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就是凡间所云的情爱么……
正是柔情蜜意之时,蓦然,一声恰如狮吼的喝怒传来,仿佛连天地都为之一震!
“放开他!!”
黑蟒顿然清醒,心下大骇!
——孤去他个仙人铲铲,这种小三红杏出墙而且爬的还是元配的床,最铲铲的是第一次偷情就被正主儿抓奸在床孤嘞个去天道你这是在耍着孤玩儿是吧不带这么坑蛇的哇!!!
第十章
怒吼声至,紧接着一个掌风愤而袭来,变故不过顷刻间。
黑蟒只觉天旋地转、眼花缭乱,被人抛来抢去一阵,最后却还是跌进了一个僵硬的胸膛,他一抬头,见到莫琅那比青叶还绿的脸色,顿觉风中凌乱!
只看莫琅圈着少年与赵鸿各占一方,两人俱是面色铁青,然赵鸿衣衫不整,青白面色间犹可见红晕未褪,莫琅虎目低头看向阿奴,却瞧那妖媚少年眼角尚余满满春情,比起赵鸿更是衣袍半裸,香锁玉脖痕迹遍布,那袒露的赤白双腿更有腥气白浊延绵淌下……
莫琅顿觉晴天霹雳,那受伤的眼神便是黑蟒瞧了亦觉暗暗惊心,那早就泯灭于天地之间的良知似乎跟着被刨出土面——这种被当面抓奸然后没脸见人的感觉不太对劲啊!
莫琅愤怒难当,抓住少年手臂的劲道似乎恨不得将他整只手给卸下,只看少年吃痛地拧眉轻吟了一声,另一头的奸夫顿时跟着目含冰霜,溢出尖声诡异的嘶吼:“把阿奴还来——!”
接着便看赵鸿气势澎湃地袭了过来,莫琅在方才短短一瞬间已和赵鸿过了不下十招,他惊觉赵鸿筋脉已通内力比之过去只增无减,且瞧那武功套路阴邪佞气,心道赵鸿必当学了什么邪门招数,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对付。
莫琅身负绝学,赵鸿虽有高人在后,却也不可能这般轻易就拿下他。然而莫琅怀里毕竟还带了一个人,动作上自比以往迟钝一些,而赵鸿招招皆是死招,莫琅以一手抵挡未免吃力,却也执拗地不肯放开阿奴。
黑蟒看他们两人斗得你死我活,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两只却恨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直看得黑蟒惊慌不已——眼下两败俱伤都算好的,最怕要是死了人,不管是哪一个,他都没办法交差啊!!
只看少年神色担忧地在两个男人身上不断偏转,但是这场决斗毕竟是为他所引致,而赵鸿更是已然杀红了眼,灭国辱身之仇加之夺爱之恨,足够他将莫琅碎尸万段,且看他掌中聚拢十分内力,掐准了时机,就要往莫琅一击而去!
不要——!
忽闻少年一声惊呼,那反应竟比莫琅还要快一分,赵鸿只看一个黑影蹿至跟前,他甚至还来不及看清,劈出的那一掌便重重地击在那单薄的胸膛上,一口红热的血便溅洒在那绝尘的脸面上——
“阿奴——!!”一声凄厉嘶吼骤然响起,便看那黑袍少年坠入了身后的男人怀中,彼时莫琅已经无心恋战,他神色惊恐地抱紧了阿奴,而在他怀中的少年小脸苍白两眼凄茫,嘴角不住地溢出鲜血。
与此同时,三王子赫纳多已经带人赶到,瞧见的却是眼下这般局面——只看赵鸿怔怔地立于当处,眼中满是不信与迷茫,而莫琅将那妖媚少年紧箍于怀中,再抬头之时便是满目怨恨,狰狞地在赵鸿和赫纳多身上各看一眼,然后便带着少年和一众死士杀出重围离开了王府。
赵鸿在恍神之后便疯了也似地要去把他嘴里的阿奴追回,好在那西域高人及时赶到,连同几个弟子将赵鸿缚住,暂且将他关押在王府地牢中,待他神志清明之时再放出来。
