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谋乱世 中——沐凤诺
沐凤诺  发于:2015年0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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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得什么?是想要把最好的对那个人双手奉上的心情,还是即便强迫也要那人接受的霸道?方临渊没有接话,楚黎归如何,文昀国如何,他本就毫不关心。在朝中可谓毫无根基的楚黎归想要坐稳那个位置,除却分封各地的王侯和手握重兵的大将之外,只怕最该防备的就是厉王父子。朝堂之上无法令行禁止,诸侯之下无法信服听从,内忧四起,这文昀国又如何能不乱?

眼见夜空之中白光一闪而过,仿佛流星乍现,方临渊心知凤殷然那边诸事顺利,当下也无心再和楚黎归废话。“为了新帝登基的事情,想必世子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本皇子就不打扰了。”

楚博栾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宫墙之间,心知方临渊必然是为了拖住自己才现身此处,瞧了瞧小皇帝寝宫的方向,却也不想再继续追究。“唉,黎归……”低低的叹息声飘散在夜风之中,再不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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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帝元年深秋的这两场大火,烧掉了皇帝的半个寝宫,也烧掉了整个长公主府。小皇帝楚惠安尸骨无存,长公主楚婉思和驸马赵琼章葬身火海,接连打击让把持朝政多年的周太后发了疯,只得留在太后宫中静养休息。

文昀国在这一年之中死了两个皇帝,举国上下皆是惊惶。正当文武百官忐忑不安之际,德高望重的厉王突然宣布,文帝流落在外的皇子、宁妃之子楚黎归带着只传给太子的印玺认祖归宗,并且号召群臣拥其为帝。这一日的朝会,最终以厉王世子当场射杀了十个不肯承认楚黎归身份的大臣结局,不知是迫于厉王父子的威仪,还是认出了楚黎归手里的传国玉玺,剩下的百官终于山呼万岁地认下了楚黎归这个新主子。

望着玉阶之下,新封了摄政王的楚博栾带着群臣对自己再三跪拜,穿着繁琐冕服坐在金椅上的楚黎归面无表情的欣赏着这出由礼官操纵的“木偶戏”,不禁有些走神。他本无心皇位,奈何皇叔楚博栾一再坚持,非要将他推上了这个位置。其实私心里,他倒是更希望游历八荒,也许还能同即将启程沧爵国的殷然他们做个伴儿……

可是,现在自己到底还是继承了皇位,或者,该说是篡夺了皇位……楚黎归在心里自嘲的一笑,面上却还是威仪冷酷的表情。说到底,自己不过是厉王父子准备的傀儡罢了,没准在这个位子上待不了多久,就该退位让贤把玉玺交到如今的摄政王手上去了。也不知真到了那个时候,皇叔会不会留自己做个逍遥的“太上皇”。不过,大概是不会了吧。

想起昨日自己亲眼所见的场景,楚黎归只觉得龙椅的扶手靠背都变得越发冰冷。见到楚夏的头颅、听到母妃那些遭遇的时候,他承认自己真的恨不得将周茹姬千刀万剐。可是真的见到周茹姬得到了应有的报复,被挑断了手脚筋、彻底丧失了心智,如同一块破布一样弃置在冷宫中苟延残喘的样子,他的心底居然会有那么一丝的不忍。殷然说的没错,他这样胆小软弱的人,实在不适合皇帝这个位子啊……

“皇上,百官朝贺已毕,可以摆驾回宫了。”

因为他暂时没有后宫,不需要授予皇后金册金印,这登基大典此时就算礼毕了。听见这几日负责他饮食起居的内侍许宝仁在他耳边小声提醒着,楚黎归收回飘远的思绪,穿过跪倒一片的文武官员,往自己的歩辇走去。

行至楚博栾身边的时候,楚黎归的目光扫过恭敬跪在那里、穿着四爪蟒文朝服的而立男子,心中的疑惑分外强烈。即便是在自己的面前,楚博栾也从来没有掩饰过对皇位的野心,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让皇叔这样坚持地把自己这个榆木脑袋送上龙椅呢?

