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眼角余光扫到保护罩的光芒正在逐渐减弱，又急又气，大声的说：“快一点！保护罩马上就要关闭了！”

阿托菲斯一刀刺进一头有水牛大小的猛兽的脖颈里，纵身一跃跳上它的脊背，借力往更高的地方跃起，手一伸，在落地时，掌中已经抓住一块黑漆漆的东西。

“这是黑匣子！”阿托菲斯朝着十八大喊，“这是战舰上的黑匣子！你快看一下湖面上九点钟方向的那个空间裂缝！我们有没有办法能上去！？”

十八空出时间来抬头朝九点钟方向扫了一眼，只见一道莫约有两平方大小的裂缝正在不断地朝外喷射着乱七八糟的各种碎片，这些碎片的表面都泛着金属般的色泽，支离破碎，照阿托菲斯这样说，就应该是在太空遇难的战舰了。

十八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忽然开口朝阿托菲斯道：“你跳到这东西的背上去！”

阿托菲斯顺着他的指引跳到那头刚刚被自己宰杀掉的大型动物脊背上，随后感觉到后背撞上个什么东西，回头一看，十八已经跳到他的脊背上来了。

十八手里抓着一头羚羊大小的动物的尸体，一上来什么话都没说，就从空间里掏出一根绳索在那死尸的后足上牢牢地捆绑着，因为立足点很高的原因，暂时没有什么动物过来攻击，反倒给了两人一点喘息的余地。

阿托菲斯看着他的动作，立马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没有蹲下来帮忙，而是四下寻找着什么。

头边忽然掠过一阵气流，阿托菲斯眼中泛起喜意，视线入紧迫盯人的雷达般迅速追寻了过去，一只巨大的黑鸟扇动着翅膀在空中痛苦地翻腾，它很瘦，由于压缩的空气，它翅膀上的骨骼很快就要戳出身体了，阿托菲斯眼中闪过一道光芒，知道自己必须抓紧时间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一把拽住了那只黑鸟的后腿，黑鸟强壮地如同一只鹰，两只爪子锋利无比，闪动着幽深黑暗的光泽，阿托菲斯小心地避过了它的爪子，他担心自己的真空服禁不起那么多的折腾，于是一个翻身跳到了那头低飞的瘦骨嶙峋的鸟身上。

那只黑鸟翻腾的更加疯狂了，它拼命甩动着头颅想要把阿托菲斯摔下，阿托菲斯却紧紧地抓住它脖颈上的几根羽毛，另一手顺势揽住了这头巨鸟的脖颈，任由它上下颠簸，死也不肯放手。

真空服十分柔韧，但不停被罡风攻击，阿托菲斯还是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肌肉都快要被撕碎了，剧烈的运动十分消耗氧气，很快，阿托菲斯就知道自己的呼吸器不剩什么东西了。

巨鸟在这次的博弈中逐渐落了下风，阿托菲斯在驾驭它的同时毫不客气地用拔羽毛的方式损毁它的自尊，很快，精疲力竭的巨鸟也没有了和阿托菲斯对峙的心思，阿托菲斯趁机朝着兽背上已经绑好绳索的十八大喊一句：“快！抓紧时间！”

