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易除,师弟难防——朔鸦
朔鸦  发于:2015年0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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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陵久久不语,半晌,他沉声道:“是我害了他。”

“不,你别这样想!”林臻第一次看萧陵出现愧疚的神色,赶忙安慰道,但想起离渊,那个苍白瘦弱的男子,心里一痛,“凌西说,这不关你的事,离渊把龙之骨交给你后,没有返回夜城,反而又上了天界,痛斥天枢谋权篡位祸害天界,两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林臻心里难受,离渊再怎么强大,也不过是孑然一身,以一敌百,敌千,敌万,那是得多大的勇气!那是需要一种视死如归的气魄!

凌西说,朱雀当时守门,是看着离渊闯进去的,他与离渊说上了话,却不料被火麒麟听见了,麒麟前世与萧陵又嫌隙,现下听到萧陵和林臻的事,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于是下凡去找萧陵的茬了。

一切都是机缘巧合,林臻哪能料到,在他陪萧陵度过那段漫长难熬的时间时,天上的离渊,正孤军奋战,浑身是血,最后选择了与天枢同归于尽的结果。

北斗太招摇了,早就惹得众神不满,但不少星君仙人还是隔岸观火,不敢上前帮离渊一下,只有北斗的第七星君摇光,前来支援离渊。

最后也是摇光,将元气大伤、奄奄一息的离渊封进了冰棺里,以延其寿,并开始四处奔走寻找续命的仙药。

天界虽是多炼炉灵丹,却终究比不上人界地大物博,珍奇异草,种类繁多。

凌西说,离渊本就是半仙之身,之前跳入轮回道,元气已经大伤,身体本就不好,摇光的做法,说白了,只是徒劳,给自己留个念想,旁人看了只是唏嘘一片。

萧陵心里也不好受,虽然前世与南派没有打过交道,但今生却处处受着离渊的恩惠。

人世无常,大概便是如此。

林臻道:“阿陵,我此生也没什么大志向了,也不想去复兴什么父业,我就想能和你一直在一起,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就好了。”

萧陵亲了亲林臻的耳背:“我也离不开师兄,回头把官给辞了,用这几年做生意的钱带师兄游遍天下。”

黑夜为证,烛光为鉴。

在知道身边人的遭遇后,两人愈发觉得此刻祥和的幸福弥足可贵。

第五十六章:重回启城

《南国史·武孝年纪》记载,武孝三年,东京百锦城妖魔动乱,疑似龙与麒麟者,祸乱街头,扰民安生,坏城建设。适驻东京之国灵侯萧陵游访戚国,未能返。萧陵愧其失责,请咎其身,解冠还佩,上书请辞。武孝帝惜才,未撤其官爵,罚俸半年,令其思过耳。

新年伊始,启城下了场鹅毛大雪,瑞雪兆丰年,人们在一片欢喜热闹中迎来了武孝四年。

一辆深蓝色的马车不疾不徐地驶过启城街头,车轮子压过积雪,在雪地上留下两排车辙痕迹,深深浅浅,就像是一个悠然自得者前进的脚步。

马车颜色深沉,除了流苏以外,无再多装饰,骏马两匹,车夫一人,无其余侍从,简单轻便,就像是哪家拉了年货回来的客栈小馆的车,在街道中行驶而过,毫不引人注目。

但若是识货的布商凑近一看,就会惊讶地发现,马车上用的布,都是从海国进贡来的御用缎子,在南国,只有皇上面前的红人才能分得一两匹。而这马车的主人,竟将这来之不易的好料,用在马车上,真是暴殄天物!

