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地风云 上——林清衫
林清衫  发于:2015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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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盛安又吃了几筷子菜喝了口酒,忽然想起来前段时间与杜启明一起用膳,他记得那晚杜启明略微挑衅的神态还有他们之间的小游戏。笑意不知不觉的爬上了周盛安的嘴角,徐宗眉稍一挑眼珠转转,借着夹菜不稳突然凑近周盛安面前低声说:“臣听闻陛下与杜公子相谈甚欢。” 随后,徐宗坐回原位跟没事人一样吃菜喝酒。周盛安朝他笑笑,点了点头默认。片刻,复又开口道:“徐公不妨直言。” 徐宗朝周围看看,周盛安会意挥退下人。

对于他们今晚谈的要事,王演之早上就得知了。所以今晚他并没有要求宫中眼线盯着,而是放任不管。此事,他也在拿捏。不久,朝中几个大臣应邀来到王演之府上用晚膳。这夜,凡是有些心思的都开始蠢蠢欲动,大臣互相宴请频繁,萧益家中也是笑声阵阵,不少大臣也在此处汇聚讨论。杜启明并未出席,他独自一人坐在房中窗边,撑着脑袋呆呆的看着天上的月亮。看着看着,就想起了周盛安,然后一个瘦小老头又闯进自己的脑海,他到底是谁呢?杜启明满腹疑惑。心有灵犀,被杜启明念及的两人此刻正在讨论他。

徐宗就是当日坐在马车内隐瞒身份的那个瘦小老头。萧益之事他也觉奇怪,又见王演之那种反应。但仍然蒙着层纱叫他看不清楚,所以刚开始不好插手。直到吴承谕深夜拜访,他才有所明悟。后路上接到萧益,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天子对他如此看重,想是也借机拉拢。想到先帝的惨死与两家过节,又想到也许吴承谕动静早被王演之察觉,所以当即毫不犹豫的转投到了天子阵营。就算天子不软硬兼施,日后王演之真的得势也肯定不会放过自己。所以徐宗早就开始考虑后路了,只是天子这边不确定而已,如今倒也借机彻底省了事。

放下酒杯,徐宗将杜启明的身世包括路上一些小事都一一报与周盛安。末了,徐宗加了句:“杜公子不似平庸之辈。只是……” “但说无妨。” “只是,此人身份太多疑,需细查。” 徐宗不相信萧益所言,他非常明白那不过是托词,杜启明到底从何而来?他心里非常疑惑。周盛安说:“既然萧益不言明,自有他的道理。此事关系重大,萧益做事一向谨慎仔细,长辉多虑了。” “可是……” 徐宗还想说些什么,周盛安摆摆手打断,继续道:“吾也曾暗中观察过。再者说,英雄不问出处。吾见此人确实有几分聪颖,处事为人很是平和。”

徐宗反驳道:“当名正言顺为好。” 对于杜启明的身份,他心里还是有些小疙瘩。周盛安答道: “此人乃萧益外甥,如今入住萧宅已为士族,萧益祖上乃我朝开国功勋。吾接连召见他两日,足矣。” 想了想,周盛安又加了句:“此人断不会害吾。只怕到如今地步乃为萧益所迫。” 徐公闻言在心里细细思虑片刻,随即抬起头与周盛安相视而笑。

对于萧益做法,两者都有些无奈。不过,他的所作所为也正好唤醒了周盛安体内沉睡多久的反抗因子。因为一直受制于人,周盛安原本火爆的脾气慢慢被磨平,也学会如何忍耐如何低头如何韬光养晦。虽有反抗,可惜均以失败告终。那次起,周盛安又开始隐忍。可是他忘了一件事,包括当时的萧益和天子党们都忘记了,如果永远等下去,迎来的终将是彻底的失败。重振皇室,并不光是韬光养晦的问题。萧益当时毕竟局外人,又恰好参透天机得到启发。正好以杜启明为标志,作为自己醒悟的开始。周盛安送走徐宗后,躺在床上想着心事,大概明日开始,城中又将风云渐起,正中下怀。他目中精光闪耀,双手握拳,重振之路,就从这里开始!

