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澜……」
「有、有!」呜哇,拜托你别用勾魂鬼差的声气唤我了,鬼差我们家已有一只了!
「你记不记得,我刚出生的时候,有热烫了好一段时间。你说是生剑的火气还没散尽?」
「呃,不、不太记得了……我当时胡说的,你别太较真……」
「你刚跟夏说,你不是打剑给长流,可你那天早上真有打东西了,那是什么?」
呜,直接切入重心了!
彷佛给人在心口射上一箭,祁澜揪着胸口大退数步,很想倒后直直走,走到离开剑场为止。
「我……我是打了东西没错、可你知道……失恋的人神智不清醒,而且夏也打到我脑子都傻了,就、乱抽了个粗胚去……」
哎,那时候的他真的颠痴了,不太记得自己做过些什么啦,他什么都不想去思考,于是就打东西,冲进胚房乱拿了块粗胚就去打了,那管得如此多!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那些胚能用、那些的不能?」
韬虹额上青根爆裂,仔细听还可以听到磨牙的声音。祁澜教会他的东西,除了爱,肯定是怒。
祁澜这身不成大器的法力,也不知道是害了他还是救了他,两代之前的祖先爷爷应该也是具异能之人,却隔代遗传一隔就这么远。
若那么刚巧他这天赋异能,遇上本身带天地灵气的胚,那就一拍即合,十成八会育出生命。
他情绪波动的时候更是百发百中,从不虚发。
偏偏,他每当有什么喜怒哀乐都要打剑,这怪人都没其他发泄方法,唯有打剑才能令他把烦愁都混进去熔掉,才会什么都不想、才会舒畅。韬虹想,这是因为他把情绪都转移给刀剑了。
韬虹也体恤他的心情,而且他好歹是个剑师,没理由要他不打刀剑,治本不行唯有治标,剑场中的胚都由他逐一感应过没共鸣,才放任让他去打。
结果,他不过躲剑内一阵子,祁澜该死的拿什么胚去打刀剑了?
不是说好了剑场魂口饱和,有共识不要再孕育了吗!
祁澜拈着脚根,一步步向后退,远离比恶鬼更恶的韬虹大爷,「呀哈哈……你这样一说我好像想起了,那把胚好像还有些锈蛀,我看它真可怜……」
想说给小顾打的刀用不着太好的材料,所以他就挑了那把去打短刃,只用了半天乱打一通,发泄了,打算过几个月就抛给小顾的友人作生辰贺礼……
胚会给锈就是有些时日了,灵力会更为强……他千万嘱叫祁澜千万别挑这些去打,结果?他通通都犯上了!「祁澜,我们不是早说好别再孕育的吗?那男孩是什么来着?」
「我不知道啦,我真的不知道,我无意的!韬韬你不要的话,我快快把他扔给燕端顾就是,都是燕端顾的错!如果不是他叫……」
「现在刀魂都生出来了,你还要把刀送人?」
「赫!那韬韬你到底想怎样?你倒是给个说法呀!我以后不会再犯了!我保证,真的!」
「……这是某对乡村夫妇的对话吗?」
春魉满脸黑线,很想敲开一人一魂的脑子看看他们装什么诡异东西……
了不起,到底是不是他没管此界的事太久了?现下连刀剑魂都有生育计划了,玩起几孩政策来了!
语冰听毕他们一段对话,已知一二,莫不是祁澜又生了刀剑魂出来了。
「所以?这是祁澜第四个孩子。」
他一反手心,不消半刻,一匕首自房中浮出,降于他手上。
就不知之前是被祁澜乱扔在什么角落了。
「我看看小弟长什么样子?」
夏开心紧张得紧,连忙凑前一看,于是两魂一鬼一人都关注凑前,兴奋过后是静默……
祁澜真好样的,根本只依了图纸的六成来打造,不是为长流而打的就什么兽骨刀柄、缕空雕刻、琥珀剑饰通通都是屁。根本货不对辨嘛!
匕首说好听点是干净直挺,难听点是朴素。
还是应该夸他在神智不清的时候仍可打出精细小刃,是很不错了?