然而,现在启城里识货的布商都忙着接新衣的订单,无暇上街,所以一路上这辆马车都未曾被谁看出特殊之处。

马车在启城西边的山丘下停下,林臻和萧陵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快两年了。”林臻看着已被扫除积雪的一百个阶梯,顺着阶梯而上,在山丘腰上的,正是林家庄的大门,见到这熟悉的景物,他不禁感慨道,“我离开这里,竟然都快两年了。”

两年前,他和秦云祭拜完林子熙,回到这里时,看见萧陵华车丽马,锦冠绣袍,一副衣锦还乡之态,说句实话,他无法不嫉妒,除此之外,重逢的尴尬与不知所措,让他不得不用疏远的语气与神色对待萧陵。

两年后的今天,他和萧陵同车而来,轻车简行,两人间早已消除多年的隔阂,坦诚相见,心神相交,誓要相濡以沫,不离不弃。

想到这里,林臻不禁露出了微笑。

萧陵笑问:“师兄为何而笑?”

林臻道:“两年前见到你的时候,我脑袋里有个词,你猜猜是什么?”

萧陵摸了摸下巴,故作思忖的模样想了会儿,笑眯眯地回答道:“师兄看到我,莫不是想到了‘风流倜傥’?”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以为我是那些小姑娘啊。”林臻笑骂道,“我当时脑袋里就一直有这么一个词:‘形同陌路’……你理解这种感觉吗,呃,就是感觉我和你已经完全不在一个道上了,你封官加爵前途无量,我碌碌无为平淡一生,我以为……我以为我们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萧陵嘴角的笑意淡淡的,一双桃花眼格外明亮,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明白的。”

林臻白了他一眼,道:“你回来一趟还前后那么多人跟着,如此浮华声张,就像中了状元一样,摆明了炫耀。啧,萧陵,你说你也不是那么高调的人啊,当时脑袋怎么想的?”

萧陵望着这一层层的阶梯,似是想起了当日的心情,语气淡淡的:“师兄还记得我离开这里时,对师兄说过的话吗?”

林臻愣了愣,他自是记得,但不知道萧陵指的是哪一句。

“师兄,我们一起出去吧,离开林家庄,一起看天下。”萧陵看着林臻,平静地复述当日的话,虽然已经过去了六年,但却是一字不差。他微微一笑,嘴角染上一抹苦涩,“但是师兄你不仅拒绝了我,还说了很绝情的话,那时我就自暴自弃地想,‘看吧,萧陵,师兄都那么讨厌你了,你就出去自生自灭吧。’”

萧陵说得轻描淡写,林臻却听着心惊。

“但是我不想就这样从师兄的人生里退出,我要即使我不在师兄身边,师兄的生活里也能出现我的名字,这样师兄就会永远记住我了。”萧陵伸手与林臻十指相扣,将林臻的手抓得牢牢的,“我如此兴师动众地回来,也不过是想博得师兄的关注而已。”

林臻愣愣地看着萧陵,好一会儿才讷讷道:“你……你真幼稚。”

萧陵露出整齐的牙齿,笑得格外柔情,他在林臻的嘴角烙下一记吻,离开时还不忘伸出舌尖舔了舔林臻的唇瓣。

林臻惊诧地瞪着眼,低声骂道:“你发什么情呢?这里可是在启城!到处都是认得我俩的人,要是被熟人看到了怎么办,被师弟们看到了怎么样?”

说完,他心虚地四周看了看,生怕等下忽然迸出秦云或是石晓的声音,到时候要解释可真的难说了。

萧陵执着林臻的手,有些紧张地笑了笑:“师兄还怕别人知道吗?”

“我……”林臻看着萧陵的眼睛,只觉得心底的勇气慢慢地涌现而上,然而他还是有所顾忌,“我怕。”

萧陵嘴角笑容一滞,眼神逐渐黯淡下来:“我知道了,既然这样,那还是别太张扬了。”

然而,就在他的手慢慢放开的时候,林臻忽然用力地回握了他的手,并借力凑上前吻住了萧陵的嘴,两人唇齿纠缠了一番,林臻呼着白气道:“我这个人,一生无名,也不怕别人知道。但我怕的是,你是国灵侯,你是家喻户晓的神氏子萧陵,别人知道了会对你怎么想?”

