑筋倒腾可可买给他们的机械组装玩具。

此时的洛可可支着头安静的坐在一边，呆呆的看着屋子里面的一切，庄慕试图循着他的视线寻找，可是却发现他其实什么都没在看，平静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庄慕了然的笑一下，也许他什么都不在想。

洛小小用肩肘顶了顶旁边望着某人发呆的庄慕，笑道：“别光顾着自己啊，我不是让你准备几个节目的吗，你没有忘记吧？”

先前的小女孩听了可可的话，忙凑到庄慕跟前，满脸期待的问道：“你也要给我们讲故事吗？”

庄慕摇摇头，神秘道：“我要给你们变魔法。”

一群女孩听了之后都发出哇的一声感叹，在不远处倒腾模型的几个男生也带着一丝期待的回头看向庄慕。

小小凑到洛可可身边，双手支着下巴，望着那个被围在孩子们中间的庄慕，意图明显的自言自语道：“真的是个很优秀的男人啊！”

语毕，她偷偷瞄了眼身侧心不在焉的人，对方眼神中清清楚楚的闪过一丝光亮，只是随即便消失了。

“你看那些孩子，好像都很喜欢他。倒是你，总是这样像个活死人，无趣的要命，明明也很喜欢他们啊，却冰冷冷的让他们没办法靠近你。”等了很久，那边仍旧是沉默，洛小小无奈的重重的叹了口气。

“那些魔术真拙劣！”

刚听到发言的洛小小有些难以置信的回头看了看他，对方伪装着一脸淡然，根本无法想象那鄙夷的语气来自他的口中。洛小小呆了半刻后，拍了怕洛可可的背，哈哈大笑起来，冲着庄慕大声道：“就是啊，太拙劣了。”

庄慕回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洛小小哼着小曲儿一脸的志得意满，洛可可扭过头白了她一眼，起身就准备往外走

洛小小及时拉住他的手臂，关切的问道：“又想一个人躲哪里去？”见对方满脸为难的样子，她只得松开手，“别又忘记了回来吃晚饭，这次我可不会再来找你了！”

面对毫无威慑力的威胁，洛可可依旧认真的冲她点了点头。

爬上屋顶，惬意的伸个懒腰，洛可可慵懒的躺在灰色的瓦砖上，水粉蓝的天空裹着柔柔软软的白棉花，恬静的安详一丝丝的透过眼睛滑入洛可可的心底。这个冷情的世界也只有此地此刻让洛可可觉得安全无害，伪装得太过疲惫的心放松后，压抑在心底的那口浊气狠狠地发泄了出去，一切都变得那么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