刀身中央,烫有『守』字。
唯独这一点最依图纸、最像样,祁澜家承剑师,刀剑除却实用耐用还得兼顾外观,这练就他得一手艺术。此字下过一番功夫,似西方梵文也像独特书法,他亲自设计,世上独一无二。
春魉把指甲收起,然后轻拨开怀中人儿的发、勾在耳后,现出眼下的烙印,真切一个守字。
真的不是讨债恶鬼,而是新生同伴。
语冰暗自思量,就不知被磨簿较痛还是烙字较苦……
发刚被勾起,几丝垂下在眼皮。少年彷佛被惊动了,缓缓睁开双眸……
那一刹,语冰、夏与韬虹体内都涌起一阵异样感,对韬虹来说陌生,但早于韬虹出生时,夏和语冰已经历过一趟。是同类的唤。
小刀魂的眸是银灰,比韬虹的更浅些,眨了眨,灵活了,开始慢慢环看在场众人众魂的脸……
刚出生的动物会认睁眼看见的第一人为父母,这说法祁澜可是信得紧!
之前三个儿子从未失手,这次他也绝不会失败!
他过关斩将,死活也冲到他面前来,大头占住他全部视线,「我是你的父……呜!」
话没说完,一记大鸟掌袭来,硬把他的头推开!
春魉怎说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把脸孔一低,想迎上少年的视线,只简短了句,「春魉。」
以为此举是潇洒帅气得不得了,一定可弄来一只小刀魂宠物来玩玩。
岂料他脸一低,对上的不是少年的银灰眸,而是手背。「要抢在我跟前,想都别想!」
夏早已看穿了臭鸟的心思,先一步以手掩着小弟的双眸。
可怜男孩什么都看不见,惊慌低叫。
「喂喂,你们在干什么!放手,我是父亲理应先见我的,他可是我生的耶!」
「滚开!」
「祁澜你不是为人父母的料子,要你再教出像语冰或韬虹的性子可不行!让我来,这次让我来教!」
三人在角力,你扯我我推你,死不退让,中间夹了只可怜小刀魂在呀呀叫,看不见东西。
韬虹走近始终沉默的语冰、早已爬上栏杆看课本的熹舞。
他也很想再仔细看看新生的弟,无奈现在小弟快被夹成刀干了,甫出生就被欺负得好彻底。
他看他们你争我夺的,叹一口气,想说话了……「你们……」
还没说完,语冰已反常地伸出一手掩上他的嘴。韬虹愕然看他,然后也感兴,噤了声。
反正他们迟点也会记起——
小刀魂第一眼看的,是语冰。
「祁。」
泥地,漂亮的字躺于其上,语冰念出字。
顺着树枝尖端,男孩的视线放在泥地上,小手把树枝握紧了点……
看男孩疑惑的,语冰把读音放得更慢,树枝也在他脚前,一笔一笔地再刻出字来。
「看清了吗?现在你来试试看。」
男孩双手握着树枝,第一下就犯了猛,要画祁字上的一点。结果一点,半根树枝断掉!