巨鸟掠过头顶的瞬间，两只手牢牢地抓在一起。

阿托菲斯奋力将十八拽了上来，然后两个人开始拼命地提起那只羚羊。

巨鸟飞不到空间裂缝那么高，它很疲惫，只能在低空不断地飞行，十八气喘吁吁地将死尸拖上鸟背，刚想要说些什么，忽然看到阿托菲斯呼吸器下涨得青紫的脸。

他大吃一惊，连忙解下自己的呼吸器，把唇覆在阿托菲斯的真空服上，同时飞快解开阿托菲斯的呼吸器，在那里，有一个嘴唇大小的缺口。

把自己的氧气给阿托菲斯呼吸了一会儿，阿托菲斯表示自己已经恢复了状态，两人这才抱起那头死尸开始酝酿内劲，同时不停地托举着那头死尸在空气中旋着圈。

那头巨鸟已经快要耗尽了耐心，它又开始试图把两个人丢下去。

“就是现在！”在巨鸟缓缓飞到自己所能到达的最高处的瞬间，十八猛然开口，然后默契地和阿托菲斯同时将那头死尸抛向空间裂缝。

空间裂缝已经在逐渐收缩，时候差不多了，在沙滩上死亡的动物尸体也堆砌了高高的一层，就连结界上的光芒也黯淡了不少。

尸体被瞬间的大力抛出去，划过一条完美的弧线朝着那条空间裂缝而去，一瞬间，天地都安静下来了。

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不行的话，谁都没有力气再进行一次抛掷了。

猎物携带着绳索无声无息的被掷进裂缝中，已经开始收缩并恢复引力的裂缝完全没有犹豫的裹着这具尸体朝着更内侧坠落，捆绑在其上的绳索猛然绷紧。

十八睁大了眼睛，和阿托菲斯紧紧地拥抱住，随后飞快地被绳索拉扯着升向高空，跌入裂缝。

裂缝在他们进入的瞬间合拢，随后，结界内一切不合常理的存在都开始飞快地消褪。

裂缝一个接一个地恢复成原来的模样，第一头疯狂的猛兽冲出了结界，随后跟上了数不清的后来者，奔腾出剧烈的震颤朝着山下而去。

徒留下一地的血腥尸体，然而下一秒，雪白纯洁的沙地也缓缓蠕动起来，将这些早已失去生机的养料埋入最深处，用以供养两侧茂密的植被。云池依旧蒸腾着温热的水汽，天蓝、水碧，平静无波。

25.

耳边听到嗡嗡的仪器运转声，十八皱起眉头，睁开眼睛，他所在的地方十分昏暗，并没有让他久经黑暗的双眼感觉到不适。

左右看了一下，他这会儿正躺在一个素净的房间里，床右侧是两台医疗机器，屏幕上动荡着起伏的波纹，机器外围接出了无数的电线，牢牢地贴在他赤果的胸膛上，阿托菲斯躺在他旁边的床上，也是一样的设备，眉头紧皱。

墙边的窗帘被拢得很紧，一丝光也不透。

十八坐了起来，把身上的电线一一拔掉，在机器发出警报声之前找到电源关掉了它。

他缓步走到窗帘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轻轻地，仔细地把窗帘拉开一条微小的缝隙，眯着眼睛看出去——

屋外正是似乎刚到正午，虽然不见阳光，但十分亮堂，一株茂密的绿植生长在窗外，寂静非常。

十八指腹划过指尖的空间戒指，余光扫到被挂在床边衣帽架上的真空服，又抬头环视了一圈这屋子的顶端。

没有任何异样的痕迹。

他躺回床上缩到被子里，从戒指中取出一柄锋利的匕首，缩到袖子里，又爬起身去看阿托菲斯的情况。

阿托菲斯的脸十分苍白，他安静的躺在被子里，身边的仪器发出微微的嗡鸣声，十八抿住了嘴，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喂！木木！？”

阿托菲斯浑身抽搐了一下，好像被吓得不轻似的，随后缓缓地睁开眼睛，茫然地眨了眨，才逐渐对焦到十八身上。

他眼神中带着困惑：“……十八？”

十八冷着脸对他点了点头，阿托菲斯立刻爬了起来，因为久躺的原因晕了一会儿，然后就伸手扯掉了身上的探测线，好在十八在这之前已经关掉了仪器的电源。

十八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什么，忽然耳端一动，听到了屋外传来异样的动静。他马上警惕地握住了袖口里的匕首，眼神锋利的射向门口，大门推开，进来的护士被他的杀气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

十八沉默地打量着她身上穿着的白袍，不动声色地收好了手上的匕首，脸上没有露出一丝异色，开口问：“这里是哪里？”

护士被他问的一呆，等到看清楚了他的容貌，又忍不住脸上泛起红晕，但似乎立刻想到了自己刚才的遭遇，恼怒的皱起眉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联邦巡警把你送进来的时候明明都快不行了，我们费力把你抢救回来，你连句谢都没有，要不要那么理直气壮！？”

十八的眉头在听到她的话后跳了一跳：“联邦巡警？这里是平民星？”