彼时大将军府邸亦是乱成一锅粥,短短半月莫琅已经连斩了十几个大夫,却看那床上少年面色惨白,眼下一圈青影,已是勉强熬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那一夜雷雨阵阵,莫琅犹守在床边,只看那昔日风光的武士胡渣满面,脸色青白,而他怀里的少年却又将喝下的千年参汤吐得半点不剩,一口一口的黑血直叫人触目惊心。
“阿奴……”莫琅眼眶泛红,他心痛难忍地抚摸少年的面颊,而阿奴却微微仰头,目色苍茫地冲他柔弱地笑笑,嘶哑地说:“将军……是阿奴对不起你……”
“不!阿奴,别再说了……!眼下你该养好身子,其他的我再也不管!阿奴,我答应你,只要你的病好了,我再也不强迫你!”只闻男人一声哽咽:“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替我挡下那一掌……”
阿奴看他,虚弱地应:“也许……阿奴,也放不下将军吧……”
莫琅顿觉心如刀割,更是心碎难言,只恨不得为这善良的傻阿奴去死。他搂着阿奴泪落轻言:“阿奴,你且再忍一忍,我已经为你在中原寻得名医,你的伤一定能好的……等你好了,我答应你,放开这里的一切,我们去游历天下,我带你去看西边的草原、北方的冰雪,你也带我去看看中原的山峦可好,然后我们一起出海,从今往后再也不回来……”
少年闻言,似如感动不已的轻颤——再也不回来?你怎么能不回来!你还要谋反、还要统一中原,你敢不给孤死回来!
只看少年轻摇摇头,颤颤伸手欲去轻碰男人的脸庞。莫琅忙握住那只柔荑,放在唇边用力轻吻,接着就看少年强作欢笑气虚道:“将军……莫说傻话,您是……草原的英雄、天上的雄鹰,如何、如何能甘于默……默无闻,阿奴不欲做、做这个千古……罪人……”
莫琅闻言便再落泪,他早就知道,这世上只有阿奴是他的知己,这个少年比谁都还要明白他!阿奴又吸了吸气,他的呼吸越来越弱,心跳越来越轻微,他却似要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予莫琅说:“柜子里,有我、我写下的谋策……日后若、若遇难事,便请将、将军打开一看……许能助将军,一臂之力……啊……”
忽闻一声惊雷,就看少年蓦然抬手,似要抓住什么,轻唤一声鸿郎,接着便在莫琅怀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阿奴!!!”莫琅撕心裂肺地嘶吼出声,屋里伺候少年的小奴俱齐齐含泪拜下,而那只雪狐似有灵性地凑到床侧,最后亦似悲痛地长啸一声。
且说莫大将军足不出户地照顾阿奴一月,美人终究还是香消玉殒,莫琅忍着悲痛为阿奴风光大葬,以正妻之仪欲让那少年入他莫家祖坟,却没想到丧礼当日府中迎来了一不速之客。
只看那一身素白的邪魅男子出现在灵堂之中,衣摆俱是一片血迹斑斑,想他闯破王府地牢,一路走来不知杀了多少人,最后却还是没能见得阿奴的最后一面。
赵鸿看那漫天白布,灵堂中停着一个棺木,眼中却无半点波澜。
此时莫琅和其余死士相扶着站起,他们没能拦住赵鸿,瞧他面色惨白若纸,唇色一片紫黑,眼眸却是深红,想来已是练功练得走火入魔。
赵鸿走向棺木,只轻轻一推,便将那钉死的棺盖给推开来。棺中,那少年合衣而卧,俊俏小脸仿佛随时能再扬起一抹笑来,赵鸿颤颤伸手,轻碰少年面颊。
听他嘶哑问道:“阿奴走之前,还说了什么?”