第24章:立后2   蠢蠢欲动

自那日开始,果然如周盛安所料城中士族们皆有所动作。他们之间互相往来频繁,甚至有些宿敌都会走到一起,实在令人咋舌。一连七日朝廷上的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显然是被此事绊住了,也都十分看重这次机会。真是千载难逢啊,如若把握得当,日后便一飞冲天。不奢望政治力量能强上多少,起码威望是噌噌上涨。威望一高,政治筹码还会永远那么低么?倒不是说真的有本事与王演之抗衡,让他多少对自己有些忌惮或者看重也是相当不错的呀,这些都是一等士族的心思。二等士族呢?

他们更加渴望这次机遇。只要抓住,便可鱼跃龙门!顺便永远摆脱二等士族的身份直升一等。将来对子女也好,男子能够有机会谋求更高的职位,女子则能嫁入更好的人家,为自己家族换取更多的政治利益。说不准,来日还能与王家结亲呢!王演之的长孙如今也年已13了,王演之要是急些,想那婚姻之事也会慢慢的提上日程。可惜,大臣们虽然私下非常努力,人家王演之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又过了几日直到今早,有些大臣实在按捺不住了,斗胆上书表达了对立后之事的迫切要求。

有一个就会有第二个,接二连三的大臣们纷纷上书请求天子通过立后一事。除了王演之等少数几个大臣依旧沉默外,朝廷几乎是一边倒向天子的状态。天子党们借机发难,上书指责太尉王演之专权,且蓄意破坏皇室威望。但叫人大跌眼镜的是,王演之听了居然一言不发,甚至一点还击的心思都没有。天子党们自讨了个没趣,简直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十分气恼。

吵吵闹闹的早朝结束,王演之没有搭理围上来的大臣,而是加快脚步朝自己的牛车走去。一上车,就吩咐车夫赶紧赶路尽快回到家中。今天,王演之决定闭门谢客。好在他地位高太尉府离皇宫也很近,没多久就到了,然后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沉思,并且吩咐下人今日不论是谁求见都一概不理,哪怕自己那几个儿子也是如此。王演之在政坛摸爬滚打多年,这次敏锐的觉察到立后之事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但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

王演之跪坐案几前,看着眼前的公文发呆,满脑子的思绪如柳絮般乱飞。说来真的太奇怪了,王演之想。周盛安即位至今也已四年了,按照礼制后位不可或缺,理应登基后不久或者一年应当挑出人选。可是,四年前天下诸侯战乱不休,上至天子下至朝臣都忙得不可开交,王演之也搞得昏头涨脑,所以当时就算想到也没人提出。王演之为了扩张势力巩固自己的政治地位,多次借天子之口出兵讨伐,因此上经费相当紧张,一度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立后典礼又是一笔花销,王演之毫不留情的抹杀了。那周盛安也是个耐得住寂寞的,王演之不提他也不提。有些大臣看不下去了,说要不挑些美人呢?

可提议一出,王演之当堂大怒狠狠斥责了那名官员。王演之的理由也非常站得住脚,他说当今天下大乱天子又刚登基,位置都没坐热,外面更是民不聊生,说那官员简直就是故意陷天子于不义。美人都是人,是人都要吃穿,朝廷如今哪里来那些个闲钱?外面的将士还饿着肚子呢。那名官员羞愧不已,不久后王演之将他下放了至今都没回来。不管王演之的目的是什么,至少他这个决定在当时环境下是正确的。

他这么做,一来稳固了军心民心,二来提高了自己名望,三来也让自己新立的天子能够顺利坐稳。如若不然,其他势力得知定会以此大做文章,很有可能将他从神坛活活扯下。到时不止是他,连周盛安都得遭池鱼之殃。所以,周盛安明智的赞同王演之的做法。可是,四年了,王演之早已雄霸定州隆州。其黑爪在去年又伸进了吴熊厚的地盘并且顺利霸占了人家三分之一的城池,实力可谓大涨如今稳居第二。要是忽略掉地盘大小直接看发展前景的话,王演之无疑是最好的。他身处富裕地区且手里紧紧攥着天子,话语权还在他这边。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不去投奔容肆转而入王营的原因。既然没心思处理公事,王演之干脆不做闭目养神。四年了,若说当年不提立后尚可理解,但接连着两年不提却让人很是疑惑。