见到护士点头，十八才终于放下了心头的戒备，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点头说：“刚才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之前遇到了一些很讨厌的事情，所以会有点神经过敏，没有吓到你吧？”

护士看着他的笑脸呆呆地怔了半天，回过神来，羞愤地一跺脚转身跑掉了。

＊＊＊＊＊＊

十八盘膝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在播放联邦新闻的光脑页面，里头那个庄重的主持人字正腔圆地说着：“……蜀将军两日前到达凯瑟隆梅拉星球，为本次的七级古武师遇害事件与凯瑟隆梅拉星球商榷处理方案，崇上将与南上将均表示对此事不知情……”

温茶去了凯瑟隆梅拉星球，应凯瑟隆梅拉九级宗师的邀请，代替十八去和他切磋武道。凯瑟隆梅拉方面没有因为十八的失踪给联邦方面哪怕一点点说法。从头至尾，联邦方面没有做出一点点要为他讨回公道的作为。

两个月了……

十八垂下头冷笑了一下，摊开手掌，仔细地盯着自己的掌心，颜色莫测。

刚刚被他搁过手的围栏此刻已经被捏成了薄片，他目光闪烁了一下，最终还是叹息了一声。

温茶这算是代他受过了。

＊＊＊＊＊＊

他默默收拾好了东西，从空间里翻出一枚通体发亮的宝石交给护士，让她拿来充作医疗费，随后带着阿托菲斯回到了克维利亚。

他们这一次，整整消失了两个月，克维利亚的那座农庄比起他们走之前要萧条了不少，篱笆外围杂草丛生，堆积着枯黄的农作物，只有通往主屋干净的地面告诉十八，托马特并没有离开这里。

从背包里拿出钥匙，十八打开门，敏锐察觉到厨房有动静。

托马特背对着大门，佝偻着腰，从烤箱里取出来一盘黑乎乎的东西，看样子，这就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晚餐。

仅看背影，十八已经能够感受到这个老人到底苍老了多少，他原本喝了生命药剂，看起来只比中年人要老成，但现在却像是一个真正的老人了，疲惫、死气沉沉，下一秒就要躺倒在墓地里似的。

十八忍不住眼眶一酸，轻声开口：“托马特……？”

托马特的身体立刻僵硬了。

他飞快旋过身子，张着嘴，眼睛瞪得像铜铃那么大，不敢置信地盯着面前朝他浅笑的十八。

“……少爷！”

托马特愕然地松开手，手上的烤盘哐啷一下掉落在地，黑乎乎的东西粘了一地，他却浑然未觉，依旧一瞬不瞬地死死地盯着十八，哆哆嗦嗦地发问：“……少爷？”

十八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同时张开手臂，没心没肺地大笑说：“托马特，给我个热情的拥抱吧！”

＊＊＊＊＊＊

托马特捏着手上的通讯器，有些犹豫：“少爷，就这样把庄子卖掉了……能行吗？”

十八对他摆了摆手，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切事情了结之后，我们就躲到一个安静的小地方，去好好过我们的日子，不用像现在这样担惊受怕，也不用天天劳碌奔波，这样也挺好的。”

托马特忧虑的表情凝滞了片刻，然后缓缓地露出一个笑容，“这样当然很好，这也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但是，少爷你现在还要办什么事情呢？”

十八脸上的淡笑潮水般收了回去，目光全无一丝波澜，手上却缓缓转动起另一手上古朴无华的空间戒指，缓缓叹道：“至少……要把所有潜在的威胁全部扫清才好吧？”

26.