莫琅心中妒恨交杂,却也不欲说谎,叫阿奴在地下难以心安,便如实告诉赵鸿,阿奴死前尚还念着他。
——此时在边上看着这一幕的黑蟒心中恨不得吐血,想他那最后一句不过是为了加深莫琅心中之恨,好逼他与三王子彻底决裂继而谋反,却没想到莫琅如此实诚,这下果真看赵鸿似要晕倒似的晃了一晃,接着便泪若珠连,伏在棺木旁悲恸而哭。
阿奴死了,他的阿奴终是叫他亲手害死了……如此残酷的事实,赵鸿又如何能够招架得住,他一闭眼脑中便是那可爱妖媚的少年在自己面前翩翩而转的模样,他恨上天如此狠心,连这点卑微的情爱都不容得他们拥有,赵鸿却更加怨恨自己,想他口口声声说爱阿奴,却从未替阿奴做过任何一件事,甚至到最后亲手杀死了他……
只看赵鸿抱起棺中少年欲要离去,莫琅等人自是不肯,可赵鸿已然走火入魔,几招便将他们打退,飞身上马抱着阿奴的尸首却不知要往哪儿去。
后来那追兵回报说,他们追着赵鸿到了一处悬崖,赵鸿抛下了马,一脸癫狂地抱着少年扬声长笑,然后便朝向东土的方向带着那尸身一起跳崖。
东土即是中原,那是赵鸿和阿奴共同的故乡。
这对有情人故事在后来广为人知,那断崖更被命名为情人崖,而那故事中被留下的唯一一人正是在十六国战乱三十年后一统中原的郑国天子玄武大帝。有传大帝戎马一生,征战天下,却是后位悬空,也不曾听说过他甚宠谁人,唯有传大帝死前,只欲要一张画一齐陪葬。
据说,那画里画的是一个娇媚少年,少年手中持剑,似蝶般翩翩而舞,灵动之姿令人过目难忘。
那情人崖亦是一片茫茫荒凉,只看一群孩子听老婆婆说着这失传已久的故事,此时却有一个女娃儿站在崖上指着那边:大家快看!
那边上一对蝴蝶似从崖底飞上,它们紧随彼此鼓翅而翔,一如故事中那对相爱的爱侣一般。一群孩子仰头而望,嬉笑而指,欢笑的声音仿佛能传到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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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隆——
上界云海雷声震震,那正在下棋一对老仙捋捋长须,呵呵笑地看看那方向,聊道:可不知又是哪个小儿擅自闯祸,年轻可真好啊……
瞧那惊天云雷紧追在一只黑影后头,那黑影逃窜得极快,又专往云层里飞蹿,有时还鲁莽地冲撞了那飞剑上运行的仙人,可那些仙人瞧那天雷一道劈下来,竟能把一个凉亭劈出烟来,也不由兔死狐悲地为那被追劈的家伙轻叹一声。
天道罗浮殿,忽然又是一片振动,此时恰恰那崇亭星君坐镇于堂中,他一觉有异,便横眉而起走出殿外,仰头四顾一圈,便瞅见那东面一个黑影远远飞速蹿来——
崇亭星君定睛一看,首先瞧见的乃是一个巨大的蟒头向自己俯冲而来,他镇定地往后退了一步,一个反手便摆出了金刚阵法,而黑蟒正掐在这时候,躲到了那阵法之中,金钟罩一启,数十道天雷骤然劈下,刺眼白光让殿中的命司仙吏俱都掩目而躲。
袅袅白烟之中,一只手虚弱地抓住了崇亭星君的衣袂,听那后方虚弱的声音哀哀传来:谢星君救命之恩……
崇亭星君无情地将衣袂一抽,一脸淡漠地道:此次天雷罚不中你,必还有下一次,还请殿下好自为之。
啊呜呜……?!
白烟散去,星君脚边的便是那奉命下凡助神凤渡劫帝子黑蟒,且看那俊魅容颜被天雷劈得左右一块黑疙瘩,身上黑袍亦称碎步也似挂在身上,哪里还见半点风流俊朗。崇亭星君看他蹲在地上呜呜出声,哭得那叫一个心肺俱颤,到底是从小看大的,崇亭负手而立遥看远方一声长叹,道,跟我来。
黑蟒难得不被训话,又看崇亭并非要教训自己,忙紧跟而上,看着倒是老实巴交得紧。
崇亭星君代命神执掌天道已有数十万年,黑蟒在凡间的所作所为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界,眼看神凤仅剩最后一次机会,若此次渡劫不成,那这数千年来的修为便要白费,黑蟒亦要受罚被贬下凡世受苦受难。
崇亭将黑蟒领进殿中深处,当他打开一扇门时,黑蟒睁眼便见眼前一片浩瀚星河——他知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天道’,看那星轨运作,各个星光时有灿烂时有陨落,坠入河汉再陷轮回,而掌握这一切的正是天道主宫的命神天君。命神乃是八方主神之一,寻常仙神难能窥探其真容,在上界事务皆由崇亭星君代劳。