天子不提,王演之就不说。天子膝下已经有三个儿子了,根本不缺储君人选,此其一;若是同意了让周盛安纳美人或者皇后,那么不日又将添丁,王演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皇室削弱,哪可能又让其生根发芽?况且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此其二。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事除了王演之的因素外,周盛安本身也有些问题。他是个命理奇特的人。当年他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有天他父皇带着他去一位退休的大臣家里做客。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个人,那人说他命里无女命。他父皇大怒,这不是间接咒皇室无后么!当即叫侍卫将此人乱棍驱逐出陵城,永不许踏入此城一步。时光飞逝,当年肉呼呼的奶娃娃已经长成为一位高壮且俊朗的少年。

少年意气风发,走到哪里都能将人的眼球紧紧抓住,这年他刚18。他父皇偏不信邪,就在这年让他与一位豪门千金喜结良缘。二年后,这位女子诞下一子便是今日的太子周怀天。可当周怀天三岁那年,他却永远的失去了爱他的母亲。

后来几年,周盛安的其余两个儿子也相继诞生,期间也续过两次弦。可令人不解的是,凡是做他正妻的女子皆活不过五年且无所出,除了第一位生了个儿子外。简直是天意弄人,待他第三位正妻亡故,剩下的那两房小妾也相继病故。这下子,再没人愿意将自己女儿嫁与他了。这种事情,老皇帝也不好强求。没多久,连老皇帝自己都撒手人寰再也管不了了。因为前车之鉴,当时又正逢皇室开始衰弱,周盛安自己都顾不上娶妻纳妾之事,反正膝下已有三子,足矣。可是,在这第四个年头,他怎么又想立后了呢?王演之眯起眼睛,哼,该不会是想翻身吧。早知当年他就不该手下留情,应当杀掉他那二儿子才对!

免得如今他还抱有幻想。可是看朝臣反应,似乎都很积极,更有甚者居然今天向他叫板。呵呵,王演之冷笑一声,他们就不怕自己女儿死于非命?还是说他们根本就是在投机?居然还能投到自己身上,真的是打的好算盘呐。想明白后,王演之当即决定,如若新立的皇后日后有孕,他便将此子杀于腹中了事。隔日一大早,早朝上依旧是立后声不断,大臣似乎都忘记了周盛安无女命一说。简直到了群情激动,就差以头撞墙死谏的地步了。

一片喧闹声中,几日来都沉默不语的王演之终于开动尊口。他起身向着周盛安一拜,说:“几日来老臣皆闭门家中思虑立后之事。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乐,之前是老臣疏忽了,还请陛下责罚。” 哗!大臣们议论声更大了,同意了,最可能反对立后的人居然同意了!周盛安笑笑,然后示意大家安静,说:“既然朝议通过立后一事,那礼部就开始着手办理吧。司徒徐宗!” “老臣在。” “此事交由你最为妥当。” “臣定当竭力。” 点点头,周盛安视线扫向下首的大臣们,问道:“诸位可有适合人选?”

都水使者实在等不及,第一个站起来说:“启禀陛下,臣有一人推荐。” “说说。” “诺。此女年芳15,是臣的一个侄女。此女自幼聪慧,如今更是端庄贤淑且性情温和,女红也很是不错。” 周盛安听完还没来得及说上句话,立刻就有另一个大臣站起来反对,此人正是武职官拜南蛮校尉,四品。他先狠狠瞪了都水使者一眼,说:“哼,你那个侄女什么品行众所周知!陛下,千万不要被这小人蒙骗。他那个侄女年纪小小心思却颇多。皇后母仪天下,此女绝不可能担当。只怕日后有人以此乱政!” “呸!你血口喷人!陛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臣殚精竭虑,从未敢放松片刻!陛下,南蛮校尉的二儿子想娶臣的侄女,臣不同意,他现在居然公报私仇,陛下明鉴!”