萧陵微怔,刚要说话,却又被林臻用手指贴住了嘴唇。林臻继续道:“但就在刚刚,我想清楚了,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做什么呢?你也不是在意这些的人。我们在一起,也不是什么不光明磊落的事情,为何怕被别人说?别人有何资格来说?能与你在一起,着实是一大幸事,好事应该让所有人知道才对,不是吗?一直以来是我太畏手畏脚、瞻前顾后了,真的太对不起了,阿陵。我身为师兄,应该更为坦然才是。”

萧陵惊诧地看着林臻,如此坦白直接地说二人的这些事,萧陵还是头一次见林臻这样。

一直以来,都是他逼一步,林臻才会走出一步,虽然很被动,但萧陵已经很满足了——只要师兄能接受他,还有什么好不满的呢?

萧陵只觉得心头一热,复杂的情绪在喉间滚动几番,欣喜与感动已不足以概括他此时的心情,他握着林臻的手,只觉得手中握着无限的希望,万般思绪使得他半天才沉声说出一句话:“师兄,我们上去吧。”

“好。”

两人手牵着手,一步步地走上了台阶。

从山脚到林家庄大门,要走一百阶台阶,路过五十棵梧桐,经过二十簇栀子。

他们曾一起春看新草,夏闻栀香,秋扫梧桐,冬清积雪。

却从未像这样,两人紧握彼此,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慢,像是每一阶都在下一个重大的决定。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相濡以沫,此生不渝。

他们走过回忆里的春夏秋冬,终是走到了林家庄的大门。正在神游的石晓看到两人的身影,整个人呆了好一会儿,忽然跳了起来,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回来了!回来了!大师兄和萧师兄回来了!”

两年前还有些脸肥的小师弟,现在已经十五岁了,身子长结实了许多,也瘦了下来,声音也因成长而像鸭子一样。他的眼睛亮亮的,欣喜地扑向林臻怀里:“大师兄!我可想你了!你怎么去年过年都没回来?”

萧陵眼疾手快,先石晓一步,将林臻护住,让石晓扑了个空。

林臻赶忙伸手接住石晓,以免他摔了,他斜了萧陵一眼,转而打量着石晓,脸上难掩喜悦:“小石头,长高了啊。”

石晓浑然没意识到刚刚萧陵的动作差点让他摔个狗啃泥,他难为情地挠了挠头,“嘿嘿,秦师兄回来时也是这么说我的。”说着,他的目光落在了林臻和萧陵两人相握的双手,顿了顿,然后惊讶地抬起头,看了看两人。

林臻用另外一只手轻咳一声,头不自然地偏向另一边,“那个……小石头……你不必感到惊讶,我和萧陵……”

“师父一定会很高兴的!”小石头一脸激动地打断了林臻的话,“大师兄终于和萧师兄和好了啊!师兄想来一定会很欣慰的!”

“噗。”萧陵笑出了声。

林臻尴尬道:“不是这样的,小石头,我和萧陵……”

“哎呀,师兄你们还站在门外干什么,赶快进来啊!”小石头再一次打断了林臻的话,把林臻和萧陵招呼进门。

林臻郁闷了,怎么他好不容易想要坦白件事儿,就那么难呢?

可能是听到了石晓的声音,十几个正在练功的师弟都闻讯而来,一下子把林臻和萧陵两人给围住了。有两个师弟是这两年才入门的,不过十岁左右,他们站在一起,好奇地打量着林臻和萧陵,这让林臻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他俩。

寒暄了几句后,林臻看着那么多熟悉的面孔,决定道:“那个各位,我想告诉大家一件事情……就是……”

“萧师兄,听说你辞官但是皇上不肯是不是啊?”

“萧师兄你为啥要辞官啊?”

“萧师兄你看到龙了吗?你看到麒麟了吗?”

“萧师兄你是不是经常去戚国啊,戚国好玩吗?”

……

显然,众人对萧陵的经历更加好奇,问题纷至沓来,淹没了林臻的声音。

林臻笑容一僵,明明他接下来要说的比萧陵的这些破事重要多了啊!