一路热热闹闹地回了自己住的宫苑,楚黎归还是没有想明白半点头绪。因为供历代皇帝居住的宫殿被那夜的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内务府只好给刚继位为帝的楚黎归另选了一处宫苑,重新布置起来。平日里除了早朝他必须去参加做个摆设之外,每天送上来的奏章多是经过内阁筛选之后,挑拣重要的送给他和楚博栾一起审阅,只不过最后拍板的一般都是楚博栾罢了。虽说自己的确是文帝的儿子,可是多年流落在外,在这朝中上下,除了厉王父子之外,楚黎归可是连一个大臣都不认识。毫无根基的自己,只是挂着皇帝的名号,除了能给生母贺诗宁追封为太后,给义父楚夏追封为护国大将军外,可谓是毫无用处。

这样想着,楚黎归不禁为自己的无能叹了口气。挥退了左右侍奉的下人,独自在屋中发起呆来。端了茶水进来的许宝仁里里外外查看了一番,这才凑到楚黎归身边小声说道:“陛下,虚宿大人求见。”

正胡思乱想的楚黎归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殷然那晚临走前曾跟他说在宫中安排了人手帮他,却没想到这几日跟着自己的小许子竟然也是遣星阁的人。“快请他进来。”

说话间,穿着藏蓝色星宿袍子的虚宿已经走了进来,见了楚黎归虽没有行大礼,却是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虚宿奉我家阁主之命,前来恭贺陛下登基之喜。”

听了这句恭喜,楚黎归脸上的笑容就更苦了点。“殷然让你来,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带给我?”还不习惯自称为朕,楚黎归看了看自己还帮着纱布的左手手掌,想起那夜和凤殷然的对话,心中知道他大概就要离开文昀,许是很长时间都不会有机会见面了。略有些不死心的问道:“他们可是定下了哪天离开京城?”

虚宿点头笑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继承了父母不同的特点,虚宿看起来和妹妹危月燕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相似的地方,眼睛小得笑起来时基本只剩下一条缝。“阁主今日便动身往沧爵国去了,他命卑职代他向陛下告别。今后卑职和妹妹危宿会竭尽所能辅佐陛下,请您安心。”

辅佐自己?还是怕自己被皇叔父子玩弄在鼓掌之间?楚黎归从虚宿认真的笑容里看不出端倪,要想在这个位置上安全的坐下去,只怕他要学习的,还有许多许多。“殷然他,可曾说了什么时候能回来看我么?”

听他问出这样孩子气的话来,虚宿倒也不觉得惊讶,“这个阁主倒是没有提起过。只不过卑职进宫之前,他反复叮嘱过,让卑职一定要告诉陛下,各地的诸侯只怕早有不臣之心,起兵谋反那是早晚的事,不过最为此事担心的一定是厉王父子,陛下只需保护好自己变好。”他可不敢学自家阁主的口吻,好歹以后楚黎归也算自己的半个主子,总得给他留些面子,“阁主还说,陛下也要小心提防摄政王,若是您出了半点差错,他对楚氏一族也没什么情分好讲了。”

完全想象得出殷然说这话时是什么样的表情,楚黎归不禁笑了起来,点头答应下来,“我都记下了。”他说着指了指旁边伺候着的许宝仁,“今后若有什么事,我便托小许子给你们传信。”

虚宿偷偷瞄了一眼楚黎归的表情,又看了看他包扎过的左手。面前这位刚刚继位的年轻皇帝,其实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只不过之前的人生都被保护的太好,暂时还没适应现实的黑暗而已。虚宿在心里鉴定完毕,又絮絮叨叨地跟楚黎归交待了宫里哪些人可以相信,朝堂上哪些大臣是遣星阁埋下的棋子,三言两语间便把遣星阁多年来在文昀国辛辛苦苦做下的布置跟楚黎归交了底,心下多少有些肉疼,不由多嘴嘱咐道:“这些人和事,陛下心中有数就好,万不能让厉王父子知道了去!”

等楚黎归都一一记清楚了并答应保密,虚宿这才放下心来,“卑职差点忘了,阁主让陛下切记保管好那枚印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在摄政王面前拿出来。”

没想到往日里与皇叔见了面谈笑风生的殷然竟然如此提防楚博栾,楚黎归想到凤殷然一反常态的唠叨这些事情,都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不由心中大喜,倒是驱散了不少心里的愁绪。“如果可以的话,帮我捎信告诉殷然,有空了记得来文昀看我啊!”