只看崇亭指了一颗星芒,道:那就是凤君鸾卿的元神。
黑蟒仰头而望,便见那颗星芒比其他的还要璀璨刺眼,似如太阳般有众星追随,而那颗星尚发出七彩尾光,黑蟒一看便认了出来,那确确实实是神凤光辉。
崇亭星君道:神凤光辉照世,若这一世再渡劫失败,这光辉便会陨落,凤凰族从此再无神眷。
黑蟒听得心头一颤,恍惚之间,却是想起了上一世赵鸿离世之时。
当时赵鸿抱着他的身躯义无反顾地跳下悬崖,却不知黑蟒只是假死,在他二人坠下崖底之前,黑蟒便化出原型,带着赵鸿逃出生天。
那崖底实是藏了一处花海,黑蟒便将赵鸿藏在那里的一件小屋之中,伴着他静静渡过余生。彼时赵鸿已经一身残破,他原先似为了恢复内力而服下西域蛊虫,虽能让他短时内武功精进,却亦害他阳寿骤减,一番折腾下来,眼下亦只余下数月寿命。
黑蟒身上不乏灵丹妙药,如果他真要救赵鸿也不是不可,只是赵鸿已然生无可恋,在他将赵鸿养在那小屋之时,亦是终日昏昏噩噩。那时赵鸿两眼已盲,便也认不出救命恶人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阿奴,黑蟒索性跟着装聋作哑,直到赵鸿去前十日,他却仿佛清醒过来,不再念着阿奴,亦不再不吃不喝自顾垂泪,反是会跟着黑蟒出外走走,让黑蟒牵着他静静地在那漫天花海中前行。
直至最后一日,赵鸿坐于花海之中,他突然抓住了旁边的人,颤声问——你到底是谁?
黑蟒不答,赵鸿静待许久,直至那双无神眼眸染上一抹动人神采,他笃定地说:你是阿奴。
黑蟒只觉心口一痛,一股何其陌生的窒息感汹涌而来,赵鸿却不再说下去,而是无声地向他身上轻靠而来,终于在黑蟒怀中瞑目。
后来黑蟒将赵鸿葬于崖底,招来万千灵蛇守着这片世外桃源,永远不再让人去叨扰。
接着就带着满腔唏嘘化成巨蟒飞回上界,这期间掉了两眼的蟒泪,害得凡间暴雨连连。黑蟒迫切地向罗浮殿飞来,其中竟被天雷发现踪影,于是黑蟒便被狂追一路,而他仿佛能听到那天雷发出嘿嘿嘿嘿的声声狞笑,直快成了他心中一片阴影!
崇亭星君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带着黑蟒到此,他暗中看向黑蟒的目光带了一些难以参透的神色。
他同黑蟒透露了赵鸿第三世的托身所在,并强调天道大局难以变动,若黑蟒再同第二世一样肆意妄为,只怕又要害神凤白白受一世苦。黑蟒难得一脸虚心受教,想他确实已经尝到了苦头,崇亭星君便也不欲多加透露,擅泄天机是会遭得恶道反噬的,只是黑蟒缠了他万年,崇亭星君到底对他生出了一丝护犊之心,想要暗中提点黑蟒,奈何终究没能说出来。
黑蟒已经摸清了神凤第三世大体命势,暗暗思量,便已有主意,他同崇亭星君拜谢之后,就像是迫不及待地叫来云兽,匆匆地下世而去——
这次总算有长进——天机老人自以为躲过了一劫,捋捋白须笑看黑蟒离去的背影,却又想到什么地摇头叹说:这情劫都已经历经两世,却不知那小儿何时才能发现……
崇亭星君亦摇摇头,并非他们不欲相助,一些真相,总归还是需要黑蟒自己参透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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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潭山青云宗。
青云宗贵为凡间一大仙门宗府,门派中弟子如云,只有那些资质上乘的才入得了内门,其余的都比现在外门修行,当中唯有通过三年一度的大比,才有机会被内门师傅选中收做弟子。
是以对外门弟子而言,三年一度的大比是他们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机会,但凡修仙者都知道,若年过二十灵识尚未开,日后还要进阶便难上加难,故此修仙的年岁自然越小越好。因此,尽管每三年都有一次大比,但是对多数的外门弟子来说,机会也不过一两次罢了,错过了哪怕日后再在大比中表现优异,入了内门也难被那些师傅看重,至多也只是混个杂务来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