十八记住了一切他不该原谅的东西，在即将被毁灭的那艘军舰上的那一场追杀，没有一个人想到他竟然命大地还能回来，然而他终究是这样回来了，并且毫发无伤，甚至能力还更上一层。

那群追杀他的土匪们说，许先生特意叮嘱。

许先生？是哪个许先生？他为什么要追杀自己，这还需要用脑子思考么？

让托马特和阿托菲斯先到码头去等待，找到来往于克维利亚和古地球城之间的车，到达了南家所在的庄园。

那些看起来精密狠戾的警报器甚至没有阻挡住十八一秒钟的时间，他身轻如燕地飞身进入祖宅，几乎是毫不费力地找到了正在用餐的南家人。

一个也不少，南通、南夫人，还有那三兄弟。

十八的视线扫过他们，早已激不起什么波澜了，只是南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和南家毫不知廉耻的各种行径已经让十八感觉到了无比的厌烦，在走之前，他必须把这里的事情给了解掉。

门口猛然追进来一大群骂骂咧咧着要抓人的安保，立刻打搅到了正在埋头吃饭的众人，众人抬头看到立在大门口面无波澜的十八，纷纷惊骇地摔了碗躲到餐桌后面。

南通最先回神，颤声问：“……怀素？是你吗？”

难不成见了鬼魂？从大悲咒风行开始，倒是有好多人开始相信鬼神之论了，南通砸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大喝了一声，推开南夫人就要跑过来抱他。

即便是鬼魂，他也想抱一抱这个儿子……

十八皱着眉头毫不留情地闪躲了过去，他厌恶地瞥了一眼一把抱空不敢置信回头看他的南通，然后看向花容失色的南夫人，一段时间不见，她似乎过的很不错，连人都丰雍了许多。

十八冷笑着问好：“看到我还活着，你是不是吃惊死了？”

南夫人骇然大叫：“你说的什么鬼话？！齐瑾卧瑜，你们快把这个神经病给赶出去！家里怎什么猫猫狗狗都钻进来了？！”

南齐瑾怔忪了片刻，抬手想要安抚一下母亲激动的情绪，被一把甩开，南夫人几乎要癫狂了：“我叫你们把他赶出去啊！！！！”她这样狂吼着，披头散发，刚刚还能看出的富态早已荡然无存，跟个疯婆子似的。

“你赶我干嘛？做贼心虚？你要是真的聪明，一开始就不应该让你父亲做出那种事情，既然下手干了，那么就不应该失手，我现在还活着，你以为我回来是为了找你们叙旧吗？”

南夫人目呲欲裂，抬手抓起餐桌上的碗筷全然不顾地掷了过来，剩饭菜渣在空气中飞舞，眼看要在砸在十八的头上，却见他手一挥，身前就荡起了一层无色的结界，那些饭菜一丝不落地在这上面被阻挡住，滑落在地，一点不落地瘫在地毯上。

十八叹气：“你这个人永远都那么蠢，一辈子没干过聪明事儿，偏偏还觉得自己脑袋不错，你要是刚刚和我道了歉，我说不定真的就大人大量既往不咎了，可你现在的行为，明摆着是在跟我说你一点也不后悔啊……你说这要怎么办呢？！”

南夫人尖叫了一声，被十八这不合常理的一幕吓得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往后倒退蹬腿，嘴里怒骂：“你做梦！！！你天生就和我不对付！就连死了还要找我的不痛快！早知道这样，我该叫爸爸把你的尸体烧成灰！”她自恃南通和三个儿子在场，十八不敢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于是痛痛快快地过了嘴瘾，果然她话音刚落，就听到南通的喝骂：“你给我闭嘴！”

南通也没有多说什么，骂了一句之后，又掉头来看着十八，他教训人教训习惯了，尤其是训儿子，颇有心得，刚刚南夫人的话让他恼怒的不行，可是十八刚刚躲过他拥抱的动作也让他很拉不下来脸，两相抵消，为十八讨公道的心思就稍稍慢了几秒，那么久没见儿子，他想要过一过父亲的瘾头：“你也是的！一家人说话也那么腥气，你是小辈，要是肯后退一步，家里怎么至于像现在这样鸡飞狗跳！？我做主，你们俩现在互相道歉，这事情就这么结了，什么追杀不追杀的，现在既然回来了，还说那么多干什么？更何况你们舰队出事的事情已经调查过了，跟你大妈妈没关系，是星际海盗干的，你也不要随便冤枉了她。”

老婆揍不揍，在南通看来，是自己才能决定的事情，男人的果断就应该表现在这里，得分清楚轻重，许家最近又很有可能会往高升一步，老婆虽然不争气，可为了大局，还是要哄一哄，到时候事情过去了，想要讨公道，自然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