已经要迈出房门的虚宿听到这话,嘴角抽搐了一下,赶紧低头走了。

而此时此刻,被楚黎归惦记着的凤殷然,正将怀中趴在他肩头安稳睡着的男孩儿交到危月燕的手里。“让人仔细照顾着。我已经传信让墨兮来接他回总阁去,这段时间,便让他慢慢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吧。”

“阁主要给小公子改名字么?”危月燕搂着还不明白发生了些什么、兀自睡得香甜的楚惠安,竟不由希望他能一直这样无忧无虑下去,再也莫要记起他短暂的皇帝生涯,“莫不如让他跟了您的姓?”

凤殷然想了想,终是摇了摇头说道:“姓凤就算了。只把楚字抹掉一半,让他改姓林吧。”这孩子如今已经五岁了,又聪明早慧,如果能忘记之前的生活最好,如果忘不掉,自己也不想强求。“你且领他回去吧。”

转身上了马车,凤殷然坐到在车中等候他多时的方临渊身边,吩咐那车夫即刻出城。耽误了这么久,方临渊这个重获自由身的昔日质子,也是时候回沧爵国拜见一下他的父皇方桦了。“若是一切顺利,不出半个月,咱们就能赶到沧爵的京都梁城了。”

提起回归故里,方临渊的兴致却并不高涨,只是随口应了一声,便转而说道:“楚夏的事情,你当真不要告诉楚黎归?”

不知为什么,凤殷然眼前突然就浮现出楚黎归拿着那把楚博栾塞给他的匕首,划伤了自己的手染了血当做杀了楚惠安的凭证,又放火烧了宫殿,央求自己带小皇帝出宫时的毅然决然。“你我还在,楚博栾轻易不敢对他动手,我又何必让他知道了实情,去和楚博栾拼命?”若不是沧爵国那边局势有了变化,自己急着陪方临渊回去,凤殷然哪里会丢下楚黎归一个人顶着文昀国这个烂摊子?“楚夏的事,我总觉得心中愧疚……”

“殷然,此事与你无关。”明白凤殷然最重承诺,这次没能将楚夏平安救回来,私底下凤殷然不知懊恼了多少次。“当务之急,是把沧爵诸事稳定下来,我们才能有资格有能力,帮楚黎归坐稳龙椅。”

凤殷然点点头,他哪里想不清楚其中的关联,只是一时还有些放心不下楚黎归那个呆子罢了。没想到自己在文昀待得短短半个月里,就见证了一朝天子的更迭,凤殷然想着沧爵即将上演的另一套戏码,不禁无奈苦笑。自己这次离开荣韶远行诸国之旅,除却能欣赏沿途风光之外,还能见识到各国皇室的明争暗斗,倒是分外的精彩纷呈。

而今他只盼这一次的沧爵之行,顺利平安才好……

第五十二章

沧爵国的皇帝方桦,如今已经年近半百,但是因为平时保养的好,看起来倒像是三十出头的青年一样,依旧俊朗不凡、潇洒迷人。自他二十岁登基为帝之后的几年里,沧爵国内倒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不料十六年前他突然一意孤行,不顾群臣反对,御驾亲征发兵荣韶国,最后落得惨败而归,这才不得不把自己的第七个儿子方临渊送到荣韶国做了质子,表面上作出处处受制于荣韶纾颜一族的姿态来。

不过,这世上的人,却很难明白,他方桦选择故意示弱的原因。御座上的方桦想着便笑了起来,目光落在终于回到自己身边的七皇子方临渊身上,经年未见,这孩子的眉目倒是越发像他的母亲了。“渊儿,这些菜都是贤妃照着你儿时的口味安排的,可还合你的胃口?”

见着方桦的一句话给自己引来了无数意味不同的目光,方临渊心中一哂,面上却不露声色地低头应道:“多谢父皇挂念,儿臣在外多年,对家乡的一切都十分思念。现在吃到这些菜式,竟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样。”

“那七皇子可得多吃点才行。”二皇子方连城的母亲淑妃笑了起来,“为了给你准备这些菜肴,贤妃姐姐可是熬了一个通宵呢。”

“为了咱们七皇子,贤妃妹妹倒是甘愿做个厨娘。”陈贵妃皮笑肉不笑地接过话来,这后宫之中没有皇后,除了方桦和太后之外,就属她品级最高,再加上她生下了大皇子方庭梧和五皇子方宜桢,那皇后的位子可谓近在咫尺。但是如今自己的大儿子千里迢迢的送了燕燕公主去荣韶和亲,竟然就出了意外死在了荣韶太子的手里,倒把老七这个扫把星换了回来!想起自己正值大好年华的大儿子方庭梧,陈贵妃就恨不得扑上去掐死那七皇子方临渊,怎么死的就不是他呢!