周盛安揉揉额头,这两家的事他倒是有过耳闻,据传都快要结亲了。没曾想,呵呵,利益当前闹翻了啊。刚想劝说两句,廷尉站出来了,他高声呵斥两位居然公堂吵闹,视大周国律例如无物,两位大臣很是羞愧纷纷坐下低头不语。终于安静下来,廷尉又接着道:“启禀陛下,臣也有一女推荐。此女乃大鸿胪的孙女,今年年芳14。此人品貌端正,雍容大度,望陛下明鉴。” 没多说什么,廷尉坐下了。他口中的这个女子在陵城很有名,这个女孩年纪虽小可脑子特别灵。不仅字写得非常漂亮,连诗都作得很好,是公认的才女。

不止如此,这个女孩姿色也不错,通身给人一种大气的感觉。廷尉话一出,颇得其他朝臣附和。很快,光禄勋不服站起来说话了:“启禀陛下,廷尉所说之女确实名动陵城,可列为候选之一。可臣也有一女推荐。此女乃是臣的外甥女,精通音律且作诗并不在廷尉所荐之女之下。此女年芳16,容貌端庄秀丽,为人处世颇得人称道。哦,女红乃陵城第一,可谓是才貌双全。” “哦?女红第一又容貌秀丽,可是俞氏?” “正是。” “朕也有所耳闻,此女确实不凡。”

“陛下,立后乃国之大事,将来母仪天下岂能凭容貌?况且,强大的外戚也隐患非常多啊,望陛下深思。” 司徒此时站起来劝谏。周盛安解释道:“此女不光容貌姣好,且能文,如何说是徒有其表?” “陛下,才貌双全者如今当属娄氏。” 司徒不折不挠,顿了顿看了眼周盛安脸色,见对方并未恼怒他才继续说:“娄氏年16,她的貌美想是在座诸位都有所耳闻甚至有所眼见吧,才气更是公认。” “此女出生低下,岂能立为皇后!简直胡来!” 一位大臣当庭驳斥,其余的人也都纷纷附和,枪头齐齐对准司徒。“哼!莫非你们想外戚干政?” “胡说,我看你才是居心叵测!”

大臣们只见一言不合,又开始当庭嘴仗吵闹不休。周盛安边喝着茶便看着一出出闹剧,很是惬意的样子。他将目光转向王演之,只见平时话最多的他如今却闭口不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叫人猜不透。此时,陆续有大臣起来发言,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有推荐同僚的,也有推荐自己亲戚的,还有推荐其他朝臣以此拉关系的,你方唱罢我登场。平时难熬的早朝到了今日居然还嫌时间不够用,周盛安都宣布下朝了还有大臣追着他屁股后面使劲推荐。好不容易打发了他们,等到了午膳过后,居然陆续还有大臣求见。

周盛安不觉好笑,冷冷清清的宫殿今日真是比太尉府还热闹。传令的太监嗓子都喊哑了,苦不堪言。就这样,还不停有大臣来来往往。有些级别不够的,还托自己上司给传话,反正要多热闹有多热闹,一直持续要晚膳时分。

第二日,热情不但没减还在持续升高。大臣们从来没有那么早到过,天刚蒙蒙都已经有不少人站在大殿门外候着了。好不容易盼到早朝时分,他们一改往日沉默纷纷口若悬河。周盛安连听都没听清下面那个大臣在说什么,往往又会有另一个或者几个大臣站起来抢话。推荐的女子越来越多,他们彼此间的暗中较量也越来越激烈。王演之还是缄口不言,他这种表态更使得大臣们胆大起来。

“大声喧哗成何体统!你们眼里还有没有陛下,有没有大周律例!” 徐宗终于打破沉默起身厉声呵斥,廷尉也再次站出来帮腔。大臣们都有些忌惮徐宗,若是平常他们也就噤声了,可今非昔比他们声音只不过小了些还再继续争论。这时,萧益见时机成熟他便站起来大声说:“启禀陛下,老臣也有一人推荐。” 终于等到了!周盛安眸子一亮,拼命压制住激动的情绪说:“但说无妨。” “此人乃老臣外甥,陛下您曾连续召见他两日。” 轰!什么!朝廷一片喧哗,瞬间炸开了锅,不管负责纪律的官员怎么呵斥都没用。不等萧益继续说,一位武将起身反驳:“男子又不能生育,要他何用!萧益,你身为朝中重臣居心何在!” 斥责声不绝于耳,都快演变成众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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