他再次尴尬地开口,音量提高了一倍:“那个……我要告诉大家的是我和萧陵已经……”

“萧师兄!据说公主想要嫁给你啊!那个公主长得怎么样啊?”

“萧师兄萧师兄,我也想去东京看看,你能带着我吗?”

“萧师兄你认识颜镜吗?就是那个据说长生不老的颜镜!”

“萧师兄……”

林臻的声音再次被师弟们热情地询问声所盖过。

就在他思量着是不是要第三次开口时,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在人群后响了起来,使兴奋的师弟们一下子都安静起来。

“是林臻和萧陵回来了?”

林武穿着灰色的道袍,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看着他最得意的两个门生,微微一笑,“臻儿,你刚刚一直想说什么?你和萧陵怎么了?”

第五十七章:龙鸦相会

茶香袅袅,热气在冬季寒冷的空气中化为缕缕白烟,柔和了林武硬朗的棱角,他锐利如鹰的眼睛此时隔着茶烟,看起来倒添几分和蔼。

“臻儿,你这次离家离得久,来尝尝为师我泡的茶退步没。萧陵啊,我这儿好茶没有,你也将就将就吧。”说着,林武一手提壶,一手撩袖,起身要为林臻和萧陵倒茶。

林臻赶忙起来,阻止了林武,自个儿接过茶壶,恭敬道:“徒儿不孝,哪有师父倒茶给不孝徒喝的道理,且让徒儿自己来吧。”

林武深深地看了林臻一眼,点了点头,便退了回去。他看着林臻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又给萧陵满了杯,乍一看仍是稳重熟练,但敏锐如林武,还是捕捉到了林臻动作间的僵硬和紧张的颤抖。

修行多年,林武虽仍是肉眼凡胎,但还是能感受得到林臻的不同的。

并不是说林臻的神色凝重,举止紧张,而是林臻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与昔日截然不同。

林武是看着林臻从襁褓中的婴儿慢慢到成年加冠的,他于林臻就如父亲,林臻于他就如独子,试问一个父亲怎么会察觉不到自己心爱的儿子的丝毫变化?

尽管林臻已经小心翼翼地收敛起锋芒,但林武还是能感受到那种不比昔日的倨傲与气场,虽是蛛丝马迹,但已足以让林武起疑。

从前的林臻,就像是温顺的家犬,而如今林武却觉得,眼前坐着的,是一只假寐的猛虎。

林武的指腹抚着杯缘,他注视着林臻问道:“你脸上的那条印记是怎么回事,是疤痕吗?”

林臻一愣,不知从何说起,一旁的萧陵解围道:“是陵之过,除妖的时候连累了师兄。”

林武微眯着眼睛,目光在林臻与萧陵两人的脸上流转,他最终是盯着林臻,沉声问道:“萧陵说的是真的吗?”

“……是。”

话音刚落,林武忽然拿着茶杯一抬手,将杯中的热茶尽数泼到了林臻身上。茶是用刚煮开的水泡的,冒着腾腾热气,就这样出其不意地洒在了林臻的手背上,林臻也顾不上瞬间被烫红的手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将头往地上一磕,冰凉的地板上传来厚重的一声响。

“师父请息怒,徒儿知错了。”

林臻忍着痛,没有丝毫埋怨与委屈,字字恳切,句句恭顺。

然而林武脸上的严肃并未减去半分,他冷着声哼道:“知错?你错哪儿了?”

萧陵见林臻的手背一片烫红的痕迹,又听到那声磕头的闷响,心里疼惜不已,但林武毕竟是长辈,又是林臻视同父亲的人,自己自然也不能忤逆他。于是萧陵也与林臻并排而跪,开口道:“师父,师兄对师门尽心尽力,但凡有错,也都是替我包揽,师父你要惩罚,就罚我吧!”

林武厉声道:“有错?你们还知道自己犯了错?”

林臻和萧陵两人沉默着跪在林武面前,面对林武,他们就是孩子,作为孩子而言,他们做的错事实在是不止一两桩,不知从何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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