坐在方桦另一边的庄敬太后抬眼看了看自家儿子的脸色,轻轻咳了一声,这宫中没有个正经的皇后压着,妃子们一个个的都要闹上天了,偏偏自己这不争气的儿子,跟他那个死了的爹一样,被狐媚子迷得颠三倒四的!真是不省心!“贤妃啊,”庄敬太后慢悠悠地开口问道:“六丫头呢?怎么她七弟回了家,她也不来见一见?”

身为四妃之首的贤妃哪里不知道太后这是故意给她难堪,却也不敢怠慢,只是陪着笑说道:“晴儿那个丫头,仗着太后您和皇上的宠爱,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也不知道最近又到何处游玩,不但不肯回宫,这大半年都没和妾身联络过了。”她说着求助地望向方桦,“这事,陛下也是知道的。”

见皇上都点了头默许了,十公主和十一皇子的母亲德妃连忙出来打圆场,“老祖宗,媳妇瞧您就是偏疼六公主!咱们小十和小十一可不依啊。”她说着推了今年刚满九岁的一双儿女到太后身边,德妃是太后娘家的侄女,和太后自然比旁人要亲近一些。十公主方雅姝和十一皇子方维缜乃是双生子,得了龙凤呈祥这个寓意,在众多皇子中最得太后喜爱。眼见这两个心肝宝贝拥到她面前撒娇,庄敬太后立刻笑逐颜开的把他们搂到了怀里,慈爱的说道:“想吃什么,就跟皇祖母说!”

这一场所谓的家宴,可真是热闹。方临渊看了看在座的几位兄长和弟妹,低头掩去脸上一丝嘲讽的笑容,若是他真的护送了大皇子方庭梧的棺椁回来,只怕这场唱戏似的团圆饭也别想吃了。

“七弟,你刚刚回来,府中一切可还齐全?”四皇子方景晖借着敬酒的机会压低声音问道。他和未出席的六公主方梓晴都是贤妃所出,因为方临渊去荣韶之前,一直养在贤妃身边,故而他们之间的情分更亲密深厚一些。

笑着摇了摇头,方临渊一面和四哥方景晖谈笑着,一面留意打量着其他皇子的表情。他父皇方桦这十一个子女中,已故的大皇子方庭梧和与其一母同胞的五皇子方宜桢算是一派;淑妃所生的二皇子方连城和惠妃从宋婉仪那里抱养的八皇子方鹤轩也是一派;至于他这四皇兄方景晖,表面上倒是一心一意甘愿辅佐自己,这些年来默默帮他积攒人脉同他是一派;剩下一个德妃的十一皇子,年纪还小,又拿捏在庄敬太后手里,将来必然也是个大大的隐患。

这不过他们这些人明里暗里的争来夺取,却终是猜不透父皇的心思……方临渊抬头看了看正和陈贵妃恩恩爱爱说这话的方桦。屋里的其他妃嫔嫉妒得不知要绞坏了几张帕子,却不明白这不过是皇帝为了抚慰贵妃的丧子之痛,给的恩典罢了。说到底,对于他那位凉薄成性的父皇来说,死去一个已经年近三十,对他的皇位觊觎已久的大皇子方庭梧,大约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渊儿,”方桦突然开口,整个殿中都是一静,“你的三个兄长如今都到六部里给朕帮忙,连你的八弟今年也领下了工部的差事。你既然回来了,也该替朕分担一些了。如今你大皇兄不在了,不但是吏部,连他负责的户部也空了出来,老七你看,想去哪一部锻炼锻炼?”

此言一出,众皇子和宫妃都是一愣。这六部之中,二皇子方连城管的是刑部主刑狱法律,四皇子方景晖管的是兵部主调兵遣将,五皇子方宜桢管的是礼部负责祭祀科举,而八皇子管的是工部负责水利交通,其下又各辖四司,分工明确互相牵制。在这六部里面,关乎全国官吏调动的却是吏部,最适合发展自己的党派,而掌握赋税财政的却是户部,最有油水可捞。现如今七皇子方临渊才刚回国,皇帝便要他随意挑选这两个炙手可热的差事来做,其中莫不是有别的含义不成?要知道,他们沧爵国的储君可还不曾确立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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