尖桠飞出,语冰拿手去挡,改了方向却是刮上他的脸,「嗯!」
白血冒出,伤不深却像火烧般疼痛。
他们的钢汁中混了树材,因此能脚踏泥地、碰触绿材,同样地,枝桠也能伤他。
「呜……」男孩惶恐地瞧着他,也看着他脸上的血腥。
语冰在那刻,几乎就瞧见了男孩深邃的眸底,冒出不一样的色彩。
也不知出自什么的心慌,他赶紧以指将血抹去。
「再来吧。」他伸手,从地上浮起一根粗枝到手心,他交予男孩。男孩这次小心地、轻轻地握着然后开始习字……
语冰看着他,心思飘回前几天去。
剑魂不懂字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毕竟,只限剑魂而言。
他们最后想当上人类的,非得习字不可。
他与夏活上百年,被困剑胚架,那些年是浪费了,之后祁澜带他们出剑场到处跑到处看,才见识多了。
语冰还记得第一次识字,就是酒馆挂的餐牌子。夏比他还更想当人类,痴迷地想却是没心机去习字,听的多、也识字,就是不勤练所以不太会写。
教字的重任不情不愿的交到他手上来。先是夏,再来韬虹,现在来了个守守。
总在不知不觉间,猛然惊觉自己在做这愚蠢的事了。
前几天,夏自作主张地叫他教字,还说守守第一个学的一定要是『夏』。
然后他们又开始你争我夺,谁都想守守第一个懂叫的、懂写的是他们名字。
最后,第一个字他就教了『守』。
要第一个学写的是澜、春、韬、夏,光笔划快要划十万年,那守守这辈子都别想习字。
守守是热暖的,十年前初生的韬虹也是暖的,却是小大人的模样,远不及守守讨喜。
守守在剑场中像刚出炉的白糖糕,又热又甜软,但只得小小一块,谁都爱不惜手想咬想抱。语冰也不可否认,天生冷硬的他们,向往温度。
即使明知道守守的热暖只维持一段时间,这更令他们多亲近,舍不得放。
看他怯懦,但这孩子意外地聪敏,不用教已可握树枝,教不了一会儿就懂写,就是不会控制力度。
他第二个教的字是『祁』,想说好歹要记住创造者之名,而且笔划也少……
把守守抛给他之后,不知道夏跟韬虹哪去了,平日都黏住不舍得放,现下半天都不见人也不见魂。
「冰……」
听到这声唤,语冰回过神来,瞪大眼看扯他衣摆的孩子,「什么?」
男孩指指地上,已写了九、十个祁字,他想习新字了。
「你刚叫我?」从未教他自己的名字,刚刚,自守守口中竟然唤出他的名,而且还咬字准确。「再叫一次。」
「冰……」守守仰脸看他,削簿至胸前的中长发微微飘扬。
这孩子肯定是他们四个当中最颖脱的一个,短短几天几乎已是他们以往几月所成。
他的学习能力高到教人心慌。
语冰以手覆上他姣好的一边脸颊,有点幻想着他抽长后是何模样,看他纤细修长、白皙水灵,变作青年时也必是俊样儿。
刀剑魂通常只得两色。最近,韬虹的眸子深处开始冒出深色来,就不知会变成是绿是紫。
这孩子以后不管是何色,却一定都纯粹漂亮……
「守守、守守!快来,夏哥替你买了可爱衣服!」
「别把功劳全揽在身上啊,钱是谁付的?大言不惭!」
「别吵了,会吓着了守守。」出言劝止的当然是韬虹,他身后浚空着韬虹剑,剑身挂着几袋子。
原来一声不哼的出街,是去买东西给守守了。语冰牵起男孩的手,朝祁澜房中走去。
「以为你们失足全趺落剑炉了。」
「我也以为你睡下阴间了,睡得像魂飞了般,喊都喊不醒!」
语冰睡觉起来真恐怖,整个像是魂飞只剩虚体,怎弄都弄不醒、想起也发寒。
夏刚回来,不用帮忙提东西,两手空空就把守守抱起来,尽情地享受小火炉般热度,「守守,夏哥多疼你,给你买了好多东西喔!」
难得臭鸟跟着小鬼头一起滚进宫了,没人跟他争,他当然要霸占个够!
守守乖巧不乱动,任他磨蹭。「哝……」
韬虹笑得宠溺,就看夏还比较像小孩,守守都是呀呀几声,对新物的好奇心大于夏哥的疼爱。
守守初出生、一丝不挂,这几天来夏整天缠着祁澜,不是说别把守守送出去,就是说要替他裁件新衣,别让臭鸟用色色眼光看他。
祁澜给他缠得都烦了、怕了,就带他与夏一起出去裁衣,嘴里说着什么随便就好,谁知道裁童衣时最兴奋雀跃,挑三选四的就是祁澜,俨然像个好父亲。
路经古玉店,他又意见多多,要进去买些小玉偶、玉佩给他们,结果买了店中最好的琥珀给熹舞,也买了玉偶给从来没剑饰的夏。
一切就跟以前没两样,好像以往每次激烈碰撞后的缓冲过程,可连夏都感觉到,是有什么真切的变了。祁澜打从心底想重新开始,对他们不再忽热忽冷,而是待亲人般用心。
祁澜认真地想跟他们一起过完这生,他还在学习、大家都在摸索,但至少不再以恨为藉口令彼此难受。这些天和谐得不像真的,夏事无大小都笑得好大声。
一家七口过得很开心,变成人类的事反而少提。
语冰一见祁澜回来,大袋小袋,就立即把语冰剑紧握在手,不让祁澜再把玉偶挂上去。
他说过,祁澜再买下去就凑够十二生肖了,带在身上重得要命。
一堆的小玉偶,他只意思意思地拿了只小玉鼠当发绳而已。
于是一人一魂上演追逐戏码,只见祁澜手拿几件玉器,追着浚空乱飞的语冰剑来跑。「语冰,你不爱爹爹了!连特意给你挑的都不要……」
那边厢,夏正一脸兴奋地展示着新衣服,在守守的小身子上比划,「奇怪……」
「怎了?」韬虹凑前去,摸摸守守的软发再骚骚他的下巴,只见他立即怕痒地闪躲,很是可爱。
「前些天替他量过身子,大小该是如此没错,现下衣服怎看都好像不对……」
衣服比在守守身上,就是缩水窄小了。难不成是给裁衣的骗码了?
祁澜接过衣服,意思地量度一下,「我们家守守长得俊,手长脚长,可能这些天抽长了身子。衣服也不是不能穿,改天再裁合适的就好。」
反正祁澜无工作在身,闲人一个,时间多得用不完。
「守守,看着衣服。」夏坐在床沿,两手拉起整件衣服,搁在守守眼前,「想像一下,你穿上它的样子……」
守守银灰的眸转了转,很快就变了清明。他闭上眼,再睁眼时,新衣已牢贴穿在他的身上。
夏与韬虹瞪大了双目,不可置信地看着男孩。虽然语冰说过他聪颖,可一点即明到这地步也……太叫魂惊讶了,他真的只用了眨眼的时间!
守守好奇地拉扯着新衣,转着圈子。
他们哑口无言了好一会儿,然后夏丢开衣服,发出欢呼,「祁澜、语冰!守守穿新衣多合、多俊,快来看看他!」
白紫的一件式袍子,干净好看,就不得不承认祁澜是有点眼光的。
「阴剑都要被我们家守守迷倒了,嘿嘿!」
语冰是进来了,可他伸出一指,控制着把语冰剑悬得老高,几乎碰着天花了。
祁澜也跟着冲进来,跳高构了好几次都构不住剑,「不孝子,让我抓到你就死定了!」
韬虹叹笑摇头,没他们好气。
祁澜已经由原本的宠溺变得很火大了,誓要把全部玉器都绑上去,重也重死这不孝子!
语冰是悬得够高,可坏就坏在剑柄挂着青红线、悬着小玉鼠,祁澜搬了张椅子来再跳高,手一扯剑饰的线,连人带剑摔下地!
夏搂着守守,哈哈大笑。笑祁澜摔下地的滑稽,还死握住语冰剑不放,一边叫痛一边把玉器全缠上去,任语冰剑震动得剧。
本来担心祁澜会给摔伤,看他生龙活虎,用全身力气压着挣扎的语冰剑,看来该是没事。
韬虹苦笑着,双手顺着守守柔软的幼发,之前怕他发太长,会被枝桠勾到痛着,所以修短了不少,待他长大再留。
放下半月木梳,韬虹灵巧地替他绑了辫子,以羊儿玉偶作饰。
「守守,韬哥替你挑的小玉偶,欢喜不?」
守守把短辫子拨前,爱不惜手地摸着小玉偶,冲着韬虹甜甜笑。「哝哈!」
韬虹一愕,昨天守守还未学会笑,现下学会了,第一个还是朝他笑。惊讶过后,他也弯腰摸他的脸,回以温柔的笑。「喜欢就好。」
夏不甘被忽略,把守守转回来,他拿出衣领内的小玉偶,「鼠怕猫,守守你知道吗?夏哥本想挂只猫儿,怎知祁澜说猫不是生肖,我也就算了,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